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她脑中浮出三个字,幸好掐她手臂的嬷嬷接下话。“虽然不在京城,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一个月里,爷在正妃屋里十天、侧妃屋里六天,这是规矩,谁都不能越过去……”
人家还在计划他的日子该怎么分配,熙风便闯进来,摆起臭脸道:“嬷嬷好大的威风,竟管到本皇子的家务事来了。”
看见熙风,李氏、耿氏吓一大跳,四爷不是出府了吗?若非打听清楚,常嬷嬷也不会觑这个空进府。
常嬷嬷没被他的气势吓到,缓声道:“四爷,不是老奴倚老卖老,规矩是祖宗传下来的,嫡庶不能废,难道四爷不怕庶子生在嫡子前头,若真的这样,四爷的后院再不会安宁。”
“让本皇子后院不安宁的主儿恰恰是李氏、耿氏,她们日日无事生非、到处招惹,怎嬷嬷不责备她们,反倒过来责备本皇子的心头肉。”
心头肉,够清楚明白了吧!
他谁都不要,只要曾五福,她是心头肉,其它两个叫做心头刺,肉和刺的差别谁不知道,前者好吃好啃,后者伤胃伤喉咙。
他的话让李氏心头陡然变冷,耿氏泫然欲泣,不管是什么感受,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朝五福瞪去。
五福垂下头,她的脸快被射成筛子了,招恨呐,四爷的偏宠早晚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她可怜的小命呐……回头得问问四爷他身边银子够不够,倘若银钱丰富的话,能不能再买五百壮丁,把明院前前后后围出几道人墙。
“四爷怎能犯胡涂,您不是普通人,三妻四妾是道理、是规矩,是皇家子弟都该遵守的事儿啊。”常嬷嬷怒道。
“爷偏就不想守规矩,不想三妻四妾,只要一夫一妻!今儿个,爷把话挑明说吧,李氏、耿氏是父皇赏赐,爷不会亏待她们,只要她们安安分分,府里不会少她们一碗饭食,但如果心里生出什么邪恶念头,胆敢对福儿使手段,本爷自不会看在谁的面子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爷这话偏差了,是男人就该肩负开枝散叶的责任,四爷这般宠爱曾氏,难道不怕嫡庶不分?不怕曾氏生不出儿子?不怕后继无人?”
熙风冷笑道:“齐家子孙够多了,几位皇兄、皇弟这些年陆续生下子嗣,开枝散叶的责任有他们便已足够。本皇子不会有嫡子,也没有家业需要儿子继承,倘若福儿的注定命中无子,爷认了,只要能与福儿相知相守,平平静静地在这里为祖宗看守陵寝,此生,再不冀求更多。”
话里深刻的爱意,无半分掩饰,他望向福儿的深情款款,让许多下人感动落泪,这就是天定良缘、前世宿命啊,否则同一天迎娶进门的新娘,四爷怎么谁都看不上眼,独独爱上曾氏?
常嬷嬷是个老人精,感动之余,她多盯了熙风几眼,试图从中分辨出真伪。
不过旁的事也就罢了,但熙风的感情是真、担心是真,望着五福的眼底流露出浓浓的不舍,更是真到不能再真。
所以,是真的。常嬷嬷心道。
她奉皇后娘娘口谕走这一趟,明面上是为李氏、耿氏撑腰,实际上是不放心。
那些地方官的家眷确实在这附近被劫走,本想连四皇子一并扫下的计划,就此烂死腹中,娘娘左想右想,认为除四皇子之外,没有人会动这个手脚。
但吴大人已经亲自走一趟,确定他安安妥妥的待在府里,哪儿都没去,因此娘娘怀疑,会不会是四皇子派出去的人马?
可哪来的钱啊?买杀手要钱、养高手更要钱,娘娘调查过,这些年办差,四皇子清廉、没有中饱私囊的嫌疑,且四皇子没有外祖家和岳家的扶持,哪里能够办成这种事?
眼下看来,是娘娘多虑了,一个只想在温柔乡里度过余生,连子嗣大计都不顾的四皇子,怎有心思谋划大事?
他如传闻所言,平庸、胸无大志,他的亲生母亲不过是个宫女,眼界低、一心依附皇后娘娘,他从未被教导过夺嫡的念头,再加上那场重病将他的聪慧抹去,这样的四皇子……
甭说别人,假若他有那么一丁点儿野心,玥贵妃是何等精明之人,岂能容他活到今天。
熙风的话对她而言是一颗定心丸,但常嬷嬷仍决定再多观察几天,倘若他确实一心在曾五福身上,她便回京城向娘娘交差。
第10章(3)
常嬷嬷清清喉咙,把熙风的注意力拉回来,她道:“老奴人微言轻,该劝的话都劝了,倘若四皇子执意如此,老奴无话可说,只能将四皇子的所言所行尽数向娘娘禀报。”
熙风道:“万望嬷嬷宽厚,今日之事均因熙风而起,与福儿无半点关系,至于外头传的谣言……待查出始作俑者,本皇子定会好好回敬。”
话落,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朝李氏与耿氏瞥去,李氏强撑着不作表情,耿氏却是满脸惊惶,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弯下腰,熙风打横抱起五福,像泄恨似的踹开门,走出清院。
他的动作给了常嬷嬷新解读,一:都这时候了还替曾五福求情?肯定不只是普通喜欢。二:他不敢对娘娘的人发脾气,却愤愤她们欺凌曾五福,只能踹门表达不满。
果然是个傻子,踹门于事无益,只会得罪她们,说不定还会遭来怨恨,这种连表面功夫都做不来的人,能筹谋什么事?
