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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接招 page 11 作者:于媜

  树呢?他愕然瞪着那个空荡的位置,好半晌,才勉强回过神,在地面上找寻到仅剩一点的树基。

  树被砍了?为什么?他心中除了疑问,更多的竟是痛。

  但无暇伤情太久,现下,他急切地想找到絮儿,把所有事情问个清楚,踩着已然失去往常沉稳冷静的急促脚步,他很快来到絮儿的寝院,正要敲门,门却冷不防地由内打开,与里头的人儿四目对个正着。

  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叫絮儿猛的一惊,当一定眼瞧见他的狼狈,更是不由得倒抽了口气,印象中的他总那样温文尔雅,冷静淡漠,何时见过他衣着如此凌乱、神情如此焦躁狂乱?!

  心底的疑问没说出口,她强忍着想伸手替他抚去额上湿发的冲动,谨记着彼此该保持的距离,只是用一双平淡的眸光与他相望。

  原来……他也有一双这么深邃、温柔的眼,絮儿还以为,里面除了冷漠什么也没有。

  区区一眼的力量忒是惊人,彼此都像是撞进对方那深不可测的水潭里许久,里头的疑惑、矛盾与痛苦竟如出一辙,令他们几乎迷失了自己。

  “为什么答应要嫁给二弟?”许久,他终于绷着嗓子开口了,低沉声音中仿佛带着痛苦叹息。

  “因为他肯娶我,你肯吗?”她那澄澈却平静的目光直视着他,竟逼得他不敢迎视。

  一句反问逼退了他满腹的话,紧抿着唇沉默不语,大掌惩罚自己似的狠命紧握,像是想测试自己能忍受多少的痛。

  “你不能嫁给他!”最后,他粗嗄着嗓子,只说了这句话。

  他依旧不肯给她一个答案,依旧逃避着她,只给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莫名理由。

  絮儿苦涩一笑,除了心酸,竟再也引不起半点痛楚,原来,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为什么?”她淡淡笑开,宛如天边飘忽的云,淡漠得不带任何一丝情绪。

  “他──不是个正派的人,你从他那里得不到幸福的。”他最终只能勉强挤出这句。

  “幸福?我早就不奢求这种东西,只求不再为人心碎。”她的目光笔直望进他眼底。

  看着她故作坚强,眼底隐约闪烁着泪影,他的心被狠狠拧痛了。冲动地,他伸臂将她抱进怀里,用一种几乎快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用力地、紧紧地抱住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紧得让她快喘不过气来,她怔忡着,任由他失控地将她的身子箍得发疼。

  以为不再有任何感觉、不再有爱的心,慢慢有了一丝轻微的疼,原本像是死去的知觉再度苏醒,凝在眼底的泪融了,沿着她冰凉的双颊流了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看到那冷静近乎没有感情的他,这么的急躁失控,几乎让她以为──他或许有那么一点在乎她。

  我爱你──只差那么一点,她几乎脱口而出。

  但他遽然抽身的动作阻止了她,当她看到那双狂乱的黑眸再度恢复冷静、熟悉的俊脸重新覆上一层淡漠,她就知道,她终其一生都不该冀望奇迹出现。

  “离开他,你要嫁给谁都可以,但就是别嫁给上官渊。”看似平静的他,语气却泄露出一丝心急。

  专注凝视着他的俊脸,她认真地将他的模样深深烙进脑海里,希望将他小心妥贴地收藏在自己最隐密的角落,永远也不让任何人窥见。

  就算是──她对爱的痴傻与执迷不悟吧!

  “你走吧!”她平静的仰头望着他,一如当年那样的虔敬与充满信任。“下回再见面,我们只会是大伯与弟媳的关系。”这是她最终的答案。

  看着眼前这张曾经是那样活泼俏皮,娇气且任性的美丽脸蛋,如今却平静成熟得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一直以来总希望她能稳重懂事些,但此刻他竟宁可用所有的一切,把那个纯真无忧的小絮儿换回来。

  “回去吧!”落下一声叹息,她缓步转身回到房内不再看他。

  望着她决然的背影许久,他终于动了,有如千斤重的双脚支撑着毫无知觉的身体往外走,脑袋里空了,心底布满没有任何东西能填满的千疮百孔,唯独满满的痛却怎么也装不完。

  违背自己的心,到最后可能会一无所有!

