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夫人听的时候都哭了,更加决定要多疼她一些。
「老夫人别把小辈的给吓着了,瞧你又咬牙又红眼睛的,九小姐夜里要惊梦了。」见殷老夫人越说越悲切,陷入哀伤的情境中,姚嬷嬷连忙出声劝慰让她放宽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听要惊着了小孙女,殷老夫人笑脸一扬,扫走那些不愉快。「勿惊呀!九丫头,祖母说笑的,别当真。」
「不惊,我知道祖母疼我。」她不会不知好歹,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就是一家平乐。她欣慰的笑了,直叹真是个好孩子。「让丫头把东西拿了回院子去,别让那些眼馋的瞧见。」
「是的,祖母。」她将祖母的匣子让四喜拿着,福了福身,带了两个丫头离去。
第六章 是喜欢还是结仇?(2)
殷如素不晓得在她走后不久,嫡母简琴瑟带着殷如卿匆忙赶来,不知哪个多嘴的学舌,母女俩有点质问意味的迂回探话,想知道殷老夫人私底下贴了多少给闷葫芦小九。
没多久,杜姨娘也来了,身后跟着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殷如惠,杜姨娘不学文雅那一套试探,她直截了当问殷老夫人给了什么,九丫头有的六丫头也要有,不能顾此失彼。
妻对妾,嫡女对庶女,四人的目的相同,看得非常失望的殷老夫人直摇头,一句困了便让姚嬷嬷扶她入内室小歇。
拒见任何人。
没戏唱的四人,忿忿地转身离去。
回自个儿院子的路上,殷如素本欲好生盘问四喜一番,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开口,岂料走路心不在焉的,脚下一绊登时往前扑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连走在她身边的青玉都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脸颊着地的瞬间,原先走在后头的四喜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牢牢地稳住了她的身子,再将她扶起站好。
「九小姐你没事吧?」青玉一声惊呼,连忙查看主子的安危。
殷如素没有回答,甫一站稳便抬头看着四喜道:「你会武功。」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要不瞧她那迅速如闪电的身手,要说不是练家子,谁信?
四喜一惊,干笑。「学过一些。」
九小姐打哪看出她有武功底子,她明明表现得很平常……吧?
「暗卫?」像北墨那种。
「不是,但性质差不多。」他们是明处的,能保护人,亦能杀人,平时伪装成仆婢,可以在人前走动。
「我能退货吗?」身边多了一个「他」的人,感觉赤裸裸的摊在人前,不怎么自在。
「退货?」她听不懂,人又不是货物如何退。
「把你退给原来的主人。」对他的大礼,她有惊无喜。
四喜闻言脚下一踉跄,惊恐不已的张大眼。「九小姐知道被主子厌弃的奴才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死?」她想。
「是死,我们的命不属于自己。」唯有一死。
殷如素无奈的叹息。「好吧,我不造孽,你就留下来,就当养了个注定要通风报信的暗卫。」
四喜问道:「九小姐想养暗卫?」
她翻了翻白眼。「你以为我养得起?」
早过了天真的年纪,她不作梦已久。
四喜小声说道:「可以向……呃,那位借。」
「借?」挺悚然的字眼。
想到多几个像北墨那般身子的人潜伏在暗处,不时窥探她的一举一动,殷如素背脊感到一阵恶寒。
一个四喜丸子尚能接受,再来一票丸子兄弟,她大概会想生剥某人的皮吧!
不借,不借,啥都不借,让她安生几日。
「听说你受伤了?」
一道明黄身影端坐在玉石雕砌而成的椅上,眼前是墨玉砌成的棋盘,修长的两指捏着白玉棋子。
「小事。」对方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爽朗的洒脱。
「听说都穿孔了。」啧!没能瞧见那盛况真可惜。
「小事。」除死无大事。
「听说伤势严重到大半个月无法行走。」真是好奇,几个小贼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国之蠹虫,真的要赶紧消灭。
「小事。」没法走就用爬的。
「听说你赖在一名小姑娘马车上,逼人家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你。」啧啧啧!造孽呀。
执黑棋的锦衣少年玉指一顿,以同块墨玉砌出的棋子通体漆黑,往棋盘上一摆顿时隐没。「你上哪儿听说的,真是无聊!有空不如早早洗漱翻牌子玩你的美人,多造些小人儿来震。」
「从你口中说出‘造反’两字真是充满戏谑感,朕比看了一场好戏还振奋。」自相残杀的皇子历来皆有,养儿如养仇,等着父杀子、子弑父,君臣相忌。
「少听说些有的没的,多批些奏折,你的万千百姓还指望你振兴国威、富民强兵。」做好分内事比嘲讽他重要,那个位子若坐不稳被赶下来就难看了。
「朕,耳目众多。」年轻帝王颇为自得。
「耳目多也要小心,没有亲眼目睹的事作不得准,听说再多也有可能不是事实,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能在胸口插刀的往往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击必中。
「你指的是自己吗?」百官皆言此人不可信。
眼尾儿一勾,似笑非笑。「如果连本世子都不值得信任,毒酒、匕首、白绫,自个儿选一样吧。」
「呵呵……朕听说……好好好,不听说,别把一双虎目睁大,朕有小儿夜啼症……」禁不起吓。
「你还小儿?」要不要脸。
「十年前。你好歹让朕把话说完,那个小姑娘给你吃排头了,让咱们大将军兵败如山倒?」还有人能制得住他?
