虽然早明白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小女人,但他万万没料到她会无预警地反将他一军,只是倘若她以为能顺利逃出他的手掌心,那她就大错特错了。
君尤戏言,他说要她便是要她,而他的爱也并非儿戏,他好不容易才遇见她,又岂会轻易的放过她!
“是,奴才这就马上去办。”孙童一领命,连忙就想转身,却又忽然想起围猎的事。“皇上,那围猎的事……”
“本王这就赶去,事关两国日后情谊,绝不能失礼。”轩辕禘脚步乍停,回头盯着孙童。“若是一有她的消息马上通知本王,还有,千万别让她出事了。”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格外严肃,即使在盛怒之下仍然挂念着她的安危。
孙童先是一愣,接着才深深的迅速鞠躬,眼里总算有了笑意。
“是,奴才一定让人好好保护娘娘的安危,绝对不让娘娘出事。”
就在宫里一团乱时,铃星和上官傲却没赶着逃出城门,反倒来到京城一处破败荒芜的宅邸巢。
整座宅邸占地辽阔,即使亭台楼阁皆已残破不堪、布满破网灰尘,可从屋宇建造的格局来看,不难推断这宅邸往昔是如何的富丽堂皇,能住在这样气派的宅邸,必定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可惜物换星移,二十年后己是人事皆非。
铃星伸手摸着那全然陌生的一柱一瓦,心里虽有所感触,却没有半任激动。
听说,这儿是她的家。
听说,在她出世之前,她的爷爷、爹爹、娘亲全都住在这儿,孔家是京城第一首富,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想要巴结攀交情的人多得是,可惜出事之后却无人肯伸出援手。
房契地契落入叶大财手里之后,宅邸很快就被转卖出去,可无论转手几次,偌大的宅邸却始终问题重重,让人住得极不安稳,随着岁月流逝,富时堂皇的宅邸终于荒芜破败,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一如洛阳城里,那叶大财的宅邸。
一报还一报是她唯一能为孔家做的事,然而她却不姓孔。
她不姓孔,也不姓叶,只是人见人畏的祸害铃星,无论是京城还是洛阳都没有令她安心歇息的地方。
自由如她,其实什么也没有。
勾起红唇,铃星看着荒凉杂乱的楼房,竟忽然想起轩辕谛的怀抱。他总是抱着她,将她搁在最靠近心窝的那一处,让她在每个夜里都能睡得安稳,从未因为任何事感到傍徨无依。
如今她不见了,他会来找她吗?
“恩人,您这时若再不出城,待会儿城门封镇了,恐怕就出不去了。”上官傲忍不住出声提醒,一路上始终走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保护着她。
“我从没打算要出城。”她回头轻笑,看着比她还紧张的上官傲。
“不出城?”上官傲忍不住一愣。“可不出城,宫里的人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这倒不见得,最危险的地方通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轩辕禘查过我的底细,必定也查过你我之间的关系,你交友广阔又正好居住在京城,一定能轻易的将我送出城,他会先派人守住城门严格盘查,接着才会往城外找,不过最后他一定会想到我哪里也没去,就待在这儿。”她加深笑意,走上铺满枯叶灰尘的长廊,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她懂他,一如他懂她,因为他晓得这地方对她意义非凡,确若他执意找出她,他不会放过这儿的。
“恩人,您方才直呼当今皇上的名讳。难道……”上官傲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没忽略她话间的意思,以及她那大胆的称呼。
“不错,将我困在宫中的就是轩辕禘。”她直言不讳,大方承认他的怀疑。
书信中她只说明自己因事被困在宫中,希望他能伸出援手,却没详细叙述事发经过。
“皇上?”上官傲再次愣住,而且是狠狠的愣住了,直到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更加小心翼冀地问:“皇上为何要将您困在宫中?”
“因为他突发奇想,要我做皇后。”她脚步不停,一路往前走。
上官傲只觉得自己的下巴差点就要落到地上了。
皇上要她做皇后,而她却央求他带她逃出宫外?!
老天,他一定会被五马分尸,然后再被抄家灭族!
尽管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上官傲仍然为铃星那云淡风轻的两句话,给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她和当今皇上,到底是……
“不过你大可放心,倘若他找上你,你只要马上提出证据,证明江南米粮一事乃是由你和欧阳道合力贡献,顺道解释出宫一事你只是听从我吩咐,详细情形并不知情,他绝不会降你的罪。”轩辕谛是个明是非、惜才爱才之人,绝对不会轻易降罪无辜,不过在降罪之前,他得先为了她而找上上官傲。
“恩人。”上官傲苦着一张脸。不得不提醒她。“欺君乃是唯一死罪。”她这种说法,不等同于让他再多一条罪状吗?
