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长?”安缇颖瞠目结舌,在这紧张的节骨眼上,园长还有心情质疑自己对家长有其他遐想?她到底有没有将孩子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你——你这时候竟还讲这种风凉话?小言言真的很严重,不管他父亲是谁,我都主张立即送医院!”
“奇怪了!你今天摆明跟我过不去?”园长不甘被属下冒犯,一口气咽不下,欺上前来准备扳回一城。“我告诉你!这里我是园长,我说了算,只准通知家长来带走小朋友,你先回班上去继续上课,我来看着他就可以了。”
“你看着他?哼!再让你看下去,不知道这孩子还有没有命?”安缇颖豁出去了。“走!言言,老师带你去看医生!”
她伸手去抱小床上的时立言,双手一碰到他,小言言突然呼天抢地哭喊起来。“痛痛……肚子……痛——呜……”
“糟了!他好像痛得很厉害,不知道是不是肠胃出了什么问题?”此刻,安缇颖再管不了谁来阻止,快速抱起小小的身躯,飞也似地往外冲。
跳上计程车,她第一个打电话通知时祈峻,未料他的手机竟由公司秘书接听。
“对不起,时先生正在开会中,不方便接电话。”
“还开会?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开会?”一把炸药在她胸膛炸开,安缇颖顾不得怀里生病中的孩子,对手机大喊道:“你现在马上、立刻告诉他!他儿子突然发高烧,烧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请他立刻到幼稚园附近的儿童医院急诊室找儿子!再不赶快的话,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得去太平间认尸!你听到没有!”
“小、小姐,您是哪位?”秘书一听到‘太平间认尸’,整个人吓傻了,舌头打颤结巴。“您说,时先生的孩子病、病危——是吗?”
“唉,我是他儿子的幼稚园老师,小孩子现在—反正很严重就对了,意思差不多啦!”安缇颖催促司机加踩油门往前冲,没多余力气对秘书小姐咬文嚼字。
“你现在立刻、马上通知时先生,万一有什么差错,我看你也担待不起!听清楚吗?马上通知!”
“好!好!我马上告诉他!”秘书惊吓不已,不管上司怎么交代不准打扰,还是硬着头皮打了内线电话,照刚刚电话中女人的交代,一五一十地转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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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医院
“言言现在怎么样了?”一脸着急灰败,时祈峻匆匆进到急诊室,抓着安缇颖就问。“他怎么会突然病了?是在你们幼稚园里被传染了什么病毒吗?”
“先生,你小声点,这里是医院。”一旁的护士不客气的给他一记白眼。“你是哪位的家属?”
“他是时立言的父亲。”安缇颖平静回答。
“时立言的病是小儿常见的肠胃炎,正在里面打点滴。”护士冷冷地交代了诊疗结果。“你们到外面去等,别吵到其他病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祈峻跟在起身往外走的安缇颖身后,口气很急、脸色很难看,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昨天他在家里还好好的,怎么会得肠胃炎?”
“你现在是在责怪我吗?”猛一转身,安缇颖瞪大眼睛,晶亮的瞳眸中闪烁着泪光。
“难道你身为老师不该负责?”他理直气壮。
“好,你知道言言昨晚吃了什么吗?”她定定望住他的灼灼戾眼,深吸口气,嗓音微哽。
他这是什么态度啊?怎么不问自己怎么当爸爸的?竟然在临睡前给孩子吃了那么多冰淇淋?他懂得怎么照顾孩子吗?她很想痛骂他一顿,但是,声音一到喉头就咽住了。
她的心很痛,原来好心真是没好报,方才为了争取言言立刻就医,她不惜冒着丢掉饭碗的危险跟园长杠上,什么后果也不管的抱着孩子往医院冲,结果人家当爸爸的一句道谢也没有,劈头就是责骂。她是欠他们时家什么吗?真是太过分了!
“你……”发现她眼角的泪光,时祈峻顿时收敛冲动怒火,捺下火气。“对不起,我太凶了。”
“是啊,你在凶什么凶?”安缇颖默默抹去眼角泪痕,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昨晚给他吃了什么好东西?言言一早到幼稚园就不太对劲了。”
“昨晚?我……昨天晚上——”当下语塞,时祈峻当然没忘记自己昨晚心情糟到根本没办法带小言言。
万般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请包静茹来帮忙,事实上他也不清楚他们在房间里玩些什么?太过烦闷的他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喝闷酒。
后来,包静茹把孩子哄睡后,他差不多也喝到茫了,根本没注意孩子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唉,该死呀!这样不顾孩子的日常生活,他真不配当言言的父亲!
