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朝颜心口一阵激动。
“将军的病情怎么样?”她忙跨过门槛,直接朝那方纱帐步近。
她甚至大胆掀开纱帐,要更仔细看清他的样貌。
她的动作,教躺在榻上的他惊谘。
“把纱帐放下,离开一点,别太靠近我。”他不禁提醒。前一刻已要求小厮先退下,却没料到她会走近榻旁。
“朝顔不怕。”朝颜的手没放下纱帐,一双眼直直瞅着躺在榻上的他。
甫征战归来的他,又是一脸风霜,茂密纠结的胡须遮住半张脸,而他此刻脸色发红,唇色却泛白。
她来将军府才问清他的病症,原以为是单纯的风寒才发烧,几日后,他察觉不对劲,因在那之前军中有人染上疫病,且已传出数十例,他的病症与他们相同。
严焱一判断自己亦染病,立即在大军回京的途中,将大军交给副将带领,迳自先乘车轿回将军府。
“你不怕,我怕。还是离我远一点。”严焱和衣裹着棉被,声音有些虚弱地提醒。
他身上陆续出现发烧、畏寒、虚弱、呕吐、头痛等症状,一向身强体壮的他,都禁不住数日来的病症折腾,何况娇弱如她,万一染上,后果不堪设想。
先前染病的士兵,严重者甚至引发癫痫、昏迷,还有人死亡了。
“将军武功盖世,怎可能被区区的疫病击败?”一听到他提及更严重病症,甚至提到死亡,她心口一紧缩,微绷脸容,不许他如此消极。
说着,她一只柔荑直接贴上他的额际,亲自感受他此刻的热度。
她的动作,教躺在榻上、神情倦累的他,不由得瞠大眼,心口一重跳。
“将军放心,朝颜曾遇过染上相似疫病、体热比您更炙烫的孩子,都能痊癒了,何况是万夫莫敌的您,很快就会恢复精神的。”虽担心他的身体,但她仍鼓舞着他,朝他漾出一抹笑廣。
严焱一双黑眸凝着她,心口枰然悸动,也感到无比宽慰。他打从心底喜欢上的,果真是一位勇敢温善的奇女子。
朝顔一双水眸望着他,神情笃定又道:“就算有个万一,将军是染上什么可怕疫病,朝颜也绝不怕靠近您。”她心下做了决定,要想法子留在将军府照顾他。
闻言,严焱心头又一暖热。
“我以为,你拒绝我,不想再见我了。”出征前夕,她仓皇逃离他的怀抱,令他非常介怀。
“我……”因他提起那个吻,她粉颊不由得赧红。“朝颜无以承受将军的情意,但对将军的在乎和重视,绝不会减少一分一毫。”她大胆表明心意。
她会继续喜欢他、爱慕他,却也只能将这分情感放在心底。
“我不希望你拒绝我的理由,只是身分不合。”从她的话语中,探出她对他其实有情意,令他感到非常欣慰,也明白了那日她推开他的缘由。
“那是事实。”朝颜抿抿唇,神情一黯,说得难过。
“日后,我会让你明白,那绝不是问题。现在暂不谈这个,你能否先替我写封书信?”想到重要事,严焱问道。至于他跟她的感情事,来日方长。
见她颔首,他让小厮备笔墨,她坐在案前研墨,傩开缣帛,手持毛笔,听床榻上的他,陈述内容做书写。
前一刻,他要求她代笔,写封信让人隔日一早送进皇宫,呈给圣上,报告这次战役状况,及他因染病暂不宜进宫,会在府邸养病,直到痊癒,再进宫面圣。她一听是要呈给皇上的书柬,不免诚惶诚恐,一时不好应诺。
她认为这将军府能替他代笔的人,不只一二,由她这丫鬟着手,感觉对皇上不敬。
“没这回事,我相信这事难不倒你。”严焱不让她推辞,与其叫唤他人来代笔,眼前的她更为合适。
朝颜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不久,她写完他交代的书柬,搁下毛笔,低下头,轻轻吹乾墨渍,接着起身走近榻旁,将书柬呈给他检视。
严焱半坐起身,看着她滩放在他胸前的书柬,瞧见她非常娟秀工整的字迹,不免惊叹。
“你果真写得一手好字。”他不由得赞道。
他先前便已得知她读过书,能识字、写字,且认为她懂不少知识,而今有机会看见她的字迹,更确认她隐藏的才华。
“将军谬赞了。”被他夸奖,她有些不好意思。
