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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临九天 卷二·誓做将军妻(下) page 15 作者:千寻

  是她,他的小丫头,她又长大了些,长得更美、更清灵,姣美的五官在月光下发亮。

  他透过月色看她,她也透过月光望他,月光在两人身上洒下一片温柔。

  再见面,恍如隔世

  他想起那天屋顶夜谈,想起她那张诗不像诗、词不像词的鬼东西,想起那句“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这样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他曾经不肩,男人没定性,却想把罪过赖到月亮身上,可是……月光很美,小丫头真的笑得很温柔,这一刻,他的心又出现蠢蠢欲动,想要和她一起到白头……情不自禁地,他想笑,可是下一瞬,笑容凝结在嘴角。现在的他,没有笑的权利。

  他每一分表情,黎育清全看在眼里。叹气,走向他,她低声说:“我给你的学习单,你一张都没写,这是很可恶的,致芬说,不可以随便糟蹋别人的好意。”他想回嘴:你不要老是致芬说,那个女人的想法不全对。但是,他沉默了,板着脸孔、神情冷漠,他但愿自己的态度教眼前女子退却。

  黎育清会因此受伤?并没有,她早就想过,接下来的路不是一片平坦而是遍地荆棘,若为这点小事受伤,未来的日子怎捱得过去?

  “我容易胡思乱想,大将军没回信,我就开始想象千百种可能性,会不会是受伤了?会不会是厌烦写学习单?还是大将军腻了,不想再同小丫头周旋……不管是哪个想法,都让我坐立难安,越担心就越想要一个答案。”

  “哥哥坏,没有透露口风给我,害我惴惴不安,偏偏常业老是见不着人,害我想问大将军的状况也没处问,只能将信托给常宁,希望他们和过去一样负责任,能把信转交到你手中。”

  “认真算算,我有一、两个月没睡好呢,你看看,我有没有黑眼圈?”她把脸凑到他跟前,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将头转开。

  但他的眉紧了,心也紧了,因为她说“一、两个月没睡好”。

  是他坚持不让育莘将消息透露出去,是他刻意不回信,是常业每回送信来,他二话不说将人打发回去。

  很显然,这家伙阳奉阴违,不知道跑哪里去,害得她老是见不着人。

  “没想到你真是受伤了,很痛吧?!我早说战争不好,那是玩命的事,建功立业的法子很多,何必挑最艰难的路走?可你肯定不乐意听这话的,哥哥也一样,或许男人和女人的脑袋不一样,我想得通的,你们不见得想得懂。”齐靳心道:本来就不同,男子的天职是开拓与征战,而女子的天职是庇佑和守护,就是这种不同天性,上天才会将一男一女配在一起。

  但,现在哪是同她说这些的时候,现在该做的是将她赶走,远远赶离自己身边。

  若他没猜错,她之所以出现,定与齐镛有关。自私呵,齐镛就没想过,他配不上这个好丫头,也保护不了她。

  珩亲王府的水太深,失去双腿的自己都泅不上岸了,怎么能够把她拖下水?难道江云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见他不言不语,黎育清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胡乱猜测。

  “致芬说,人啊,做事也不必太周到,事事替别人考虑,老想着要当大好人,教身边人各个如意,怎么可能呢?人生在世,如意是偶然,不如意才是正常,谁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你再周到也护不了别人的一生。”她猜,他是闷吧,伤害他的是亲弟弟,再怨再恨都只能把苦楚往肚子里吞,正因为他是珩亲王世子,就得被逼着做这个滥好人。

  齐靳瞥她一眼,明白她的暗喻,她不要他当好人,有人要害他性命,他还顾虑东、顾虑西,隐忍吞气。

  不是的,不是她想的那样子……

  但那句话匆入他心版人生在世,如意是偶然,不如意才是正常。

  是这样的吗?所以他眼下承受的都是正常,眨个眼就会过去?说来容易,做来难,他眨过几千次眼,再张开,自己依旧是个残废。

  齐靳还是不说话?

  黎育清叹气。所以猜错方向了?不怕,再接再厉。

  她继续往下讲:“致芬说,小人物看脾气,大人物看气度,好事未必是坏事,坏事未必是好事,看的人气度不一样,看到的结果也不一样。也许你看到的是,日后再无法征战沙场,可我看见的是——当你的妻子真幸福,丈夫能够留在身边,天天琴棋书画、享受画眉乐趣。当你的孩子真幸运,从小便有父亲教导,享尽父爱宠溺。”这个话说得太直接,摆明认定他的伤好不了,摆明认定他无法再征战沙场、当个神气威风的大将军。

  很伤人,她懂,可脓疮不挤破,难不成要任由它在那里发烂腐败?

  果然挤脓疮很痛,齐靳咬紧牙关,恨不得一把将人给丢出去。

  自己变成这副鬼模样叫做幸运?

