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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同梦 page 9 作者:四方宇

  “心醉令你害怕吗?”

  来人改命侍女将汤药放下后退下。

  “我怕的是,不想醉,却被逼得非得一醉。”面对已来到身后,撩起她发丝轻吻的人,她淡敛着双眸,依然头也不回的道。

  “任何事以逼或可相胁,心却是难逼的,尤其是心志坚定又难以捉摸的你。”

  “真让人难相信这话是出自玩弄人心、人性的三皇子之口。”苏少初挑起一边唇畔浅笑。“记得你向来认为,只要手段对,人心、人性没一样不可改变。”

  “正因此,才能知道人性好诱,人心却是最难改变的。”

  “人心。”凝望天际的美目转为沉思的喃言,“世事再多变,又岂赢得了人心之变。”既然人心难变,她与朱毓之间为何走至此?

  她究竟算错了什么?这几天来不停回荡她脑海的自问。

  三皇子朱毓向来就是残忍的冷血者,只对猎物有一时兴趣,到手满足征服欲的玩弄过后,哪怕杀了,也绝对不会见他动任何恻隐之心,更遑论动情。

  从小她对他,一直是这样的印象,因为他该是个无情到毫无人性可言的人……

  这样的人曾经面临死亡之危时,却想以命捍卫女儿;这样的人曾不惜以命相胁与她共灭,只因她对他说没有真感情;这样的人为了得到她,所做出的一切已经愈来愈不像她所认定的“三皇子朱毓”!

  她,根本无心于他……她该无心于他的……

  敛下的双眸缓缓闭上。

  “想些什么?”在她身后的朱毓双臂已环上她的腰,拥她站在窗前。

  “一颗心会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你的心改变了?”

  她没回应,只是睁开眼看着窗外。

  “雨……停了,若想追捕孟阎司,这场雨只怕是阻力。”大雨会洗去一切踪迹。“东域人擅长使毒与追踪,自也能对追踪者进行反制的混淆手段。”

  “以爱弟才智,果然能料到来靖卉城和孟阎司有关。”

  “封言从来不离你身,如非是一个棘手的对象,绝对不会让剑术极高的他离开身边,再加上他出身南源,对魔希教的毒自有几分了解,还有克罗棋甄的事,三皇子对东域的不满,也该是有所出手了。”

  “敢支使人来杀本皇子,又暗推了玄虹翟成的死亡,本皇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原来玄虹翟成的死,在你心中是有怒意的。”

  “在爱弟心中,对本皇子还真是好感不存。”他贴着她的螓首一叹。“本皇子说过,他的心已累,死亡是他为自己铺下的道路,又何尝不是最好的解脱。”

  “只是这不代表其他人可以居中动手脚,从棋甄对你用鼓音所展现的力量,还有他与你交手后,竟难挡封言一剑,以他的功力不可能只有如此,很明显中了毒,让他功力只剩一半,那段时间在他身边,能这么做的只有孟阎司。”

  “或许……”想起玄虹翟成那一心求死的毅然神态,少初依感戚然。“他也默许了孟阎司这么做吧!”

  “他默许,却非本皇子容许的。”朱毓冷笑。“靖卉城有孟阎司的私人势力,魔希教或许不知,可难逃本皇子的掌握,只要到江南,封言设下的陷阱正等着他,就算他脱险,也一定会往靖卉城来。”

  “孟阎司是个狡猾阴毒的人,如何确定他一定会被逼往江南?”苏少初离开他的环抱,转过身。“想必魔希教内定有三皇子安排的势力在进行这件事。”

  “魔希教内,每一方为着更大的利益,都愿付出手下来牺牲。”朱毓笑得凛寒,却忽然不语的望着她。

  “怎么了?”

  对她一身清美逸雅的容姿,朱毓深凝着。

  “习惯了你的少年装扮,几乎不曾真正见过女装的你,在玉琼楼内你扮于紫烟,也是覆着面纱让人难以看清容貌。”

  “而今看清,又如何呢?”