心再放下几分,皇后娘娘确实多虑。
他是真的生气,气自己无法不管不顾地把那对门的那一脚,直接踹到两个嬷嬷身上,气一锅沸油浇进自己的心,烧腾出满腔怒气时,他还是没忘记筹谋算计,这样的齐熙风和皇上有什么差别?
皇上可以为了安心而牺牲母亲,自己不也为了让皇后安心,不敢替五福出气。
他生气!非常、非常!
五福窝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因为……
他演得好真哦,好像他真的很喜欢她,真的没有子嗣也没关系,真的只要能和她走过一辈子,他愿意守一辈子皇陵。
差一点点,她就要感动落泪了。明明知道只是演戏,胸口却忍不住溢出满满的幸福感,突然觉得能够和他连手搭档演出一对幸福夫妻,感觉真不差。
即使理智一再提醒自己:这是错的,为以后着想,千万别生出非分之心,千万不能允许感动存在,你与他,就是演戏。
没错,她梦想要过平安顺遂、无惊无惧的小日子,就得学会功成身退,就得在他亲近别的女人时,不委屈,得相信他先是帝君,才是许多女人的丈夫,感情是无足轻重的事。
所以……抹去!全部抹干净!不要感动、不要心动、不要让无谓的幸福感冒出来,不要沉溺其中,逃不出来。
巧笑间,五福把该抹除的东西给抹干净了。“已经走远,爷可以别生气了。”
闻言,熙风咬牙暗恨,她一句玩笑话直直刺中他的心。
她果然不相信他的真心,她认定他从头到尾都是在作戏,他没有回应她,但额头隐隐爆出青筋。
“我认为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就是能将危机化为转机的人,今儿个,我亲眼目睹四爷把不利的场景转化为有利的状况,四爷果真神人,我崇拜你。”
他倒抽口气,她的崇拜让他更痛恨自己,偏偏她讲的半句没错,他确实把不利转为有利,确实利用她的受苦,让常嬷嬷放心自己。
没发现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自诩为聪明人的五福这会儿笨了,竟自顾自往下讲,“常嬷嫂若是施压,四爷不得不亲近李氏,皇上就会怀疑四爷想投靠大皇子或三皇子,可如今,透过常嬷嬷的嘴巴往外传,不管是皇上或皇后都会相信,一个连对女人都不贪心的男人,怎么会对皇位贪心。
“只不过这样好吗?皇后会不会因此怪罪于四爷?怎么说,李氏都是皇后的娘家人,她肯定希望四爷宠爱李氏?”
他需要同她解释吗,比起不宠李彤桦,皇后娘娘更希望听到他为一个女人连子嗣都不要。
当然不跟她解释,这会儿他满肚子怒火,既生气自己的城府,更生气她不相信自己对她的心,脸色铁青难看极了。
没想到,她还以为自己分析得相当精彩,自顾自往下说。
“唉,怎么就这样难呐,顺了爹意拂了娘心,四爷这可不好做。没关系,再熬个几年,等四爷登上大位就出头天了,五福在此发誓,会对四爷忠心耿耿、与四爷合作无间。”
为表达他对曾家人的慷慨,她认为自己也该释放些许善意,向他传达自己的忠贞不二。
谁要她的忠心耿耿?谁要她的合作无间?她把他惹得快要爆炸,如果步出清院时他的怒火有五成,现在经过她一番精辟分析,已经积满九成九。
抱着五福走进屋里,嫣红、羽黄几人纷纷围上来,她们以为五福受了刑,连走都走不动。
看着众人的紧张,五福笑道:“我没事儿,我只是和四爷合作,演出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说话间,她顾盼飞扬、沾沾自得,好像自己给四爷立下大功劳,就等着讨赏。
砰!十成了!怒爆!熙风大吼一声,“通通给我出去!”
闲杂人等都出去后,他把五福丢到床上,跟她大眼瞪小眼,好像她做错什么。
他在生气,为什么?因为常嬷嬷吗?不对,临出清院时,她瞥见常嬷嬷嘴角的笑意,肯定是信了他的心意。
因为李氏、耿氏?更不可能,四爷撂下的那几句话很有震撼力,她们怕是要担心得睡不着了。
一切都很完美,不枉她被罚跪一个多时辰,不枉她手臂上隐隐作痛的掐痕。
所以他生气是因为……她的夸奖不够真诚、不够贴心、不够令人满意?不能怪她呀,她不擅长此道,巴结这个行为是从嫁进四皇子府才一点一滴慢慢学起的啊!
