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再过两刻钟就闯!
猛虎没喝下掺了软筋散的水,正伺机而出。
轰一声巨响,让从外边用林条钉紧的窗户破了个大洞。
紧接着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江太夜破窗而出,旋即引来王府侍卫的刀阵。
三名侍卫同时持刀砍来。
江太夜扔出一物,原本跃至半空的身子踏着该物,借由这一丁点的立足点再次运起轻功上跃。刷刷刷!三把长刀落空的砍在她足下一尺处。
侍卫算错了她应该坠下的位置,稍一错愕,啪的一响,尖锐碎片朝众人激射而来,侍卫翻身避开。
另一组侍卫此时也拔刀迎上,正好衔接上一组的空缺。
不远处有一排侍卫弯弓搭箭,静待命令。
她的剑呢?江太夜眼力甚佳,借由朦胧的月光,快速巡视了四周,没多久,就看到了她那把应该“放在门外的软剑”。
“阴险王爷!”她愤愤的吐出话。软剑插在离房门几步远的泥地里,三尺银亮剑锋全没入土中,只余剑柄留在外面。
若要拿回她的剑,就必须从空中落到地上,想一口气拔出深插土中的软剑,少些力气都不成。
破窗而出、掷壶踏破、刀阵袭来、放眼寻剑,这一切都在几个眨眼间发生。
江太夜当机放弃拿回软剑,再掷出,往上再跃,同时运劲踏碎陶壶。这组的三名侍卫里,一个追不上退回地面,一个挥刀挡住四射的碎片,一个高高跃起,举刀朝她的小腿劈去。
刀劲袭身。江太夜缩起脚,在半空中多滚了几圈,探手放怀,迅速打开胭脂盒,当空洒下。
红艳艳的胭脂粉被掌风和夜风催散,迷了几个人的眼,离她最近的侍卫首当其冲。
侍卫捂着刺痛的眼,视线不清的落回地面。
一开始的那组三人侍卫补上位置。
此时,江太夜已经跃上她被囚的隔壁屋的屋顶上。
一排弯弓的侍卫转了方向,继续瞄准她,仍未放箭。
可恶!至少要距离一百步她才有可能躲得掉飞射而来的利箭。
江太夜一边奋力运起轻功奔跑,一边衡量敌我之间的距离。
“什么小猫在踩王府的屋顶?踩破了可得赔钱呢。”
一队侍卫和火把正随着八王爷在不远处出现。
“阴险王爷!”江太夜撇过头看他,在屋顶上停了下脚步。“哼,给你的!”
一个小黑球含力激射而去。
那个小黑球没被侍卫射下、打下,而是在距离八王爷身前几尺处,被一旁的洛总管伸出一只手,像抓只轻飘飘的蝴蝶似的,从容地化掉轻道,抓住。
洛总管望了眼自家王爷。
朱纳雍轻轻的点了下头。
“卑职僭越了。”不自称奴才,而自称卑职的青年总管打开那个用布包裹的东西。
朱纳雍的视线饶富兴味的在屋顶上打转,对于她能够和两在个侍卫在屋顶上追逐打头的高明身手,感到十分的欣赏。
洛总管很快便确定这块布与盒子都是没毒没机关没问题之后,转眼瞥见布匹上的落款图案,眼尾上扬的凤眸微露惊诧。“王爷,是‘不见帖’。”
闻言,朱纳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随即低头、垂眸,掩去锐光,接过洛总管呈上的手绢和胭脂盒。
那条手绢,一面是朱纳雍曾经瞧过的红梅图案,另一面被撕开,露出内侧的字迹。他一目十行的看完那用特殊针法绣在手绢内侧的字,记述不见山庄何年何月何日收下一纸黄泉笺,在何年何月何日之前必须把物品送达当今八王爷的手中,最后是一个云雾缭绕屋宇的图案,那正是不见山庄的标记。
胭脂盒里装的应该就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黄泉笺。
朱纳雍握紧了那小小的胭脂盒,并不急着打开,向来优雅闲适的表情转为紧抿嘴唇的沉凝。
黄泉笺,莫回头组织专用的笺纸,薄可透光,绝难仿制。只要出得起价钱,把人名和时间写上笺纸,自有杀手会把事情办成。若是他朱纳雍暗地里想杀人,不愁银子和门道弄来空白的黄泉笺。
不过,谁会大费周章的重金聘请不见山庄,只为了送来一张空白的黄泉笺?恐怕……笺纸上已经写了名,甚至那名字的主人也早已经入了黄泉。
那么这张已经不能杀人的笺纸,为何送来?与他何干?
