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太爷见过二皇子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进宫,不多久,一辆不起眼的青色马车也跟着进到宫里。
御医同诊,二皇子摔下谷底时脊梁骨给撞断,这辈子怕是瘫定了。
皇帝龙颜大怒,心头更怨恨被圈禁的大皇子,康党己除,康老太爷与几个儿子辞官隐退,他能够迁怒的对象只剩下皇后。在慈宁宫怒斥过皇后后,皇后的地位急转直下,如今,后宫由德贵妃、淑妃共同主持。
皇帝感激黎育莘在危难中救回儿子,破例封他为六品武略佐骑卫,他向皇帝禀奏,自愿跟在齐靳身边,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
皇帝闻言大喜,赐下黄金千两、金丝甲一副。
见孙子有这等志气,黎老太爷乐得身子板直了,逢人便是满脸笑意。
皇帝见着老太爷,忍不住叹道:“黎太傅教养子孙比朕还行呐。”老太爷恭逊道:“皇上忘记,您还有三皇子、五皇子呢,依老臣看,他们都是足堪造就的,至于下面几个皇子,年纪尚小,还看不出什么,但老臣敢断定,定有明珠深藏其中,他们可是承继了皇上的资质呵。”几句话,夸了皇子更夸奖了皇帝,这只老狐狸呀,总是能够让皇帝龙心大悦。
这件事过后,黎府在朝堂地位更稳固了,而后宫德贵妃渐获皇帝看重,这年年底,竟然传出孕事。
德贵妃年纪己经不小,再怀龙胎,皇帝岂有不乐的,再加上齐镛全心全意替皇帝办差,父子同心,其乐融融。
朝中有齐镛、黎太傅,边关有珩亲王和世子爷,渐渐地,大齐呈现一派民生乐利、国富民安景象。
皇帝虽然未立东宫太子,但他对齐镛倚重渐深,众臣官虽嘴里不讲,心中己有默契,三皇子将来定是继承大位之人。
紧接着,黎府迎来建方十六年。
这个年,黎育清过得分外有滋味,她没回乐梁,留在京城里,除了可以同哥哥一起过年外,齐靳来了,齐镛也来了,一堆子人,热热闹闹地从腊月十八走到元宵。
像是补偿似的,黎育莘每天变着法子逗黎育清开心,而齐镛、齐靳也拨出时间,领着她在京城里外游过一遍。
黎育清穿上男装,跟着三个哥哥到处跑,他们还到“天衣菩凤”逛过一圈,发现对面的云霓阁生意远远不如“天衣菩凤”时,心里头那个欢畅呐。
他们在“天衣菩凤”里碰见阿坜,黎育清扯着他,急急问苏致芬的近况。
阿坜说:“昨儿个才到京城,本打算找个时间到黎府给你送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黎育清二话不说迅速拆信展读,苏致芬可没好心,信里不但催着她快点描绘新花样,还运了几百块香皂要让她雕,说是怕她在京里玩野了,忘记要合开香皂铺子的事。
这是一个说法,但阿坜的说法是——苏致芬不满意雕刻师傅雕的香皂,说好好一块皂经过他们的手,都变得廉价。
所以这回阿坜进京,除得置买新屋宅,选块好地建皂厂外,还得寻访几个得用的雕刻师傅。
阿坜说:“木盒、绢袋和花纸全都附上,我还把月月给带过来,让她去帮手,雕好后送个信,‘天衣吾凤’这里会派人去收。”黎育清想也不想便应下,这让齐靳看在眼里,心头不畅意。
苏致芬把育清当成什么啦,还真当她是小丫头?就算她是小丫头,也是他一个人的小丫头!
这是黎育清知道的部分,而不知道的是——齐靳、齐镛在送走黎育清兄妹后,绕回“天衣吾凤”,与阿坜密谈近两个时辰。隔天,三人便轻装简从走了一趟皇宫。
年节期间,黎育清与老夫人、郑嬷嬷去了一趟宫里,给德贵妃请安。
她本以为齐镛是随口胡扯,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长得像早夭的六公主齐琬清?可向德责妃行礼时,德贵妃一见到她,又听见祖母喊她清儿,泪水就哗啦啦滚了下来。
这可狠狠将黎育清给吓一大跳,德贵妃有孕呢,这一折腾,皇帝老爷会不会问她的罪呀?
老夫人和郑婕嬷不断安慰,德贵妃停止啜泣,说道:“丫头这双眼睛同我的清儿一模一样呐,好孩子,快过来让本宫看看……”德贵妃拉着黎育清的手不断问话,从她的起居饮食到喜好擅长,每件都问得详细,她真将黎育清当成自己无福的女儿。
之后,黎育清在齐镛的陪伴下,又去过宫里几次,见德贵妃也见皇上,许是苏致芬常说的移情作用,皇帝和德贵妃不但待她特别亲厚,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二月,齐靳奉皇命领军前往东边,这次要打的是小股乱民,他们是从邻国边境跑来的,不好好做事、不纳粮米,只想抢了东西就跑。
黎育莘跟着走了,到军中历练,是皇帝亲口答允的,黎育清再反对也反对不了哥哥追求前途的决心。
这次齐靳亲口向她保证,除非自己死,否则一定保住黎育莘安全,在这么郑重的保证下,黎育清还能说什么?