“是事实。我喜欢你的字,一如你的人细腻柔美。”严焱声音温润说道。他自然便道出的情话,教朝颜俏脸一热,双颊飞上两抹红云。
她这才察觉靠他太近、太近了。
她站在床榻旁,微弯低身子,双手滩开书柬,呈放在他胸前位置,而坐靠床榻的他,微低头,检视她呈的书柬。
他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两张脸庞仅相距咫尺,忍不住稍一抬身,亲上她的小嘴。
她倏地瞠大眼,心口重重一跳。他也惊了下,两人同时退开一些距离。
“抱歉,万一把病传给你……”一时不自禁吻她,想到现实状况,令他不免担忧,也感到歉疚。
“朝顔不怕……”她站直身子,一张脸蛋热红,轻声辩解。她会受惊,并非怕被他传染病症,是太讶异他再度吻她。
他听了,内心释然,也很高兴。那表示她并非想拒绝他。
“将军看来精神多了,要不要用点膳?朝顔去准备。”被他一双深眸直瞧着,她心慌意乱,打算找事做,转移暧昧氛围。
“不饿。看见你,就能拾回力气了。”他轻哂。尽管身体仍很不舒服,心情却因她而放松且高兴。
“朝颜,勇敢接受我的感情好吗?”他忍不住央求。原打算过段时间再提的,但方才,情不自禁又吻她,仅是蜻蜓点水,却足以令他身心震荡,渴望能与她更亲密。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却答应他,这几日会尽可能过来照顾他。
当她向主子白丽儿提出要求,白丽儿竟欣然同意,认为派贴身丫鬟代她去照顾他可表心意。
她再次用他的随身匕首替他刮胡须、修剪长发,之后,他将匕首交由她代为保管,直到下次他要上战场前再交还……
严焱张眼醒来,脑袋沉重,身体热烫。
他眨眨眼,望着天花板,怔忡半晌,仍清楚记得梦境。
他的心情再度与梦中的严焱将军同步,令他不禁再度萌生那可能是他前世记忆的揣测。
近来他作的梦更有真实感,醒来后,他思绪仍被绊住好一会,才能完全脱离。
只不过,梦中朝顔的脸容,他醒来后依然只剩朦胧影像,还是记不得那张容颜。
他抬起手,摸摸发烫的额头,身体热得难受,更觉口乾舌燥。
他缓缓坐起身,跨下床铺,脚才一踏地,一阵晕眩,四肢发软。
“啧,还没退烧?”他暗恼,拖着沉重步伐,打算去倒杯水,再服颗成药。
昨天醒来,他便发烧不适,难得没去公司,在家休息。
他陆续服过两颗药,原本已较退烧,之后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再度醒来,已是隔天中午,令他讶异居然睡这么久。
这时,电铃响起。
他拖着蹒跚步伐,缓缓前往客厅,纳闷谁会上门找他?
他并未接到大厦管理员通知有访客,很少有人会来他住处找他,且除了住户的熟人,陌生人无法直接搭电梯上楼,来到他的公寓门外按门铃。
他心想,来人应该是郑叔吧!
也唯有郑叔较常出入他这里,且拥有他公寓的备用钥匙,那是他当初坚持交给他的,让他人来美国时,尽管将这里当自己家。
第8章(2)
因此走到玄关的他,没特地透过门上的猫眼,或对讲机的萤幕看门外走道状况,直接就开门。
“我发烧了,能帮我煮个香菇鸡肉粥吗?”一拉开门板,他没看来人,转身就要往客厅沙发走去。
此刻,他虚软无力,光站着都有些吃力。
他之所以想吃香链鸡肉粥,除了因睡太久感到饥饿,也因梦中朝颜就是煮了这美味粥品给重病的严焱将军吃,不禁也想尝尝那滋味。
“呃?”站在门口的季曼凝,对他的要求,错愕了下。“我不会煮什么香菇鸡肉粥。”她只能实话实说。
各方面皆强的她,唯独蔚艺是弱点,又因工作非常忙碌,完全没在煮食。
“我倒是带了一盒鸡精,你要不要先喝一瓶?”季曼凝一手拎着礼盒,随即踏入玄关。
己缓缓朝客厅方向走去的严焱,惊耗地转头,倏地瞠大眼。
他完全没想过门外的人会是她,她竟然会到他的住处找他!