“江南米粮确实是你和欧阳道合力,我不过出点钱,哪里算是欺君了?”她头也不回的继续说道:“对了,倘若轩辕禘真的找上你,千万别说出我的去处,他问你什么,你随便应付就好。”
第9章(2)
上官傲可不认为轩辕禘是个可以随便应付的人,看来这个忙,他是帮大了!
看着铃星惬意悠闲的背影,他不敢多问她和轩辕禘的关系,却不禁担心起开远镖局是否已经被御林军给重重包围了。
镖局里的弟兄们,还有家中的妻儿们,不知可还好?
仿柳看穿他此刻的想法,铃星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谢谢你送我到这儿,这恩情我记下了,接下来的事我会自个儿处理,你还是先回镖局去吧。”
“不,这怎么行?”上官傲立刻摇头,怎么可能将她一人独自留下。“既然恩人不打算出城,那么我帮您找个地方吧,那地方隐密又安全,就算是皇上也不容易发现的。”他义薄云天地说道,决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天。
“不用。我留在这儿就好。”不料铃星却是摇头婉拒。
“这儿?”上官傲紧紧皱眉,迅速环视周围一圈。“这个破宅子荒废二十年了,连个能坐下的地方都没有,您留在这儿恐怕并不妥当,还是随畏--”
“无妨,只是暂时栖身的地方,这样就行了。”
“不成,这儿连水都没有。也没吃的。”说到重点,上官傲更不可能将铃星一个人留下了。“恩人若是执意留在这儿也成,我留下来陪您,顺进布您张罗一些吃的喝的。”
“不用了,我--”
“恩人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事我既然帮了就一定帮到底。”上官傲拍着胸脯保证。“事不宜迟,趁着外头风声还不算紧的时候,我这就去替您张罗吃的,顺道打探打探外头的情形。”话才说完,他便迅速转身离去,让铃星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看着上官傲眨眼间便消失在眼前,铃星不禁懊恼的叹了口气。
这事她自一开始就帮他想好了退路,他却偏要留下来淌浑水,倘若轩辕禘真的派兵包围开远镖局,或是找上了上官府,叫她怎么对得起嫂子呀!
结果上官傲这一陪竟陪到了深夜,铃星好说歹说才终于说服他回去。
不过也多亏上官傲的帮忙与打点,她才能吃饱喝足的靠着小亭梁柱,仰望满天星子回忆宫里的一切。
一直以来,她总认为自己是被囚禁在宫中,可直到逃出宫外,她才发现她的心依旧留在宫里,留在轩辕禘炽热而占有的臂弯中。
原来囚禁她的不是那座宫廷,而是轩辕谛那份令人眷恋的怀抱。
“刚下眉头,却上心头,整日净想着他,这样可不好,可不好啊……”她低语喃喃,对牵牵挂挂的自己摇了摇头。
才不到一日呢,她满脑子就塞满了他。这样下去还得了。
“想着本王嘟里不好了?”
一记冷哼,忽然无预警打破深夜里的静谧,刹那间铃星全身一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谁知下一瞬间却猛地坠入一道熟悉的臂弯,被人结结实实抱个满怀。
“你……”她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竟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出自于自己的幻觉。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她?
“你这该死的小女人,竟敢从本王身边偷偷逃走?!幸亏你还值得想念本王,否则绝对有你好受。”轩辕禘恶狠狠瞪着怀里的小女人,甫低头,便狠狠地吻住她的唇,让她连抬头将他看清楚的机会也没有。
这个吻来得突然,也来得凶猛继绵,像是要惩罚她的逃离,却也注满浓烈伤人的相思,将她吻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一张小嘴几乎就要肿疼了,可他始终不肯放过她。
他继着她的舌,啃着她的唇,抱着她的双臂收拢得好紧好紧,像是恨不得将她挤入他那强壮的身子里,让她再也逃不开。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他的拥抱、他的亲吻,和他灼人的体温。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吻晕时,他才终于肯松开她的唇,任由她气喘吁吁的软倒在他的臂弯里,格个人染满羞红,连思考的力最都没有。
“只有这一次。”相较于她的筋疲力竭,轩辕谛是一脸游刃有余的从容,可说起话来却森冷得让人心惊。“本王只饶过你这一次,你胆敢再犯相同的错误,本王就将你锁在床榻上,让你一辈子都下不了床!”月光下,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恐吓,语气中充满说到做到的狠劲。
铃星听在耳里,却依旧无力回嘴,只能任由他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唉,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逃出宫,他竟不到一日便找到了她,看来她不只错估了他的能耐,还错算了他对她的执着。
先前她还曾想过,也许他不会来找她了,没想到她梢心策划的逃脱戏码不到一日就失败了,但是她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让他带回宫中,她还有话要问他呢!
