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依莎嘟嘴看着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疼惜和宠爱。这人是怕她折腾了一天饿坏肚子吧!她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拿他这别扭又温柔的男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很挑嘴的哦,那些平常的干馍、面条跟肉干我都不吃的,还是不要浪费食物了。」海极的食物她敬而远之,宁愿空着肚子回去研究新菜式。
「是吗?不如试试。来人,去将御厨都召来别苑,今夜若做不出莎小姐想吃的菜式,就不准离开。」
「喂!不用这么麻烦吧。」这纯粹是她个人吃不惯海极的食物,他不要为难别人嘛。
宇文浩腾不理她的抗议,径自转入花厅边的书房,取来一本兵书,好整以暇地等着上菜。
她踮着足尖,也好奇地跟进,转入小小书房里。
「哇,是《长生经》耶!我一直想手抄一部《长生经》给娘贺寿,可书肆都找不到,寺院里的高僧又不愿借。」才挨近宇文浩腾,书桌上放着的一本书便引来她的惊呼。
「海极人敬畏龙极大神,更将龙极大神的《长生经》视为宝物,怎么可能在书肆随意找到。」
「……你可不可以借我抄一遍?」娘拿到这份礼物,一定相当开心,而且听说拥有《长生经》的老人都会得到龙极大神的守护而长命百岁。
「妳想抄经书?可以,从明日开始,妳到林间琴室等我。」
「好,你可别忘了哦!我们林间琴室见。」
「妳饿了吧,来用膳。」他拍拍掌,下人们手持托盘列队而来。
「哗!这么多是要吃到什么时候?」
「妳尝尝,不满意再叫人做。」
「好吧。」那一盘盘的菜虽然看来精致,但很难勾起她的兴趣,她只能看在太子大人的面子上,勉强一试。
四个冷盘、五道蒸菜再加上其它点心,她都品尝了一遍,眉头确越皱越紧,没等她出声,就听宇文浩腾对一旁伺侯的公公说道:「都倒掉,叫御厨想新菜。」
「不用!我可以吃啦。」凌依莎阻止。虽然这些菜不合她胃口,但少说也值上百两,就因为她不喜欢就要倒掉,未免太浪费了。
「换掉。」他不愿她受委屈。
直到御厨做出她勉强可以下咽的食物,他才不再坚持继续换菜,不过他向她保证,之后他一定会带来合她胃口的菜式。
从那日起,两人每日午后便在林间琴室碰头,日日约会让他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她抄经时他便在一旁看书,两人总是写着看着便忍不住目光交缠,紧紧地凝望着对方。
休息的空档,他会拿来御厨们挖空心思做出来的可口菜色,送到她嘴边让她品尝。知道她吃不惯海极的食物,总是只靠一些花露汤水支撑体力,他不顾祖制规矩的将所有送进宫的四彩米全弄来给她。
那些不合她胃口的菜,他通通命人倒掉,更是开出巨额的赏金,寻找能让她开胃的菜式和厨师。这使御厨们人人自危,生怕被取代的四处寻找上等蔬果食材,改良煮食调料,炒制出不同于海极传统菜馆的料理,慢慢地终于找到她可以接受的口味,她也乖乖地接受他的喂食,不再拒绝吃饭。
一个月之后,凌依莎整个人胖了一圈,《长生经》也抄完了。
「我娘见了一定很开心。」她兴奋地看着自己奋斗了一个月的成果。
「再吃一口菜。」宇文浩腾夹着精心制作的蛋饼,送往她的口中。
「好。」她乖乖张嘴,咬住玉筷上的香软蛋饼。
好香!她越来越喜欢浩腾带来的食物了。
凌依莎吃得眉开眼笑,然后匆匆吞下蛋饼后说:「我要马上拿《长生经》给娘看。」她欢乐地跳起来,抱着锦册跑向后厅的月洞门。
见她的身影走远,宇文浩腾默不作声,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这段美好的日子还是走到了结束的时候,每日有她陪在身边,感受她飞扬活泼的气息,让他渐渐上瘾。她挑嘴时调皮的神情,写字时的咳声叹气都被他仔细珍藏在内心深处,在见不着她的寂寥夜里,他会细数着那些美妙的回忆,可总是数着数着,就因见不着她的身影而烦闷起来。
他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看来只能靠记忆来支撑了。
正当他失落时,她香馥柔软的娇躯猛然折回,跑近他身边,热情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四目相对,体温交融,彷佛有无声的电流通过彼此。
对凌依莎来说,这是一个感激的拥抱,可不知为何却变了味道。她呼吸急促,觉得他的怀抱有种熟悉感,恍若前世的承诺,一圈一圈绑住她,让她沉醉不已。
「谢谢你,浩腾!我回去了,我会时常到林间琴室来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羞怯地跟他再次道别。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低头凝望着她,目光热烈而深情的紧锁住她。
凌依莎怯怯的响应他的视线,只要一贴近他,触及他的目光,她就不能正常呼吸,心儿怦怦作响,无法正常运转。她再也不能忽略两人之间暗潮汹涌的情愫,也许她已经……深深为他着迷,珍惜感激着他的呵护和爱怜。
「我走了哦。」她满怀甜蜜又羞涩的秘恋心事,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去。
宇文浩腾咬牙伫立,暗恨那温暖的香气为何消散得如此迅速。他还回味不够她的怀抱,她就已离开。
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翻腾的思念再次占满他的胸臆。
第5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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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写完经书的第五天,便是芸妈妈的生辰,一大早凌依莎便拉住芸妈妈来到房间里。「娘,生辰快乐,长命百岁!妳看,我亲手抄的《长生经》,送给妳。」
芸妈妈怔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卷锦册。
「别不相信,是真的。」展开滚动条,她不太规矩的字露了出来。
「这在庙里十年才拿出来给平民看一次,妳是怎么抄到的?果然是《长生经》啊,娘小时侯曾偷偷瞧过一次。」
「我自有办法!」
「小莎!娘……」芸妈妈拉紧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拥有《长生经》就如同得到了龙极大神的保佑,在贱民之中,谁能有这个福分?
