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庄子维陪着袁媛下高雄开会,会后搭飞机回台北,才出机场,就看见大腹便便的太太。「妳怎么来了?不是跟妳说了,身体不方便就别乱跑,摔着伤着怎么办?」
庄子维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迎上妻子,袁媛走在后头,郑士衷伴在她身边。
「我来接你嘛!」庄太太抽出一张面纸,为满头大汗的庄子维擦汗。「三天不见了,人家想你。」
「呵呵呵……」庄子维咧着嘴傻笑。
袁媛和郑士衷走过来,庄太太点头打招呼。「袁姊,郑先生。」
郑士衷表情还有点尴尬,只微微点点头。毕竟他们头一次见面的方式太诡异了——庄太太来闹袁媛的婚礼,他挡驾,最后还当着庄太太的面打了庄子维一顿。
倒是袁媛好像将过去的事全忘了,把庄太太拉到角落说了好一番体己话;最后还给庄子维放了假,让他提前回家休息陪老婆。
庄氏两夫妻直说不好意思,袁媛却很坚持,对庄子维说;「我不是买了一本泰国菜的食谱给你吗?今天就当是你的陪产假,回去试做一道泰式海鲜汤给你老婆尝尝,多放点鱼肉,那东西对胎儿和母亲都好。快去快去,有话明天到办公室再说。」
一番劝慰,终于将他夫妻俩赶走。
郑士衷疑惑地问:「直销业要打卡吗?你们这一行不是最自由,想赚多少钱就看自己有多努力,怎么那对夫妻跟着妳好像在上班似的?」
「因为我让他们领底薪啊!」袁媛解释道:「大舅二话不说把人开除,突然失业,他们夫妻俩怎么生活?我既然让他做了我的下线,就有责任照顾他,我跟他说过了,发他三个月底薪,头两个月他就跟着我跑,一边熟悉产品,一边上课、看我如何跟客户接洽,然后再给他一个月的操作期;第四个月开始,底薪减半,他要多点收入的话,就要靠自己打拚,半年后完全取消底薪,让他自食其力。」
直销业也能这样吗?郑士衷头一回听到这种例子。「妳对庄子维可真够好的。」
「衷哥,你可别误会,跟我有这种协议的下线不止他一个,我不是为他开先例。」就算她曾经差点跟庄子维步入礼堂,但那也只是出闹剧,一直以来,她唯一喜欢的只有郑士衷,他千万不能怀疑她的心。
「妳这样做,没人说妳破坏行规吗?」
「就像你说的,我们这一行最自由了,没有上班时间,公司对员工几乎没有限制,我爱怎么培养我的下线是我的事,重点是,我的方法成功了,我的下线凝聚力强、进取心旺盛,在这么不景气的状态下还能连续三年创下业绩新高点,就冲着这份耀眼的成绩单,谁敢说话?」
她说的有理,在直销业中,实力会说话。而此时此刻的她正有着呛声的权利,不过……「小媛,妳说威胁妳的人,会不会就是嫉妒妳成就的人?」
「应该不会。业界的人都晓得,做直销就是靠业绩说话,当然,因为牵扯的利益巨大,彼此间嫉妒、羡慕难免,但最多就是像我以前收到的那些威胁信一样,骂几句不痛不痒的,要说紧追不舍,接二连三恐吓,有那种美国时间,不如多拜访几个客户来得有用。」
「所以最近的威胁应该跟公事无关,而是私人恩怨。」郑士衷做下结论。
她不以为然,其实这种机率更渺茫,近三年多,她除了工作,其他时间都用来追他了,哪里还有空跟人结怨?
但想想……算了,他正在烦恼,她再多嘴,惹他拿桃花眼瞪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被电得浑身酥麻、瘫成一堆泥可不好看。
她闭嘴,静静地等他想出一个结果来。
他想得很认真,浓眉都耸成一座山了,桃花眼愈发深邃,迷人的电流在里头闪着光华,像是藏进了一条银河。
他的鼻子很挺,嘴唇不厚不薄,带着一点湿润的光泽,很诱人的样子,不知道尝起来是否如同眼见般可口?
她看呆了,感觉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在烧,令她口干舌燥。
三年半了,他们除了牵手,没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就算在饭店里同住一间房,仍然分隔两床,中间摆了一个大柜子。
她也不知道用这么多心思去追求一个人,而这人又始终不回应,如此无奈的单相思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但莫名其妙地,她就是日复一日地加深对他的迷恋。
有人说,再美丽的东西看久就习惯了,再不会受到吸引。可是她从来也没有习惯过他的桃花眼,还是三不五时被电得晕陶陶。
多跟他相处一分钟,她对他的爱就加深一分。
照这种情况演变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她再也离不开他,就想整天贴在他身上?
