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小江震住。
「对。怎么?你好像很不舍?」俞十七挑眉望着他。
「也不是,只是觉得他……有点儿像姑娘家,满好玩的——」
碰!俞十七的大掌往桌面上一拍,「以后见了她,不许再有这样的心态,最好……连碰都不要碰她。」
「老板!」小江吓了一大跳,「您怎么了?」
俞十七这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于是揉揉眉心、垂下眼,「我没事,你退下吧!」
「呃……是。」小江搔搔脑袋,直觉奇怪地离开了。
俞十七见他离开才懊恼地坐在椅中,突然他眼角余光瞄到案上那成叠的竹片菜单,不禁拿起来翻了翻。
看着她娟秀的笔迹、想起她柔软细致的体态、低柔的嗓音,他早该料到她是位姑娘,不过为何没进一步起疑呢?
是他不想起疑,还是不愿?
本来,这样的女人消失应该会带给他莫大的轻松,可以让他专心继续接下来的计画——对付「唐巾客栈」。
但为何此刻占据他心头的,居然是无比的空洞呢?
第五章
唐容儿回到客栈后,还得将笑容挂在脸上,对三个姊姊掰着这趟求食材之旅有多刺激好玩,却不能表现出其实自己的心有多痛,更不明白为何心底有了某个人的时候,会这么的沉重,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有压力。
「你说那里全是珍贵食材!我们都不曾见过的吗?」唐甜儿闻言,当真感到新鲜不已,如果可以,她还真想亲眼瞧瞧。
「思,光菇类就有像这圆桌这么大朵的。」唐容儿夸张的比了个好大的动作。
「那该不会是灵芝,你认错了?」唐茜儿扯她后腿的毛病又犯了!
「三姊,你如果不信就别问了,瞧你,我回来三天了,天天问起的是你,说了不信的也是你,那算了。」唐容儿不悦地低头拿起擀面棍擀起面来。
「才这样说就生气了喔!」唐茜儿低下头,将小脸与唐容儿低垂的脑袋相对视,这一瞧,刚好被唐容儿一滴泪滴直滴在她鼻尖上,吓得她赶紧抬起头来。
「你……你这丫头怎么搞的?」唐茜儿摸摸鼻子。
「没有,我只是被葱头给呛了。」唐容儿轻轻拭去眼泪。
「葱头?!」唐茜儿紧皱着眉睇睨着她,「你是在擀面还是在切葱头呀?到底怎么了嘛!你说呀!」
唐容儿却抿紧唇,什么都不肯说,只知道拚命擀着面,而这情景看在大姊唐萱儿眼中可是担忧不已。
「这阵子你不再去「一品酒楼」,我虽然安了心,却也觉得更可疑,但你不说我就不问,可现在——」唐萱儿上前将她转过身来。
唐容儿却突然朝她做了个鬼脸,「姊,哈……你们全被我唬了,难道你们忘了我是最喜欢捉弄人的吗?」
「你这丫头就是这样,我还真被你给吓住了。」唐甜儿信以为真。
「那你说,为什么不肯再去「一品酒楼」查姓俞的底细?」唐茜儿才没有这么好骗,再次发出疑问。
「因为我已经全知道了,他这人有病,非得买一堆贵死人的食材来送人吃喝不可,不过反正是造福了金梅镇,我也无所谓。」唐容儿耸肩一笑。
「真是这样吗?」
「好了,你们再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唐容儿噘起嘴儿,然后捧着擀好的面皮出去外头包起饺子来。
「我看她还挺活泼的,应该没事。」唐甜儿朝唐萱儿笑笑,「我们也该开始忙罗!听说「一品酒楼」下礼拜就要开张了,到时候咱们该怎么跟他们的高级食材较量,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的也是,晚点儿咱们也来想想菜单,求个新鲜。」唐萱儿目前想到的应对法子也只有这个了。
「咱们就拿出真本事,我就不信会敌不过他们,姊姊们安心吧!」唐茜儿倒是看得挺开的,不过她这样的说法也没什么不对,至少这么说会让大家的情绪不再这么紧绷。
但是待在外头包着饺子的唐容儿,心里仍好奇着俞十七这么做的目的。而且她忍不住想见他,但见了他又如何呢?
