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不待他再有任何回应,安缇颖迳自转身往教室方向走去。
时祈峻一个人呆立着,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她似乎比以前更孅瘦了,水莹晶亮的眼里蕴含着忧伤,他不敢想像这些日子以来,她是怎么熬过去的?
之后她曾再谈恋爱吗?有没有哪个男人带给她快乐温暖?
或者,她倒楣的又遇到像自己一般、为了前途理想而放弃爱情的坏男人?
时祈峻一直等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慢慢踱步走向游戏区,向园长打招呼道别。
“放心啦!时先生,有小颖老师在,言言一定一天比一天进步。”园长拍胸脯保证。“带孩子要有方法,小颖老师很有经验,你可以完全相信她。”
“是。”时祈峻点了点头,深深说道:“我相信她一定有办法,我相信她。”
“呵呵,重要是家长有信心,我们两方面配合,一定可以带好孩子。”
“言言就麻烦你了。”时祈峻向园长告别。“我公司里还有事,园长再见。”
“您忙您忙,孩子交给我们,没问题。”园长笑容满面地挥手道别。“请您慢走。”
站在幼稚园门口,时祈峻依依不舍地回头一望再望,企盼能再看她一眼。
分手多年来,他对她依恋如昔。时祈峻坐进车里,仿佛坐进时光机,过往情景一幕一幕浮现眼前——
那年,为了前途而狠心离开安缇颖,时祈峻蓄意让自己变成铁石心肠的男人。
任何女人投射过来欣赏爱慕的眼光,全被他刻意筑起的铜墙铁壁挡住,他最真实的内心,任何人都碰不到、触不着,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撩拨他理性冷静的心思,不论是再热情、再火辣的女人也一样,注定只能一再地碰壁。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时祈峻恰好相反,他是专门终结“缠女”的“烈男”,热情女郎为了爱他不惜以肉身与冰山相撞,不过冰山撞久了只会伤痕累累、失去斗志,他建筑的冰山底下早已不知累积了多少冤死的桃花魂。
虽然,他在美国深造就业的五年里,偶尔也传出些诽闻,但每一桩都像春天纷飞的花絮,短短地乱飞一阵便什么都没了,连像查克朗、包静茹这么熟的好朋友,都搞不清楚谁曾经是他点头承认过的正牌女友。
经过了五年,再次见到她,她依旧美丽如昔,她清雅的五官仿佛看不腻的一幅画,不费吹灰之力便沸腾了时祈峻心中冻结千年的冰山!
难道,这世界上只有安缇颖能打开他自行封闭、密不透风的心?只有她的微笑可以轻而易举地搅动他平静无波的心海?
回程的路途中,时祈峻挥不去脑里一再浮现的她的身影。
分离的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想念过她,从刚去美国时,每每想起她总是心痛如绞,到后来随着时间流逝,疼痛慢慢淡去,只剩下隐隐的伤感。
他知道时间会是最好的解药,自己不敢承认的是,五年的时间并不足以彻底将他治好。
若是彼此不再相见或许也就没事,今日再相逢,他有预感——未熄灭的残余火星,极可能再次掀起燎原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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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m,你回来了?”才踏进办公室,包静茹已坐在沙发上不知等了他多久,巧笑倩兮问道:“言言还适应吗?这家幼稚园很有口碑喔,我是多方打听比较才敢推荐给你。”
“嗯,谢谢你费心。”时祈峻还没整理好思绪,在幼稚园与安缇颖的一番对话仍在心海激荡着。
时祈峻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度重逢,他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更意外的是,她成了儿子的老师,而且,对于过去的点点滴滴似乎仍然在意,她还是不谅解当年他必须舍弃她而离开的无奈。
“对了,你有见到那个小颖老师吗?”包静茹没发现他的心不在焉,大声高谈阔论。“我听说她很会带小孩,再顽劣的孩子经过她的管教后都会变得彬彬有礼。你应该见过她了吧?”