回想着,时祈峻整个脸都红了,像被抓到作弊的小学生,又羞又愤,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言言打完点滴,麻烦你带他回家休息,这几天先别到幼稚园上课了,等他身体恢复元气再说吧!”安缇颖看出他做父亲的内疚,体贴地不再抓着他的痛处猛打,只是平静交代着。
“回家休息几天?”时祈峻愣了好一会儿,为难道:“我得工作上班。怎么可能休息几天?我、我临时也找不到人帮我……这、这该怎么办?”
“这是你的问题。”安缇颖低下头,不带感情道:“孩子是你的,做人家父亲的就该去想办法。”
“缇颖!”时祈峻看着她,表情忧愁地对她说:“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我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妹顾不了两边,何况言言又生病,除了我妹,能帮上忙的,只有你了。”
“啊?帮忙?”她了解他的意思,却又相当怀疑他怎么可能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你是说——要我照顾言言?”
“嗯。”他点头,再点头,非常真诚企盼的表情。“说了不怕你笑话,我们自己家人里面,真的没有人能搞得定他,即使是我妹妹也很勉强。”
“可是,好像——不太方便……”她脑子里乱乱的,却似乎没有立即拒绝他要求的意思,一个生了病的、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确实很可怜。
“缇颖,麻烦你勉为其难答应我吧!”破天荒地,他低声恳求道:“我可以付出比幼稚园更高几倍的薪酬,只要这几天你照顾他到病好就可以了。”
“我——幼稚园那边,其实——”提到幼稚园,才想到自己不顾一切跟园长杠了起来,她可想见这份工作大概是不保了。唉,只有一个惨字可形容!
为了坚持送他儿子就医才搞到这般不堪的境地,应该向他要求高额赔偿才是!
“你是担心幼稚园那边会有意见吗?”看出她表情充满疑虑,时祈峻立即展现他的义气。“别忧心那个,我会跟园长打声招呼,你请几天假不会有问题的,顶多我送十台全新的电脑给小朋友用,这样也够诚意了。”
“啊!十台电脑!”安缇颖吐了吐舌。“不用不用,这份礼太重了,没那个必要。”
哼!就凭那只光想赚钱、不顾孩子们死活的死巫婆?那个巫婆凭什么得到这么优渥的报酬?安缇颖心里想着:大小姐今天我就是不干了怎样?干嘛要看她脸色过日子?
“如果有必要,我会跟园长谈好。”时祈峻豁出去了,为了儿子的病,就算要用大礼换来几天‘特别看护’他也甘愿。“缇颖,只要你愿意来照顾言言的话,要我做什么都没问题。”
“哎!不用了啦!你不用跟她谈。”安缇颖不愿意让那没良心的园长得到任何好处,再者,也不想让她个人的私事被闲杂人等胡乱揣测。
如果他真打电话去商讨此事,不消多久,全幼稚园定会传遍一切难听且不堪入耳的传言,安缇颖光是想到就头皮发麻了。
“我自己可以决定。”干脆她先放弃工作,顾好言言再说。“几天休假无伤大雅,眼前当务之急是让孩子的病快点好起来。小儿肠胃炎照顾起来很麻烦……”
“真的?你真的答应了?”时祈峻激动地一把握住她凉凉的小手,感动道:“缇颖,谢谢你。”
“别、别那么客气。”被他手中热力包围的安缇颖整个脸颊都热了起来,一颗心完全乱了序地砰咚急跳不已。
他的手依然这么温热有力,依然教她感受到无比的温暖安全啊!
以前,曾经小心牵握她小手的大掌、曾经细心呵护她的那个男人,此时再次以曾经的热切激动握住了她,太多藏进记忆旧箱子里的感觉又被翻了出来,仿佛打翻了各色调味罐似的,五味杂陈……
她害怕面对这种感觉,太过浓烈的眷恋教人难以割舍,但是,过去都已过去,又怎能回得了头?她微微用了些力想挣脱,未料他轻轻拉回,温柔却坚定的不愿放开手。
“走吧,进去看看言言,点滴应该打得差不多了。”她回过神,低声叫唤他。“这时候言言一定最想看到爸爸。”
“嗯。”找到最合适的人看护言言,时祈峻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眼中忧虑退去不少,精神奕奕地牵着她,一起进到诊疗室里,如同一对恩爱不渝、疼爱孩子的幸福夫妻。
第八章
晚餐时间早过了,但时祈峻家里厨房仍飘出一阵阵食物的香味。
“累了大半天,一定很饿了吧?”手里端着一碗香喷喷的肉粥,时祈峻带着感谢的微笑,看着坐在餐桌旁、神色憔悴的安缇颖。“来,我刚煮好你最爱吃的排骨肉粥,快趁热吃。”
“真的?排骨粥?”伸长脖子,安缇颖眼眸透出不可思议的光芒。
“你、你怎么会做?以前你最讨厌下厨煮东西了,你说男人在厨房里怎么看就是‘娘’。”
“呵,没什么,人总是会改变的。”他淡淡笑了,眼中蒙上清浅的雾。
