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心肝宝贝,我可怜的女儿……”
阿木眼神一凛,抓住罗大娘的手臂,沉声问:“她怎么了?”
罗大娘脸色苍白,慌乱地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见到阿木,仿佛像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抓着他一阵哭求,“阿木,我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想死了没脸见她亲爹……”
阿木上目暴睁,厉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她从石崖上跌下去了……”
阿木甩开罗大娘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应该早就想到的。
现在正是采桑养蚕的季节,想必她是去桑林摘采桑叶时不小心失足跌落石崖。
这种种桑摘叶的粗活本来该是男人做得,只因为她没有父亲兄弟……
一阵无法遏止的心慌笼上心头,阿木攥紧拳头,加快脚步。
等在石崖边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脸上满是尘土,他来到的时候,她正坐在石头上放声大哭。
“哇……罗敷姊姊,都是小艺的错……呜呜……罗敷姊姊,你不要死……”
“闭上你的嘴,有我在,她不会死!”阿木又粗又黑的眉狠狠纠结在一起,他粗声打断女孩。
小艺一见有人来了,惊喜地起身,再看看他身后,小脸立刻垮了下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是叫小辛和阿二多叫些人吗?”
阿木没心思理会她,一心欢察地形,“她是从这里跌下去的?”
“喂,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是不是?”阿木厉喝。
“是。”吓死人了,这个大哥的脾气看起来不太好,她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阿木蹙眉看着眼前的地势,其实这座小山并不高,石崖也不算陡峭,关键是罗敷掉下去的地方生长着一片茂盛的枝叶,阻挡了视线,让人无法测出石崖实际的高度。
从这里跳下去,也许会摔得粉身碎骨。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一想到她会受伤、害怕,他的心就紧缩成一团。
“你……不是要从这里跳下去吧?”
小艺瞠目结舌,现在她确定了,这大哥不仅脾气坏,脑袋也有点问题。
阿木观察好落脚点后,从身一跃,跳下石崖。
“喂……你!”小艺连忙趴在石崖边。搜寻着阿木的身影。
只见他双手不停攀扯着身旁的枝叶,以缓和自己下落的速度。
他的臂力一定很惊人。
也许他真的把罗敷姊姊救回来,小艺乐观地想。
情况比他想像得要好,这里看起来像个被山包围起来的狭小山谷,因为要争取更多日照的缘故,山谷中的树木都很高大。
阿木单手挂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仔细探看四周地形。
由于头顶的枝叶茂盛,山谷中的光线皮暗,但找人应该不难,毕竟这个地方不算大。
阿木松手跳下,开始叫罗敷的名字。
山谷无风,隐隐约约有细微的啜泣声飘来。
“罗敷,是你吗?”阿木高喊。
“呜呜……呜呜……”
“你别怕,我是阿木,我来救你了。”
阿木侧耳细听,努力辨别声音的方向。
“罗敷,你还好吗?”
“呜呜……呜呜……”
阿木顺着声音走进一个狭小的山穴。
“罗敷,你在里面吗?”
山洞很浅,但光线非常暗,等阿木适应黑暗的光线后,才在一个角落里隐隐约约看见罗敷蜷缩的身影。
她在哭!
他慢慢走近她,放低了声音:“别怕,我来救你了。”
他轻轻碰触她颤抖的肩膀。”
“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罗敷吓坏了,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在他怀中拚命挣扎。
她好害怕,脚跌伤了,很痛,她拚命呼救却没有人回应,这里又那么黑,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挣不开他强而有力的怀抱,害怕地张口咬住他的肩膀,在他怀中不停颤抖。
“嘘……嘘……乖女孩,放松一些……”他紧紧拥住她,“我是阿木,我来救你了。”
“阿……木……”泪珠从她眼中滚出来,她反手抱紧他,反覆念着他的名字,“阿木、阿木、阿木、阿木……”
“是我,我在这里。”
“呜呜……我好害怕……好黑……脚很痛……呜呜……”她紧紧抱着他,像个孩子似的哭泣。
“没事了。”他亲吻着她温润的额头。
“阿木,带我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紧紧攀着他,像攀着一块救命的浮木。
“好,我马上就带你回家。”他捧起她的脸蛋,“但是在那之前,你得先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偷偷缩回右脚,双手也背到身后。
“我没有受伤,我要回家……”她咬唇小声地嘟囔。
阿木没有理她,迳自拉开她的裙子,摸索着她的右脚。
“你、你干嘛?”
她羞涩地想要缩回右脚,无奈他的大手太有力,她挣不开,只能任由他在黑暗中摸索。
黑暗掩盖了她脸上如火的红潮。
“你的骨节错位了。”他如实以告。
“没关系,我可以走的。”深怕他会丢下她,她连忙抓住他的衣角。
他很奇怪欸,不是已经检查好了吗?干嘛还一直握着她的脚不放?