“妾身做错什么,四爷就明讲吧,怒伤肝、哀伤心,四爷弄坏自己的肝也扯坏妾身的心,可到头来,妾身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
“你会为爷伤心?”
“怎么不会?伤大了呢,瞧,这会儿胸口还隐隐作疼。”她嘻皮笑脸地揉揉自己的胸口。
他轻嗤一声,“是吗?这话是作戏还是真心?”
“四爷这话太冤枉人,戏是咱们合力演给外人看的,可不是演给彼此欣赏的,妾身对四爷讲的话句句真心。”
“好得很,福儿对我真心,怎就看不出爷的真心?爷方才讲的每句都是真心,不是在演戏。”
“嗄?”她被他的一堆真心给绕傻了。
“听不出爷有多真心?”他口气酸得厉害。
“爷指的是哪一句?”她还真想不出来。
“很多句。”
“嗯,可能刚刚有些分心没听清楚,爷要不要再讲一遍?这次我会认真听。”
“好,福儿认真听清楚,现在爷讲的每句话都是真心、都是承诺、都是不会改变的诺言。”
“好,爷请讲。”
“爷不会有三妻四妾,爷只要一夫一妻,不管嫡子或庶子,只有你、曾五福,可以生出爷的儿子。”
她怔了,怎么可能?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哪个不是梦想握有最大的权力、得到最美好的女人?何况后宫也是前朝的一部分,哪个皇帝不用女人来拢络臣官,让他们为自己尽忠尽心、卖肝肾。
这种话只能是演戏,怎么可能真心?
她的表情又给他添入三成火气,好、好、好得很,这个曾五福没把他给活活气死不甘心就对了。
“看吧,你不相信对不!你不信爷喜欢你是真的、爱你是真的、想和你一辈子鹣鲽情深是真的,你认定我是那种见利忘义,可以用所有东西去交换权势的男人。曾五福,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聪明伶俐,见识清楚,原来也不过尔尔,你连真心虚假都分不清楚,凭什么说自己聪明?!”
丢下话,他从怀里掏出东西往她身上一抛,踩着重重的脚步,转身走出屋外。
低头,五福看见自己膝上多了个锦囊,不大、砸在身上不痛,她打开倒出里头的东西,是一枚印章,用白玉雕成骨头的形状,骨头中央镶着一颗红色心形宝石,骨头上方打了洞,穿上皮绳可以挂在颈间当项链,印章上刻着两个字——爱妻。
五福轻轻抚着红色宝石,陷入沉思。
那次四爷领她们出门逛市集,果果什么都没买,只买了一袋红色的小豆子,非常漂亮,形状像颗心,不能煮、不能吃,只能在手上把玩。
听说它的名字叫做相思豆,相思会毒人心肠、教人黯然神伤,一如有毒的小果子,所以每当丈夫远行,此地的妇人便会缝一个锦囊,在里头摆进相思红豆,提醒丈夫早归。
四爷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轻省的事儿,只消一袋红豆子就能教男人牵心。”
她问:“不能吗?”
他点头道:“如果你不在男人心里,就是把男人的骨头烧成灰、埋在相思树下,他也不会对你生出一分悬念,倘若他心里有你,不需要红豆锦囊,只消一个眼神,男人便会牵牵挂挂。”
相思,刻骨相思……所以,她在他心里?
第11章(1)
五福派嫣红、碧丝站在门口等着。
四爷一回来,嫣红就开始“急得团团转”,嘴里喃喃自语,“果果到哪里去了,怎地请个太医,这么久都不回来。”
碧丝则飞奔回房报讯,然后五福扁起嘴巴哀哀叫,喊痛、装病样样来。
熙风被吓到了,还以为常嬷嬷给五福下暗手,不光掐打推捏,指甲里还藏毒,否则怎会疼得那样厉害?
他快步进屋,拉起她的衣袖,检视上头的青青紫紫,急忙问:“痛得厉害吗?羽黄有没有帮你看过?”
“看过了、看过了,看不出究竟啊,就是掐伤,没道理痛得这般厉害。”一旁的羽黄急急添话,怕最后还有她的事。
“怎么个痛法?快说清楚!”
熙风动作利落,一把将五福抱到膝间,又是探额头又是号脉,着急在他脸上明明白白,不热的天他却急出一身汗。
五福望着他的模样,很真心啊……如果这样的紧张也能演得出来,她认了!
是的,他离去后,她沙盘推演,自问又自答,企图抽丝剥茧,剥出他深藏的那颗心。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真心,确实是难以置信呀!
她有什么条件值得他看重?比她好的女人比比皆是,要不是别无选择,他怎会挑上自己?这种话说出去,十个人、十一个不相信,包括散播谣言的那一个。
但想起那些热情如火的夜晚,想起两人对话的每个场景,想起他们的默契与心意相通,她无法否认他对她的真心。
她明白正常人只要有一分的理智,就可以提出一百个不合理,但感情这件事,怎么能够用道理来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