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雍。”她轻喊。
朱纳雍唇边的笑痕更深。
她发现他笑了,且是笑得开心的那种。他眼睛里亮亮的,好像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唔,她不大会形容。总之他觉得快乐、她也感到高兴。
“纳雍、纳雍、纳雍、纳雍……”她连声轻喊。
朱纳雍柔柔的看着她。“太夜,我好喜欢你这样叫我……”这时的她,只是他, 不是王爷,单纯只是一个叫朱纳雍的男人。
“你喜欢我就每天喊一次,等你哪天怀念王爷的称呼,我再改叫王爷。”她眨眨眼睛。
朱纳雍握住那只在他脸上按摩的小手,轻轻抚了抚她掌中的薄茧。
“我希望你能够永远都叫我纳雍,无论何时何地,好吗?”他看着她,半晌,虔诚又认真的在她掌心落下一吻。
那个轻若羽毛的吻,仿佛透过手掌,传递至她的心坎里,重重地碰撞到了什么东西,她觉得有一种热热的东西在胸口流动。这一个吻没有声音,可是她却有些明白他先前说的那个、那个心的语言……除了胸口发热,她觉得在他的注视之下,她的脸颊也越来越热了。
“好。纳雍,你也可以叫我太夜。呃,你很早就这样叫了。”
“太夜、太夜、太夜……”他就这样躺在她大腿上,深深凝视她低垂的脸庞,连声轻唤她的名。
一声声轻唤,一层层加深她脸上的红晕;一声声轻唤,一步步进驻她心底。
那天,朱纳雍睡了个舒服的好觉。
接连几日,朱纳雍的作息有些日夜颠倒。因为夜深人静时,他的睡觉良伴正在玲珑院里甜甜的梦周公,失眠的他索性处理起国舅的罪证。
他知道国舅的行事非属正派,只是没料到竟会污秽至此。
五年前,前吏部尚书齐令被揭发贪污索贿,因罪抄家,全家上下四十七口人,全上了刑场。洛总管暗地里查到的证据处处显示,吏部尚书只是代代罪羔羊,背后有更大的贪污黑手。根据可靠消息,齐尚书的一双子女仍在人世,只是隐姓埋名了。
国舅曾经奸污贞节寡妇,事后将之灭口,连其五岁稚子也不放过;还曾把良家妇女拘困多月,供其淫乐。这类奸污事便,竟多达二十一桩!
多年来,国舅府上强占民田多达数千顷地,使得许多家人忍气吞声的从自耕变成佃农,甚至因无田可耕,贫困得变成流民;以上虽皆用府上的门客、管事、亲戚名义侵占百姓良田,但其田地的收成多作为国舅府的平时用度,而且从来没上缴过赋税。
还有许多关于国舅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证人与证词,一桩桩在衙门里积压多年,没人敢办的案子……朱纳雍失眠的晚上就翻着那一张张令人愤怒的纸张,冷笑的思索着该如何除去这皇室毒瘤。当然,阅读那些黑暗的睡前读物,饱只能继续失眠下去。
夜晚忙碌,白天他当然要找机会补眠了。
一日。
“真舒服。”朱纳雍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咕哝声,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咪被人抚顺每一处体毛时所发出的那种享受声音。
江太夜坐在凉亭里,大腿上垫着薄被,双手灵巧有致地按揉他的头部、颈子、肩膀,细心地把他僵硬的肌肉缓缓揉开。
四面通风的凉亭放下了三面帘子挡日光,为顾及她的名节,接起一面帘子,表示他们这对孤男寡女并未处在什么暗室之中。
“你最近很累?”她边按摩边说。
“叫纳雍。”他嘴角愉悦听上扬。
“是。这位叫做纳雍的王爷,你最近很累?”
“还好。”
“哪儿好了?我瞧你这几日白天总要睡上一个半时辰,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事情太过劳心劳力,连白天都觉得累了?”
“经常能看到你就不累了。”如果她能在晚上进入他的寝房相伴,那么他白天就不需要补眠了,毕竟凉亭和书房不及他的寝房舒适。
不过,朱纳雍唯一非礼过她的那次,是两人初次见面时,他误以为她是国舅送来的歌姬,因此手脚恣意了一些。自从他正视她的存在之后,举止之间对她极为守礼,未曾再做出任何放荡的调笑行为,虽然他心中很想对她那样做,但是不行,歌姬和妃子是不同的。顶多,他隔着衣袖牵起她的手腕;再多,就是躺在她大腿上睡觉。
没办法,他只要一失眠,心情就差。那个坏国舅不能让他这位王爷抄家、掉脑袋,所以就算心情差,他也不用太压抑自己。如果都不给他睡,难保他哪天怒从心中起,管他什么后果、什么天衣无缝的布局,直接奏禀陛下,看看谁比较倒霉。至少他没有罪证能让人抓。
江太夜愣了一会儿,眉眠微羞的说道:“贫嘴。”
“我终于明白为何昴星、骁将这么喜欢见到你了。”朱纳雍惬意地躺在她的大腿上。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甜得像蜜一样,“为何?”