“不行,这个山谷几无人烟,可能没有路,我们也许得爬上去,你的脚吃不消。”
他的意思是要把她丢在这里吗?
罗敷很生气,手指戳着他宽厚的胸膛,愤愤道:“你忘恩负义,当初你的命可是我……啊!好痛!”
他趁她不注意时,大手暗暗使力一扭,弄得她好痛!
“你对我的脚做了什么?”纤指又是狠狠一戳。
“让你的骨节归位。”他懒懒回应。
“噢,我还没说完,当初可是我好心救你,否则你早就没命了了……”
“我不会丢下你。”他拉过她的手,细细摸索,“流血了?伤口深吗?有没有伤到骨头?”他皱起眉头。
“你真的不会丢下我?”
阿木没有回答,只是用双手细细地摸索她周身,生怕她还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好了,看看能不能站起来?”也扶住她的腰,帮她站起身。
“你、你真的不会丢下我吗?”她还是很怀疑。
第3章(2)
他脱下外衫,把它撕成长条接在一起,然后背对她蹲下身子。
“上来,我背你。”
罗敷乖乖地趴到他宽厚的背上,看着他一圈又一圈,把她和他用布条紧紧捆绑在一起。
他打了个死结,站起身来。
“我们走了。”他把她的手臂牢牢抓在胸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松手,知道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罗敷还是乖乖地点头,纤细的双臂牢牢圈住他的颈项。
“你根本没打算丢下我,对不对?”她把小脸贴在他的后颈,轻轻吐出这句话。
“嗯。”他低低应声。
刚刚他只是怕她痛,故意若她生气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罗敷叹了口气,“我们会不会死?”
“你怕吗?”他反问她。
她把脸埋在他背上,模糊地咕哝着。
阿木听见了,嘴角忍不住挑高。
她说,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不怕死。
他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阿木,不要了。求求你,停下来,我不要回家了。”罗敷捶打着阿木的肩膀,呜咽地哭求。
看他这样,她的心很痛。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她不要松手了。
刚刚他们在山谷绕了一圈,果然如阿木所料,这个山谷没有路,不得已,他们只能爬出去。
但谷底空气潮湿,谷壁底部长满了苔藓,阿木爬了很多次,因为很滑都没有成功,爬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跌下来。
每一次都是他垫在她下面落地,几次下来,他已经撞得头破血流。
最后他只好脱掉鞋子,用脚去摸索没有长苔藓的地方往上爬。
虽然他不会再滑下来,但粗砺的尖石把他的脚和手磨得血肉模糊。
她不要他这样,她宁愿就死在这谷底。
“阿木……”她的泪流进他衣内。
“不许哭!”他凶她。
不想再看到他流血受伤,罗敷埋进他肩头,呜咽哭泣。
她不知道他爬了多久,只能闻到他汗湿的气息,感觉他偾起紧绷的肌肉,耳边充斥着他沉重的喘息声。
她却什么都不能帮他,只能做一个无用的累赘!
“罗……敷……”他咬紧牙关坚持。
“嗯?”罗敷抽泣着应声。
“如果我现在松手,我们都会死。”他抬头向上看,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碎叶的缝隙轻柔地刺着他的眼睛。
“和你在一起我不怕。”她圈紧他颈项。
“真的吗?”他问。
“嗯。”她轻哼。
为了她这句话,他死也要把她安全带回家。
汗水不停地从额前流下,几乎遮住他的视线。她从怀中掏出罗帕,轻轻替他擦拭。
手和脚上的伤口已痛到麻痹,阿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向上、向上、向上……
快了,只要冲破那片蓊郁的枝叶,他们就会得救。
“是罗敷姊姊,他们上来了,快,快点把绳索垂下去。”小艺一看见阿木和罗敷的身影便着急地大叫,催促身边等待救援的人垂下救命用的绳索。
阿木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恍惚了一下,身形猛然一晃。
众人都紧张地跟着大叫一声。
幸好他反应及时地单手抓住一块凸起的尖石,这时人们才发现,他的手掌早已血肉模糊。
“快点,你们动作快点。”两眼哭得红肿的罗大娘,紧张地催促。
南无阿弥陀佛,只要她宝贝女儿平安,她从今以后一定吃斋茹素。
阿木抓住绳索,递给罗敷,“把绳索系在你身上。”
“不要。”罗敷拒绝,手绕过他腋下,用绳索把两人紧紧捆在一起,最后打了个死结。
“拉吧。”阿木大吼。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把两人拉了上来。
所有人都虚脱地倒在地上,阿木更是一头扑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哇啊,罗敷姊姊,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小艺欲扑到罗敷身上,却被罗大娘硬生生拦住,“你这个惹祸精,要不是因为你捣蛋,罗会跌下去?你皮绷紧了,老娘这次绝对跟你没完!”
