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淼淼承认自己不太会认人的脸,对她来说除非天天碰面,要不然她通常是见过即忘,长得再帅、再英俊也没用,她原先住的那个家里,一个个都是俊男美女,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相貌平凡些,她还比较容易记住。
“你哪位?”
“你说呢?”
她蹙眉,无聊,关门。
关门的手才有动作,一条长腿立即挡在铁门旁,强壮的手臂也拉住她。
被他抓住手的孙淼淼因为这猛烈的力道,身子不由得往他面前一贴,脸也贴上俯下脸的他,两人的鼻尖差一点点就碰上了。
他突然发现,她很好闻。不是香水味,而是一种天然女性的体味,不加任何人工香料,他的鼻翼不由自主的翕动着,愈闻愈觉得好闻。
藉着那几公分的距离,纳兰燎火趁机看清楚她眼镜下小巧的脸蛋,秀气而细致的眉毛,浅浅红润的唇瓣,脸颊粉嫩。
这是一张素颜,虽没有人工色彩在上头,但那美感却像开在花架上的蔷薇花般吸引人。
突地轻甩头,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纳兰燎火从眼前的“美景”回过神来。
孙淼淼一下子没有意会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却因为良好的家教,硬生生的压下已到喉咙的尖叫。
她身边没有人会这么粗鲁的拉扯别人。
她推了一下微微滑下鼻梁的眼镜,对上一张扭曲的俊脸,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迸出来似的——
“孙淼淼小姐,你无故旷职,影响沃荷工作室的流程作业,你是不打算要这份工作了吗?”
真是天大的笑话!老板来求员工回去上班,让他低声下气的,还是个他没什么印象的新进人员。
他的脑袋没坏,他是被工作室里两个扬言要集体罢工的哼哈天兵给逼的。
他这老板最好是做得那么没有尊严,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员工浪费脑细胞,花在找她的那些时间,他都可以去做更多他喜欢做的事情。
他本来也不想管两个资深员工把她说得多好用又多好用,失去了很可惜,无奈的是那两人背着他和老太爷“偷来暗去”,时不时把他的行踪“全都露”,根本是爷爷派来的眼线,要是他们两个也出走,不用说,他回家肯定会被爷爷洗脸,洗得青笋笋,洗得他只想去跳黄埔江。
说真的,要不是碍于这层会要人命的关系,他才不管眼前的女人有多好用咧!
孙淼淼抽出胳臂,这男人的手劲很大,而且他这一说,她也认出来他是谁了。Warhol“沃荷手感”,那间她解决一堆烂摊子的工作室,但义务?他们在说的是同一国的语言吗?
“这中间有误会,请听我说……”她边说边往后退两步,她不喜欢跟人靠那么近的距离,他会找上门、知道她住的地方,应该是填履历时她曾留下地址。
“误会在哪?”纳兰燎火趁机踏进屋内。“你有与Warhol共存亡的义务,不要说走就走。”
他四下看了一眼,将近三十几坪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家具,也就几个箱子随意放着,看起来非常宽敞,装潢简单,客厅右边连接着开放式厨房,厨房旁边有着小走道,沿着走道走几步就是卧房和卫浴,客厅左边是一个不小的露台。
她显然刚搬进来没多久,东西别说整理了,还在一团混乱中。
“我不是要应征助理的工作。”孙淼淼平静的看着到处张望的他,有点啼笑皆非。
“不是助理?”
他对环境薄弱的好奇心也就那么几眼,不过,他发现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了,他慢慢的走到左手墙边,从椅子下捡起粗花呢包包。
一阵无法形容的快感电流窜过纳兰燎火的身子,这种快感只有他在和女人做爱和发掘有天分的设计师才会出现。
这个还不算完成的晚宴包,小小的包身上,交织着米色、玫瑰色、黑色等粗花呢,让人无法抵抗的雍容和优雅,那是一种美丽意识的觉醒。
最不可思议的是以两只在接吻的斑马手环为扣饰,眼睛是水绿的水钻,这么漂亮的小东西居然随便的被丢在角落,实在是暴殄天物!
“我应征的是设计师。”这男人不会连她应征什么职位都不知道吧?
“这晚宴包是你设计的?”技巧一流,设计概念满分,若是能推出去,绝对会掀起抢购潮。
对了,上次那个大型肩背包应该也是出自她的手,这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东西?竟是出自一人之手,她身上到底有多少惊喜可以发掘?
