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翻衣袋里的碎银子,小脸顿时一苦,如果没有意外,就算省吃俭用,也只够她活小半个月。
就在她苦无对策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人群的议论声。
她被那边的热闹所吸引,凑过去一看,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头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是说,再过几日玉州城将迎来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每年这个节日,城里都会举办一些小活动,其中最受老百姓关注的,就是五月初五晚上,在城南的那条街上,将会有一场趣味性十足的猜谜大赛。
大赛的最终获胜者,将会得到官府颁发的一笔丰厚赏银,据说这笔赏银足足有五十两。
在秦月汐的眼中,五十两实在不是什么天大的数目,毕竟她之前的身分可是富庶的金晟王朝皇后,夫君又是权霸天下的一代帝王。
可对于辛苦工作一年只能赚到十几、二十两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五十两可是得来不易的。
“季大人真是个不错的好官,每逢年节,都会搞一些有趣的活动让咱们参加,好玩又有奖赏可以拿,自从他来玉州当官之后,不但匪类少了,就连从前那些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也为了争一口气,可用着劲的学本事。”
“可不是嘛,刘员外家的那位公子,几年前最大的嗜好就是泡在烟花柳巷中玩女人,可自从季大人来了之后,刘公子算是彻底改邪归正了,我还记得去年端午节猜谜活动的最终获胜者就是他呢!”
几个老百姓站在告示旁你一言、我一语的,再次将季大人狠狠夸赞了一番。
秦月汐原本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可在她回到客栈、仔细想了想之后,猛然得到一个结论,如果真能在端午节的猜谜赛上一举获胜,这是否意味着,很多事情,也将会有一个新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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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什么?两百条谜题,全都被同一个人给猜出来了?”
几天之后,当端午猜谜大赛结束,很快便有人将获胜者的名字汇报给季凌潇。
他本来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理会这种小活动的获胜者是谁,毕竟身为玉州城的父母官,他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多不胜数。
但这次端午节的猜谜题目,是他在心血来潮之时亲自拟出来的,虽然不敢说每一道题都是难解之谜,但答案却刁钻刻薄,非普通人所能理解。
本以为那些老百姓能答出三、五十题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将全部两百条谜题都答出来了,而且不仅答出来,还准确得令人不敢相信。
季凌潇觉得这件事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便问下属朱恒道:“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如此有才,本官之前怎么没听说过玉州城还有这么一个绝妙人物存在?”
朱恒是个孤儿,四、五岁的时候被季宰相买进相爷府,当儿子的伴读兼保镖。
几年前季凌潇考中状元、执意要来玉州城当知府的时候,季相爷怕儿子在外有什么闪失,便派朱恒跟在少爷身边,仔细伺候着。
听到主子这么问,朱恒的脸色不禁一变,“回主子,这人叫秦月汐,并不是谁家的公子,也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而是一位年轻姑娘,据说此人是从外省来的,身分暂时还不明朗。”
“噢?竟然还是个姑娘家?”这下,季凌潇不禁更加好奇了。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顶多是某些官宦人家养出来的闺女,为了将来能够嫁个好人家,当爹娘的,都会私下替女儿找个私塾先生,传授一些简单的知识,以避免将来斗字不识的尴尬。
不说别的,就说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哪个被选进宫里不是打着才女之名,才能有幸被帝王看中。
可真正能被他季凌潇视为才女的,直到现在,还真就没有。
所以他很难得的被勾起了好奇心,倒想看看这位秦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找个时间,把那位秦姑娘带来让本官瞧瞧。”
朱恒忙不迭地点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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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季凌潇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的厉害人物,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秦月汐不但是个姑娘,而且还漂亮得有些不像话。
这倒不是他眼光短见识少,按常理来说,身为相爷家的小公子,见过的美人儿绝对比旁人多了不知多少倍,可眼前的秦月汐给他的感觉却与众不同。
这姑娘大概二十来岁,五官生得好是一方面,最吸引他的,是她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虽然穿着打扮看似普通,却难掩其与生俱来的高贵骄傲。
世上有一种人,只是很轻松自若地站着,也能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存在感,而她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