果然高手在民间,他见识浅薄。
「老黄历。」翻过。
像是顽童的赵无涯一眨勾人的桃花眼。「要朕赐婚吗?」
他比本人还兴奋。
玉颜如画的赵无疾以手中的黑棋碰碰鼻梁。「她还小。」
「多小?」他后宫妃子从十二岁到二十岁都有,有的稚嫩,有的娇艳,有的妩媚动人……她们唯一会做的是,讨好他。
「十三。」还有两年才及笄。
「小花郎呀!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看准了赶紧下手,世事难预料,也许你在与朕下棋时她就已私定终身。」戏本上不就这么写的吗?后宫那些女人一看戏就哭得稀里哗啦,扯着他的龙袍哭。
「她敢——」赵无疾目露凶光。
「为什么不敢,你威胁人家?」太卑鄙了,威胁一个小姑娘。
「我说了她是我的。」他定下她了。
「所以?」说了不算数,出尔反尔的人还少吗?
「所以她只能是我的。」他语气强硬。
年轻帝王的脸上有着不以为然。「非也,非也,煮熟的鸭子都会飞了,何况是嘴边的肥肉,没吞下肚子前都会有人来抢。你记得小猴吗?板上钉钉的青梅竹马还不是被恶狼叼走了。」
小猴指的是灵威候次子,和两人是自幼的玩伴,当年定的是娃娃亲,定好女方十四岁就过门,谛结佳话。
小两口子感情甚笃,那是蜜里调油的浓情密意,互许终身,矢志不渝,两人还相约了三生三世。谁知小猴跟着赵无疾出兵打了一年仗,误了十四岁之约,班师回朝后小情人竟已成了有孕相的小妇人……据说是她在上香途中为恶人所劫,正巧京卫指挥使陆晋适时经过救了她。
那时她的衣衫残破,衣不蔽体,大半个莹白身子尽落陆晋眼中,陆晋以自己的大鳖包住她并将人护送回府,隔日便上门提亲了。
遇到了这种事能不嫁吗?
是恩人,也为保全名节,小青梅只能含泪上轿。
知道心上人已罗敷有夫,伤痛欲绝的小猴自请赴边关驻守,一去经年不曾回返,而佳人已生下一名娇儿。
所以出手要趁早,别太理所当然,世事难料,以为手到擒来却扑了一场空,过于自负的人不受老天宠爱。
「赵无涯,闭起你的贱嘴。」少诋咒他。
赵无涯落下一子。「朕是皇帝,直呼朕的名讳大不敬。」
「造反都敢了还敬不敬,你去糊弄别人吧!」皇上有几根毛他都数得出来,少跟他耍花招。
他低笑。「世上只有一个赵无疾光明正大说要造反,你说朕应不应该相信。」
「每天最少有二十本奏折指称汝南王举兵造反,皇上信了没?」他的意思是无聊的事不要问。
对此皇上也很难为。「他们怎么就不嫌烦,每日重复同样的事,皇叔真要造反早就做了,轮得到他们口诛笔伐吗?真想派几个暗卫潜进去,一夕灭门,看谁还敢用奏折让朕批到半夜还不得安歇。」他说得一口恨哪!活脱脱是个被臣子坑害的帝王。
赵无涯十分怀念有摄政王的时代,那时他多惬意呀!晃着踩不到地的小短腿吃着刚出炉的凤眼糕,喝冰镇莲子桂花汤,盖章之类的轻松活他来盖,杀伐的事让皇叔去操心,坏人由皇叔当,他只要当个快乐的小皇帝。
可是每个人都在逼他长大,太后逼得最凶,一直要他掌权,外公、舅舅们不断灌输他汝南王要夺权,文武百官一致恭迎皇上亲政,没人想过当时的他才八岁,除了皇叔。
皇室子孙没有一个是真正天真不懂事的孩子,即使他还年幼,也早就看出一心要他亲政的人其实是想从他手中取得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想从中得利架空他,让他成为言听计从的傀儡皇帝。
是皇叔站在他身前为他挡去疾风厉雨,并耐心的教他为君之道,皇叔用十年的心血培育一名帝王,并在功成身退后背负一身骂名离去,从此留在封地做他的逍遥王,不过问政事。
即便他退让到这种地步,汲汲于名利的官员仍不肯放过他,每年参参参……写了一堆的废言,证据呢!
还有,就算汝南王真要造反好了,那谁要代朝廷征伐汝南王?