「不好了,芸妈妈,何老头家着火了。」小桔在院子里大叫。
这一叫,芸妈妈和凌依莎都吓了一跳,再无心谈论《长生经》的事。
「哎呀,真是糟了,他们家就祖孙两人。」平日何老头全靠芸妈妈和凌依莎的接济,偶尔在回春楼打打零工赚钱,眼下他们家着火,芸妈妈心急如焚。
「娘,别急,我先去看看,妳快去叫大伙找些木盆木桶,多打些水来。」
「妳小心点!小桔快,叫大伙都去打水。」她毫不迟疑,催促众人救火。
凌依莎将绣工精美的裙摆撩起,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回春楼东南侧的何家。
明明就是不远的距离,此时却变得分外难行,惊慌失措的百姓们喊叫着往前涌动,挡住她的去路,她心急如焚,看着前方的滚滚浓烟,好不容易拚尽全力排开人群,才终于来到着火的木屋前。
「莎小姐,莎小姐。」六十多岁的何老头满脸都是黑灰,褐色的皮肤上留着被烈火灼伤的烫痕,他气喘如牛,看上去相当痛苦。
「何大叔你没事吧?别着急,我娘他们马上就到,一会就送你去看大夫。」
老人死死揪住她细瘦的柔荑,干枯的双唇一开一阖,沙哑地发不出声响。
「怎么了?哪里痛?」
「我……我的孙子还在屋里。」何老头指着被滚滚浓烟堵住的门口,升腾翻滚的烟尘里,不时有赤色的火龙从浓黑的烟雾中窜出。
「什么?」何大叔的孙子才只有五岁,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不能不救。
邻居都尽力地从五丈外的井里担水救火,可西北风助长了火势,使大家救火的行动备受阻碍。
凌依莎迅速站起身,未察觉人群里有高大的身影向她这边艰难地挤来。她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只对一旁的邻居道:「谁给我一点水,还有棉被。」
「莎小姐,给妳!」一位小姑娘很快从自家提来一桶刚打过来的井水。
「谢谢。」
「莎小姐,这是棉被。」他们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仍然鼎力支持。
用一桶井水浇湿棉被,凌依莎二话不说,将湿透的被子盖在身上,不惧高热和呛鼻的浓烟冲入火场。
「何小弟?你在哪里?咳咳……」虽然沾水的被子保护住她大部分的身体,但露在外面的小脸已被高热灼伤,细软的发也开始卷曲。「何小弟,咳咳……」
木屋不大,可厚厚的烟雾挡住她的视线,只能凭着声音找人。
「何小……啊!」突地踢到障碍物,她狼狈倒地,四处飞溅的火花跳上她露出来的手臂,如花瓣般柔嫩的肌肤立时烙下一个个小水泡。
浓烟滚滚,她几无法呼吸,凌依莎努力挥开眼前的火星,瞧见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何小弟。
「小弟,小弟?」他早已被浓烟呛昏过去。
裹紧棉被,她匍匐着爬过去,把何小弟纳入怀中。
「再忍一忍,我一定带你出去。」凌依莎的眼泪淌下,大火比她进来时更为猛烈,热浪吞噬着一切,棉被里的水分就快被热气烘干,她已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出去。
紧贴在地面,她带着何小弟一寸又一寸地往外移动,蓦地一阵匡啷匡啷的声音传来,房梁发出最后的哀鸣。
闭上眼睛,紧紧护住何小弟,她做了最坏打算。
「不要停下。」沉稳的男声突然传来。
下一刻,她和何小弟被一道飞掠而来的身影抓住,那道身影再一个使劲,将他们拉进怀里,就在房梁崩塌之前,将他们一起带出熊熊火场。
一手紧护何小弟,一手搭在救命恩人的肩头,凌依莎晕眩中听到众人的惊呼,天地彷佛在旋转,她只能专注地望着眼前这个神色坚毅的男人。
看着他狭长的冷眼,浑身散发的冷傲以及脸上不容错认的心痛神情……是他,那个牵动她的心、对她呵护有加的男人。一且认知到这点,她放下心来。
她缓缓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还来不及道谢便沉沉地昏倒在宇文浩腾的怀里。
好不容易从她怀中拔出何小弟,他紧紧拥住她轻软的身子。
他早知她勇气过人,却没想到她会如此震撼他的心灵,竟愿意为了别人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原来在她清新灵秀的外表下,住着一朵高贵出尘的清莲。虽出身青楼,却冰清玉洁,身入贱籍,却英勇过人。
可她的勇气总是考验着他的神经,她为别人不顾自己,每一处受的伤,都有如刻在他心底,让他感同身受,让他放心不下。
抱住灰头土脸、一身是伤的凌依莎,他一刻也不曾停留,直接回到他的寝宫金霄殿。
※*※*※*※*※
金霄殿的午后,充斥着焦灼紧张的气氛。
「太子殿下,这颗玉果十年才结果一次,你的伤也不轻,还是自己用吧。」
火彷佛在吞噬着她的身体,灼痛从皮肤直入她心扉。她好想睡觉,不想醒来,可是为什么有人在说话吵她?
