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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 page 4 作者:乐颜

  这并非是说费明兰没有费心血,而是赞叹她命格好,走时运。

  但凡培育过名品珍宝的人都明白,那些不世出的稀世珍宝,真的只能靠运气获得,努力和心血只是基本功而已。

  有人可能花费一辈子心血,也未必能培植出一盆极品兰花。

  素心如雪,恰如其名。

  这是一盆由四株荷瓣兰的苗木组成的兰花盆景,其中两株开了花,而且居然同样都是花开并蒂,也就是一梗双花,而最稀奇的是这四朵花都是素心,纯净如洗,洁白如雪。

  兰花与蕙花的最大区别,就是兰花是一梗一朵花,蕙花却是一梗多花,一般都有六七朵不定。

  物以稀为贵,兰花一梗一花,香味却又比蕙花悠远幽沁,清雅含蓄,素有「香祖」、「国香」、「王者香」、「天下第一香」的极品美誉,所以真正懂兰爱兰的人,从来不会把兰、蕙混淆。

  但兰花中也有特例,有极少的兰花会一梗开双花,也就是世人所谓的「花开并蒂」,这就是更希罕了。

  炎黄子孙向来有「喜事成双」的传统,什么一旦以成双成对的姿态出现,都会被看成好兆头。

  花开并蒂、喜事成双、双喜临门,这都是人们常说的吉祥话。

  费明兰培植出的这盆花,可谓集各种极品于一身,说是千年难遇也不算夸张。

  而她为这花取名也取得巧妙──「素心如雪」,本来是个很素朴至极的名字,但巧妙之处就在「雪」字同音「薛」。

  当今的皇后薛珍,恰巧就姓薛。

  当原家兄弟在费明德的信中看到这盆极品兰花的名字时,连一向单纯的原小四都忍不住猜测费明兰是故意取这样的名字。

  小姑娘挺有心机的啊,知道当今皇后痴迷兰花,便特意取了这样讨巧的名字。

  这盆兰花,其实是皇帝玄昱为他的皇后亲自购买的。

  原三原四兄弟俩,不过充当了跑腿的角色,找了个借口,好方便亲自来余姚县见一见费明兰。

  原平之把目光由兰花转移到原治之身上,脸上一扫平素的那种漫不经心,认真道:「三哥,虽然费小姐看起来不是满身市侩铜臭的商家女,比我预想得要好,但出身毕竟低微,不然还是回绝了费明德吧?」

  原治之的目光幽深,沉吟了一会儿,才微微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出身真的重要吗?而且以咱们之家,又用得着在乎吗?娶妻当娶贤,所谓妻贤夫祸少,才是正理。」

  这么说时,他脑海里不由得又浮现出费明兰清丽的身影,确实是个美人,而且气质清冽,没有商户女常有的媚俗之气,这很难得,也相当合他的心意。

  只是,到底能不能做他的良配,似乎还需要再考察一番。

  他从来就不是感情冲动的人,也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虽然对费明兰的第一印象颇好,但选择相伴终生的伴侣,再怎么审慎都不为过吧?

  ***

  原平之却觉得这老学究一般的话很没趣,咋舌道:「反正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出身商人之家,再加上她父亲刚刚去世,家产纷争,一团乱麻,沾上身恐怕就一身臭,娶这种妻子还不够麻烦吗?就算不计较出身,最重要的是,你真喜欢费小姐这种女子吗?她看起来……」

  原平之努力思考合适的形容词,想了老半天也觉得徒然,只好道:「反正看起来就是个硬脾气的人,怕是很难相处吧?女人不该娇娇软软的才好吗?以三哥的性子,该找个温婉体贴的女子为妻才是。」

  原治之笑道:「你倒懂得多,又去秦淮河上混闹了吧?」

  原平之袍袖一展,桃花眼飞个媚眼,洋洋自得地笑,「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才是本纨袴的终极追求啊,哇哈哈!」随即他又撇了撇嘴,道:「像大哥、二哥那样被一个女人吃得死死的,真丢男人的脸。」

  原治之白他一眼,念道:「你嘴巴小心点,以后有你后悔的。」

  原平之不甘地回嘴:「三哥不也带了一个美婢在身边?出门在外都随身带着,太黏了吧?还说我!」

  原治之一时哑口无言,眼神幽暗了下来,随后道:「盈袖身分特殊,你不懂,少管。」

  「我才懒得管,我只是看盈袖一颗心都挂在三哥身上,不管你日后娶谁为妻,莫辜负了她就是。」

  原治之皱了皱眉,岔开话题,「时候不早了,你快回京吧。」

  原平之懒散散地从床榻上起身,「你真不和我一起回去啊?」

  原治之点头,「还有点事。」

  原平之犹豫了一会儿,才嗫嚅道:「我知道是母亲想为你定下费家小姐,但是你大可不必如此委曲求全。你若觉得不便拒绝,我帮你去回绝了母亲。终身大事,不能儿戏。」

  这次原治之真心笑起来,他走近原平之,帮弟弟整了整衣服上压出的皱褶,道:「你放心,哥哥我不是那种有泪只往肚里吞的小可怜,不会委屈了自己。如果我真瞧不上费明兰,自然会找到合适的法子回绝了母亲,不必你操心。你还小,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原平之把头枕在三哥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的心里有点难受。