此言一去,全场静默,一只只的缩头乌龟往后一退,头低低的怕被叫到名字,面红耳赤的不再说汝南王要造反。
这时朝堂会消停一阵子,他耳根子也能清静些,奏折早早批完,下朝找貌美如花的妃子抚慰一下疲乏的身心。
「你派人?」他提的主意他执行。
「朕是皇上,仇人没你多。」他的意思是堂弟天生就天怒人怨的命,最适合干尽泯灭天良的事了。
「不干。」他为什么要背黑锅,当纨裤已经够窝囊了,皇上不能只做笑脸人,坏事全由他来扛。
「朕给你赐婚。」咦?这黑棋几时下在这?
「不用。」他自个儿能搞定。
赵无涯一脸诡谲的勾唇。「别说朕对你不好,清仪大长公主正想请太后下旨,将她的小孙女袁圆许配给你。」
「那个猪?」赵无疾冷笑。
袁圆人如其名,非常圆,虽然不到猪的地步,却要两个身形壮硕的侍女扶着才能走路。人家是三寸金莲,她也缠足,但是肿成馒头山,圆乎乎的像猪蹄子,走一步就好似肉要挤出来般。
「还有祈太妃的侄女,叫什么夜里星的,一正一侧,同日进门。」大享齐人之福。
「是叶里荥,前首辅最小的女儿。」荣退了还能凑热闹,真是不甘寂寞。
「那时朕还没亲政,不认得叶首辅。」他倒是见过他的女儿,眉似弯月眼如星,芙蓉娇颜胭脂唇,肤可凝脂,玉肌嫩如豆腐,含羞带怯的盈盈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你下旨吧。」赵无疾忽地来个神转弯,冒出莫名一句。
「你回心转意了?」皇上乐了。
「我是指下旨准臣自行择婚,任何人都不许为臣的婚事做主。」当他闲得发慌陪她们玩儿吗?
「呃?」他一噎,瞪大错愕的双眼。
「我想娶谁还由人指手画脚吗?连我父王都不敢管,他们算哪根葱、哪根蒜。」惹火了爷,一个一个灭了。
既然一个个上赶着找死,那就别留了,让他们慷然赴义。
「嗯哼!皇叔是懒得管,有个纨裤儿子很体面吗?」他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谁还勒得住这头猛虎。
「我纨裤是谁害的?」他怒目相视。
「朕。」
「你是最没资格说我轨裤的人,想想有多少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还不是靠我出面。」诚如皇上所言,他满京城是仇人,结仇结到几百里外,他恶名昭彰,顽劣猖狂,想打人就打人从不用理由,无视礼法,但其实却是为君分忧,挨他拳头的人大多是父兄在朝为官,他们在朝中的表现皇上很不满意,因此找事闹闹他们,一分心就没人找皇上麻烦,他下达的政令才能顺利执行。
殴打朝廷命官这种事不能放在明面上做,皇上心里有怒只能私下动手,于是才有个赵无疾这样无法无天的纨裤子弟存在,人家可是汝南王世子,他打了就打了,皇帝又不管,有谁敢上前讨公道?他就是个不讲理的浑人,不怕死的人尽管来。
「是是是,朕错了,朕给你赔不是,一会儿朕写诏书召告天下,汝南王世子婚事自理,旁人不得插手。好堂弟,这总成了吧!」遇到他犯浑的时候,皇上也心惊呀!
不知治他的人何时出现,真叫人期待。
「少装出我盛气凌人的样子,明明吃亏的人是我……算了,这事不提,你让我查的靖王一事,我查出端倪了。」赵无疾一正色,面容肃然。
「他和谁勾结?」他不想往坏的想,但是……
「安南王。」
赵无涯震惊。「居然是他?!」
「安南苗人多,多瘴毒和毒虫,我有两个人把命留在那里了。他们和当地土司合谋擅自开挖铁矿和银矿,如今我的人正在往下追查。」开采出的铁沙和银矿并未上缴朝廷,目前去向不明。
「若让你带兵前往胜算如何?」安南那块地他早就想收回来了,安南王近年来动作太多了,蠢蠢欲动。
「五五分,那边的瘴气太厉害,我还没想到克敌的办法。」他没十足的把握,苗族的山林、沼泽不利行军。
赵无涯想了一下。「让朕再想想,得有个万全之策……」
第七章 果儿,嫁我可好?(1)
「谁?」
睡到一半的殷如素忽地听见有异声,她以为身怀武功的四喜会起身查看,但等了许久只听到守夜的青玉的打酣声。
青玉睡着了?还睡得这么沉。
反常即为妖,这浅眠的丫头一有声响便会清醒,习惯先看看小姐有没有睡好、踢被子了没、要不要如厕或喝水,等确定了小姐一切安好后,她才会回外屋的小榻躺下,而今晚连她都感受到异动,青玉睡得再沉也不可能毫无所觉,除非她被……下药了。
而唯一有机会动手的只有……
思及此,原本的慌乱一扫而空,继而是等待,以及莫名的恼怒——夜深人静,还让不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