“等……等……”
好不容易终于顺了些气,她立刻开口要他停下脚步。
“闭嘴。”
谁知他的回应却是一句威吓。
“等等,我……我有话想……想问你。”她才不怕,再一次开口要求他停下脚步。
“有什么话回到宫中问也一样。”他的语气依旧恶狠,浑身的肌肉绷得死紧,显然正压抑着巨大的怒火。
虽然他终于找到她,也终于确定她没事了。可想起她的逃离,他胸口的怒火就是无法平息,这小女人最好可以给他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如果你现在不停下脚步,将来我还是会想办法再逃出来的。”她云淡风轻的说道,语气却是格外认真。
“你敢,”轩辕禘瞪大眼,果然瞬间停下脚步。
她弯起嘴角,对他绽放一抹绝美的笑容,知道他始终是疼她的。即使火冒三丈的现在,他仍然愿意迁就她,只是她的测试既然有头,就必须有尾,有些话她就是非问他不可。
“失去我,你的心会疼吗?”她认真的望着他,望着他又黑又臭却始终不曾对她说出任何一句重话的俊脸。
“心如果裂了,你说它能不疼吗?”他不答反问,不明白自己怎能容忍她这么多。
“世上没有亘古不变的事,今日你会心痛,他日不见得会有所感觉,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我不可呢?”她继续问。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你少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来说嘴,这笔账本王回宫再跟你好好的算,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话是这么说,他却依旧为了她,安分的留在原地。
她不禁再次弯起红唇,并伸手圈住他的颈子。
“今日你得到我,将来便注定会失去我,也许是我寿终正寝离你而去,也许是你为了天下而牺牲我,届时你的心会比今日更痛,却还得为了国家强自振作,即使如此,你还是要选择沦陷得这般深吗?”
他凝望着她,深深的凝望着她。
“那倘若是本王先走一步呢?”他低声反问。
她重重一震,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如果是他先走……
光是想象身旁没了他霸道的身影、疯狂的声音。她的心就狠狠揪疼了起来。
“那么,我由衷希望那一日永远不会到来。”她敛下笑容,不自觉地更加偎紧他。
“为什么?”
“因为我承受不住。”她诚实回道,公平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生离,她也许还能听见他的消息,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可死别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离开本王?”他哒起黑眸。
“因为我想知道,你值不值得让我付出一切,为你待在宫中,甚至与其他女人共同拥有你。”
原来她还是会吃味的!
黑眸一闪,轩辕谛不动声色的继续问:“你的答案?”
她微微惆怅的叹了口气,却也同时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心甘情愿。”
他拉高嘴角,也露出笑容,知道一旦她说了这句话,便会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他不在乎其他嫔妃甘不甘愿、开不开心,她们一日为妃,只要不犯错,便终身会是南朝的嫔妃,他绝不会亏待她们,但唯有她,他要她的心廿情愿,要她的开开心心,更要她的一生无梅。
“既然如此,本王也向你承诺绝不会比你早走,心碎裂的痛,由我来担。”他铿锵有力的向她保证。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他会许下这种承诺。
生死有命,又岂能任人掌控?然而他的承诺却还是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因为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一旦承诺了,无论是用什么办法他都会做到。
他向她索取得太多,却也付出得更多,够了,这样完全够了,她心满意足了。
“回宫吧,臣妾想家了。”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头一次承认自己的身分,也承担起将来那数不清的责任与麻烦。
“不是笼子了?”他不禁将她搂抱得更紧,也笑得更深了。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她轻声的,却也坚定的回答他。
“很好,那本王这就带你回家。”话还没说完,他已再次迈开脚步,抱着她向前走去。
而一路上她就任由他抱着,心廿情愿的被囚禁在他的怀抱里。
番外 最初的相遇
天征年间,南朝最绚烂也最腐败的年代。
有人非山珍海味不食,有人连一碗米糠都食不得,有人非绫罗绸缎不穿,有人穷困潦倒衣不蔽体,有人居于雕梁画栋之中,有人餐风露宿早已无家可归──
每一日,都有无数人饥寒交迫,活活饿死。
每一日,都有无数人遭官商欺凌,家破人亡。
每一日,都有无数的生离和死别,哭号和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