  虽然他的大哥娶了个和离过的二嫁女,但是大嫂毕竟出身士族,素有京城第一美女的大名,而且是大哥一心坚持要娶她。二哥嘛,情况特殊,先纳了个良家女做小妾,也是母亲的一番慈心。

  只有三哥,母亲为他挑选婚事多年,竟然最后选择了一个出身微末的商女,虽然还没有正式提亲,但母亲却像已经打定主意,差不多要说服父亲同意了。

  原平之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因为原平之和原治之年龄差距最小,所以他小时候很喜欢找三哥一起玩,那时候他就知道母亲偏宠他,他一开始只以为因为自己小的缘故,后来明白了嫡庶之分,才知道了母亲微妙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说起来,都怪他当初不懂事,嘴巴漏风,在教养嬷嬷和奶娘那里听了闲话,转头就说给三哥听,才让三哥知道了他身世的惊天秘密──三哥居然并非郑氏亲生,而是一婢女所生的庶子!

  至于为什么原治之自幼就寄养在郑氏名下,充当嫡子教养,原小四不知道原因,反正绝对和父母长辈们之间的恩怨有关,他也不便打听。

  据说,三哥的生母是生下他就去世了。

  原平之自幼就觉得三哥长得好,周身上下无一不俊美,他又隐隐听说三哥的生母极为美丽,三哥大概是继承了生母的模样,所以才如此出色。

  可是三哥自从知道了自己的真正出身后,整个人沉寂了许久,后来虽然重新开朗爱笑起来,但原平之直觉三哥终究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和他同样喜好华衣丽服的三哥,开始变得内敛、低调,他长年一身青衣或蓝衫,那是普通百姓或仆从才穿的颜色啊!

  虽然三哥衣裳的布料依然考究,档次比起普通百姓是好很多,但和原家其他兄弟相比,终究显得太过素淡了。

  他身上除了一枚父亲赠送的腰佩羊脂白玉珏,就别无其他佩饰,束发也多用布巾或者木簪。

  看着这样的三哥,原平之总忍不住要难受。

  他不明白嫡庶之分是否真要如此斤斤计较?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为何要有这种差别?

  只不过,无论达官权贵,富商豪绅,甚至但凡家有余钱的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纳妻妾,嫡子庶子生了一大堆,从民间到权贵之家,嫡庶之争似乎从来就没有平息过。

  ***

  都是自己的儿子,却不断内斗,身为父亲的,娶纳那么多女人,生养那么多孩子,真的开心吗?

  想想男女关系,什么妻妾的,什么嫡子庶女的,原平之常常会感到茫然,所以他才到烟花之地寻欢取乐,那种地方只管花钱享受就好,不必负责,不必算后帐,没什么心理负担。

  三哥似乎有着和他类似的茫然,所以也从未在婚娶之事上费心思,今年已经十九岁的三哥还没有订亲,他也从不提,似乎一点都不急。

  倒是母亲接了费明德的信,要为三哥定下费明兰这个商女,原平之勃然大怒,他本来当场就要驳斥了母亲的妄念,欺负庶子也不能如此过分吧?

  更何况三哥是寄养在母亲名下,一直当嫡子养的。

  却是三哥劝阻了他,只说母亲觉得合适的话,必有她的苦心。他们不放心,倒不如亲自前来瞧瞧,如果真不满意,再驳斥也不迟,只要赶在母亲向费家提亲之前就好。

  这才是原三原四兄弟俩赶到余姚县的最终目的,为皇帝跑腿不过是顺带而已。

  第3章(2)

  与此同时,费明兰正满心震惊地看着依然躺在床上的兄长,听羞他说的话,几乎以为自己长错了耳朵,听错了话一一

  她的兰花竟然是卖给皇帝陛下的!

  原三原四公子竟然是费明德一封书信招来的!

  费明德竟然擅自作主想把她嫁进原氏豪门!

  难怪当时原三公子那样盯着她看,原来人家真的是来相亲的,而且还是本人来相看她的呢!

  天啊!

