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起身,欲寻找药箱,但这里并非她经常出入的小姐闺房,完全不清楚东西摆放何处,只能向他询问。
他不在意下巴一丁点刀伤,这对他而言不过像蚊虫叮咬般,交代她取套官袍让他更换,没时间仔细沐浴,简单整理仪容后,随即便要进宫面圣。
这时,出门办事的总管匆匆奔来,诧异主子没让人通报就先独自回府。
总管才要对远征归来的主子,好好嘘寒问暖,却见屋里有一名陌生丫鬟,纳闷她的来历。
朝颜一脸尴尬困窘,向他连连道歉,这才有机会道出她是白府侍候大小姐的丫鬟。她为了替大小姐寻找一只飞走的纸鸢,从白府后院转往将军府的后门进来,未正式通报,非常无礼。
严焱得知真相,完全没责难,还交代总管,若有下人在府里寻获那只纸鸢,再送去白府。
母亲与白夫人为表姊妹,而已逝的父亲与白世叔交情很好,但他与丽儿表妹并没特别亲近,应该说,他不太喜欢丽儿表妹的纠缠。
他甚至对其他女子也无感,却莫名对初见的朝颜,有一抹特别感觉。
朝颜也是初次与严焱亲密接触,她原就对年少英勇、战功彪炳的他景仰尊崇,如今更对他心生一抹异样感受……
午后,日光透进敞开的玻璃窗,微风轻轻拂动白色窗帘……
严焱撑开眼皮,因亮光而瞇了下眼。
他一手抚着仍有些泛疼的额角,再度张眼,望向四周,思绪有些迷惘。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去医院?”一道细柔嗓音担心问道。
躺在长沙发上的他,侧首看向一旁女子,倏地一诧。
女子穿着一袭白底蓝花曲裾的古代汉服,长发绾着双平髻,教他一时将她与梦中女子相连结,心口一震。
他记不得梦中女子样貌,但肯定不若眼前的她成熟艳丽,他却不由得联想在一起。
自二十一岁那年,他发生车祸意外撞到头部,因脑震荡住院两日,检查后无碍,但之后,他开始会作怪梦。一再重复且接续性的,关于一对古代恋人相识相恋的梦境。
他像在观看别人的梦,又宛如在看一出古装剧。
他能透析那对古代男女的视角和各自想法,却又彷佛自己身历其境,成为梦中一角,成为那个与他同名的严焱将军……
醒来那霎,他心绪仍被梦境牵扯着,心口无端震荡好半晌,明明是虚幻梦境,却又觉得真实。然而,他记不清梦中名为朝颜的女子样貌,总是仅剩模模糊糊的形象,甚至梦境内容也记忆不全。
当他想认真回想,脑袋便会一阵痛楚,他曾又接受几次脑部检查,并无异常,医师判断应是精神性问题。
“你是……”从梦境完全回过神的他,不由得定睛注视着她。
他并非在意她一张美丽容颜,而是直瞅着她一双幽黑如夜的瞳眸。
那眼神,似曾相识……他内心无端一动。
他记得在昏厥前看过她,那时两人相对站立在那把古匕首的玻璃展示柜两边,但他对她眼神的熟悉感,似乎源于更久远以前……
对了!那把匕首!他霍地自沙发站起身。他很肯定前一刻梦境出现的匕首,与展示的那把汉代古匕首一模一样!他心绪莫名一阵激动。
“我是严总裁的机要秘书。”季曼凝奇怪于他的反应。“先生是总裁的亲戚吗?”她不禁探问他的身分,因同为东方人,且非她认识的商场客人,直接做此猜测。
“我要见严世爵,他人在哪里?”严焱脸一绷,不客气问道。
“喂,怎么又连名带姓喊我?都几岁了,还是学不会礼貌。”
这时,门板适巧被推开,西装笔挺、俊美非凡的男人,踏进贵宾休息室,语带一抹调侃。
不久前,他听说有位男性客人在大厅古物展示处无端昏厥,被季曼凝让人带进这里休息,又听旁人形容那男性样貌,他就知道是谁了,这令他颇讶异,在应付完另一位宾客后,不放心地过来一探究竟。
“没想到你会过来参加我的饭店开幕式,怎么没先告知一声?是特地来给我惊喜?”严世爵笑问。“身体没事吧?”
因他进门见严焱已清醒站起身,感觉无大碍,才没第一时间关切他的身体状况。
“我不是为你来的。”严焱神情一凛,对他没好脸色。
“喔,那难不成是为我美丽的机要秘书而来的?”严世爵故意道,看一眼一旁的季曼凝。
季曼凝直接送他一记白眼。她根本不认识这男人好吗?只不过,他们两人似乎关系不寻常?