“每次你瞧见它们,就先来一段心灵交流的摸摸拍拍。就像我,被你一双小手这样摸呀摸、揉呀揉,全身舒爽得有如置身仙境;揉到后来,我觉得自己的心就要被你揉成一江春水,畅畅快快的向东流了。”他握起她的一只手贴在脸颊上。
虽然听不懂他的一语双关,她却看性了他微带暧昧的神情,俏脸烧红。“你想太多了。”
“怎会。”
“很多人对于推拿都颇有一套,像白妞儿懂的就比我多,连我也喜欢让她推拿。京城里应该有很多高明的大夫,不然宫里也有太医。你若是喜欢按摩,可以找一些专精推拿的大夫来,天天给你按摩一次。届时,肩、背、四肢都能按摩得周身舒畅,舒通经脉活通血路。”
“一般的大夫不会满脸欣喜的摸着马儿,他们可能认为这会降低他们的身份。太医?哈!本王可不喜欢让太医近身。太医若是胆敢这样摸本王,我就命人拿棍子打出去。”不是谁来为他们按摩他都乐意接受的,他挑剔得咧。
“你喔,这德性。”她轻啐。
“怎么?哪儿不好啦?觉得我不好要说唷。”他扬了扬眉。
“说了你会改?”
朱纳雍想了下,诚实说道:“看是对谁。”对太医,他就不用客气了。对她,他会收敛几分;对皇帝,他会谨慎万分。
“好了,快睡吧。瞧你这几天脸上总带一丝青气,特别是眼眶那儿更明显。”
“会吗?我觉得还好啊。”
江太夜佯怒。“我觉得不好!”她拿起一旁的手巾,折了折,盖在他眼睛上。“睡觉。人不是铁打的,要办什么事、要说什么话,一切等休息够了再说。”
“盖住眼睛就瞧不见你了。”朱纳雍伸手想要掀掉洁白的手巾。
“别拿,这是给你遮光的,而且你闭上眼也瞧不见我。闭眼,睡觉。”江太夜打掉他的手,又拧了他的腰侧一把。
“哎唷。”朱纳雍的身体像虾子般弹了弹。她居然拧了一个王爷的腰?
又不是他的母妃,居然拧他的腰……其实他小时候母妃也没拧过他,都是手掌心挨板子,而且是宫里的老太监打的。
“哈哈哈。”朱纳雍抚了抚腰侧。他曾经瞧过王府管事的那个婆娘,追着小儿子子拧,那时他心中只觉得不成体统,要教训孩子,就把孩子叫到跟前,看是要罚跪、打板子、抄书、罚站都行,何必追追拧拧又骂又笑的;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她居然边骂边笑!民间百姓的感情果然是皇族中人无法了解的。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拧的一日,而且……他还颇乐的,真奇怪。
“还笑?快睡!”江太夜伸手又拧了他一下。
“好好好,我睡。别拧了,再拧下去我就睡不着了。”他肯定会大笑不止。
“瞧你笑的……”看见他的一只手一直捂着腰侧。“我没拧很大力呀。”她伸手去帮他揉揉,怕真的拧痛了他。
朱纳雍感到一股温暖、宜人的淡香靠近了些。她身上的香味极淡,通常要贴得很近才能闻到,连他枕在她大腿上,那股香味也只是若有似无的飘在鼻间。现在他却能够清楚闻到这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代表着什么?
江太夜边揉着他的腰侧边说:“真的不舒服要说,会痛要说,别一直忍着,这样我怎么知道呀。”
轻柔的力道在他腰侧揉呀揉,朱纳雍忽然感到一股深沉的欲望涌入两个地方,一处是胯下,一处是心口。
他好想拥有这个女人!不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心灵,他都想拥有。
“啊!”一个天旋地转,江太夜忽然发现自己被他压在软榻上。
两人的姿势从她坐着、他躺着,变成她躺下,他压着她上半身。
那条遮眼的手巾轻飘飘的掉落在地。
“王爷?”江太夜眨了眨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你痛?”
朱纳雍灼灼的目光紧盯着她,炽热的气息近距离的喷在她脸上。“太夜,嫁给我吧!做我的王妃,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王妃,我不纳侧妃不纳妾,就只有你一人。嫁给我,别离开我。”
愣了愣,江太夜摸摸他的额头。“你睡着了,在发白日梦?”
