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玉颜不自在的一讪。「谁稀罕他们了,不来就不来,我有你,谁也比不上你重要。」
殷如素闻言,心头有些酸涩。「嗯!以后我陪着你,天涯海角我都去,不过——」
「不过什么?」天涯海角……很美的愿景。
「不过八子四女太多了,你想我生到七老八十呀!」她一脸不满,拒当百子千孙的老婆子。
「哪会多,一年生一个你还不到三十,老大要议亲了,小的还在吃奶,多有趣呀!」一字排开的小萝卜头,大的护着小的,小的景仰的跟着大的,一个带一个不必费心。
她一听就气笑了。「哪能事事如你心意,要是三、五年了我还生不出来呢?你上哪八子四女。」
想得美。
「果儿,你要相信为夫,我这人一生的运气都不错,心想事成,你等着当娘便是。」他对造子十分有自信,精水旺盛的他每天都想撒种,多撒一些总有一颗种子会发芽。
赵无疾想着多在世子妃身上「耕耘」,不愁没有好收成。
「假若我生不到八子四女,你是不是想找别的女人生?」她眼神阴恻恻,透着一抹凶光。
见她吃味的小模样,赵无疾笑着一拧她鼻头。「除了你,我一个也不要,爷喜欢大脚丫的。」
比三寸金莲大一倍的脚丫子往他脚面上一踩。「姊就是脚大怎样,我得意,不缠足。」
「不缠足好,你才能陪我走得长远。」和他的脚一比,她的大脚一点也不大,秀气、圆润、脚趾玉雪可爱,像小白馒头,让人想放入口中一尝再尝,百尝不厌。
他话里透了一丝深意,他俩要走远路。
「万一我没法生呢?」自古没孩子的女人晚年都过得很惨,不是家产被夺,便是得看人脸色过活。
他一笑,轻拥她双肩。「真的没孩子就进宫抢几个,皇上后宫佳丽没三千也有上百,叫他多生一些。」
「抢皇子?」她讶然。
「生得多嘛!给我们两、三个有什么关系,只要不抢皇位还有亲王可当,不是每个皇子都能封王。」有些死于非命,有些等不及长大,有些被圈禁,有些更身首异处。
说起皇子们的纷争,有幸亲临一回的赵无疾面色冷肃,赵无涯未亲政前也遭遇过几次毒杀、暗袭,甚至身边的美人也想要他的命,以匕首割喉,所幸他和父王及时赶到救驾。
直到今日,已亲政多年的赵无涯仍不信任宫中的女人,他从不在嫔妃宫里过夜,一完事歇息一会儿便回潜龙殿,习惯独眠,即便是皇后也留不住他,身侧有人他睡不着。
皇上的宠是表面的宠,当他想铲除某一世家或某一方势力时,便会特别宠爱某个妃子,夜夜宠幸使其怀上身孕,先降低防心再徐徐图之,然后一举攻破。
因此赵无涯虽不到二十五岁,皇子、皇女已有数名,宫中有孕的妃子亦有三、四个。
赵无疾的收养皇子不是笑话,赵无涯反而乐见其成,少一个皇子来争权便多活一个儿子,他也少费心思去压制,避免可能的手刃亲儿,父不父、子不子的天伦悲剧。
「子敬,是不是朝廷有事?」殷如素冷不防一问。
子敬是赵无疾的字,他很少用到,因此鲜为人知,世人只认纨裤世子爷。
虎躯一震,他背脊微僵。「没事,有我在哪里有事,本世子随意一站,天灾人祸退避三舍。」
「就因为你在才有事,朝廷要兴兵了?」若是他不出头,朝廷根本不会有任何动静,采息事宁人方式。
他一顿,眼神闪烁。「哪能兴兵,边关不打仗。」
「安南。」
殷如素一说出安南两个字,眉头一蹙的赵无疾露出苦笑。「你别想这么多,我娶你是想好好和你过日子,我从未渴望任何东西、任何人像渴望你一般。我知道你是我的,不将你占为己有我会疯的。」
长年压抑所产生的扭曲性格,当他无法真正做自己时,看到另一个率性的人,就会想变成他,将对方的所有抢过来。
而赵无疾的作法是娶了那人。
直到拥有了,他才知道那是恋慕,一种爱,他想将所爱嵌入骨子里,与自己融为一体,不论走到哪儿都带着。
她动容地搂住他的腰。「我嫁你为妻是贪你男色,你得继续貌美如花,别少胳臂断腿的,变丑了,我嫌弃。」
见她边说边眼泛泪花,他终于苦笑着吐实。「对,要打仗了。」
「安南王不安分了?」他以前曾提过,只是她希望能多牵制几年,培养出几个能带兵打仗的后起之秀,由他们去搏战,亲王之子不需要再争战功来封爵。
殷如素不想丈夫上战场,刀剑无眼,再多的运气也有用尽的一天,去的时候是活生生的人,回来却……
什么马革裹尸,什么悍不畏死,这一切都是虚的,活着最重要,英雄事迹皆是用血书写,她不要他是其中之一。
在意了,心会痛。
分别在即才不舍。
原来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终于有个人让她牵肠挂肚,爱就要朝朝暮暮、踏踏实实,两地相思算什么。
「他蠹蠢欲动不只两、三年了,从父王放权到皇上亲政起,他就有自立为王的念头,还修书一封要父王支持,父王回他四个字才消停。」他想争取同盟,鼓动各地藩主以封地为国,不再年年上缴三成年税,自成君主。
对此,汝南王只回他:敢反就打。
汝南王的原话意思是安南王敢谋反就派兵攻打,打得过他他就不说话,否则献上你的项上人头。
「你有必胜的把握吗?」她不放心。
「七成。」
「才七成?」这不是让她担心吗?