“那把古匕首卖给我。”严焱开门见山说道。
“什么匕首?”严世爵先是一愣。
“这位先生应该是指大厅展示的那把刚出土不久的汉代匕首。”季曼凝提醒。前一刻,这男人对那把匕首的反应有些奇怪。
“你几时对古物有兴趣?”严世爵朝严焱扬了下眉,一脸兴味。
“别管我有无兴趣,那把匕首卖给我,我会付你相同价钱。”严焱一脸凝重道。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愿意花那天价,买一把古匕首,但他非常渴望亲手握住那把匕首,总觉得那能让他忆起什么重要的事。
“你这是拜托人的态度吗?”严世爵走往他对面沙发,闲适落坐。
“我没拜托你。”严焱闷声澄清。他这辈子不可能拜托他任何事。
“那我为什么要卖你?连好好叫我一声正确称谓也不肯。”严世爵故做无聊地把玩修长的手指,对他的态度显得漫不经心。
“我喊你一声‘小叔叔’,你就会把匕首转卖给我?”严焱冷着脸,声音更低闷问道。
严世爵抬眼看他,俊唇轻扬,“不卖。”
“你——”严焱眉头一拢,更生恼意,手握成拳,转身迈步,悻悻然推开门板,大步离去。
严世爵见他气恼离开,俊唇弯出更明显的笑意。
一旁看着的季曼凝,满脸困惑不解。
“那个人是你侄子?”她忍不住问道。
“如假包换,亲侄子。”严世爵笑说。
“你们看起来同辈,年龄差不多吧?”
“我只虚长他两岁。但辈分上,是他的亲叔叔不假。你也许没看过他的人或照片,但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严焱,三个火的‘焱’。”既然巧遇,严世爵不介意向她道明两人关系。
“严焱……”季曼凝思忖这名字,蓦然诧异道:“是那个在美国颇富盛名的华人建筑师严焱!”
先前她因帝都财团欲跨投资兴建饭店,找过一些可能合作的东西方知名建筑师数据,也因而注意到严焱。
只不过,因总裁未将他列入合作人选,她并未深入详细研究他的作品和背景,没想到,他竟是总裁的侄子!
总裁是香港商界大老严海明的么子,只要提到香港严家,华侨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由严海明一手打下的严家江山——跨国企业万明集团,不仅在香港拥有雄厚财力,在散布世界的海外华人中,对超过半数的华人拥有影响力。
身为香港首富的严家,也跃进全球前十大富豪。
严海明共有三房,膝下有二子五女,三房是在他年近六十才娶、相差二十多岁的妻子,即是严世爵的母亲。
“严焱的父亲严东清是我大哥,是大妈所生的长子,在几年前病逝了。而大哥历经三段婚姻,生下一子三女。严焱的母亲是我大哥第二任妻子,有一半葡萄牙血统的香港明星,在严焱十二岁时与我大哥离异,之后没往来。”严世爵对季曼凝详加解释。
“所以,严焱是严海明的长孙!”季曼凝得知这层关系,颇为讶异。
“阿焱虽未涉足严家事业,但我爸对身为嫡长孙的他一直非常看重,格外疼爱。将来严家产业泰半也会挂在他名下。”严世爵强调。
父亲重视嫡子传承,对长孙,比对他这晚年才得的么儿还宠溺。
“总裁于是对能得到严家半壁江山的侄子,眼红嫉妒?”季曼凝不由得大胆揣测。
“什么?”她这句揣想,教严世爵瞪大眼。他随即朝她摇头叹气,“唉唉,才夸你是我的知音,怎么这会对我误解这么大?以我的才智财富,需要对那小子眼红?”
“但你似乎跟他有嫌隙?”季曼凝莫名有些在意严焱,不由得多打探他们叔侄的问题。
“错。对我有嫌隙的人是他。”严世爵摇了下食指,面露一抹无奈。
“为什么?”
“就为了……”严世爵顿了下,又看一眼季曼凝,径自转了话题,“真难得,你对阿焱有兴趣?”
