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芊芊……”他再一次低头拭泪,刚得知女儿的死讯,他悲痛万分,难以承受,忽又峰回路转,得知这个匪夷所思的状况,大起大落的情绪让他不知该哭或是该笑。
“老爸,我还是会来看你,你不许忘了我。”虽然血缘上的父亲换了,但他还是那个疼了她四十年的老爸。
“别来,免得被人看出你不是那个人。”依然疼女儿的周泰山盼着女儿过得好,人生难有重活一回的机会。
“就要来,那个家的人和我……我是说和华芊芊都不亲近,就连她的亲生父亲也看不出女儿哪里变了,目前我以失忆为借口,正好重新认识他们每一个人。”除了她父亲,华家的每个人都愿意为了钱体谅她,不强迫她想起过往。
华芊芊是人人捧在手心上的天之骄女,一颗闪闪发亮的金子,大家只盼着她好,没人敢伤害她。不过她看了车祸报告后,心里疑窦更深,她越看越觉得华芊芊的车祸不是意外,一辆刚买不久的新车,煞车器磨损得好像开了几万公里的远路,磨得只刺下薄薄一层,几乎煞不住车子。
但是这方面她不懂,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来查,而她唯一信任的也只有一个人了,他不会受人收买——夏元熙。
“有钱人的亲情比较淡薄,你忍一忍,如今都这样子了,你就随遇而安了吧!”
事情总是有利有弊,她只能接受。以女儿的聪明,要融入一个陌生家庭并不难,她一向很勇敢,把不可能的事视为挑战。
她一笑,面有苦涩。“老爸,我长话短说了,我把存折放在衣柜左边的暗柜里,印章在羊毛大衣的右边口袋里,房地契压在衣柜的最里层,还有一些股票和金饰,存折里有五、六千万吧!你留着用,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果然没白疼她,都当了有钱人的女儿,还不忘要照顾他往后的生活,女儿是他一生最大的骄傲。
“周伯伯,药来了。”生性多疑的夏元熙不动声色的将陌生女子挤开。
他一向认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肯定有目的,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人关心,华芊芊成了他眼中头号心怀不轨的嫌疑犯。
“小熙,别急,我好多了,没刚才那么疼了。”这小子的疑心病还是一样重,当他没瞧见那伸手一拨的小动作吗?若他知道拨开的人是谁,恐怕会懊恼得脸都发臭。
暗笑在心的周泰山揺着头,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一对男女,以前是女儿的年纪大,他不好强求,女大男小难免引起异样眼光,如今两人的年岁正好,男的比女的大几岁,应该……可行吧?
他已经七十岁了,也不晓得还能活几年,唯一放不下的是女儿,她若是找个好男人来疼她,他死也暝目了。
“还是先把药吃了,一会儿再找医生看看,小病不医容易酿成大症。”桃花不在了,他得替她顾好她父亲。
夏元熙只要每想起周桃花一回,心口就抽痛一下,他虽小了她十岁,却是以男人的心在爱她,可是她总以为他在开玩笑,寻她开心,将他的告白当成小弟弟的恶作剧。
一开始他对她的逼他读书,强要他退出黑道的行为十分不高兴,也非常不耐烦,常想他要做什么关她什么事,不好好的赚钱管什么闲事。
只是细雨润无声,不知不觉中,她在他心中占了极重要的位置,不论他何时回过头,她一直都在,用着“我是自己人”的笑容鼓舞他,让他在遭遇挫折时有了力量前进。
他知道她会在后头扶持他,如母,如姊,如亲人的陪伴,用她最美好的青春陪他度过重重难关。
从他混道上,到他金盆洗手都很照顾他,就像他另外一个父亲的江大海说过——“这个女人对你有情有义,比兄弟还得力,你要没捉牢她就干脆去跳河,免得笨死。”
他也是这么觉得,可是周桃花从来没有用看异性的眼光看他,而他终究没把握住她……
“什么小病、大症的,我自个儿的身体我最清楚……”老爱管东管西的,到底谁才是长辈。
“吃药。”一杯水送到面前。
看着“华芊芊”冷着脸送水,夏元熙是满心的排斥,认为她凭什么给老人家脸色看,可看到周泰山讪讪一笑的接过水吃药,还一副很怕她生气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奇怪。
“不就吃药嘛!一个、两个催魂似,你们俩打以前就一个鼻孔出气……”周泰山小声的嘟哝。
第3章(2)
以前……什么意思?他和这名女子是头一回见面。夏元熙心中生疑。
“你刚对周伯伯说了什么?让他忽然发病。”
臭小子,居然敢质问她,好想拧他耳朵,再用力转两下。“我只是问他贵姓,他说他姓周,那我就问他认不认识一位叫周桃花的专业经理人,他点头,说是他女儿,我就说:节哀顺变。”哼!还敢给她摆脸色,太久没用指甲挠他,皮痒了。
“什么,你让他节哀顺变。”夏元熙沉下脸,表情凶恶得彷佛她多说一句话就要扭断她纤细的脖子。
“女儿死了不节哀顺变,难道要说恭喜发财?”这水泥脑袋,硬得不会转弯,她的死他能瞒到什么时候,被老爸自个儿发现反而打击更大,他连女儿的丧礼也没出席。
“你说什么!”他倏地贴近,一脸怒色的扣住她纤细的手。
“放……放手,很疼呐!臭小子,你想把我的手拗断不成。”周桃花大叫出声,丝毫不畏惧他的凶狠,留得细尖的指甲朝他手背又捉又掐,挠出好几条血痕。
“你刚叫我什么?”一瞬间,他彷佛看见凶悍的周桃花。
她神气又骄傲的把下巴一抬。“我叫你放手,我可是联华集团的总裁千金,你要是敢动了我,我父亲会把你碎尸万段,放入碎纸机里辗成碎片当饲料。”
“你……”难道是他看错了?