  这种安慰话太恶劣,你会对一个瞎子说“你真好运,不必看见这个肮脏的世界”吗?你会庆幸一个聋子,不必入耳秽心事若不是太了解她,他会认定她恶毒刻薄。

  他撇过脸,下颂线条有点紧,黎育清苦笑。答对了!她把他给惹火了。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打算退却。

  “致芬说,人永远猜不到下一刻会怎样,所以一定要把顽强给紧紧挂在身上,不低头、不投降,抬头挺胸,早晚会让自己闯出一条康庄大道。”

  “可我认为,有时候决定未来的不是你肯不肯顽强,而是命运,谁说老天爷关上门就会为你开扇窗?就算你顽强地想要挖地道遁逃,说不定会碰上地牛翻身,把人给压埋在地道里面,苦难的到来,我们根本无法阻挡。”

  “不过幸运的是所有的痛苦、哀伤、患得患失,都如烟火般在夜空中绽放、凋落,寂灭,困难终会过去,会慢慢成为黯淡的印记,而生命始终鲜活。”她说得句句道理,她明白痛楚会被光阴巨轮碾过,碎裂成贵粉、不复痕迹,但看着他的双腿和脸颊上那道由鬓角滑入下巴的刀伤……心依旧疼得紧。

  肯定很痛,身体痛、心更痛,当世间最亲的人都可以拿你当仇人看待时,那个痛,要怎么样才能说得出口?

  意外地,齐靳松开眉心,因为她的话里终于出现“我认为”,再不是声声句句都是“致芬说”。不过这回他同意苏致芬的话,小丫头太消极,不能将发生的事全推给命运,这样太不负责任。

  但足……嫌她消极?

  他没有立场嫌弃,因为现在的自己做的就是消极事,消极地不愿意面对珩亲王府、不肯面对皇上,甚至不让御医进府……她的确错了,他并非做人周到,并非想要护谁的一生,相反的,这次他想看到恶有恶报,想看看举头三尺处的神明,能够为世间主持什么公道?

  对,他在赌一口恶气,看皇上会怎么做?

  倘若他为朝廷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到头来只能捞得这样一个残破下场,实在太令人心寒。可他也心知肚明,珩亲王一样为朝廷立下无数功劳,何况他还是皇帝的亲弟弟,再加上皇太后的插手,他能要求皇帝怎么做?处死亲侄儿?

  他不是不理解皇帝的为难,只是……教他硬生生把这口气吞下去,他不乐意!

  难题丢出去,他等着,等皇上接招。

  第三十五章 求求你娶我(2)

  齐靳撇开头。

  黎育清犯愁。难道又猜错了?他并非伤心难受,不是没有足够勇气面对未来困境,而是愤怒?

  愤怒母亲害死妻子,弟弟谋夺他的性命,愤怒他拚死拚活为珩亲王府立下光荣无数,得到的不是家人的支持肯定,而是背叛谋命?

  是啊,这情况教人情何以堪,可事实己经造成能怎么办?让皇上处死他的弟弟?若皇上真这样做,他能心安?终究是亲手足,何况事情真发展到那一步,日后,他要怎么面对亲生父母?

  一时的痛快,造就出无数的困顿,何必?!

  “致芬说……”

  又是致芬说,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他恼了,猛然转过头,瞪上她的脸。

  齐靳在生气,可黎育清很高兴,他终于愿意看她,终于愿意同她眉对眉、眼对眼。

  于是她无视于他的怒气,笑出满眼满脸的甜蜜。“致芬说,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最好的报复是过得比仇人幸福,人生短短数十载,过完一天就少一天,把这么珍贵美好的日子拿来欺负自己,不划算。”她讲得嘴巴发酸,可他始终不吭声,黎育清有点累,但不是说要披荆斩棘吗?这点小累当然得熬过去。于是她再接再厉,搬来一张小杌子坐到他脚边,准备好埋锅造饭、长期抗战!

  她捧起自己的脸,上头有两分哀伤、三分无辜,那是个会让人想要怜惜的表情,所以他不只是对上她的眼,打上死结的浓眉慢慢滑入平顺。

  就这样,一加一眼再加一眼,他发觉压抑的思念泛滥成灾,然后……视线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她终于战下一城!

  黎育清先是叹气,然后缓慢说道:“我小时候过得不如意,黎府下人拜高踩低,加上萱姨娘的势力,我常常觉得不服气,可又没有勇气替自己争取。”

  “我常听别人明里暗里骂我贱人、杂种,骂我母亲下作无耻,我气急败坏,很想冲上前去与她们理论,可我做了吗?没有,我只会躲在墙角哭泣。哥哥是极疼爱我的,他见不得我受委屈,总是替我出气,他使了拳头、揍了人,也出了口怨气,可是我们有因此受到尊重吗?并没有,相反地,所有人都说,果然是寡妇生的孩子,没教养、没脑子。”