说到学会煮这道粥,有太多滋味深刻的往事,他暂时不愿回想——那一段苦涩又甜蜜的记忆。
眼前此刻,时祈峻只想看她开心吃下他用心熬煮的热粥,慰劳她为了言言奔波忙碌的辛苦。“很烫,小心点喝。”
他递给她汤匙,小心翼翼地把粥推到她面前,叮咛道:“肉应该炖得够烂了,你尝尝看味道,跟你当年煮的差不了多少。”
“你、你怎么……”她红了眼眶,声音哽咽,什么也说不下去。
除了勾起记忆的食物香气,他说的这段话,让安缇颖小心提防的情绪关卡溃决了。
他煮的粥,说的话,做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全是以前她曾对他付出的。当时时祈峻一心拚事业,几乎每天都加班,就算没加班也要文硕士学分班上课,总是忙到近午夜才能休息。
所以,那阵子安缇颖最常在租赁的小雅房里煮粥给他当宵夜,自己做的东西便宜又营养,一边熬粥一边等他回家,那是她甜蜜的任务,再辛苦也不怕。
她喜欢看他呼噜呼噜暍着热粥的满足模样。就算是热得要死的夏天,时祈峻仍甘之如饴地冒着大汗喝下去,简单的一碗粥不只是喂饱了他的胃而已,也是他的精神食粮,一天的辛苦疲惫和求上进的庞大压力,全在这一碗粥里化开了。
她天真的以为他们可以地久天长。
为他熬粥,为他清洗衣服、打扫住处,安缇颖不认为相爱至深的他们会为了什么了不起的原因而分开。
他开口提出必须离开她,单独出国追求发展时,安缇颖不可置信自己深爱的男人当真要飞出她的生命,她愤怒、她不解、她哭泣!她歇斯底里的吼叫!总而言之就是无法接受!
但是,男人去意已坚,她无力挽回。
自从那次以后,她再也没煮过一次排骨粥,偶尔在外面的摊子闻到这熟悉的味道,若不小心没抓好跳动的思绪,三秒钟之内定能让眼泪泛滥成灾。
没想到,他竟然在她精神体力都疲劳不堪、最是脆弱的时候端出这碗粥来。
她手里握着他递来的瓷汤匙,没有开始享用他的好意,只是怔怔地望着冒出热烟、香气四溢的精美瓷碗,眼泪早已不听使唤地打转、打转,直到模糊了视线。
她看不到那碗粥,也看不到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眼前轮番上演着当年失去他的痛,分分秒秒,不分时间地点,一想起关于他的任何大小事情就抑止不了的椎心之痛。
“别发呆,快趁热吃。”时祈峻干脆自己舀起一小匙,放在唇边吹了吹,再移到她嘴边。“别饿坏了。晚上忙着哄言言吃药,又哄他擦澡睡觉,下午到晚上你都没吃东西。”
“呜……我吃不下,现在根本吃不下。”她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掩住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时祈峻放下汤匙,移坐到她身边,抽出面纸为她拭泪。“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什么好端端的?!”她转过头,双手掩面崩溃痛哭。“你没事煮什么粥嘛!你很讨厌!讨厌!”
“你不喜欢?”时祈峻约莫猜到她情绪失控的缘由,轻轻揽住她的肩,温柔抚摸她泪流满面的睑,问道:“不喜欢我煮的粥是因为它让你想起很多事情?你一直没忘记我们的过去?”
“你不要问了!我不想说,不想说……呜……时祈峻,你好可恶!好可恶!”
安缇颖悲不可抑,原来她花了五年的时间,还是没办法让自己从失去所爱的伤痛里走出来,还是那么容易沉沦陷落。
她哭得好伤心,伤心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当年他挥挥衣袖潇洒离开,现在又出现,却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爸爸。他不痛不痒地展开祈恋情、新人生,娶妻生子过着他的幸福日子,而她呢?自己留在台湾,一演就演了五年的苦情悲剧独角戏,这不是很可笑吗?
“唉,缇颖。”他叹息,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低喃道:“我知道你难过,我都知道,因为我跟你一样……我也忘不了。”
积藏已久的情感掀起巨浪滔天,当朝思暮想的柔软身躯如此贴近他禁不住狂野的胸怀,时祈峻克制不了长久对她的想念,大胆俯下头嗅闻她清芬淡雅的发香,那最教他心荡神驰的迷人味道。
“不要说!我不想听!不要听!”愤然将他推开,安缇颖顾不了还冒着热气的粥,低头奔至客厅沙发坐下。
将头埋进曲起的膝上,她像是被惊吓过度的小鹿般躲藏着。安缇颖好害怕他的靠近,害怕他再多靠近一点,自己残存不多的武装防卫恐怕就要彻底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