孙淼淼点头。她的包当然是她设计的。
“你就来上班,薪水待遇都可以谈,前提是你所有的作品都要交给沃荷,”他也是有生意人精明的那一面,“如何?由我来独家代理你的作品。”
他会有办法将她推到一个她无法想像的地位。
“我这是客制化的东西,没办法量产,而且,我目前并没有足够的作品可以让你去卖。”要不是她身边的钱不够,租不起像样的房子当工作室,她倾向的是可以自行设计、制作、独立创作,然后接受小额订单,甚至让别人的作品在店里寄卖,半开放的工作室可以在固定时间让顾客进来参观,并购买作品,透过这样的方式和作品与许多人接触产生联结,而不是去上班。
虽然她社会经验很少,不过也知道凡事需要一步一步来,想一步登天,太痴人说梦。
“其他细节我明天带合约书再来详谈。”他说完,就等她的答案。
她还是摇摇头,一脸歉意也没有的说:“我没有要去沃荷上班的意思。”
这男人听不懂人话吗?她刚刚不是很明白的表明了立场?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而且她已经那么多天没再去沃荷,意思不是很明白了?
“要不然是什么意思?”他一副她没把话讲清楚,他就不会走人的架式。
“就字面上的意思。”她语气淡漠的说。
第2章(1)
很抱歉,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听别人话的人。
纳兰燎火不放弃的继续游说,“我可以给你高薪,如果是独家代理,等你打开知名度,我承诺让你抽成。这可是很优渥的待遇,你最好慎重考虑一下。”
“真、的、就、字、面、上、的意思,我并不想去沃荷上班。”
对一个面试那天表情对她那么嫌弃的人,那神情、那态度,老实说,真的让她很受伤。
虽然她不是什么美女,也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绝色,但他也该有基本的礼貌,他那对人一点都谈不上尊重态度,轻浮的以貌取人又目中无人,现在就算他出了天价,她也没有意愿跟这样的人共事。
那天义务帮忙了一天,她并没有亏欠他什么了。
还有,她从打开帐本的第一眼就没办法不皱眉,沃荷手感所有的原物料都从国外进口,而且是最高级的,但售价却定在非常亲民的中价位,一目了然的,工作室的收入完全无法和成本打平。
沃荷手感工作室,一直处于赔本的状况下。
她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无意当炮灰,显而易见,这么一位对事业漫不经心的国宝级老板不是长期可以合作的对象。
纳兰燎火一个头两个大,“你明明对我的工作室有兴趣,我还亲自上门来提供这么好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怎么可以拒绝?”真的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看看,又是这种自大的口气。孙淼淼实在不想再多作解释,听不懂、搞不明白是他的事。
她走到玄关,把门打到最开的下逐客令,“不送。”
“你不会是为了吊我胃口才这么说的吧?”知道他对她设计的包包有兴趣,基本上,有点社会经验的人都会这么做。
“谢谢,再见,不联络。”有理说不清,不要逼她拿扫把赶人……
他走了两步,总觉得怪怪的,他从来不需要说服女人,只需要用他的魅力和身体去征服,现在却被这个奇怪的女人赶出门。
这女人没眼光明明是她的损失,但奇怪的是,他却觉得自己脸上无光。
来到门口,他再开口,“我可是个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好老板。”
是被刺激到了吗?他居然连要离开都还想荒谬的说服她。
“像我这样充分授权,完全信任员工的老板你要去哪里找?”
他如百川纳海的个性去到哪都大受欢迎,电力也是杀手级的,对于长相英俊、身强体壮,又深具男人魅力的他来说,周旋在女人之间,不就是家常便饭、正常又简单不过的事,这朵小白花的眼里没有爱慕热情粉红泡泡就算了,对他所提供的优渥条件也没有反应,这到底是哪里出问题?
“这位先生,你说的都是很其次的问题,要我说,信任和不负责任的意思是划上等号的。”
她都坦承自己不想去沃荷上班了,他还是听不懂吗?