  突然间,脑中响起裴济的话。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缓慢的身影走到门边,止住了脚步。

  “梧桐树……”他哑着嗓子开口道。

  “砍掉了。”坐在床边,她头也不抬,答得简单。“世界上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永远不会改变的,不是吗?”听似洒脱的话,说来却令人心酸。

  看着她的手把玩着床帐的流苏,像是想藉此平静内心的纷乱,突然间,他的神情一凛,目光急遽眯了起来。

  “絮儿,你的手──”他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似的。

  顿了下,絮儿缓缓举起布满烧伤痕迹的双手,云淡风轻的一笑。

  “为了从火堆里抢救梧桐树烧伤的,不过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千疮百孔的心比手伤得还要重上千倍。”她端详着不再美丽的双手,完全没有一丝哀伤与不舍。

  上官甫紧咬牙关,在口中仿佛尝到血腥味,椎心的痛楚更像是达到了极限。

  天知道要让那样单纯傻气的她认清现实的残酷,需要承受多少的痛?!

  他不敢想,也不忍去想,唯一确定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踉跄着脚步,他狼狈地跌跌撞撞而去。

  他已经没有选择、没有后路可退了,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赎罪!

  第9章(2)

  四月十五。

  一大清早,上官家张灯结彩、喜字高挂,大红的灯笼、横挂的红彩缎让宅邸内外充满一片喜气。今天是上官家的二公子上官渊的大喜之日,凭着上官家的财势与人脉,今儿个上门道贺的宾客自然是络绎不绝。

  穿着一身喜服,胸前横挂着一朵大红喜花的上官渊,一脸春风得意的在门厅间来回穿梭,那模样就连高中状元都没他神气。

  “恭喜、恭喜啊!”

  “恭喜二公子小登科──”

  一整个早上恭喜声不绝于耳,宾客的恭贺、主人的寒暄,让厅里、门外一片热闹。

  在这片喜气与热闹的气氛之中,一个孤冷的身影就站在远处,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与周遭的喧哗热闹相比,他的存在显得格格不入,一双眸像是载尽全天下的愁似的。

  与几日前相比,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然,但从他的脸上又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思。

  上官渊站在厅前与宾客寒暄,目光还不时朝上官甫投去,神色间满是胜利的得意。

  未时一到,几乎所有受邀的宾客全到齐了,丫鬟们恭敬地将宾客迎进厅里入座奉茶,原本宽敞的厅内几乎座无虚席。

  “拜堂吉时到!”今日主持婚礼进行的司仪在厅内喊着。

  “新嫁娘该请出来了!”一旁的上官夫人提醒着。

  “我去。”

  上官渊殷勤的向众宾客告退,昂首阔步的到新房内请出柳絮儿。

  其实说穿了,上官渊对絮儿哪里有半点意思,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样样都比上官甫还行罢了,为了赢过他,他不惜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夺过来。

  尤其是此刻,在众多宾客之前,他还能利用柳絮儿好好的折磨他一下,当着他的面炫耀他得到了他所爱的女人,该是这辈子自己最痛快的一刻吧?!

  上官渊大摇大摆地走向新房,只见里头一片死寂,完全没有半点喜气,反倒像是凄冷的灵堂。

  一双阴郁的眉头纠了起来,上官渊带着几分不快走向絮儿。

  柳絮儿就坐在桌边,身上穿着大红的凤冠霞帔,原本就清丽可人的脸蛋,在一片艳红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媚艳丽。

  只可惜,这么一身喜气,絮儿的眼底却毫无一丝新嫁娘该有的光采,木然得像是即将举行丧事似的。

  “怎么连个丫头都没有?瞧这里冷清得像灵堂似的。”一进门,上官渊立刻不悦的抱怨。

  絮儿淡淡抬眼瞧向门边,那个跟上官甫有几分神似的身影,轻声说道:“是我摒退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一静?”上官渊臭着脸走近她。“娘子,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却想一个人静一静?怎么,不情愿嫁给我?”他找碴似的问。

  “没有,我只是昨夜没睡好,现下头有点疼,不想被打扰罢了!”

  上官渊撇了撇嘴,这番说词他勉强接受了。

  “拜堂吉时到了,出去吧!”他说着转身就要出门,走到门边,却发现桌边的身影动也不动。

  “絮儿?时间到了,快走吧!”他勉强捺住性子催促道。

  看在等会还有好戏上场的份上,眼前他暂且忍耐她的大小姐脾气,等宾客一走,他可就不会对她客气了。

  极其缓慢的,桌边怔坐的身影总算动了。

  顶着一身沉重的凤冠霞帔,絮儿更觉一举一动力不从心,但她没发现,其实问题不是出在凤冠霞帔上,而是自己的心在抗拒着。

  她真的就这样嫁给他?

  嫁给一个她完全不爱,甚至连一丁点好感也没有的男人?往后数十年不但得与他朝夕相处,还得跟他同床共枕,生育孩子──

  她说服自己认命,但心底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抗拒着、挣扎着,不愿自己拿一生的幸福来赌气。

  “走吧!”上官渊陡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往门外拉。

  “不!”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吓了一跳,絮儿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像看陌生人似的,絮儿警戒的瞪着他。

  她怎么觉得这个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絮儿太过震惊了,许久才从脑中莫名出现的一团混乱画面中回过神来。

  “对……对不住,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她捧着胸口仓皇道歉。

  方才那一刻,面对他的靠近与接触,她竟有种恐惧的感觉,好像……她曾经很怕他似的。

  但她为什么要怕他?小时候他或许强势霸道、喜欢欺负人,她不喜欢他,却还不致于怕啊!