重重吐了口气,她只想将他的影子重重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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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酒楼」终于开张了,就如同一开始发出的消息一样,他们以半卖半送的方式营业,再加上店内装潢得非常有格调,完全跳脱了「上宝楼」的庸俗,因此坐在清雅的环境里品尝好吃的膳食、欣赏好听的乐曲,客人都享受得不想离开了。
这样的优势自然对其他酒楼与客栈的生意造成严重影响,尤其是向来与「上宝楼」对立的「唐巾」,影响更是大。
「怎么办,一整天下来就只有两、三位熟客。」小鲁直在里头焦急的踱着步,「就连住宿的客人也都全搬到「一品」去了。」
「三个月?目前才三天我们就一副快倒闭的样子。」唐甜儿也跟着叹了口气,「真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
「其他店家怎么说?」唐萱儿问着小鲁。
「还不是一样哀哀叫吗?唉……那个「一品酒楼」真会害死人。」小鲁直摇头,「我就算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用意。」
此时唐容儿突然拍桌站了起来,「我去问他。」
「容儿,你不是不再去了,干嘛又要跟他牵牵扯扯?」唐茜儿拉住她,直觉她与那个姓俞的有着难以解释的关系。
「不,还是让我去看看。」唐容儿对唐茜儿勉强扯了抹笑后,便独自步出「唐巾」。
可以想见,当她就这么踏进「一品酒楼」时,引来了多少惊疑的目光与骚动。而与小江正在柜台前忙碌的俞十七当听见众人的抽息声,一抬起头的刹那,那深幽的目光突地一凝。
小江睁大眸说:「老板,这位姑娘好美呀!不过……好像有点儿面熟,我们店里曾来过这么美的姑娘吗?」
俞十七没有搭理小江的疑惑,只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而唐容儿一来到柜台便对他说:「来坛酒。」接着她就主动坐进一张空桌内。
小江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位姑娘酒量还真不错。」
见他就要搬一坛酒过去,俞十七立即拦住他,仅换了一小盅拿了过去,「姑娘,喝酒伤身,喝多了可不好。」
「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逾越了做店家的本分?」唐容儿紧蹙起一对秀眉。
「我现在不是以店家的身分来劝告你。」俞十七索性也拉了张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哦!那请问你是用什么身分来对我说这些?」她倒了杯酒,用力灌进喉中,一股辛辣的滋味瞬间让她猛抽了口气。
「我是以「你男人」的身分劝告你。」见她遗要继续喝,他立即拽住她的手,僵着嗓说:「明知道自己不会喝酒,为什么还执意要喝?」
俞十七眯起眸,眼中有着好多好多话……她一定不知道这阵子他暗地找了她多久,只不过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容易」是谁,让他既懊恼又失望;但就在刚才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里有多兴奋她一定也不明白。
他甚至不敢回想这阵子找不着她的人,他内心的忧急与急躁。
「你不要胡说,谁说你是我男人?」唐容儿用力拿回他手中的杯子,「还有,来者是客,我喝不喝酒你没理由阻止。」
由于他们之间的谈话类似争吵,因此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这时有位客人走向他们,指着唐容儿说:「咦?你不是容儿姑娘?你也来「一品酒楼」品尝上等料理吗?」
唐容儿认得此人,他以前也是「唐巾」的常客,于是她笑着指着桌子,「看,我并没有叫料理。」
「既然来了,何不尝尝?才半价呢!而且很多东西在你们「唐巾」根本是吃不到的。」那位客人真糟糕,居然忘了「唐巾」曾带给他的美味和快乐。
「你是「唐巾客栈」的人?」俞十七的表情随之一变。
「没错,我是「唐巾」的四掌柜。」她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站起身说: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不要以你那庞大的财势压榨其他无辜的店家,难不成你要别人都喝西北风,你才得意?」
俞十七勾起唇,语带挑衅,「别家或许无辜,但「唐巾」绝不无辜。」
她这才听出他话语里的讥讽,立即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你的口气,奸像非常恨我们「唐巾」?」
「哼!恨?何止恨!我的目的就是要让它跟「上宝楼」一样从我手中消失。」他盯着她一字字地说出口。
不知有多少次,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将这些话丢在姓唐的脸上,然后看着「唐巾」毁灭,可没想到当他真的说出口后,这种感觉居然会这么的让人心闷,就连心脏都抽紧了。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唐容儿的心情并没有比他轻松,「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恨「唐巾」?」
「去问你父亲。」俞十七倏而站起,「请走吧!我们店里不欢迎你。」
「我父亲已经过世了。」唐容儿被他说得染了泪。
「呵!那倒是老天有眼。」
啪——唐容儿伸手用力往他脸上一掴,咬着下唇对他吼道:「你真的很可恶,就算我爹跟你之间有什么过节,你也不能这样说一个已过世的人的是非呀!」
说完之后,她便急步朝店外奔了去……她不懂也不明白,像俞十七这样年纪的人怎么会认识爹爹呢?