朱纳雍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
没料到小小娃儿居然是不见山庄的使者。
“生擒。”他这话是对着洛总管说的。
“射下,放箭!”算了下双方的距离,他于是对一旁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说。
一支支追魂羽箭朝百步外远的江太夜射去。
洛总管此时更如同一支利箭,朝江太夜所在位置飞身而去。
王府书房。
“呵,差一些就给你溜了,你这只信鸽还真难抓。小娃儿的轻功真好,足以独步江湖了,可惜这里是王府,不是江湖。” 朱纳雍好整以暇的看着江太夜狼狈的模样。
“阴险王爷,一群人欺负我一人!”江太夜身上多处被利箭擦过的伤,小腿处更有一截断箭未拔除。
王府侍卫的箭阵有效地缩小她能活动的范围,即使她腾移挪转得够快,仍是弄不出一个缺口,最后被王府总管亲手擒下。
“谁叫我是王爷,有机会总是要欺压一下百姓的。” 朱纳雍俊容愉快的扬着纸扇。
洛总管接过侍从拿来的药箱。“王爷,是否给姑娘上药?”
“医好她,慢慢来,不急。”
“是。”洛总管明白王爷言下之意;用好药,别落下病根,但是也别太快医好,省得小姑娘跑了还要费劲抓回。
不见山庄使者的身份,远比一个身份不明的刺客来得重要千百倍。
“小娃儿,别说本王亏待你。王府的上等药可是寻常百姓用不起的珍品,本王用这些珍稀药品招待你,算是尽了待客之道了。”
闻言,江太夜对他龇牙咧嘴。好可怕的王府待客之道!多让阴险王爷招待几次,她就只能在阴曹地府回味白妞儿的美妙歌声了。
洛总管的医术虽然未臻医道圣手的程度,但是比起坊间的普通大夫显然要高明许多,连王爷生病时也只给他医治,不吃外人开的药方。
“姑娘,失礼了。”洛总管不咸不淡的说道。
等到江太夜小腿上的断箭取出,所有的伤口清洁、上药、包扎完毕,最后婢女为她换了一袭干净整齐的衣裳,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这期间,朱纳雍就坐在一旁,非常有耐心的瞅着小娃儿疗伤过程的忍痛表情。瞧瞧,那两道弯弯秀眉扭成两条毛虫似的,真有趣。瞧瞧,可爱的红菱小嘴呼呼喝喝的喘气,颇像池中鲤鱼吹泡一般,真逗趣。瞧瞧,一张俏脸痛得发白,又忍着不痛呼出声的憋红,可以唱大戏去了,真……有骨气。
“你去看顾熬给小娃儿喝的药汤,药熬好了就送进来。让侍卫退离书房周围,本王不希望待会儿要谈的事情传至第三人之耳。”
“是。”
“对了,再送一些消夜进来,本王饿了。” 朱纳雍注意到她听到消夜所露出的饥饿表情。“小娃儿应该也饿了。”小娃儿半天没吃东西,此刻应该是饥肠辘辘,可不能饿坏她了。
“是。”洛总管恭敬的离开,并带上书房的门,同时让外面的侍卫拉大巡视圈,能保护到王爷。
“小娃儿,这里只剩本王和你,你来自不见山庄?” 朱纳雍朝她亮了亮那条手绢。
“是又怎样?”江太夜忙碌了一整晚,最终还是被抓回,身上还添了六七道箭伤,而且粒米未进、滴水未沾,浑身力气消耗得七七八八,若非阴险王爷就坐在面前,她万万不能示弱,否则早瘫在床上了。
“是谁委托你送来东西?”
“我不知道。”
“不知道?”朱纳雍俊眸微眯。
“不见帖上面通常会记述何时收到何物,要送给何人,期限是何时。若是那人愿意留名,那么不见帖上会一并写明:若是那人不愿留名,那么不见帖就不写。只要没写,就代表当初山庄里的人问了名字,对方不答。所以不只我不知道,山庄里的人也知道。”
不见山庄明哲保身的方法之一:绝对不要有好奇心。
不见山庄可以选择不收镖物,不押送这一趟镖;如果收了镖物,就尽量依照对方的要求去办。知道得太多是危险的开始,特别是秘密。
“是吗?”朱纳雍原先还以为能从不见山庄使者口中得知更多的消息,看来他的如意算盘敲不响了。
“传说七年前的传国玉玺是由不见山庄送到当今圣上手中,真有其事?”
“不知道。”
朱纳雍的扇子啪一声的合上。“这事情早发生了,你怎么可能不知!”
“山庄里保存有哪些东西,以及山庄里曾经押送过哪些东西,除非我是曾经经手物品的人,否则一概不知。”哼,果然跟实姐姐说的一样,外面黑心黑肝黑胆的世人总是觊觎山庄里待运的宝贵物品,使者只要一被抓到,就会被审问不见山庄的秘密。幸好山庄的庄规极严,阴险王爷问的事情她一项都不清楚,就算被用刑也不怕泄漏出关于不见山庄的机密。
“是吗?”朱纳雍淡淡笑着。“那你说说你曾押送过哪些东西,这事你总知道吧?别太嘴硬,没有人的嘴硬得过王府的刑具。本王瞧你一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颇有几分怜惜之意,现在还不想用大刑,只要再晚一些,本王就‘不知道’了。”
“……”江太夜咕哝了几声。
“小娃儿,大声些,本王没听见。”
“你这是第一桩啦!哼,你得意了吧!我第一次离开山庄就遇到你这个阴险王爷,然后就被你卑鄙的抓住,还下药、放箭、不给我饭吃,够无耻!我回去一定会被大家笑,被庄主骂了……”江太夜嘴角瘪起。呜!白长老这次的离庄占卜确定没有出错?白长老会不会是老眼昏花,把大凶看成大吉呀?