  “这下子,连我母亲也委屈了,越来越多的指控、越来越多的轻鄙,他们的话像刀子似的一刀刀刻入我心底,哥哥甚至还因此自暴自弃。每次夜深人静,我就想啊,这样活着多辛苦,倒不如死了好。后来,哥哥和四哥哥起争执,我们双双落入池塘,那次,我深刻感受到死亡。死,离我好近,只要我甘心闭上眼睛,只要我愿意放弃最后那口气,那么我就不再是黎育清,再不必受人白眼轻贱,再不必于夹缝中求生存。”

  “可是我们被救回来了,哥哥说,醒来以后他彻底反省,而我在神智清明那刻亦幡然大悟。是!我们遭人看不起,因为我们的娘是个寡妇,可她是个怎样的娘,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她温柔聪颖、她可敬可亲,她比府里任何一个女人都要高贵,我们何必在意那些不实谣言?”

  “如果我们只会受委屈、闹意气,然后重复再重复,周而复始地加强我们在别人眼中的鲁莽形象,那么只有一种下场一亲者痛、仇者快,我们何必让那些恶人顺心遂意?”

  “四哥哥的娘亲出身也不好,但他努力上进,有黎府这块招牌,只要他够努力,早晚会出人头地。所以我们试着改变,安争的时候我们争,不该争的时候我们学会沉潜,既然不被看重,就要加倍勤奋,我不相信,上苍会放弃枳极认真的人。”

  “我们成功了,再不必用拳头或眼泪宣泄委屈,反观那些想加害我们的人,他们并非秉性良善之辈,而天网恢恢,不需要我们出手,上天全看着呢!渐渐地,我们过得越来越好,我们有能力追求自己的梦想。放下胸口那股气,我们蜕变成长,我不否认,我和哥哥很幸运,有贵人相帮,但前提是——我们得先放下愤怒仇恨,选择另一条开阔道路。”

  “紧握的手,怎能抓住快乐?紧闭的心,怎能享受幸运?不愿意张开双眼,又怎能看见世间的华丽?大将军,你比我聪明,一定明白,伤害自己绝不会让敌人伤心,他们正期待你这样对待自己呢,你是他们的仇人又不是爱人,他们这样苛待你,为什么你还要配合他们的期许?”

  “致芬说过很多话,但我最爱的一段是:通常打败你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失败不是一种遭遇,而是你在不知不觉中做出的决定。你是常胜将军,怎么可以被自己打败?!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尽办法站起来,我会比过去更挺直胸背,让那些期待你一蹶不振的人失望透顶,让他们彻底明白,再多的卑鄙手段都害不了你。”呼……说完了,她很喘,但在他脸上看见几分动容,终于,她下对药了?

  黎育清吁口气,接下来,是最难启齿的部分,她犹豫尴尬,她羞怯不己,但这话很重要,非说不可。

  幸好他的眼睛看着她、耳朵听着她,再不如刚进门时那般回避自己。

  “大将军,其实……我有一点点埋怨你,你好心却办了坏事情,我并不想当公主的,不是因为自古红颜多薄命,而是因为致芬说过,公主是用来做什么的?是拿出去和亲用的。天,那些番邦啊,有些习俗让人不敢恭维呢,儿子可以接管父亲的妃妾,弟弟可以和哥哥共享女人,朋友还可以睡对方的妻子。”

  “我好端端的当个平民百姓不好吗?没事干么招惹上公主这个麻烦,如果皇帝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去和番,肯定很乐意用我这个冒牌货。别样的繁华,自然伴有别样的苦痛,高处不胜寒呐。”齐靳气闷。

  她在胡扯!现在诸国间,齐国版图最大、国力最强,谁敢要求大齐的公主去和番?

  只有别国把自家公主往大齐皇帝卧榻送的分。

  “过完年我就十六岁了,皇帝迟迟不下旨赐婚,心底肯定打着这个坏主意,‘天衣吾凤’和‘沐舍皂坊’都开始赚钱了呢,要我放弃这些,往黄沙滚滚的大漠去转个几圈,我真不乐意啊。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将军做下的罪孽,该自己承担的,所以大将军,你可不可以……”她犹豫挣扎,她的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她几乎要咬牙切齿了,看得齐靳心里头也跟着发急,有股冲动想要开口问——所以怎样?

  幸好她在下一瞬间鼓起勇气,免除他的尴尬。

  她的表情很可怜,她的眼神很委屈,好像天底下的人全都欺负了自己。“可不可以……大将军行行好,把我……把小丫头……娶进将军府里?”她的话又不重,可他却觉得脑袋被人拿着狼牙棒给狠狠砸下,目光瞬间收缩,直直射向她的脸庞。

  她在说什么?这是在向男人求亲吗?

  该死的,早就知道不应该让这丫头和苏致芬走得太近,瞧,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被教成什么样了?

  他的目光有些凶狠,黎育清的心一抖。

  很好,她现在了解万箭穿心是什么滋味了。

  他没说话,黎育清己经知道自己被拒绝,可是……不要不要,她才不要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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