赵无疾安抚地拍拍她的背。「不少了,我把安南的多变气候、诡谲的地理环境都考虑进去,其中最令我担忧的是瘴气,一遇上非死即伤,面积太大还避不开。」
「如果有药呢?」她沉吟了一下。
「药?」治瘴气、毒虫咬伤的解毒药吗?
太医院的太医研究了几年还是成效不高,能舒缓毒性却无法袪毒,轻者拖段时间能自愈,但会留下不时发作的后遗症,重者丧命。
「我知道怎么用药。」瘴气的形成是山林间腐败的植物所产生的有毒气体,例如桃花瘴便是瘴气的一种。
天然瓦斯在古代也是瘴气,因为不懂才以为中毒,它无味无色,一旦吸多了便产生头晕目眩的感觉,不知不觉中睡去,然后在睡梦中死去。
「所以?」赵无疾双瞳微眯。
「我要跟着去。」只有亲眼盯着才安心。
「不行!」他低喝。
「不行也得行,我是知会,不是要你同意。」告诉他一声好让他知晓,她,势在必行。
「军队中没有女眷。」他以不便为由拒绝。
殷如素目光清澈。「有营妓。」
「我从来不去……」见妻子轻笑出声,赵无疾懊恼的瞪了一眼,抱住她狠狠一吻。
「只有你好我才好,这一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再见面,你真的不想我?」她睁着眼,水光闪动。
「……」他的心有些动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还没出发就想到日后的漫漫长夜,少了她馥馨的香气他还睡得着吗?
「少了你在身旁,那些皇家的三大姑、六大婆肯定会欺负我,你在京里的仇人太多了,他们巴不得找你报仇,你一不在,就只能对我出手了。」而她是他唯一的软肋,谁都知道找谁下手。
闻言,他眼露噬血厉光。「谁敢动你一根寒毛我灭他九族。」
殷如素略带落寞的一叹。「远水救不了近火,不等你灭了人家我就先被灭了。」
赵无疾静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以指轻描她眉眼。「哼,你就装吧!仗着我心中有你,尽管恃宠而骄胡来,反正我赵子敬宠自己的女人我高兴,但你给我兜着点,完好的去,原封不动的回来,否则……」
否则什么?
看到漫山遍野的尸体,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血流成河,殷如素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她只觉得人命何其轻贱,上一刻还笑着说要攒银子回家娶老婆的少年人,下一刻就被人抬着回来,他左臂齐根断,血是用喷的,再不救他就只能等下辈子再见了。
生与死在她面前快速上演,就像前世在急诊室一样,熟悉的、陌生的画面一再重迭,她脸上都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战士弟兄的,又或者是敌人的。
第十一章 攻进最前线(2)
战鼓擂动,马声嘶嘶,一片宽阔的大荸原中两军交战,长矛在前,弓箭在后,刀剑交锋
铿锵出声,一个又一个人倒下……
不断有头颅飞起,马上的将士身体犹在,拉着战马往前跑,唯独少一物。
在这危急的情况下,救护队成立了。
殷如素找了伤重但能自理的士兵负责烧水、煮白布、熬药、晾晒、洒醋水消毒……她还分轻度、中度、重度三个伤区分别治疗伤者,以期达到最高的救人效率。
有时一点小伤也能致命,在战场上的士兵大多不是死于伤重不治,而是感染,大规模的伤口感染,等到高烧不止已经来不及了。
败血症在现代也是极难医治,即使截肢也难保能留下生命。
在急诊室工作多年的殷如素深知治疗要趁早,从源头根治,轻度区域不管多小的伤,只要有伤口就一定要消毒上药,若是伤口大些还得包扎,确定无误才准再战。
而中度区域的伤势较重,得留营观察,将伤口缝合了再养几天伤,没有军医的允许不得擅离伤区。
重度区域的营账内大多是再也打不了仗的人,不是腿断了便是手没了,脸被削去一半、胸口中了一箭,倘若还救得回来也是伤残人士了,便按照规定领一笔抚恤金送回原籍。
「还受得了吗?」殷如素问。
「可、可以。」力气大的四喜将一名头上被砍了一刀的士兵搬上简易行军床,用锋利的刀削去伤口四周的头发。
「……奴、奴婢行的。」像在鼓舞自己,吐了无数次的青玉脸色发白,递着缝合器具的手有些发抖。