她做了好几身衣裳让黎育莘带着,也偷偷塞一笔银子给他。明知道军里没地方可以花钱,可为了让妹妹放心,他还是将银子收下。
黎育莘走的那天早上,荷包里塞进好几个护身符,是祖母、清儿和伯母妹妹们给求来的,他明白,自己身上背负着许多人的期待。
老夫人想让黎育清留下,打算聘个教习嬷嬷回府,好好教导育琳、育秀、育清几个姊妹,免得日后嫁进夫家,遇到事手足无措。
老夫人不提这个,黎育清倒也忘记姚家三公子,想起之前的谣言,几度思索后,她决定找老夫人谈谈。
第三十二章 善恶终有报(2)
老夫人刚午寐醒来,黎育清己经在厅里等了好一会儿。
见到小孙女,老夫人心情好得很,看她渐渐养回几分肉,心头担忧才慢慢放下,只不过黎育清脸上的婴儿肥怎么都补不回了,老人家总是既心疼又不甘心,每每要叨念老半天,并不时盯着厨房给她熬补汤,吃得黎育清一个头、两个大。
李氏见黎育清投来求救目光,便笑道:“这是姑娘长大了呢,怎么可能还同小时候一个模样?”想想也是,都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老夫人这才放下心,看着孙女一张小脸精致得像瓷娃娃似的,心里岂有不得意的。
黎育莘平安无事的回来后,黎育清便放下心事,又像过去一样,经常在老太太跟前服侍,要不就赖在郑嬷嬷身上不起,那副耍赖的小模样,常惹得老夫人大笑不止,日子过得惬惬意意、舒心极了。
如今老太爷在朝廷己然站稳脚跟,不担心黎育清留在京里会闹出什么事端,前儿个老夫人便同老太爷商量,别让丫头回乐梁城了,老太爷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这下子,最乐和的就是老夫人。
“怎么过来了?也给奶奶送香皂来了?”老夫人问。
“天衣菩凤”的香皂卖得风风火火,人人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洗完皮肤变得像婴儿似的又亮又滑,天底下哪有这等事?若真有那么厉害,所有老太婆买回家洗一洗,不全都变成小姑娘。
可风潮是挡不住的,这会儿在京城,哪家姑娘不想穿“天衣菩凤”的衣服、不想洗它们的香皂,若没穿过、用过,就硬是低人一等似的,弄得大伙儿争先恐后非要买到不可。
府里的夫人、姑娘差人过去买,接连跑了四、五趟,每回得到的答案都是“下次请早”,便是想做件衣裳,也得排上几个月,茶余饭后大家忍不住笑道:“天衣吾凤”的老板可赚钱了!
没想到,话才说没多久呢,隔几天黎育清就收到阿坜送来满满一车的香皂,等着黎育清快点雕好样儿,送进铺子里卖。
这会儿他们才晓得“天衣菩凤”居然是自家四夫人的嫁妆,人人都夸苏老爷营商有一套,以前光听着也不是很清楚,如今亲眼见着,这才晓得半点不夸张。
老夫人暗地对李氏叹道:“老四资质普通、功名上又不行,老爷好不容易给他寻了这门好亲事,他若肯珍惜,有这个能干媳妇,将来分家,四房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偏偏啊,他眼里只看得见美色。”
李氏说:“这种事要怎么说呢,幸好四弟妹是个安分的,虽然四弟待她冷淡,她也把小日子过得挺丰富的。”
老夫人同意,“得不到丈夫的珍视,她也只能把全副心思放在营生上头。”
李氏忍不住取笑,“育清和育莘都挂在她名下,日后有他们两个孝顺嫡母,弟妹也不怕老来没人依靠,何况育清同四弟妹感情好,连营生之事都拉上她,日后嫡母给的嫁妆,怕是府里任何姑娘都及不上。”
老夫人忍俊不住,往大媳妇额头一戳,笑道:“有你这样当嫂子的,竟然算计起弟妹的嫁妆。”
如今黎府里是一派和乐,大皇子被圈禁之后,庄氏才晓得当初自己差点儿给人算计上,自此对老夫人的话更是言听计从,而最近老夫人心情好,四处带着育秀串门子,看样子也是想替孙女儿寻一门好亲事,这样想着,庄氏整个人松快不少,对谁都和颜悦色起来。
老夫人刚坐定,黎育清就爬上软榻,赖到她身后,替祖母轻轻捶背,手劲不大不小恰恰好,舒服得老夫人眯起眼。
黎育清说:“奶奶想要香皂,说一声便是,我屋子里还一堆呢。”
“都是老太婆啦,身子洗得那么香做啥,倒是那个皂丝可以给一些,用那个洗衣服,衣服也带上几分香味,穿在身上,挺好。”
“好,回头就给奶奶送来。”黎育清笑着应下。
“这两天听木槿说,你晚上睡不好?要不要请大夫过府看看,会不会是心火旺?”老夫人突然想起这回事。
“不是心火旺,睡不着自然是心里有事。”黎育清咬唇,正愁不知道从哪里起头,这下子奶奶主动问起,她马上顺口接下话。
“谁欺负你啦?你说,奶奶给你作主。”
“没人欺负,只是事情搁在心里,不舒服。”
“你啊,就是搁不得事的性子,说吧,奶奶的耳朵醒了。”黎育清一笑,说道:“奶奶知不知道,去年除夕,世子爷到乐梁城里,帮三皇子调查受人陷害一事,为隐藏行踪,他躲到咱们家里?”