  “更加确定你是属于本皇子的。”勾起她纤雅的下颚,这张清逸秀丽的容颜早深烙他心上,开口的独占之意更炽,却也放软着声道:“少初,你已是本皇子的人,这是改变不来的事实,早一点接受,别再使坏,好吗?”

  “听来是询问,但是绝不容少初拒绝吧!”她推开他的手,浅绽的又是那抹悠若。“若最终没能如三皇子的意,三皇子已决定再将少初重伤?弄残?或者直接毁了?”

  “如非逼不得已,对你,本皇子并不想再用任何伤害相胁的手段,因为对上你都是反效果,但若连见上一面都难的话,反效果也只能做了,毕竟你有心的回避,永远也只会离本皇子远远的。”

  “原来权势一方的三皇子认为,霸王硬上弓、掳人、监禁、动辄以伤人的力道威逼,就能得到一颗心?!”皇亲权贵的认知果然和平民百姓不一样。

  “至少得到你的人,”对她带讽的话,朱毓只是露出阴郁的冷笑。“本皇子说过,身和心,总要你留下一样。”

  理智舆疯狂早在体内流窜,对她日思夜盼的渴求,想接近她,却净为她狡猾的谎言与计谋避开,她明显的游戏态度,终令他内心的渴望化为狂涛的怒焰!

  向来他玩弄人性与感情,但她的心、她的感情,他难抓更难料,尤其当“玩弄”反成她用在他身上的手段时,几度令他濒于失控边缘,挣扎、猜疑与她极可能不属于他的妒火,已吞噬他最后的理智。

  他受够了她的难以确定,他要她的眼看着他,要她的心里有他,她想玩游戏也得是认真的对着他玩,而不是敷衍的耍着他朱毓玩!

  “这碗药少初爱弟今日也会乖乖接受吧!”他来到方桌边,示意桌上的汤药。

  让她易于怀胎受孕的汤药,初始朱毓总在抱她后强硬的喂她喝下,直到改由无忧、无愁端来后,两丫头朝她天真的撒娇,认定只要她喝下药就会一直留在她们身边,还会带给她们弟妹。

  对此,苏少初长声一叹,朱毓很了解如何打动她,知道她不忍见她们可爱的笑容失望,难怪珊珊说,总有一天会让她真正栽一大跤的,绝对是可爱的人事物,明知对方的意图,她也不忍心见纯真可爱的笑容从她们脸上失去。

  接过她们递来的汤药自行饮下后,每天汤药都由她们端来,从那一天起,眠香也较少伴着她。

  眼前他在方桌边,待她走过来的神态,不禁令苏少初想起帝都内蝶枫园那一幕,当时他以桌上的酒要她靠近,咫尺间的距离,她却退身离去。

  见她不动的身形,朱毓并不恼的只是轻喟一叹。

  “想来对本皇子,你是绝对不给任何……”

  话未说完,却见她走来,螓首直接靠在他坚实的胸怀上。

  “你打算喂我喝这碗药吗?”

  朱毓一瞬的无言,健臂环抱上她的腰道:“你在对本皇子玩美人计吗?”

  “对你还有用吗?”

  “该说对受宠若惊的事,本皇子始终感到……代价不小。”他吻着她的发丝,疑惑她主动靠近的动机。“尤其出自少初爱弟你,就更非可小看的事,别告诉我你忽然想要靠近我、理解我,好好试着与本皇子相处。”

  “三皇子已认定少初所做的一切都是计与谋,就算少初有心,难得你之信任也无用。”

  “这是说,爱弟不会再有欺骗玩把戏的回避行为?”

  “尽量。”她一笑,迎视他俯来的睇锁。

  “不会拿本皇子的感情玩弄回应?”他俯唇轻吻,贴上她的唇问。

  “看着……办……唔。”她的开口是他探舌直入的吮吻,不停缠吮她的舌瓣。

  “如果现在放开对你的一切限制,你打算怎么做?”