“呃……见过了。”时祈峻回答得支支吾吾。“她很不错,看起来很有经验,也很专业。”
“呵呵,你满意就好了。”包静茹很得意,邀功道:“你能满意,就不枉费我花了好多时间到处去问朋友,还实地跑到那家幼稚园去了解,比我自己的孩子要上学还认真,别人都笑我疯了。哈哈,有什么办法嘛!你是我的好朋友,朋友有事相托,当然得尽心尽力。”
“没错,真是多亏你了,静茹。”时祈峻恭维道:“若不是你努力帮我打听,我还真是不知道该拿这孩子怎么办才好?小小年纪就如此霸道蛮横,都怪我妈宠坏了他。哎——”
“天下父母心。”包静茹感同身受,表情跟着变沉重了。“从一开始,我就认为言言应该到台北来受教育,老是留在乡下当土霸王怎么行?虽然我没当过妈,可是我了解言言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失衡,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才造成他偏差的个性行为吧?他想引起大人的注意,想吸引大人多给他关心。”
“唉,这孩子命苦,出生才多久就没了父母亲。”时祈峻忍不住伤感。
“还好有比亲生父亲还疼他的你在。”他的忧郁伤感让人心疼,特别是暗恋他的女人。
“那是应该的。”时祈峻哑着嗓子,缓缓说:“兄弟姐妹里只有我单身,我责无旁贷。”
“不过——你想过没有?”包静茹泪光闪闪,哀怨眸子瞅住他俊挺的五官,柔情道:“言言除了疼他的父亲之外,或许他更渴望母爱?”
她的暗示很明显,时祈峻当然听得明白,却灵巧闪过。“我可以给他双倍的亲情,毕竟母爱是可遇不可求。找了不适当的人,说不定适得其反,不可不慎。”
“对,你说得有道理。”包静茹黯下脸色,他的话语表明了没有任何可能的人选,能成为他的妻子,包括自己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Jim,有件事想问你——”包静茹犹豫,迟疑问道:“可能你不想听,可是我是出于关心。”
“呵,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大家都那么熟了。”
“嗯——我听大嫂说,你母亲对吴小姐很满意,常催促你跟吴韵笛的婚事?好像老人家真的属意她当媳妇儿。前阵子,吴小姐也常到乡下去探望你母亲。”
“她属意?呵呵!”时祈峻闻言大笑不已,以一种难以分辨的怪异眼光打量包静茹。“你这问题好可爱,要娶老婆的是我,又不是我妈,她属意我就一定要接受吗?太可笑了!”
“哦。我只是——出于关心。没别的意思,你真的不要介意喔!”
听到这样的回答,包静茹内心偷偷松了口气,这表示他本人不会受母命影响。
换句话说,她还有努力的空间,还可以继续想办法让他爱上自己。
“静茹,上回我们谈过了,我的感情私事就让我自己去面对好吗?你老是关心朋友,偶尔也该关心一下自己。”时祈峻意有所指。“像你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一定很多人追求,怎么不挑个优秀的男人定下来?”
“啊?我?这个……”包静茹不知该怎么回答。“哎!你认识我那么久了,应该了解我嘛——我、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啦,你、你不知道吗?”
“真的吗?是谁?该不是查克朗那家伙吧?呵,不可能!你们早是过去式了!嗯,让我想想。”时祈峻刻意装傻、明知故问。“是我认识的人吗?”
“呃——”包静茹整个脸烧红发烫,他的刻意让她受伤。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太过分了!
“哈啰哈啰!”查克朗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大呼小叫化解了当下尴尬的气氛。“美女和帅哥,你们谁要吃全台北市最好吃的布朗尼蛋糕?”
“神经病!谁要吃蛋糕啦!你懂不懂礼貌,都不敲门的喔?”正在紧要关头被这死家伙打断,包静茹一肚子火。“哼!我要走了!懒得理你这个神经病!”
“噫?好好地发什么火?”查克朗完全在状况外。“干嘛呀?大姨妈来喔?”
“呵呵,她心情不好。”时祈峻对好友露出神秘的微笑,喃喃道:“没办法,该说清楚的话,还是要说清楚得好。”
第三章
夜里,不知是不是带班压力太大,自从安缇颖的苹果班来了小言言这号头痛人物,让她下班后常常心力交瘁,躺到床上还恶梦连连。
恶梦里最常出现的场景,是当年时祈峻决定分手,放弃与她多年的感情,下定决心要一个人离开台湾,到美国追寻前途。
对思想生活都单纯的她而言,他冷血无情的提出分手,简直是晴天霹雳。
“峻,你真的要去纽约?那我怎么办?”
“我们都还年轻,有大好前程等着你我去追寻。”
“不要!我不要什么前程!”她激动到几乎尖叫。“峻!你不可以丢下我!我的前程就是你啊!我不要离开你……呜……”
“你不要只会哭好不好?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哭就能解决事情吗?”
“可是,我就是不要分手。峻,你要去纽约,我可以跟你去,我可以去那边打工养活自己,我不怕辛苦的。”
“又说傻话?你听我说,谈恋爱不是人生中最要紧的事情。我是男人,这社会上对男人的期待是功成名就,现在我的机会来了。总经理替我写了推荐函,我申请到纽约的商学院进修,顺便可以到美国总公司当见习生,我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那我呢?”