其实他懂也好,不懂也罢,因为一点都不干她的事。
可是看他那一脸迷惑……好吧,反正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她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就当交浅言深,就当他今天忘记把脑袋带出门,她一次把话说白了吧。
“我听得出来你在ㄉㄧㄤ我。”这下他又睿智聪颖了。
孙淼淼也不再跟他废话,“你没有永续经营自己事业的念头,把决策权丢给不相干的人,这是非常没有责任心的行为,公司是你的,可有可无是你的自由,可是在我以为,我想要的顶头上司起码要是一个能给员工向心力,愿意和公司一起成长前进的领导人,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的责任有多吃重,这样的你别说我不想提供我的技术与你合作,我想只要稍微会对自己前途担忧的人都不会喜欢你。”
她说完,纳兰燎火还没来得及反驳,已经被一只素手推出大门,接着“砰”的一声,很干脆的吃了闭门羹。
纳兰燎火瞪着那扇门,差点没瞪出个洞来。
喵的,这么狠。
来逮人没逮着不提,面子和里子都丢光光,人家是小庙容不下大佛,他是大佛看不起他这个庙公。
他有没有那么惨啊~
多年养成的良好作息,孙淼淼准时在早晨五点十分睁开眼睛,起身的同时熊熊想起,她已经不需要这么早起、不需要向谁请安、不需要打点屋内上上下下、不需要照顾谁了。
五岁以前的她是孤儿,后来被收养,那是一个超乎想像的古老家庭,规矩礼节就摆在那里,她被严格教育,该恪守的礼节一样不能少,她没有决定的自主权,食衣住行,该读什么书、该上什么学校、可以交什么朋友、眼神不该放的地方绝对不能多瞄一眼,钜细靡遗,她的人生都被安排得好好的,甚至连婚姻也是。
那种生活毕竟过了二十二年,一下子调适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她没有再躺回床上,掀开被子,把头发整齐的盘好,接着起身走进浴室,半晌后再出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又是一天新的开始。
客厅的餐桌被孙淼淼拿来充作工作台,工作台上堆满样品和直角尺、菱斩和蜡线……可以自由自在做她想做的事,爱多晚睡觉都可以,别人也许不相信,单单这样自由,就让她得到极大的快乐,那是以前渴望却得不到的生活方式。
没有人约束的生活,她就连找工作好像也没有太积极。
但她其实也不是太烦恼,她是没有什么物欲的人,身边除了之前存下的梦想基金之外,银行簿子里的存款还可以让她过上一段不必忧愁的日子。
说到底,陶家对她是慷慨的,在那些年为别人活,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像是补偿性的,他们在金钱上面对她非常大方……
回过神来,她真的不该再想这些事的,摸摸肚子,饿了呢。
她承认自己这些年被养得思想有些老派,一起床就得吃早餐,不吃早餐一天就没办法开始。
如今一个人,自由了,就算自由,她也没有刻意想去改变习惯,或叛逆的不吃早餐,人可以和许多东西作对,但是不要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那就吃早餐去吧!
“拉米尔厨房”是她最近经常光顾的店,步行不用十分钟,自从发现拉米尔的食物很对她的胃,她几乎天天去那里报到,美式早餐的营业时间很短,只有凌晨四点到十点。
据说店老板曾经多次拒绝美食节目访问,反而意外闯出口碑,不只上班族争相来光顾,爱利用网路来寻觅美食的网友们,也会大老远的慕名而来,用餐时间常常挤满了人。
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人满为患的用餐环境,她喜欢简单清幽,幸好,她去吃饭的时间通常很早,这些人潮没办法干扰到她。
在玄关穿好鞋子,抓起钥匙,她一把打开大门。
很意外的,门一打开,一个人就这样倒进了玄关,要不是对方反应快,身体一歪倒的同时跃起身来,否则就糗大了。
孙淼淼睁大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是你?!”
“哈哈,没错,又是我。”纳兰燎火笑得有点尴尬,他理了理有点歪斜的领巾,好像刚刚掉漆的事情压根没发生过,眨眼间又是那个富家贵公子的模样。
“有事?”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嗨,早,没想到你起得那么早。”一般的艺术家都是昼夜颠倒的夜猫子,或者是一夜未眠,看她的样子不像后者,她没有黑眼圈,而且气色很好,皮肤像喂饱了水似的发光,一副吃饱睡好的水嫩样子,让人很想掐一把看看那皮肤是不是真的那么柔细。
不不不,他疯了吗?这两天翻来覆去睡不着,都是被她害的,他肯定是因为用脑过度,脑子当机,神智不清,才会见到她本人居然想多看她两眼。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他其实知道并不是那样,他向来漫不经心,自尊心很少带在身上,也很少发作,别人讽刺他,他都是听听就算了,很少摆在心上,说他脸皮厚他也无所谓,可这两天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被她看轻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差,差到他连性感的模特儿打电话来邀约都忍痛拒绝。
他感觉得出来,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她不是他那些红粉知已,她对他没有眼冒粉红色泡泡或脸红心跳的举动,她对他没有任何悸动,她对他的英俊帅气是免疫的。
这对他而言打击很大。
除了这个,他也忘不掉她拒绝去沃荷上班,直指他“不是她想要的公司领导人”时的口气。
那是双重打击。
是男人,都忍不下这口气,而他男人的骄傲因为这双重打击突然从沉睡的体内萌生发芽,他吃不下、睡不好,不明白那么平凡的女人为什么看不上他?
以往,他绝对是那种合则来不合则去的人,这两天却为了她整个反常毛躁,放不下,于是他半夜就杀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