难掩失落的夏元熙有些失神,他脑海中充斥着周桃花的各种表情,她耍泼谩骂时,她悍然教训他时,她从无畏色的自信……一幕幕如在眼前,鲜明得伸手就能触模到。
但他很清楚曾经的一切已经消失了,随着化做一捧骨灰,世上再也没有周桃花,她在花开正艳的年纪殒没了。
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人,她是独一无的,从此他的心是残缺的,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块。
“好了,孩子们,别闹了,一点小事生什么口角,小熙,松手,你捉疼她了。”
这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也不想他一个大男人手劲多大,把桃花的手都捉红了。
夏元熙把手松开,冷硬的脸庞布满阴霾。
“桃……呃!芊芊小姐,你别怪他行事太冲动,他和我家桃花感情一向很好,她一死,他的心里也不好受,难免一时情绪波动太大,啊,你伤着了,快拿药抹抹……”
当父亲的,理所当然最关心自己的女儿,周泰山眼中只看见女儿手腕上一圈红肿指印,完全没注意夏元熙的手背被抓得淌血,心急地回房找来退淤消肿的软膏为她消肿祛淤。
夏元熙是何其敏锐的人,他冷厉的双眸一眯,漠然的注视两人全然无伪的亲密举止,心中再启疑窦。
周伯伯为人虽好,没什么脾气,但也不会如此冒失的捉着一名年轻女子的手,又吹又抚的生怕她疼,俨然是唯恐女儿受苦的父亲神情,他眼底流露的心疼正如他对周桃花的疼爱。
而那位华小姐的举动也很怪异,她居然不挣扎的任人拉着,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彷佛周伯伯对她的关心天经地义,她不是尚局在上的大小姐,而是被父亲疼惜的小女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有些被搞胡涂。
可是隐隐约约的,他在华芊芊身上找到周桃花的影子,尽管两人容貌一个明艳,一个清丽,身材也大为不同,周桃花很敢展露自己的身体,身形修长,前凸后翘,一对丰乳不吝啬的露半球,而华芊芊的穿着较保守,玲珑有致。但是她们的眼神、语气,无人可仿效的气势如出一辙,不看外表说是同一个人也不为过。
“看什么,没看过美女呀!”一在熟人面前,周桃花就忍不住露出强势本性。
在周桃花的眼里,夏元熙便是归她所管的“弟弟”,她可以对他吼,对他骂,对他动手动脚,而他不能反抗。
他环胸,冷笑。
“没看过胸这么小的美女。”
华芊芊的胸部不算小了,挤一挤也有三十二C,可夏元熙却莫名地想到周桃花最在意胸部大小,便出口一激。
周桃花气得跳脚,一掌往夏元熙后脑扇去,打在她最常落下的位置。
“臭小子,你瞎了眼,姊的胸部还会长大,再给我一年,我让它长到三十二E。”她一赌气发下豪语,完全忘了华芊芊已经二十五岁,早过了发育期,想要“长大”有点困难,除非借助整型美容。
无论是动作和称呼都是他熟悉的,还有那语气分明也是周桃花的,她……“周桃花?”
“华芊芊”闻言,转身就走,未回头多看一眼。
周桃花和周代贞会合,两人一起回到车上。
“大小姐,您的手怎么受伤了,是谁弄的?”对于大小姐十分上心的周代贞一眼就看到雪白皓腕上的淤痕,已经肿起来了,很明显看得出是男人的指印。
“没事,一点意外,过两天就没了。”
她以前也常常受伤,伤着伤着也就习惯了,她太好动了,难免会有些擦伤、割伤,抹点药也就没事了,她没法文静的待着。
“要不要请萧医生过来看一看,虽是小伤也不能轻忽,说不定伤到骨头了。”明明自己无时无刻跟在大小姐身边,为何还会受伤?身为管家和秘书的自己太失职了。
“萧医生?”