  “应该会……给你一个报复之后,就此成为你记忆中的人。”

  这句回应果令朱毓眯凛起双眸,不悦的抱紧她。

  “本皇子该给你这坦白到令人愤怒的答案什么奖赏呢?”

  “我说过对你确有着感情迷惑,可不代表我能马上改变……嗯……”她未及说完,朱毓已拿起汤药饮下后,覆上她的唇。

  她无语的接受他一口口喂入唇内的汤药,直至药碗空了后,他再次紧拥她入怀,耳鬓厮磨着她的面颊,又是吻她的眉眼与纤颈。

  “你……很喜欢……吻人。”在雪玉楼台便是如此。

  “因为是你,你身上的每一处本皇子都想品尝,而且永远要不够。”朱毓笑得邪魅。

  “这一年,你真的想要就这样关着我?”

  “只要爱弟还是这么顽抗,成天想离开本皇子,那岂止一年,本皇子再不舍,关你一辈子也只得狠下心了。”他讲得一派心疼,双臂所环紧的独占欲和瞳中的涛天情焰,已是写明了,宁愿折了这翱翔之雁的双翼也不愿放手。“顶多替爱弟盖个符合你喜爱与水平的豪华牢笼。”

  “这么缺乏天良、不见人性的事,也得三皇子如此费心,真令少初百感交集呀!”这世间,王法遇上朱毓都阵亡了。

  “爱弟对本皇子的付出终于有所感动吗?”

  “等我开始知道泯灭天良是什么,大概就能对作威作福……有所感动了。”

  “那么……这个能令你感动吗?”

  他牵着她定到另一端圆桌,桌上有一长方布裹的东西,显是朱毓方才带进。

  “这是爱弟你曾经失落的东西。”

  “我的东西?”苏少初疑问的接过这一布裹的物体,竟是一把琵琶。“这把琵琶……”认出这把琵琶时,她吃惊且讶异。

  “潼家庄附近的河岸边,这是当年遗落的紫檀琵琶。”

  “你竟会留下它!”

  当时与朱毓那短短交手,为免节外生枝,在潼世伯催促下没多逗留,而当时的紫檀琵琶也遗落在河岸边,不想在回帝都前与朱毓有太多接触的她,也不曾回去找过。

  “本皇子留下它有何用意,你会猜不到吗?”

  “藉机接近猎物。”

  想来从潼世伯口中知道她身为四大家族的身分后,他留下这把琵琶也是别具用意。

  “是亲近心中的人,只是皇宫再相遇后,爱弟你的伶牙俐齿和难以捉摸,就足够让本皇子穷于应付。”他半真半假的带着揶揄。“再加上本皇子深怕拿出这把紫檀琵琶,以爱弟你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会让本皇子失去一样睹物思人的东西。”

  去年带她往云峰去时,他曾想拿给她,没想到那一晚云峰雪夜只是她的策谋。

  “现在拿出,想必是认定了少初的未来已难脱生天了。”

  “是本皇子终于不用再以物思人。”他轻环着她的腰,下颚贴在她额际道:“可以得到这把紫檀琵琶的主人亲自抚弦。”

  再握住这把失落已久的紫檀,她低敛的眼瞳闪烁着异芒,在朱毓放开腰际的环拥后,长指开始拢弦抹音听律,珠玉般的弦音不变,显见这把紫檀琵琶被照护得极好。

  “三皇子可把玩过这把紫檀琵琶?”

  “这种乐器本皇子并不擅长,也仅是打发着把玩。”

  每当拿起,他脑海中是当年轻雾中,她坐在河边大石上,像以山林为弦溪水为音的弹着,恍如梦般清雅逸美。

  “但是本皇子看得出这把紫檀琵琶,音程和琴身的弦有些不同于一般。”挑弹出的音律有一种穿透的微妙感。

  “需要少初为三皇子弹上一曲,让你知道这把紫檀琵琶究竟有何不同吗?”