  她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惊悸间,瞥见他愤怒的脸孔,她不安得有些手足无措,甚至不敢迎视他。

  “别再那么做了。走吧!”他的下巴朝前头点了下。看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压抑着怒气。

  絮儿奋力想移动脚步,但不知怎么的,双腿却像是被定住似的,再也无法移动一步。她的呼吸开始觉得困难,原本平静有如死水的心起了波澜,脑中浮现的尽是上官甫的脸孔。

  突然间,絮儿发现自己错了。

  她以为她可以办得到,大方成全他,让自己退到最不起眼的地方。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竟是那样深爱着他……她无法怀着对另一个男人的爱,若无其事地嫁给另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她可以做到大方成全,但勉强自己去爱另一个男人──她办不到!

  阴鸷瞪着身旁若有所思、脸上闪过各种复杂情绪的人儿,上官渊仅存的些许耐性已经快到达极限。

  “絮儿,你怎么了?”上官渊强装的笑容变得僵硬。

  “渊二哥,对不起,我……我不能……我不能嫁给你,跟你过一辈子……”她环抱着自己,浑身不听使唤的颤抖。

  “你说什么?你想反悔?”他的眼一眯,目光蓦然尖锐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答应的,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他、忘记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我办不到……”絮儿开始细细啜泣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半晌,上官渊终于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冷笑。

  突然间,她的纤腕被人一把狠狠拽起来,随即迎上一张阴冷的脸。

  “不过你搞错了一点,我上官渊不是能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股温热气息喷上她的额际,竟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渊二哥……”

  “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我上官渊得不到的东西,尤其是上官甫的女人。”

  这一刻,絮儿总算懂了──他娶她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为了报复上官甫!

  他从小就如此,总是不择一切手段、夺取属于上官甫的东西,只为了赢过他,证明自己比他强。

  他爱的是把人跺在脚底下的胜利!

  “你错了,我不属于上官甫。”絮儿的胸口一窒。

  “他爱着你。”上官渊咬牙切齿道。

  “不,他爱的是孙芷兰。”絮儿开始觉得呼吸困难。

  “哈哈哈……看来,连你也被他给骗了!”上官渊仰头狂放大笑。他讥讽地扫她一眼。“他或许骗得了别人但骗不了我,他其实还是爱着你,即使他这么费尽心思的想掩饰,却骗不过我的眼睛。”

  絮儿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上官渊所说的一切会是真的,那种震撼与惊骇,就像世界瞬间在她眼前彻底颠覆了。

  “为什么……”她不懂。

  若上官甫真的如他所说的爱着她,那为何他会娶孙芷兰?

  “他是为了保护某个人。”上官渊倨傲的冷哼。

  “保护谁?”絮儿怔然问道。

  他阴沉的目光朝她笔直射来。“你!”

  “我?”她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掐住,甚至还不觉得疼就已经喘不过气来。

  “没错,惊讶吧?”上官渊阴恻恻地勾着嘴笑着。“打从你八岁时发生那件事后,他就开始疏远你,跟你保持距离,别人弄不懂他的意图,但我懂,这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我八岁时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

  “你忘了?”上官渊怀疑的挑挑眉。“你怎么可能会忘?那种事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忘了?”

  “我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她茫然摇头。

  “瞧,这‘纪念品’还在呢?”他邪佞的笑着,突然伸手挑开她额上的发,露出那个月牙形的伤痕。

  不知怎么的,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觉到他逼近时的压迫感,她额上的伤疤竟隐隐扯痛起来。

  “别……别靠近……”她不安地退后几步,潜意识里十分惧怕他。

  “别靠近你?”他遽然仰头狂放大笑。“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上官渊沉着脸逼近她。

  “我们还没有拜堂,我也不打算跟你拜堂。”她改变主意了,她怎能跟一个自己打从心里惧怕的人成亲?

  她拿下沉甸甸的凤冠,起身准备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忽地,后头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她整个人被粗暴揪扯回去,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甩上她细嫩的脸颊。

  清脆的巴掌声吓坏了絮儿,除了疼痛,更多的是惊吓。从小到大,爹娘就连重话也舍不得说她一句,更别说是打了,第一次赏她巴掌的,竟是这个即将要娶她的男人?!

  她怔然发愣的模样惹恼了上官渊,不耐烦地狠狠推她一把,她一时没站稳整个人往后倒,后脑撞上了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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