“嗄?”季曼凝一怔,接着一口否认。“并没有。”
不管严焱的身分身价如何,她都不会对一个与工作无关的男人感兴趣。
“我对那把古匕首比较感兴趣。”她澄清。
在她看到那把汉代匕首实物当下,竟想摸摸那把匕首,而过去她从未对兵器感兴趣。
第3章(1)
晚上十点的帝都饭店大厅,不若上午开幕式时热闹喧嚣,灯光辉煌。
因明天才是饭店正式对外营业日,此刻大厅仅剩数名警卫,饭店内也只有几名干部留守,宽敞硕大的一楼大厅格外静谧,几盏小灯映照,显得幽幽朦朦。
一道高?身影,伫立在大厅展览古物玻璃柜前,低头专注凝视良久……
顶楼总统套房,俊美的男人开了瓶高级红酒,倒半杯坐在沙发小酌,边开启置于茶几的笔电,连接饭店各处的监视器,大略浏览一下状况。
当他观看一楼大厅的监视影像时,忽地一诧。
一楼大厅陈列二十多件他个人收藏的珍贵汉代古物,价值不菲,其中更以那把先借展、确定购买的汉代匕首,索价最高昂,他因此加强饭店大厅的警卫人员及安全系统,明天饭店正式营业后,这批古物将持续展览摆设一星期才撤离,而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在那。
所以当他看见一道高?人影伫立在某个古物展示柜前,不免惊诧。
他放大观看半晌,微瞇眼,若有所思。
片刻,他看见另一人影出现,再度讶然。
季曼凝在结束工作后,不禁驱车过来饭店,莫名想再看看那把古匕首,她向警卫表明身分,从侧门入内,走到大厅,直接朝展示柜过去,绕过柱子,无预警看见一人影,教她惊诧了下。
这方,严焱听到跫音靠近,抬首,看向来人,微怔。
有些朦胧的光线映照着一抹倩影——大波浪鬈发,衬着一张美丽容颜,黑白相间的丝质套装,包裹着娇美丰盈的身材。
她踩着三吋细跟高跟鞋,步伐优雅从容地朝他靠近。
当她来到他眼前,两人仅相距三、四步距离,他视线不由得紧锁着她的丽容,与她一双美丽黑眸,直直对视。
白天虽已见过她的容貌,但换了装扮的她,感觉又像另一人,却都令他在乍见她当下,心头一动。
“严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季曼凝走近他,疑问。
一般人自是不可能任意进出尚未正式营业的饭店,但他是总裁的侄子,只要亮出身分,相信不会有人拦阻。
“你又为什么这时间过来这里?”严焱一双黑眸凝着她,反问。
“我是……”季曼凝支吾了下,被他一双深眸注视,她心口又泛上一抹异样感受。
她微偏首,望一眼他身前的展示玻璃柜。
“想再看这把古匕首?”严焱不免意外她跟他目的相同。
上午看过它的实体,他莫名剧烈头痛而昏厥,昏迷中作了过去常作的古代怪梦,醒来后再度涌起买下它的念头,却因几句话跟严世爵闹得不欢而散。
他悻悻然离开饭店,返回位于费城的建筑师事务所,却无心工作,一直惦记这把古匕首,他竟又从费城驱车两小时来到饭店,忍不住盯着这玻璃柜内的匕首好半晌。
他没再引起头痛,但仍难以压下想亲手触摸、捉握匕首的强烈渴望。
过去,除了对设计建筑投入,他对人事物都显淡漠,如今竟对一把汉代古匕首有如此深的执念,一再出现异常行径,他无从理解,却不禁顺从内心想望而为。
“你能拿到钥匙吧?把玻璃柜打开。”严焱对她要求道。
“欸?”季曼凝因他的要求,一诧。
“当然不行。”突地,一道声音窜入。
两人同时侧首,看见不远处朝他们而来的人,非常意外。
“总裁怎么在这里?”季曼凝先问道。
“我不是说过,今晚也许会在这顶楼总统套房先住一晚,亲自试试这里的舒适度。”严世爵先朝季曼凝笑说,接着转而看向侄子,问:“真的这么喜欢这把匕首?”
前一刻,他透过监视影像,看见严焱无比专注凝视古匕首,眼神深浓炙热。他还不曾瞧过性格别扭、爱装酷的侄子露出那种神情,令他愈看愈玩味。
之后,他看见季曼凝出现更觉不寻常,随即搭电梯下楼,跟他们碰面。
“卖给我。”严焱再度开口。“你可以抬高价格,我不介意。”
“呵,我又不缺钱,要是赚你的钱未免可笑。”严世爵嗤笑了声。
“要什么条件,你才肯卖?”严焱撇撇嘴,声音带恼。
他宁可多花一倍价跟别人谈买卖,也好过跟严世爵谈交易。
“真的这么喜欢这把匕首?”严世爵故意又问。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侄子对一样东西极度渴望。以前的他,可不曾对什么事物执着。
严焱不由得火大,“少啰嗦,开出条件,我要这把匕首。”
他有如被严世爵捉到弱点似的,气恼又莫可奈何。他就是莫名执着地想得到这把汉代古匕首。
“那就……给我你的建筑设计图,替我设计下一间新饭店。只要我满意,届时这把匕首可打八折转卖给你。”严世爵故做沉吟了下,趁机提出交换条件。
严焱一双深眸不满地瞠视他,不甘不愿地道:“可以。”
然后随即转身,大步朝出口离去。
“我以为,总裁对严焱建筑师的设计风格看不入眼。”静默待在一旁的季曼凝,再一次观看叔侄俩弥漫烟硝味的对话,这时才又开口。
当初,她曾将被誉为“东方高第”的华人新锐建筑师严焱,列为设计纽约帝都饭店的建筑师人选,但总裁直接将他排除在外。
“看来你又误解我了。”严世爵摊摊手,面露一抹无奈。
他聪颖灵敏的机要秘书、红粉知己,总能判读他的想法,可唯独关于严焱的事,她一再做出错误臆测。
“我可是打从心底欣赏那小子在建筑设计方面的才华。阿焱年纪轻轻就在建筑界闯出响亮名号,完全靠的是个人本事,无关其身后的严家势力。
“我虽也有几分天赋,但不可讳言,我创立的帝都财团王国,能在几年时间就展现出如今辉煌光景,也是因我坦荡借助严家的威望,善用身为万明集团二少爷的权势。不像阿焱,他生性低调,又爱搞孤僻,一直讨厌大众关注他身为万明集团老总裁长孙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