朱纳雍视线一直镇住她。瞧这女娃怒中带悲的模样,不像说谎的样子,看来她说的应该都是真话。没戏唱了,千载难逢的抓到一个不见山庄的使者,居然是个初见世面的嫩雏儿,连个有用的消息都不知道。
那他大费周章的抓来何用?
江太夜越想越伤心,不禁悲伤起来,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小娃儿哭什么?怕被骂就别回去了。”对了!不见山庄的位置!只要找到隐匿功夫到家的不见山庄,攻下整座山庄,还怕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吗?朱纳雍脑中灵光一闪。
她边哭边说:“我不能回去。我已经被外人知道相貌和身份,在你死之前,我不能回山庄。只要你活着一日,我就一日不能回山庄,就算我敢不守庄规的回去,山庄最外围的大门也不可能打开。”
闻言,朱纳雍心中暗叹,不愧是向来只闻其名,不知其踪的不见山庄,这一条庄规真是果断俐落啊。“小娃儿,看来你这辈子都无法回去不见山庄了。还有,本王贵为当朝皇亲,是你这小平民想杀就杀得了吗?”
“阴险王爷,有朝一日我定会回山庄的!你张大眼睛瞧吧!”江太夜大喊。
“少自不量力了,光是王府侍卫每人给你一刀一箭,就够你去地府游一圈了。”朱纳雍一笑置之,表面上得意的轻摇纸扇,实则暗暗苦恼那张黄泉笺的内容。
沉默了半晌,她问:“现在不能回山庄,那我该怎么办?”
“王府空房甚多,招待得起一位远方来客。江姑娘,就请你在王府小住一些时日了。”在他查明黄泉笺的来源之前,当然要好好的留住这位不见山庄的贵客了。
因为那张黄泉笺上面写的人名,朱纳雍曾经再熟悉不过了。
朱纳言——多年前病故的东宫太子。
第4章
朱纳雍回到寝室之后,反反覆覆研究着那张琉璃蓝的笺纸,特殊的染色以及对光一照几乎透明至只剩墨迹的纸张,皆是独此一家的特色,就像不见山庄的单面绣一样的有名;那条手绢做成的不见帖薄得就像普通布料一般,却能够再一分为二,若非小娃儿以巧劲撕开,手绢里面的秘密只能继续不见天日。
如果这张笺纸为真,那当年前太子之死,就不单是缠绵病榻那样简单,定是另有惊天内幕。前太子早已身亡十年之久,坟头早长出了青草,凭着一张笺纸是无法为太子一事翻案的。何况,就算翻案了,又有何用、有何益?
最重要的两点:是谁出金买前太子的命?将此笺寄来给他,为了何事?是威胁、勒索,还是……暗示什么?
朱纳雍辗转反侧了一整晚,整夜不能眠。
一道道的难题,皆关乎着一条条生命。
当今皇上在位七年,大刀阔斧的整顿朝中势力,杀伐果断的镇压蠢蠢欲动的外族势力,以及皇族势力。
齐五、谷王、代王皆被废为庶人,贬庶原因是骄横不法、霸占民田、凌占妇女;而起兵反抗削藩的辽王,更是全家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连辽王妃和三岁大的世子也被赐毒酒自尽。朱纳雍只要一忆起诸位曾对国家权力起了觊觎之心的兄弟们,冷汗就不禁滑落。
有些人不用功高震主,就已经是皇帝猜忌的对象,因为体内流着和皇帝相同的血脉。西汉有七国之乱,西晋有八王之乱,隋炀旁杨广夺了其兄的太子之位,流芳百世的康太宗有玄武门之变,这些都是皇室内斗。
那一座九五之尊的龙椅,让人心变得复杂。
当今圣上是位百年少见的明君,单是未加赋税于民、国库充盈,便可得知圣上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且不骄奢逸乐、不挥霍。
然而,事情有其一体两面。当个好皇帝的先决条件之一,就是坐稳皇位,没有宦官弄权,没有亲王坐大。
想着那张早该烧毁的黄泉笺,朱纳雍再次像许多年前那段诸王争位的日子一样,一夜无眠。
隔日。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正闭目养神的朱纳雍睁开双眼。额际微微的抽痛,令他皱了下眉心,知道无眉的结果就是引发头痛这个老毛病。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眉头随之放松,没多久,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笑容,一如平日那般。
王府里的人太多了,就算知道有些仆役的主子另有其人,朱纳雍也不能撵他们离开。
不能让人知道他头痛,不能让人知道他一夜无眠,不能让人知道府中住了一名不见山庄的使者,不能让人知道有人送来一张黄泉笺。
对,王府中哪来的不见山庄使者,只有一名他在郊外邂逅的美丽姑娘,以及一个没有夹层的普通胭脂盒。
“进来。” 朱纳雍轻喊。
由于王爷不喜欢有人进入他的寝房,因此房门外站立的四个人中,只有一人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