恬淡而优雅、冷静而睿智,彷佛有一层华丽的金光,将她团团笼罩其中,仅仅一眼,便会让人无法控制的沉浸在她所散发出来的魅力之中。
“民女拜见季大人。”
当清脆悦耳的嗓音传入季凌潇耳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她,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未这般失态过。
他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懊恼,一边又震惊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竟然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
忙不迭收回心神,他恢复一脸镇定,对眼前的姑娘扯出一道魅惑人心的浅笑,“听说今年举办的猜谜大赛,秦姑娘答出了所有的谜题,获得了全胜,赢得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秦月汐抬首看了季凌潇一眼。
上次由于两人距离甚远,她只觉得此人容貌与赫连璟聿有七分相似,然而今日能够近距离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是赫连璟聿的化身。
无论神态、气质、身形,皆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
虽然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们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可当秦月汐对上这张与自己夫君完全相同的面孔时,心底的震撼并不若外在所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墨妖妖的下落,她发誓,今生绝对不想再和这张面孔的主人有任何交集。
想到此处,她耐着性子笑了笑,“民女不才,只是随便答了几道题竟能博大人抬爱,这倒让民女有些受宠若惊。”
季凌潇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你可知每一道题目都是本官亲自所拟,其中有很多答案,就连本官也要参详几分才能悟透,可你却说只是随便回答,秦姑娘,你的才能可真是令本官刮目相看啊。”
“呃……”
秦月汐没想到自己的客套,竟然会换来这样的回应,不禁有些语塞。
事实上,当她看到谜题的时候,的确也费了一番脑筋的,还曾抱怨过出题之人过于刁钻,如果不是她自幼与师父学习,看遍百家书籍,是万万不可能成为最终获胜者的。
“不知道秦姑娘家在哪里、府上都有些什么人?以你的才华和学识,相信令尊必是我朝的风流人物吧。”
“承蒙大人谬赞,民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爹娘早逝,老家在奉阳县,如今六亲皆无,孤身一人流落到玉州,实在没什么显耀的家世。”
闻言,季凌潇不由得眯起双眼紧瞅着她。
不管她这番话说得多么真诚,但他明显不相信。
“既然如此,秦姑娘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正中秦月汐的下怀,她抬眼笑了笑,“不瞒大人说,民女这次来玉州是想在此谋个营生,不知大人府上缺不缺做饭洗衣的婢女,民女的要求并不高,只求大人能念在民女无依无靠的分上,赏民女一个差事。”
这话一出口,他瞬间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富贵之气的姑娘,竟然要到自己的府上当婢女?
“据本官所知,这次猜谜大赛的奖励五十两银子,如果仔细花,足够你用上两年有余。”
“银子再多,终究有花光的一天,更何况坐吃山空的道理人人都懂,如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谋得一个长久的差事,如果大人肯施舍民女一个营生来做,那五十两银子,民女可以分文不取。”
说完,她抬起头,与季凌潇四目相对,眸光坦荡无惧,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提出过分要求,而露出半点不好意思。
季凌潇和她对视良久,才扯出一记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姑娘执意如此,本官若再拒绝,倒显得有些不留情面了,好吧,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份差事来做,本官今日就满足你这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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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事情的发展非常戏剧化,甚至可以说有些不真实,但不可否认的是,秦月汐成功的混进季府,当起使唤丫头。
堂堂金晟王朝的皇后娘娘沦落到当个知府的婢女,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但被柳玄风抚养成人的秦月汐,不似一般姑娘家那么娇生惯养。
权势、富贵这些东西她原就不看在眼里,更何况这次如果不是自己大意,墨妖妖也不会被她释放出来为害人间。
眼下成功混进季府当差,当然是要赶紧寻找墨妖妖的下落。
只是季府家大业大,想要在这幢宅子里把墨妖妖找出来,对她来说,实在是大海捞针。
进入季府之后,秦月汐被分配到季凌潇的书房做打扫工作。
看得出来他很有才华,墙壁上挂着他亲手写的毛笔字,书架上的书籍也是应有尽有。
在她打扫书房的时候,不小心将一本书碰落掉地,拾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书皮上竟写着“梦溪笔谈”四个字。
轻轻拍了拍书皮上的灰尘,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当年与赫连璟聿初相见时,就是因为一本《梦溪笔谈》,只不过里面记载的内容,却是师父费尽心机所写出来的夺位计划。