「好,再撑一会,你家世子爷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处理完伤兵便能歇口气。」大家都累了,人人面露疲色。
安南王兵出险招,从不依正规打法,专走旁门左道,当朝廷大军刚到达时便企图炸了坝子水淹将士,后又在三更半夜悄悄偷袭,想以奇招一举攻克二十万大军。
可惜奇诡之术再精良也敌不过足智多谋的赵无疾,他比敌人更狡猾、比敌人更无耻,比他们更懂得什么叫胡搅蛮缠、出奇不意,你来个水淹计,我便伐木堵你水道,让河水改道冲入敌营;想偷袭,他就来个瓮中捉鳖。
大军分东、西两军,分别驻扎在山林和山谷里,两军相隔二十里,遥遥相应又互相支援,以狼烟为记号。
赵无疾带的是东军,也是主力军,战鼓一起便为先锋,冲锋陷阵一马当先,西军他交给得力的属下掌管,是为后备、补给部队,还要看守两军的粮草和武器,随时补充消耗的军需品。
今日赵无疾所领的东军正在前方冲锋陷阵,与敌军浴血奋战,以殷如素为首的救护队则在后方专注救援工作。
「是。」四喜应声。
「……嗯!」青玉又想吐了,她忍着反胃的恶心感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吐酸水,不若四喜的声音宏亮。
「你们要记住,因为有他们,我们才不用受战火波及,颠沛流离,他们用他们的性命来保家卫国,守住万千百姓的安危,是真正的英雄。」只可惜有些英雄永远回不去了,葬身在这块土地里遥望故土。
有些濒临死亡的重伤者听到她的话后,忽然激起求生欲望,他们想活下去,做她口中的英雄。
「世子妃,奴婢敬重每一位为国溅血的真汉子。」四喜脸上有着疲惫,但两眼很亮。
四喜是暗卫营出来的,她受过很多严苛的训练,想在众多的兄弟姊妹中显露头角,她比别人付出更多的代价。
见血是常有的事,更要忍痛、耐饿、禁得起磨难,趴伏在蓄水的山沟里不吃不睡三天三夜,磨练出坚韧的性格。
「……奴婢会照顾好他们的伤。」他们也有亲人等着他们回去吧,为了那些人,她会尽心尽力的。
已经面无血色的青玉为一名受伤士兵挤出脓水,浓稠的黄脓有股难闻的恶臭味,她睁大眼用双手挤压。
「实在是人手不足我才让你们来搭把手……」对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小姑娘来说,这画面着实太恐怖了。
「这是我们应做的。」
「奴婢做得了。」
看到两人坚定的眼神,殷如素会心一笑。
持续被送进来的伤兵越来越少了,她知道前头大概快打完了,正在清理战场,于是抬头看了看伤营内还有没有未治疗的士兵,发现各自有人照料后便用温水洗去手上干掉的血迹,又用了醋水消毒,保持干净,再用烈酒淋手确保万一。
细菌很微小,肉眼看不见,小心为上。
「世子爷回营了、世子爷回营了!」
营账外传来小兵的高呼,正想回主帅营的殷如素走得急,撞上正在入账的高大男子,那人伸手往她腰上一扶……
「放肆,你想干什么……」她想退但退不了。
「看清楚了再放肆,我摸我的女人你娇斥什么?」连自己的男人都不认得,该打。
「子敬?」咦!是他吗?
「不是我还有谁,在一群男人中有谁敢碰世子妃,我砍了他的手,捏爆他的……」他凶狠地做了掐爆动作。
「够了,少爆粗口,你怎么弄得满脸血,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殷如素边唠叨边掏出怀里的手绢替他拭脸。
「有个大藜人在里面,此人身高两尺,有两百斤重吧!手臂粗得像树干,两条腿壮如象腿,皮厚肉粗,我砍了他几刀还不动如山,尽是喷血,砍得刀都钝了。」他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对手,打了几百回还没取下他的首级。
「那你受伤了吗?」她面上一慌,连忙查看他全身上下。
「没事,小伤。但那人连头都没了,为了砍下他的头颅,我的胳臂都震麻了,没头的他还抬起弯刀和我厮杀,我只好连手带腿全切了,再一刀横腰,他才终于动弹不得。」简直不像人,可怕得让人难以招架,若非是他,恐怕无人制得住。
「莫非是蛊人?」她小声的猜测。
「蛊人?」
「嗯,用蛊来控制人,让人丧失意识,不知疼痛不知饿,也不畏死亡,只会听命于蛊的主人。」据她所知是如此,但未深究,医书上的记载不多,中蛊者只有一种下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