“你怎么……”无预警见到她,他的心一阵鼓噪跳动。
“是总裁交代我,代他来探病。”季曼凝澄清。
总裁为了公事联系严焱,得知严焱昨天发烧没进公司,而今天早上又没上班,他手机也没接听,总裁不放心,要她跑一趟费城,来他住处看看。
当她听到他生病,心下也有些担心,完全不介意代总裁办理私事。
自那晚跟他一起吃法式料理并谈签约后,他曾再次开口约她吃饭。
她不如先前,果断拒绝,但也没闲暇再跟他吃耗费时间的法国料理,告诉他这点后,他几度在午餐时间,到公司找她,两人直接前往公司员工餐厅用餐,边谈论关于饭店设计图的进度。
两人间的相处气氛,逐渐变得更自然和谐。
只要想到他特地从费城开车两小时才到纽约,就为以讨论建筑设计图为由,跟她吃顿午饭,她不禁将午休时间都空下,不再如以往匆匆解决午餐,就又回办公室投入工作。
他平均一周会来曼哈顿两次,往往直接到她的办公室找她,除了将新的设计草图提供她审视,还会随手带一份礼物给她。
那礼物不贵重,却代表他的用心,多是他去中国城买来的,也许是吃的、用的,却都投她所好。
她曾要拒收,他一句——“不想要就丢掉”,她只能没辙地接受。
公司上下因而多了一些八卦,谣传两人在交往,连总裁都一脸兴味盎然地打探,她一概淡然澄清,说彼此只是工作上的交情。
只不过,才又两三天没见到他,她竟感觉有些不习惯,一得知他生病,即使总裁没交代,她也会想打通电话,或传个讯息慰问。
“你还好吗?退烧了没?”见他看起来很没精神,她担心问道。
这是第一次,她看见他一头及腰长发完全没束绑,自然披散,略显颓废,竟也有股特殊魅力。
“不太好。抱歉,难得你来,没法好好招待。”严焱不免遗憾,直接往长沙发躺倒。
他浑身虚软难受,连要坐着跟她好好说几句话都有困难。向来身强体壮的他,鲜少会感冒生病,这回突来的高烧,令他非常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院?还是你有家庭医师?我帮你联络。”季曼凝不免更担心。
“不用,我再吃颗药,多休息一天就会康复。”尽管虚弱异常,但他相信自体抵抗力,足以对付感冒病毒。
季曼凝走到他躺的长沙发旁,微弯身,右手贴上他的额头。
他张眼瞅着她,怔愕了下。这情景,似曾相识……
“有点烫,你的药放哪里?厨房怎么走?”原本打算送个鸡精礼盒,问候他两句就离开,现下实在不放心。
“你要下厨?”严焱面露一抹惊喜。
“我厨艺很差。”季曼凝强调。她问厨房位置,是认为饮水机放在那里,想替他倒杯温开水罢了。
“我不介意,只要你煮的,我会全部捧场。”严焱不免充满期待,却也不好勉强,又道:“不方便的话,就帮我叫个外卖。”
他严重头晕目眩,手脚无力,或许也是因为没进食。
季曼凝心生犹豫。她根本没想过要替他煮食,却因病中的他语带央求,竟拒绝不了。
最后她终究不忍心,明明替他叫个外卖就能轻松解决的事,她不由得选择麻烦的方式处理。
从没煮过香菇鸡肉粥的她,掏出手机,上网搜寻食谱,走到厨房,先拿了冰块和毛巾替他冷敷,再回厨房打开黑色冰箱,讶异里面有不少食材,不由得想难道他平日有下厨习惯?
她翻找出食谱里列的食材,开始动手,可是记得住食谱上的字句,不代表能抓准火候和调味料份量,她就着模棱两可的印象,继续煮食。
约莫四十分钟,她终于煮好生平第一锅香菇鸡肉粥,忙盛一碗热腾腾粥品,端来客厅给他试吃。
长沙发上,他横躺着,修长的腿跨出沙发扶手,他一手枕在脑后,一头长发披落,额头覆着先前她替他准备包裹冰块的毛巾,冰块早已融化,幸亏有用塑胶袋装着,否则睡着的他,说不定己被冰水浸湿满脸。
她忙拿开湿毛巾,因自己只顾着煮食而疏忽,有些惭愧。
她抬手,贴覆他额头,因冰敷缘故,额温变得冰凉,就不知是否真的退烧了。
她不觉低头注视熟睡的他,一时不确定是否该叫醒他吃粥?
她望着他英俊的脸庞,竟有些怔忡,觉得彷佛她也曾看过他的睡顔……
他忽地张眼,教瞅着他失神的她,惊了下。
“醒了,我把粥煮好了,你起来吃看看。”她莫名有些尴尬,忙转身,端起置在茶几的一碗粥。
严焱坐起身,脑袋仍有些昏沉。先前他并未陷入熟睡,她伸手摸他时,他已清醒,当他张眼,见她凝望着他,不由心头一热。
“这是?”严焱接过她递上的粥,看一眼内容物,疑问。
“你指定的香菇鸡肉粥,我第一次煮,可能差强人意。”她尴尬笑道。
“你出去买香菇?”
“没。你冰箱里就有。”
“我冰箱里没有香活。”严焱否定,很清楚冰箱内有哪些食材。
他用汤匙舀—小块黄褐色坚硬的块状物,揣想它是什么?
“该不会……你把灵芝当成乾香菇?”他兴味问道。
“欸?”她一诧。“难怪,我以为你买的香菇特别大朵,又特别硬,泡热水也泡不软,害我用菜刀又剁又敲的,才能弄成小块加入粥里。”
严焱想像她处理灵芝的情景,忍俊不禁。
“那个……灵芝加鸡肉,应该也相配吧?”季曼凝尴尬道。
严焱略过仍硬梆梆的灵芝块,自一匙粥品尝,一咽下咽喉,不由得露出怪异神色。
“怎么样?”她有些紧张地问道。
“要我说实话吗?”他抬眸,看她一眼。
“当然。”
“很难吃。”他坦白道。
未料他会说得这么直接,她露出受到打击的沮丧样。
“你没试吃吗?”
“忘了。”先前在厨房,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煮好粥品,迫不及待g—碗来给他,忘了该先试味道。
工作细心谨慎的她,一进厨房就没有头绪也没有章法,也对烹饪细心不来。
她拿过他捧的碗,用另一支汤匙S—匙粥试吃。
“好难吃。”她眉头一皱,不仅味道怪,还有浓浓的焦味,肯定底部烧焦,她完全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