  “难道这把琴另有玄机?”这可让朱毓感到有趣,多年来竟没为他所察。

  “相信三皇子知道少初和南源女药师风君儿之间的交情吧?”她把玩的漫抚弦音,信步悠移。

  “知道。”

  对她的过往,他至少掌握了五、六分,风君儿此人占她回忆甚多,也知此女已亡,亡者是最容易给生者留下思念。

  对任何能占据她的心和脑海的人他皆不悦,既然断不了此人在她心中的位置,那就让时间来消褪此人的存在感,因此他绝口不提此人。

  “南源曲芍擅以乐曲助药气而行,东域玄虹则是研究各种能毁杀人的乐器音律,少初长久伴着南源女药师,对这些自也略知一二。”

  遥想过往,那曾经只有欢乐纵笑的年少,对比此时,人事虽未至已非,心境却已大不同,她的笑有着悠缈与复杂。

  “这把琴便具有这两种能耐。”

  “少初。”原先漫步玩琴弦的身形,已在他十多步之外的水色垂纱前,隔开内室与外室的层层垂纱,风拂扬飞,衬得她身形更悠逸,他皱眉的唤。

  “这把紫檀琵琶该离人而弹。”

  “那就别弹了,过来这。”他不喜欢她眼神中透出的那抹异芒,不喜欢她整个人看来充满难捉的悠邈。

  “你知道你看我有个特性吗?”她抬眼迎视着他,不禁莞尔。“只要我从你身旁走开,或者其他人得我太多的目光,你唤我时,那眼神是锐利到要吃人的,我在你心中,当真是这么重要的存在,不禁让少初更想知道一件事。”

  “少初——”

  轻雅的身姿一动,朱毓才伸手,她却已在重重垂纱后,如此之快的身形,不该是武功被封的她所能办到了,他疑问的皱拢双眉。

  “三皇子,你认为少初能否以这把紫檀琵琶冲破你封锁在我体内的限制?”轻扬的声再次传出。

  “才要爱弟你别再有欺骗玩把戏的回避行为,显然爱弟继续和本皇子玩敷衍手段。”朱毓步入水色垂纱内,一层又一层的垂纱,一时难知她的方位。“你认为就算冲破限制,以你之能,有办法反制本皇子?”

  “少初何须反制三皇子?解除掉这个限制,碍于现实给不了三皇子报复,那便是从此成为你记忆中的人。”悠笑与那份语意中的坚定,令朱毓神色渐沉。

  “三皇子心中有数,武功少初从来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有着垂纱掩目,还有远方瀑水和雨声混淆足音,一旦少初功力恢复,要从这房间脱身,甚至离开‘云流阁’并非不可能。”

  听音辨位,朱毓指掌气劲一扬,左方垂纱划裂不见人影。

  “成为记忆中的人?本皇子该问你这句话是代表何意?”灵敏犀利的耳目留意每一个靠近窗口的垂纱动静。“就算你离开中原,难道你认为本皇子就此找不到你?”

  “只要少初有心,又有何办不到之事?若我决定,此生此世,你朱毓绝不可能再见到我,那么你便永远再也见不到我。”

  断然而决绝的几不带半点犹豫,唯有这声的主人知道,这话说出时,隐隐撩动心中一丝莫名的微揪。

  朱毓俊美的面庞充满险峻与阴沉,开口的声反倒异常到带着一股沁入骨般的柔笑,令人不寒而栗。

  “少初爱弟该更相信,本皇子不会让你成为记忆中的人,因为你若敢与本皇子玩这种事,腥风血雨会从四大家族开始,多少人会因你而陪葬,爱弟可算过这场代价是什么?”

  回应的声是低回再低回的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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