话题跳得太快,她的脑筋转不过来。
朱纳雍的视线仿佛要燃烧起来,细细地瞧着她柔美的脸庞、微愕又真诚关心他的表情,他拉下她的手,在她的嫩唇印上热列的、深深的一吻。
第9章
自从那一记深吻之后,江太夜就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一瞧见他,她就变得别别扭扭,连手脚该怎么摆都不会了。每当视线扫过他的脸和嘴唇时,她的脸颊就热辣辣地烧红,想起那记足以融化她身心的吻。
所以,没多久,她逃了。
当然,王府的守卫森严,再加上王爷严令要看住江姑娘,就算有刺客溜进来,跑出去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江姑娘一定要安全的留在王府里。
所以,江太夜无法逃出王府,她能逃的就是两人不一起用膳,不为他揉揉捏捏的帮助入眠,以及任何会看到他的场合;她整日就在偌大的王府里和王爷、侍卫们玩躲猫猫。八王府足足有江家的几百倍大,想找到一个蓄意躲起来的人,总得花上几个时辰的工夫;但众人每找到一个地方,她就再换一个地方躲;只要一开始找到她的人不是朱纳雍和洛总管,她就有办法溜掉。
朱纳雍追在她身后边找,西厢房的屋梁上、马厩里的草堆旁、假山的山坳里、榕园的树权上……朱纳雍踏过一个又一个他在王府中几乎不曾去过的地方,捉迷藏般的找了两三天,终于忍不住雷霆大发。
他向来擅长的伪装和深沉的忍功硬是被消磨掉,此时正心浮气躁的高声道:“你这只野猴子!给本王出来!”
晚上初掌灯时分,这时,众人正围在厨房处。
这两三天,除了王府围墙边的带刀配箭侍卫巡逻绝不调动,其他多余的人手皆在王府里找人。侍从、婢女、大妈、园丁等,全都满府跑来跑去的在找人。
最后是洛总管一句:“厨房有人守着吗?”朱纳雍恍然大悟,连忙亲自守在油烟连连的厨房暗处。
武功修为再高也要吃饭,两三天了,那只山里的野猴子早该饿了,总会忍不住找东西吃的。
“这么会躲,你当本王是毒蛇猛兽吗?”朱纳雍身上的华服沾满炭灰,锦衣上的薰香早换成了厨房的油腻味道,如玉的俊朗脸庞不若平日的清洁。
“我的包子啊……”江太夜刚从婢女手中偷摸到的两颗包子,谁知他居然从阴暗处突袭,她一手握一颗包子哀嚎。
这三天两夜里,她只喝了一些茶水,吃到几块糕饼,且还是她冒险溜到书房里吃到的。在占地广大的王府中奔波了数日,她的肚子真的很饿很饿了。
“吃什么包子!”朱纳雍气愤的一手一个拍掉香气诱人的白胖胖包子,然后紧紧抓住好的手不放。
“我肚子饿!”她的肚皮很适时的传来几声咕噜咕噜。
朱纳雍惯有的斯文、深沉个性早气飞至九重天外。他朝旁用力一喊:“齐远!调来侍卫把本王的卧去院里三层、外三层仔细围住!这次胆敢再让小姐逃走,本王剥了你们的皮!齐砚!五谷粥、笋片粥、鲍鱼粥、鲈鱼汤全部摆到本王寝房旁的花厅,小姐要用膳!”
闻言,忙着调派侍卫、规划巡守路线的人,赶紧忙着;忙着把食物装锅装碗的人,赶紧提了食盒就跑,务必在两人抵达卧云院时,侍卫已经团团围住、食物已经热腾腾上桌。
朱纳雍就这般抓着她的手,往他住的卧云院走去。
“先让我吃口包子嘛。”被拖着走的江太夜不舍的望着一旁蒸笼里的美味胖包子。
“本王知道你饿,但是饿久了可不能什么都吃,要闹肚子疼的。粥早就命人给你熬好,等你吃完粥之后,要吃包子就消夜时再吃。”
“喔。”
“这几天你躲什么?”朱纳雍喷气。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躲!”闻言,朱纳雍简直要跳脚了。
不过,他能事先想到让厨房的人熬粥,离真正跳脚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就是不知道才躲。”
“说清楚点!”
江太夜低头想扭绞衣角,却发现手还被他紧抓着,她嗑嗑拌拌的说着:“你那天在凉亭里偷亲我……”
朱纳雍厉视了附近的人一眼。
众人连忙低头假装忙碌。提着食盒的佣仆一个个小跑步跑开,侍卫换岗守卫的运起轻功远去。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可是你是真心的……那里我觉得你不阴险也没骗人……所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她居然不觉得生气!城里的人太难懂了,连带地她也搞不懂自己了。
“不知道怎么办,那你怎么知道要躲?”
“躲起来比较能想得清楚。我以前在庄里时都这样,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就躲在树上想,自己一个人慢慢想,最后就会想出来怎么做了。”
“那你现在想到了吗?”
“还没?”
“还没?”朱纳雍声音拉高了些许,但脚下步伐却未曾放慢,仍是拉着她朝他的院落前去。
“这里人太多,很吵,我想不出来……”
“那你不会来找本王?莫明其妙的躲起来,谁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主动来找本王,本王就会让他们安安静静的,连咳嗽都不敢!”害他提心吊胆了好几天,以为她讨厌他的吻,以为她想离开王府。若非镇守王府外围的洛总管始终坚定地告诉他“人绝对没逃出府”,恐怕他早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