她越来越靠近他,想象他们变成两块牛皮膏药紧黏在一起,那景象……有点好笑。
「妳在干什么……啊!」郑士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袁媛的脸贴得这么近,近到他一开口就碰到了她的唇。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灼热的温度却同时在他俩心头炸起一片惊天雷。
他目瞪口呆。
她抚着唇,强烈的情感冲击心头,令她眼眶发红,鼻子发酸。三年多了,终于换来一记不经意的啄吻,她却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所有追求的辛苦仿佛都在这时得到回报。
他望着她水雾迷蒙的眼,内心无比震撼。
她就这么爱他?这样一个连吻都称不上的碰触,就能让她感动到想哭,他有什么好?虽然经由他的手逮入监狱的罪犯,是成打成打的算,但他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了啊!
犯罪克星,这是对他最大的讥讽。
袁媛熟悉他的过去,却依然痴心不悔,她不怕吗?他这样一个无用的男人,或许根本就不能给她幸福!
「走了,要在这里待多久?」他心烦意乱,抢先走了出去。
他在害羞。她暗笑,小跑步追上他。
「衷哥,我们去哪里?」
他拦下一辆计程车。
「看妳是要去办公室还是回家?」他说话,目光闪躲着她。
「去办公室吧!」她不逼他,三年都等了,难道还差这数天或数月?她很有耐心的,这正是她在事业上成功的秘诀。
他跟司机报了地址,然后闭眼,不再瞧她。
他想着温柔可人的冬冬,记忆中她的笑容就像玫瑰花那么灿烂,但没一会儿,娇小的身影逐渐变大,变成了开朗率直的袁媛。
他和袁媛也是在小公园的秋千旁认识的,那时他正坐在秋千上思念冬冬,袁媛突然走来跟他告白,她说她常常在小公园里看到他,第一眼就被他深邃迷人的眼神吸引,为了看他一眼,她每天绕路到小公园。
她表达情感的方法很直接,爱就说出口,生气就直接撒泼。
虽然他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但是她没有气馁,最后他提议做她干哥哥,她同意了,却还是不时跟他告白。
他从没遇过这么直接的女人,刚开始真的很伤脑筋,但后来发现她只是个性执着,而非死缠烂打硬要达到目的,他不禁佩服起她,这样的韧性不是一般人会有的,难怪她在事业上会这么成功。
「衷哥。」突然,袁媛用力地摇他的肩膀。「我办公室到了,我先走了,拜拜——」
看,她就是这么洒脱,该积极的时候十分积极,但一紧之后,立刻放松,让跟她在一起的人没有压力。
「等一下,我跟妳一起去。」郑士衷付了车钱,跟着下车。
袁媛吓一跳。「那个……我真的没有其他威胁者的线索了,你不要再叫我想这件事了啦!」
她只爱记快乐的事,不开心的事转眼即忘,他却强迫她回想,那就像要一台被格式化过的电脑重新吐出过往的资料,不可能嘛!
「我有说要再审讯妳吗?」他白她一眼,先行一步走进她的办公室。
她脚一滑,心脏扑通扑通跳,还好还好,这一记白眼的电力没太强,看来他「眼」下留情了。
她喘几口气,赶紧追上他的脚步。
不管到袁媛的办公室几次,郑士衷都觉得这里像是一座小型的礼品流通中心,一面墙壁挂满各式各样的小卡片,慰问卡、生日卡、节庆卡,万用卡,各种用途的卡片应有尽有。另一边则摆了一只大铁柜,里头装了数不尽的小礼物,因应情况,该送什么都能在那里找到。
当然,办公室里最多的是安丽的产品,八个助理会把产品分成小包装,送给客户们试用,至于这一切的开销,当然是袁媛负责。
大量的投资,专业的知识、贴心的服务,这正是袁媛成功的主因。
不过他今天不是来关心这个的,他询问助理,在袁媛下高雄开会的三天里,办公室还有没有接到威胁信?