“你——你留在台湾好好工作。以后你会过得很幸福。”
“不要!不要!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我不要这样分手!时祈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
啊!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由床褥中惊跳而起,安缇颖一身冷汗,她伸手按亮床头灯,抱紧床边的小熊,低喃道:“没事了,没事,只是做梦而已。都过去了呀!别再想了,都过去了。”
调匀呼吸,安缇颖再度钻进被窝,却了无睡意。
才闭上眼,时祈峻英俊的面容跃上脑海,他比五年前更加睿智成熟,有着成功男人的迷人魅力。现在的他身分不同了,安缇颖心知肚明,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加遥远。她只是平凡的幼稚园老师,他是威风八面的外商主管,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已为人夫、为人父,是另一个女人终身的依靠。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人再无交集。
安缇颖把被子盖过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他,不可以再想他……她气自己的没出息,她恨自己放不下,根深蒂固的爱太执着,摆脱不了的心慌意乱令人不知所措。
黑暗中,无法遏止的心痛开始蔓延,难以控制的泪水浸湿了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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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货公司,地下美食超市。
“姐,你会不会买太多了?”安缇颖睁大眼,诧异地望着姐姐安缇纭手上的托盘,里面装了满满的铜锣烧。“你家里不过三口人,那些够吃一个礼拜了!”
“各种口味都要试试嘛! ”打扮入时的安缇纭一点也不以为意,继续往她堆得像山的托盘里加东西。“你姐夫爱吃日式甜点,多买几种给他试准没错。反正,吃不完的话可以送给家里佣人当点心吃,偶尔当主人的也得做点人情,不是吗?”
“送给佣人做人情?”安缇颖撇了撇嘴,淡淡回道:“既然要送给外人,不如给你妹妹填肚子来得实际。”
“哎呀,你的份当然是少不了,紧张什么?我帮你多买些让你带去幼稚园给小朋友——”
安缇纭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不管妹妹怎么唱反调,她永远笑嘻嘻的,对照起妹妹老是皱眉撇嘴,姐姐的幸福美满不可言喻。
“姐,不用了。”安缇颖赶忙要阻止她。“幼稚园里有固定点心,给小孩吃了这些,他们正餐一定吃不下,这怎么行!”
“呵,带几个去当‘秘密武器’,班上总是有几个搞不定的小魔头,到时候你就拿这些对付他们啰!”安缇纭坚持继续血拼,做妹妹的只能由她去了。
看着姐姐无忧无虑的幸福笑容,安缇颖心中很羡慕,自从她嫁入“富星行”当少奶奶后,一直过着衣食无缺的惬意生活,只不过某些太夸张的消费,看在老妹眼里简直是不知人间疾苦。
“好了,重要东西买到,我们可以轻松一下了。”结完帐,提着两大袋的铜锣烧,安缇纭心满意足地拥着一旁眉头直皱的妹妹。“谢谢你今天陪我逛街,老姐我请喝咖啡,走!”
“走到我脚快断了才一杯咖啡,做妹妹的真命苦。”安缇颖嘟嚷抱怨。
“好嘛,除了咖啡你还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你开心,看你还想吃什么,或想玩什么,姐姐一定奉陪、让你满意。好吗?”
豪气干云地大胆承诺,安缇纭舍不得受了情伤的妹妹把自己关起来,悲伤地过着与世阻隔的幽禁生活。
都五年过去了……
那该死、没良心的时祈峻当年说切就切,让她心地善良的妹妹遭受这辈子最大的打击,五年来安缇颖全心放在幼教工作上,再没心思——或者该说没有勇气再碰触感情。
“姐,你怎么了?中乐透啊?”安缇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姐姐,戏谑道:“我知道姐夫对你好,他不会跟你计较金钱,但你也犯不着这么大方阔气吧?小心哟!你这样子会招人妒嫉、引诱人犯罪。”
“为了我妹开心,其他我可管不了。”安缇纭勾着妹妹的手臂,姐妹情深的关爱溢于言表。
“好,既然姐姐愿意为我大开杀戒,等一下我就不客气了。”安缇颖神秘地笑了笑。“小心你的荷包,吃垮你哟!哈哈!”
“吃吧吃吧,你吃得垮再说。”安缇纭就是要逗妹妹开心。“去上次那家咖啡厅,听说那里可以无限上网,有网路的地方帅哥最多了。”
“噢!你又在发疯了。”自从姐姐结了婚,过着幸福生活后,满脑子只想要把唯一的妹妹给嫁掉,简直快到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安缇颖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我才不是发疯,是完全看不下去了。”安缇纭语重心长地道:“你该多出来走走,放假老闷在家里,除了幼稚园以外你什么地方也不去,迟早会闷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