罗大娘一手扭住小艺的耳朵,惹得小艺连连哀叫,“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都是阿二啦,他从树上丢石头,我躲避不及捏到罗敷姊姊才……”
“哈哈,都是阿二,都是阿二……倒楣喽,小艺完蛋喽……”
阿二流着口水,拍着双手,在人群中跳来跳去,一看就知道精神不正常。
“算啦,罗大娘,救人要紧,还是快把这两个孩子抬回去,找大夫仔细瞧瞧才是。”人群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说道。
“对,我怎么给忘了呢?”罗大娘连忙在人群中搜寻女儿的身影。
罗敷正跪坐在阿木身前,用罗帕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脏污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阿木也一迳盯着她看,两个人说不出的含情脉脉。
罗大娘看在眼里,没有说什么,她转身面对大家。
“大家辛苦了,等一下大家帮我把人抬回去就别走了,今天晚上我罗大娘请客,好好谢谢大家的救命之恩!”
“好耶!”大家开心地欢呼。
直到晚上睡在床上,阿木才知道,原来罗敷说的隔壁阿二是个小傻子……
因为阿木救人有功,自己又受了重伤,罗大娘特许他多休息些时日,等伤口痊愈后,就让他跟着罗敷去采桑,做些轻活。
“桑叶是家蚕的主要食物,桑叶品质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蚕的健康和蚕丝的品质。”
罗敷顺手从桑树上摘下一片桑叶,“你看,这片桑叶的叶质过老,蚕吃了,生长缓慢,体重很轻,产茧量就会变低,茧质也差。”
阿木边看边点头,他也随手摘下一片桑叶,递到罗敷面前。“这片桑叶又肥又嫩,应该可以吧?”
罗敷轻笑着摇头,“桑叶过嫩,含水量就会大,叶质不充实,蚕同样会体重过轻,发育缓慢。”
阿木费解地皱紧浓眉,“养蚕真不容易。”
“是呀,很不容易呢!”罗敷一边熟练地采摘桑叶,一边讲解。
“蚕的生命很短,一般只有一个月左右,而且很难养,最怕的就是蚊虫,蚕一旦被蚊虫叮过就会生病,而且病还会传染。一个不小心,蚕农一年的心血便白费了。”
“你是最好的蚕娘。”他替她拨开眼前挡住去路的枝条。
听见他的夸奖,罗敷不好意思地垂下脸蛋。
“呦,你们瞧瞧这是谁,是我们湖镇第一名的蚕花娘子呢!”
一群肩背箩筐,头包蓝印花布的蚕娘推推挤挤地挨过来,说话的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孩,眼中流出明显的不甘。
“喂,阿香,罗敷抢了你的第一名,你是不是不甘心呀?”人群中有人开玩笑。
“阿嫂你别乱说。”罗敷走到阿香身边,友好地向她伸出手,“阿香,你别听阿嫂乱说,她是开玩笑的。”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阿香恼羞成怒,狠狠甩开罗敷的手。
“谁要你假好心?你抢了我的第一名就了不起啊?还不是用美色换来的?我娘说了,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不安于室的女人!”
“我不打女人,但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趁早滚开!”
阿木冷下脸,双眼冰寒,下颚紧绷,他把罗敷护到身后,安抚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你算什么东西?你又不是我们湖镇的人,你是罗敷的野男人……啊!”
阿木暴喝一声,单手劈向一旁的桑树,那棵杯口粗的桑树被硬生生劈成两截。
蚕娘们都惊白了脸,匆匆找了借口跑走了。
只有阿香一个人愣在原地,不敢乱动。
“你以为你的脖子有这棵桑树硬吗?”阿木低冷的嗓音布满风雨欲来的危险。
罗敷拉拉他的手,对他摇摇头,“算了,我没关系的。”
罗敷又看向阿香,缓缓说道:“我娘不是不安于室的女人,请你不要乱说。希望你今天说的只是气话,我原谅你,你走吧!”
阿香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惊恐地向后看,深怕阿木追上来给她一拳。
“下雨了。”罗敷喃喃说着,泪水滑下脸颊。
他用拇指擦拭她的泪水,然后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这样说我们?”罗敷委屈地哽咽。“娘只是为了生存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娘?”她抬起泪迹斑斑的小脸,“我们只是为了要活下去呀,难道这也错了吗?”
他只能把她泪湿的小脸按进心窝,用自己宽厚的胸膛给她安慰。
细雨如织,丝丝点点飘落在两人身上,她酸涩委屈的芳心希冀能在他强壮的胸怀中找到避风的港口。
他又何尝不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她呢?
第4章(1)
接下来是罗敷最忙碌的日子,蚕儿渐渐长大,吃的桑叶也越来越多。
阿木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不声不响地先去山上采回桑叶,洗好了悄悄放到蚕室前才去染坊干活。
这一天,阿木照例把装满桑叶的箩筐放下,正转身要走,蚕室的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