又一个没听过的人,但听周代贞这么说,显然跟华家有关。
“是您的专属医生,也是华家的家庭医生,不过他主要是为大小姐准备的,您打小就常常生病,又有过敏体质,因此特别需要医生看护。”
她太娇贵了,不能有一丝闪失。
“我有过敏体质?”天哪!那不是少吃好多好吃的料理。
“您对虾子,不够新鲜的蚌类,以及核桃过敏,但都不太严重,少许食用不吃多就不会引发不适。”
那就好,还是可以吃,她吁了一口气。
周代贞了解她的意思,立即做了解释。
“萧医生是二夫人的侄子,她大哥的长子,今年三十岁,你们从小玩到大,感情始终很好,您都喊他朔青哥哥。”
好到喊哥哥?未免太恶了,她肯定喊不出来。“我忘了,也记不起他的长相,印象很模糊。”
“大小姐,他就是您住院时的主治医生,您还夸过他长得太帅当医生是暴殄天物,他该标上价码让人包养,包管比当医生赚得还多。”当时萧医生脸都绿了,哭笑不得。
“噢!你说的是那位牛……呃!我是指萧医生,他就是萧朔青?”周桃花本来想说牛郎,又临时改口,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医生,医术还不错,为人风趣,不好嘴上占便宜。
不过,哪有医生体格健美得宛如雕像,要是她不是在医院认识他,还真的想不到他是医生。
“就是他。原本是他父亲兼任华家的家庭医生,不过他父亲去滑雪摔断了腿,二夫人便举荐他接替,大小姐和总裁都没反对,因此他成了新任的家庭医生,每个月都会为您上门做例行检查,为时已一年。”周代贞用心的描述,好让失忆的大小姐听得更明白。
周代贞不愧是私人秘书兼贴身管家,设想周到,毫无隐瞒,举凡华芊芊该知道的事她都善尽义务,没有保留的告知,盼着大小姐早日恢复正常。
“每个月都要做身体检查?会不会太夸张了。”每半年做一次还差不多。
“夫人是死于肝癌末期,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也算是家族病史,总裁担心他太忙会忽略您的健康状况。”
“是我父亲交代的?”他不是对她漠不关心吗?
不怪周桃花这般想,打华芊芊出事住院到出院休养期间,她一共只看过华正英两次,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停留不到十分钟,两人的对话乏善可陈,近乎无话可说。
就算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也不该这般生疏,出门前打声招呼的时间总该有吧!父女俩问候几声,闲聊几句。
可是什么也没有,华正英总是很忙,忙到多看一眼女儿都没空,他永远在赶赶赶,好像有什么在身后追逐,他不走便会被吞没,因此马不停蹄的往前走。
但是老实说,忙碌只是一种借口,只要有心,不会抽不出时间,纵使睡前的几分钟谈心也是令人窝心。
就像她小时候,不管老爸和老妈忙成什么样子,两人都会轮流抱抱她,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功课写了没,叮咛下雨要带伞,天凉多穿一件外套……诸如此类的琐事,让她充分感受到父母的爱。
而华正英一件也没做过,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若非他不断的用金钱弥补自己的缺席,什么最好、最贵的都给了女儿,周桃花都要怀疑华芊芊不是他亲生的。
“大小姐不要以为总裁不爱您,您是他唯一的宝贝,我听我父亲提过,夫人过世时总裁正在国外接洽一件合作案,他根本没办法赶回来,等他下了飞机时,夫人的告别式才刚结束,他只来得及在送棺那一刻抚棺痛哭,他一直跟夫人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好好待她……”
那一阵子集团的营运出了问题,急需这笔款顶周转,总裁不能摘下上万名员工的生计不管,只为了自个儿的私情。
“大小姐,总裁的心里也是很苦,他和夫人是真心相爱,当初也是排除了万难才在一起,您的外祖父根本不同意他们交往,还刻意习难,两人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说服他。”
“我有外祖父?”那华芊芊出车祸时为何没来看她。
“外祖父、外祖母、三位舅舅、五位表兄弟、三位表姊,您的外祖家人口并不少。”比华家人丁旺盛。
周桃花更加讶异了,她……不,华芊芊怎会和外祖家疏远呢?她再一想,心中谜惑立解,亲生父亲与女儿不亲,自是不会主动带她和一些亲戚聚会,而唯利是图的二婶、三婶巴不得她谁也不认识,好让她们尽情压榨她的钱,二房、三房的叔婶眼中只有钱,就怕外祖家插手,阻隔他们的金钱来源。
“代贞姊姊,你知道的真详细。”豪门世家的关系太复杂了,谁和谁攀亲,谁和谁结仇,私底下刀光剑影,一点也不逊于职场上的你争我夺,忠奸善恶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