“这事你爷爷同我说过,为怕消息暴露,你安排他住在挽月楼不是?”这件事黎育清做得老到,没将齐靳留在锦园,孤男寡女住在一起,难免瓜田李下,若是奴才碎嘴,传出风声可不妥。
挽月楼里头住的好歹是嫡母长辈,还有媳妇从苏府带来的几个身手矫健的下人,就算世子爷行踪泄漏,也不怕人说三道四,何况四媳妇是个能干的,她把挽月楼管理得滴水不进,外头谁也别想往里面插一手。
再说啦^四媳妇不但将世子爷给照顾得妥妥当当,还帮着世子爷顺利将那起肮脏事给查得明白,此事牵涉到大皇子,宫里不欲声张,所以没给四媳妇论功行赏,却寻了个教养子孙有功的名头,封自己为一品善慈夫人.这诰封是四媳妇和孙女替自己挣来的,她心知肚明。
“那时,母亲怕扰了世子爷行事,便安排他独住一屋,可苏大、苏二几个是身怀武艺的,他们发现,经常有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进进出出,给世子爷带消息。”
“有一回,世子爷神色严肃地把清儿和母亲唤进屋里,由一名黑衣人同清儿提了件事,因事关黎府名声,孙女不敢声张。”
事关黎府名声?听到这里,老夫人正起神色,把黎育清拉到自己身旁,凝声问道:“怎么回事?”
“大福酒馆易主,是三皇子买下的,听说,酒馆里头可以搜集各方消息……”
“继续往下说,别忌讳什么。”
“去年一月初,萱姨娘包下整间酒馆,她领着五姊姊到酒馆里,不多久姚三公子进了酒馆厢房,听说是赴五哥哥之约,可那时候五哥哥在京里,怎么可能递帖相邀?”
“酒馆小二说,姚三公子进厢房后,五姊姊随后进入,约莫_个时辰后,萱姨娘闯进去,发现五姊姊被……被……”听到这里,老夫人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板起脸、目光凌厉,这个杨秀萱,当年用什么手段嫁进黎家大门,如今还想要用同样的手段把女儿给嫁进姚家,她怎么就学不到教训,算计三皇子不成,还想算计姚家,莫非她以为长辈不在府里,就能任她为所欲为?!
“……萱姨娘拿出五十两银子,封住小二的嘴巴,并抬出黎府名号压人,让小二把里头的死人丢进乱葬岗,还说若此事泄漏出去,就让他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小二遇事慌乱,忙找东家作主,东家报到世子爷那儿,世子爷便将此事转告清儿,只不过小二觉得很奇怪,明明进厢房里的是姚三公子,怎么死在里头的会变成牛屠户的儿子?”这套谎话她演练过好几遍,尽全力将自己和齐靳给摘出去。
“她们这是算计姚松岗不成,反让人家给算计了。”当初育南进京,禀报育凤和牛大锭之事时,他们还想不清楚,杨秀萱这是病急乱投医吗?居然认为牛屠户比杨家更好,可既然觉得牛大锭好,又怎会将人给杀了?
原本老爷和她中秋要回府,便打算那时再处理此事,谁知育莘出事了,整个黎府一片忙乱,就暂且搁置了,如今她方才晓得,还有这一出,杨秀萱竟如此心大,想放手一搏,却没想到反把女儿推入火坑。
“五姊姊花轿才出大门,爹爹就让柳姨娘掌理梅院,对外是说让萱姨娘多花点时间管好七弟、八弟,可清儿总想着,会不会与此事有关吧?”
“很好,你爹总算没白活这些年,也晓得隐忍,晓得把肮脏事给捂着藏着,先把五丫头嫁出门再说。”倘若此事闹大,育凤只能削发为尼,而四房未订亲的几个丫头再别想招到好亲家,等杨家顺利把人给迎进门,就算对方明知吃了暗亏,也不敢声张,再怎么说黎家这块招牌都好用得很。
何况杨晋桦又是什么好货色了,姓杨的那一家全是一丘之貉,谁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她当年就不该心软,让老四把杨秀萱那个白眼狼给娶进门。
“育武、育文是指望不上了,你爹爹日后也只能仰仗你和育莘。”可叹呐,娶那么多女人,生那么多孩子,到头来却是这个下场,若当年他们没坚持把育岷、育莘几个领回家里,现在四房哪还有人?
“我们会孝顺爹爹的。”
“不只孝顺你爹爹,还得孝顺嫡母,你母亲……不容易啊,谁嫁给你爹爹这种男人,都是辛苦。”若不是不得己,谁会这样批评自己儿子,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