他会不会是找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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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他这么做居然是为了对付我们?」
唐萱儿听了唐容儿所说的话之后,非常意外,「爹爹向来仁慈宽厚,就连一些流浪街头的老人他也都会拿新鲜饭菜帮助他们,他怎么可能和人结怨呢?」
「我说容儿,你不是之前跟在他身边查了好久吗?怎么到现在人家都开张了,你才查出他的目的?你也未免太笨了吧?!」唐茜儿点点她的额头。
「对,我是笨,我是不好,我向来就少根筋,想问什么、查什么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就是这样。」
唐容儿难受的跑出客栈,直往后山奔去。唐茜儿仓皇地喊道:「容儿……我只是开玩笑的,你要去哪儿?」
她忙不迭地想追出去,却被唐甜儿一把拉住,「容儿现在心情很乱,就让她静一静吧!她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从小到大你们两个不都是这样吗?」
唐茜儿点点头,但仍不安地直往外头瞧着。
而唐容儿一口气跑到后山小湖畔,如今那儿绿水荡漾,充满春意,不禁让她想起那天的事。
他救了她,也同时禁锢了她的心,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和爹之间究竟怀有什么样的仇恨?
拿起一颗小石头,她往湖心一投,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或许搅乱一池春水,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突然她背后扬起一道低沉嗓音。
闻声,唐容儿立即回头,当看见那个让她既思念又让她痛恨的男人时,她只能拧着眉,不知道下一步是该打他还是……杀了他。
「想起什么?」
「就在这湖里我救过你,难怪刚刚在店里我总觉得你很眼熟……却不同于你身着男装时的感觉。」俞十七眯起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我想如果那时候你知道我是「唐巾客栈」的四掌柜,肯定不会救我了。」唐容儿回头看着湖面,「你现在又怎么会过来?」
「我是跟着你来的。」
「跟着我?」她哼笑,「打算杀我泄恨吗?好,要杀你就杀,不过我要知道我爹是哪儿对不起你,如果真是他的错,我愿意替代他。」
「好,那我就告诉你,而且这也是我来见你的目的。」
俞十七走近她,与她一同看向湖面,「我爹生前乃皇宫御膳房主厨。」
「哦!也难怪你让我抄的那些菜单全是精致御膳。」她眯起眸,「后来呢?」
「而你爹当初是探花郎。」俞十七深吸口气,继续说:「因为这层关系,他们成为好友。」
唐容儿没再插话,她知道一定还有下文。
「有一年皇上打算宴请宾客,命我爹准备了数十道菜肴,也因为御膳房有小厨请假,你爹佯装好心前来帮忙,却扯了我爹的后腿。」说到这里,他眼光泛红,字字句句满是愤恨。
「你给我说清楚!」她可不容许他随便给她爹乱扣帽子。
「当初他所烹煮的一道菜竟然让皇上以及所有贵客上吐下泻,也因为如此,皇上认为我爹有异心,竞对他处以极刑,而你爹却装成没事人似的,不闻不问,甚至在那阵子完全不见踪影。」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这么做。」唐容儿大声顶回。
「你当然这么说了,此乃人之常情。」
「不,这其中必然有误会,你可有查清楚?」他可以骂她,却不可以污蔑她最敬爱的爹爹。
「我不但查了,而且查了好几年,当初御膳房内所有人,我都一一清查过,他们全部没有嫌疑。」他冷冷地眯起眸。
「可以告诉我是哪道菜吗?」她依然不愿相信。
「菊花桂鱼。」
「是这道菜?!」唐容儿有印象,小时候爹最爱做这道菜给她们吃,但自从退隐回乡后,她们便再也吃不到这道菜了,「不,我还是相信我爹,更不能光凭你这些话就认定是他做的。」
看着她漾在眼角的泪,俞十七再也受不了了!
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逼视着她的眸子,「不要在我面前掉泪,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歉疚或心软吗?或许这一切全是老天的安排。」
「他安排我赔了身子来为我爹赎罪?」她愕然反问,完全没料到这男人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没错。」他眯起眸,咬着牙冷硬地说。
「你……你怎么这么可恶!」她抡起拳头,气不过地冲向他捶着他的胸,「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我爹他最正直,向来都是宁可伤害自己,也不可能伤害别人的,我了解他。」
「那我爹呢?他就白白死去吗?」
俞十七紧把着她的肩,「你给我听好,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下次你若再这样,我就不会这么宽容了。」
「宽容?!」她冷冷一笑,「好,那我就让你知道,刚刚是谁对谁宽容了。」
本不想对他动武,可他当真欺人太甚,唐容儿于是提了气,愤而对他击出一掌,正中他的肩胛处。
「你会武功?」俞十七抚着肩,诧异地望着她。
「对……看招。」唐容儿流着泪挥拳,那是种处于爱与恨之间,难以平衡、难以抒发的苦,完全挥洒在她凌乱的拳法中。
但她却也心绪凌乱,力道挥发不出,在与俞十七所击出的掌风相敌之下,唐容儿不慎受了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