「都给她用。」
「太子殿下,请保重身体,这个姑娘既非皇亲贵族,又与殿下非亲非故……」
「叫你给她用就给她用,还啰唆什么?」男人厉声斥道,声音中带着怒气。
「微臣不敢。」
凌依莎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靠过来。「微臣必须把姑娘伤口上的灰烬刮掉,才能把玉果的汁液抹上去。这会很痛,为防伤了殿下,请殿下退后。」
「不用。」温暖的大掌,以与坚定语气相反的温柔握住她的双肩,沉厚的力量传到了她身上。
「殿下。」太医再次劝谏。
「动手!」
话音刚落,她脸上便传来火辣的疼痛。
「啊!不要……不要……」尖锐的刺痛感使昏沉的凌依莎大声尖叫。
痛,好痛!她挥舞着双手想逃离。
猛地,她握住一只健壮的手臂,死都不肯放,彷佛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突地,她感到黏稠的液体湿濡了她的手,这是……血!谁的?她的吗?
昏沉的意识倏地有半刻清醒,她睁开空洞的眼神四处张望,一张狰狞扭曲的俊颜在她眼前放大。
此时御医忽地停手,凌依莎缓缓松口气,冷汗布满她苍白的小脸。
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她握住的铁臂,只见他雪白的衣袖上不断浮出朵朵红艳。
「你也……受伤了?」她迅速忆起在火场时,他虽动作很快,但在刚猛的火势里,他却以自己的躯体替她挡住落下的房梁……
宇文浩腾的额间也冒着汗,可他未置一词,平日冷淡的眸子里充满感情。
「太医,继续。」他低哑无力的吩咐,又转过来对着她道:「我知道很痛,可是妳要忍住,如果不把那些脏东西去掉,会留下疤痕。」
「你呢?」她勉强开口问他。
「我的伤不要紧。太医动手。」他的目光不曾离开,死死地锁着怀里的女人,给予她力量。
「啊!」太医继续进行清除伤口的工作,凌依莎的尖叫哭泣声也跟着响起。
「我要妳复原,要妳平安健康。」宇文浩腾低低地说道。
她咬着下唇,将他的样子深深刻入心版。此时的他有些狼狈、神色痛苦,带着疲惫,但在她眼中却是那么完美,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守护着她。
伤口抹上清凉芳香的玉果汁液,凌依莎抵不过晕眩的感觉,再次昏倒在他的怀里。
忍住臂间的巨痛,在安置好她后,他这才让太医包扎伤口。
「太子殿下,没了玉果,恐怕会留下伤疤。」
「那又有何妨。」他漫不在乎的说。
「太子殿下,微臣来迟了。」于丞相面有忧色地被太监领了进来。
「于丞相,本太子没事。」
「太子殿下。」于丞相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语重心长地道:「殿下乃一国储君,请殿下以江山为重。」
「本太子是哪里没有以海极江山为重了?」从软榻上端坐起身,宇文浩腾淡淡响应,同时温柔的眼神看向内室。
「殿下既然知道,那么请将那名女子交给微臣。」在来这里的路途上,他已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绝不容许海极储君因为一个女子而失去理智。
「于丞相,有些事情你不该过问。」收回目光,他神情阴冷地一哼。
「殿下!那位女子出身贱籍,太子却为她受伤,这简直是天理难容、有悖纲常之事。」
「于堪,你回去吧,本太子什么都不想听。」他早已深陷情海,无法自拔。
「殿下!」
可再急切的呼唤也动摇不了宇文浩腾的心志。「娑罗,送于丞相回丞相府。」
从一开始的连手治国,到策划惩治猖狂贵族,他们两人志同道合,相互支持,却在此时出现裂痕,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