答案是NO。这三天,办公室风平浪静。
「你问这些事做什么?」袁媛听到了他跟助理的对话,有些好奇。
「我只是想知道,威胁犯对妳的了解有多深。现在看来,对方十分清楚妳的行程安排,所以威胁信追着妳一路跑,没浪费半点无谓的力气。」
袁媛的脸色当场变得不太好看,他话里的暗示她清楚,他怀疑那个躲在暗处的威胁犯就在她身边,并且非常熟悉她的一切。
这样推论起来,最有嫌疑的就是她的至亲好友了,偏偏她最不想怀疑的也是他们。
第八章
第一征信社,正准备走进去的郑士衷和迈步外出的柳慑撞了个正着。
「你回来了。」两个人不约而同互相问候,换来会心一笑。
「案子查得……」又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开场。
「你先说。」三度的异口同声让两个男人同声大笑。
柳慑打个哈欠,让开身子方便郑士衷走进来。「有话办公室里说。」
郑士衷跟在他身后。「在新加坡有找到嫂子的消息吗?」
柳慑摇头。「不过我顺手解决了几个案子。」他指着办公桌上三个文件夹。正式的报告我已经发给委托人,支票也收了,月底你记得帮我存进银行。」
「你又要走啊?什么时候?去哪里?几天?」
「下星期飞泰国,可能要去一个礼拜。」听说有人在曼谷看到他老婆,消息很模糊,但只要有线索,他就要去查证。「你呢?找到寄威胁信给小媛的人没有?」
郑士衷长叹口气,指了指自己办公桌上的文件堆。「这几天我结了两件捉奸案,找到四只走失的宠物,就是小暖那件案子搞不定。」有时候他真怀疑,是不是关心则乱,别的案子他就办得很顺利,像那些走失的宠物,有一只狗甚至走丢了三年,他还不是一星期就找出来了。偏偏案子一牵扯到袁媛,像是替她找初恋情人、威胁犯,怎么找都找不到。
第一征信社不愧称第一,尽管两位合伙人各有事忙,工作进度仍半点没落下。
柳慑走到休息室,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丢一瓶给郑士衷。
「一点线索也没有?」
「刚好相反,可疑人士的名单太多,删不胜删。」郑士衷打开啤酒喝了一口。「你也知道小媛那个人,说话、做事都太直,很容易得罪人。」
「小媛是直爽,却不莽撞,对于哪种人可以得罪、哪种人不行,她分得很清楚。」这女人小幌不得。
「可惜她那种精明只用在工作上,日常生活嘛……」郑士衷把她最近受到的威胁说了一遍。「我可以体谅她突然受到袭击,忘了留意犯人的长相,但连对方骑什么颜色的车子,穿什么款式的衣服都记不住,你说,她多迷糊?」
「她那是被吓呆了。」柳慑咧嘴一笑,「我们也是受过训练才知道要注意哪些细节,我相信如果是你受到袭击,一定会先记住对方的车牌号码,再谈其他。但一股人下意识的反应,恐怕就是发抖或尖叫吧?」
「问题是,小媛不是一般人,她在我们征信社混了三年多,我还亲自教她女子防身术,结果遇到事情,她的反应也没好到哪里去。」想到这里,他就泄气。
「你不觉得自己对她的要求超乎寻常的严格?」
「有吗?」
柳慑重重一点头。「士衷,你对小媛确实不同。」
他甚至允许袁媛在他家留宿,而这种待遇是连他都没有的。柳慑忍不住怀疑,郑士衷那冰封多年的心是不是开始融化了?
郑士衷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再睁开。「也许是期望太高,所以失望更大吧!」
「有人能让你另眼相看是好事。」柳慑乐见好友接受第二春。
郑士衷皱眉。「我怎么感觉你话里别有意思?」
他不会到现在还察觉不出自己的心意吧?柳慑有点傻住了。「我说士衷,那个……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这句话你懂吧?」
「神经病。」郑士衷仰头喝光手中的啤酒。「不跟你说了,我去小媛那里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赶紧抓到那个威胁犯,我才能安心,别人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以为我的行为别有目的了。」
柳慑摸摸鼻子。好心提醒他,反而被嘲讽,难怪人家说好心没好报。
不过朋友一场,他还是得说:「是男人,该把握的时候就要把握,别像我,失去了再来后悔。」
郑士衷的脚步顿了下,却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柳慑的情形确实值得借镜,他一直到老婆离开了才发现自己最爱的不是工作,而是妻子。
但那是柳慑的疏忽。
他不同,他确定他爱冬冬,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嗜好,但爱情却必须专一;他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只爱他一人,他自己也必须做到这一点。
「可冬冬已经死了。」他心里另一个声音说。
死了又如何?难道誓言只对活着的人有效?人一旦死了,一切成空?
他不知道这样质疑对不对,但目前他还克服不了心底那道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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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士衷才走进袁媛的办公室,就看到她的助理们全部离开了工作岗位,围在她身边不知道在叽叽呱呱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
哗,助理群散开,被围在中间的袁媛站起来,一七六的身材果然高人一等。
袁媛走过来,郑士衷才发现她一身湿,头发还在滴水。
「今天……没下雨吧?」至少他坐计程车来的这一路上没遇到雨。
「今天出大太阳,我这是被泼的。」袁媛把她走在路上,突然被一名机车骑土砸了一颗水球的事说了一遍。
「威胁犯!」他瞇起眼。「今天还有收到威胁信吗?」
「小朱,把今天那封威胁信拿来给衷哥看。」袁媛对着一名助理道。
「来了。」小朱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听说大学才毕业,还是袁媛的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