  费明兰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她震惊地盯着兄长,几乎以为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了。

  在她的心目中,一直以为费明德是个只会读圣贤书,痴迷仕途的书呆子,顶多不甚喜爱嫡母与嫡妹而己。

  却没想到……

  费明德半倚靠在靠枕上,注视着费明兰,目光里己经没了面对原治之时的痴气,反而是一片清明淡定。

  他缓缓但是沉稳地说道:「从小到大,这是咱兄妹二人第一次谈心,如果哥哥说了什么让你觉得得惊骇的话,也先接捺着,听我解释。」

  「我知道,嫡母虽然素来待我和明蕙亲切有礼,身为母亲该做的她什么都为我们做了,甚至比一般人家的亲生母亲做得都妥贴,但是,毕竟隔了一层肚皮,嫡母待你的亲切随意、知心知意,与待我和明蕙终究是不同的。明蕙幼时还眼巴巴地渴望着像你一样在父亲母亲跟前撒娇、玩闹,可无形中受了几次冷落,她也渐渐长大懂事了,明白了自已和你的身分终究不同,嫡庶之别大过天,才息了这点为人子女的小心思。」

  费明德见她的嫣唇几次张合,似乎想开口辩解些什么,他摆了摆手,又道:「你且耐心听我说完吧,我并非是在诉苦和抱怨,只是陈诉这些年我和明蕙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而己。我不是傻子,也没有白念这么多年的书,知道于情于理,咱们家已经是难得的和睦之家,严父慈母,虽然多少有点偏心,但对我和明蕙一样疼爱,特是花费了心思培育成才的。比起别人家受尽苛待凌虐的庶子庶女,我和明蕙已经是万千之幸。」

  费明兰低下了头,心早第一次有了忐忑难安的念头。

  她一向觉得母亲和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庶兄和庶妹却还是和她们不亲,她只责怪兄长和妹妹的人心不知足,现在想想,或许她的错也很多,太过想当然耳,嫡女身分让她习惯了高高在上,多少有些施恩的心理对待庶兄和庶妹。可是认真说起来,同样是父亲的子女,只不过因为亲娘的肚皮不同,身分地位与亲热巯离就有了悬殊,若换成她是庶女,大概也会心生不平。

  费明兰感到了茫然,她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也无法说是父母的错。

  家里没有男丁没有继承人,确实会让人看不起,父母再恩爱,也承受不住「无子」的种种流言辈语与心理折磨,不得不借腹生子。

  可是,明德与明蕙又有什么错呢?

  明德明蕙没错,她和母亲又有什么错?

  谁都没错,可关系就是处不好,别别扭扭,想亲近也亲近不来。

  「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大变故,父亲骤然去世,悲伤忙乱,母亲又乱了阵脚,居然想火速把你嫁进周家,我不得己才做了一些紧急应对,也没有提前和你商量。但是父亲已故,长兄如父,我想我还是必须要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哥……」费明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次确实是母亲的不对了,费明德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在父亲去世之后,理当被视为继任家主,但是母亲并没有正式宣告,让家里的佣人知道继承权的更迭,反而一直暧昧糊涂着。

  家人,各自行事,各不沟诵,难怪什么都觉得不顺。

  这也让二叔有了可乘之机。

  如果她家里人够团结,就不会任人欺凌至此了。

  费明兰反省自己,她一向认为自己明智明理,认为自己不输男子,可是今天才明白自己终究缺少了历练,缺少了眼光和见识,深闺女子终究先天受了太多限制,母亲做得不对,她竟然也只顾自己沉浸于丧父之痛中,没有劝母亲迅速把家庭关系整理妥当,确立兄长的继任家长之位,才会让家早显得纷乱不堪,自己还觉得忙忙碌碌,很是委屈。

  说起来,竟然都是自找的。

  ***

  唉!

  费明兰突然有点丧气,或许她根本就是个自视甚高,其实却平庸无奇的笨蛋吧?

  孤芳自赏的女人其实很惹人厌的。

  费明德振奋了一下精神,接着道:「父亲病逝前,其实已经在认真考虑我们兄妹三人的亲事,他也约略和我提过,想和郑氏继续联姻,巩固咱们家的地位。郑氏嫡系就算再没落,皇帝母族毕竟是铁打的事实,皇帝就算想压抑外戚擅权,却也不会把他们打压到谷底,只要他们不犯下逆天大罪,该有的尊荣就一定会有,所以父亲不想断了和郑家的这层关系。」

  商人虽然重利,却也重视各种人际关系,打点好了各个方面,才能顺顺利利赚钱,否则很可能有命赚钱却没命花。

  费明德自嘲地笑了声,道:「你也知道了,为兄有难言之疾,天性偏好男色。父亲生前,我拖延婚事不定,是拿只有个秀才功名,还未考上举人、进士,就算联姻也找不到贵妻为由拖着,事实上是不甘心被女人束缚。」

  费明兰张了张口,有点尴尬,更加不知如何插话了。

  「但我日后是一定会成亲的,咱们家这一系血脉,我不会任凭断绝,这个你和嫡母只管放心,或许我平素行事有点荒唐,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还是知道的。」

  费明兰低下头,叹了口气。

  「我的婚事,等我日后考上进士再说。但你和二妹的婚事,我就不得不郑重考虑。周孝光去年冬天其实在四明山寺院见过你和明蕙,当时嫡母带你们二人去礼佛兼赏雪赏梅,周家恰巧也去了,周孝光无意中看到了梅林中的她们,他后来对我说,当时就是对明蕙一见钟情的。」

  「啊?」费明兰睁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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