身为柳玄风的唯一徒弟,秦月汐不可避免的被搅入了宫庭纷争之中。
赫连璟聿贵为皇子,心中却充满了无限的仇恨,因为他母妃和兄长皆被太子派人暗杀。
为了替至亲报仇,他发誓要夺下皇位,成为金晟王朝的一代霸主,并且手刃仇人,将太子一系彻底毁灭。
只是没想到漫天的仇恨,最终让那个男人走上歧途,化身成魔的时候,甚至连她腹中的孩儿也不肯放过……
就在秦月汐捧着书本陷入回忆之际,肩上突如其来的一掌,吓得她惊惶失措,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接了个正着,接着在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时,顺势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她惊慌的抬起眼,正对上那双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的漆黑双眸,而对方则是抱着她,两人之间的姿态简直是暧昧到了极点。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然回神,忙不迭挣扎出来,红着脸道:“抱歉,我刚刚只是有些走神,所以才忽略了大人的脚步声。”
季凌潇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当初他会答应让她入府为婢,只是想看看这女人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毕竟她的出现太过突然,似乎也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也就罢了,怪就怪在她满腹才华又十分聪明,这样一个绝妙人物却只想当个婢女,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她在意的只是那每个月二十铜钱的月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冷哼一声,“秦姑娘,虽然有些话说出来,你会觉得不中听,但本官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只是想在本官府上谋个差事,本官自然没有意见,但如果你此番入府另有目的,最好还是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切莫做出什么令人误会的事情才好。”
第1章(3)
秦月汐被这番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绪,她不解的看着季凌潇,想要从他的表情看出几分端倪。
只见季凌潇冷冷扯出一道笑容,“在此之前,曾有不少姑娘打着想要来季府当差的名号,故意接近本官,其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谋个差事这么简单……”
话虽然只说到这里,但聪明如她,很快便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她的神情不禁染上了一层薄怒,不过虽然心中气个半死,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大人真是误会了,就算大人生得再怎么俊美无俦、玉树临风,也不是我秦月汐喜欢的类型,所以大人完全不必担心。”说完,不等他答话,她便立刻将书本放好,踩着轻盈的步子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季凌潇揉了揉下巴,唇边荡起一道几不可见的浅笑。
这个秦月汐,倒是个有点意思的姑娘。
接下来的几天,季凌潇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件怪事。
其实按常理来说,这件事也不能称之为怪,身为偌大家宅里的当家主子,他没必要在乎打扫的婢女,究竟什么时候应该出现在自己眼前。
由于他都是每天上午去府衙办案,处理完公事后回府,就会发现书房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
起初他并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日子一久他才意识到,秦月汐似乎是故意错开与他见面的时间,有意躲着自己。
想到这里,季凌潇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上次之所以会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些话,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弟弟、当朝宰相的唯一儿子,打他出生以来,多少达官显贵都眼巴巴的想要攀上季家这门亲事。
当初他之所以会在高中状元之后提出离开京城的要求,就是不想留在那个复杂的地方,让自己成为联姻的工具。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没有强势的老爹以及掌管整个后宫的姊姊参与他的婚姻大事,他觉得在玉州的这几年,日子过得还算悠哉自在。
唯一让他有些头疼的,便是三不五时会有一些漂亮姑娘,打着来季府谋差事的想法,想要接近他。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起初,他还会对“心怀不轨”的姑娘好言好语,礼貌微笑的将人劝退送走,可一旦被那些死缠烂打的姑娘缠得久了,只要是人,都会失去耐性。
如今这个秦月汐,来历不明,别说他根本不信她没有任何目的,就连三岁娃儿恐怕也会对她的行为产生几分怀疑。
之所以会在冲动之余出言警告,也是希望她能坦白,没想到她不但不这么做,反而还在那日之后和他玩起了失踪游戏。
既然如此,他得要好好设计一下,让主仆两人来场相见欢。
于是隔天清晨,季凌潇故意找了个借口,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衙门办案。
所以当毫不知情的秦月汐推开书房大门时,一看到坐在书案后的季凌潇时,非常理所当然的被吓了一大跳。
他有趣的打量着她不断变幻的脸色,唇边不由自主的勾出一道戏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