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湛不解地看着韩闯,如同受到盅惑一般,随着他的动作,靠近他的双唇。
湿热、温柔的轻吻,如果清晨恍惚的梦境……
“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
握住韩闯的手腕,黎湛仰头离开韩闯的双唇,抬手整理韩闯落在椅背上的黑发。
韩闯怔了怔,黎湛眼中的温柔让他有些不能消受。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渐渐形成对垒。
良久,黎湛滑动手掌,紧紧握住了韩闯的手背,将它贴至自己的胸口,轻轻地说道:“你太自以为是了,这会让你看不清事实。”
“你说的事实是指什么?你不爱我?”韩闯挑了挑眉,嘴角浮起轻蔑的笑容,显然对黎湛的说法并不苟同。
黎湛也跟着笑了,那笑容有自嘲,更有无奈。他没办法告诉韩闯父亲的用心,黎衡是他的父亲,他不能出卖自己的父亲。
“我一直都爱你……”黎湛顿了顿,低头吻在韩闯唇边,厮磨间含混地说道:“比你所知道的更爱你。”
没想到黎湛会如此轻易地说出心中的情意,韩闯顿时失去了反应,任黎湛顶开他的牙关。
黎湛吻住韩闯,是因为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听到韩闯对他的嘲笑与讽刺,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要对韩闯表白。可是,他还是说出来了,而且比预期的更容易。
黎湛知道,韩闯之所以把他对黎衡的承诺全盘托出,一定是因为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赶他离开。
虽然不知道韩闯会采取什么手段,不过黎湛觉得自己如果这次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说了,所以,在他离开之前,他决定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而不是一味地闪躲,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恢复镇定的韩闯很快发现黎湛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与之相反的是唇上异常坚定的力量。迟疑了半秒,韩闯反手握住黎湛的手掌,伸出舌尖,回应了黎湛的亲吻。
越来越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却始终有别于情人间的热烈。黎湛闭紧双眼,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悸动,不想在这一吻中彻底沦陷。
可惜韩闯并不体谅这一点,反而故意将黎湛的手拉进自己的衣内,贴上他的皮肤。手到之处,触感鲜明,光滑、结实、富有弹性的躯体像一块磁铁牢牢吸附住黎湛的手掌。
黎湛睁开眼,错愕。
韩闯无辜地看着他,仿佛这么明显的引诱不过是他的自然反应而已。
原本该是干柴烈火般的灼热,一下子降到了零度。黎湛费力地退开,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太了解韩闯,凡是看对眼的,上个床在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单纯的追求身体的快感,黎湛认为这是对他感情的一种亵渎。
“我不是那些只想跟你上床的男人。” 黎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腰,为韩闯整理好凌乱的衣服。
韩闯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你果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轻轻抚了抚韩闯的脸颊,黎湛努力摆出一个笑容,不想让自己的失望落入他的眼中。
“别碰我!”
随着韩闯冷酷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了。
黎湛转过头,看到轮椅上的韩昆。他顿时明白过来,这就是韩闯的计划。先引诱他,然后让自己的叔叔撞个正着,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多费唇舌,韩昆自然就会让他滚蛋。
收回自己的双手,黎湛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
电视中的影片早已结束,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你们在干什么?”韩昆的声音有些冷。
韩闯顺了顺自己的衣领,僵硬地站起身来。
“你该问问,他想干什么。”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叔叔,韩闯脸上是少有的愤怒,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黎湛!”韩昆以怒吼代替疑问。
黎湛不知道该做何解释。红肿的双唇,凌乱的衣衫,韩昆进来时,他的手甚至还停在韩闯的脸上。韩昆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两个男人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他一清二楚。
“误会了吧,阿湛,你只是在开个玩笑对吗?”为韩昆推轮椅的人从暗处走出来,悄无声息的动作,就像凭空钻出来的幽魂。
黎湛动了动唇,无声地叫了句:“新叔……”
曾经的广安领头人,因为被韩闯连累而被踢到国外的李新就这么冒了出来,令黎湛与韩闯都十分吃惊。
率先恢复过来的黎湛,拒绝了李新为他找来的开脱之词,“这不是玩笑,我一直对韩闯别有用心。”看了一眼自己十分敬重的长辈,他淡淡地说:“昆叔,你不该把我留下来。”
一听此言,吃惊的反倒是韩闯。他没想到黎湛会完全不辩解,甚至配合他的陷害。
“阿湛,你太让我失望了。”韩昆的声音像在叹息。
“对不起。”
黎湛由衷地说出心中的歉意,对于昆叔他一直觉得很内疚,总感觉自己利用了他的信任,就像一个卑鄙的小人。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韩昆抬起手,示意黎湛离开。
一听此言,李新的脸色变了变,连忙说道:“昆哥!阿湛只是年轻不懂事,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新叔!”黎湛上前拉住李新,一边阻止他继续求情,一边感激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李新握住黎湛的手,一时无言。
“是我的错……”无限留恋地看了韩闯一眼,黎湛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我活该。”
这句“活该”像尖刀扎在韩闯的心上,很痛,却看不见鲜血。
慢慢的转身,对韩昆深深地鞠了一躬,黎湛毅然向门外走去。
到此为止,这段长达十几年的无望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黎湛茫然地走着,不知心头那股酸涩之感是庆幸还是悲哀。
就像牵线的人偶,韩闯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窗边。惨白的月色中,泳池反射出阴森的光芒。黎湛高大的身影缓缓接近它,仿佛即将被它吞噬。
“把黎湛处理了,埋个好地方。”韩昆突如其来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
韩闯回过头,看见叔叔挂上了手中的电话,忍不住颤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以为我会放过对你心存歹念的人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韩闯的心跳瞬间失去了节奏,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猛地趴到窗边,四五条黑影已经将黎湛团团围住。
“不!”恐惧袭来,韩闯失声大叫。
“拦住他!”
韩昆一声令下,李新迅速制住韩闯。
“不!放开我!你不能杀他!”韩闯的双眼变得赤红,拼命瞪视着自己的叔叔,“是我,是我陷害他。他什么也没做!”
吃力地压住疯狂挣扎的韩闯,李新也看向韩昆。
“那他为什么承认?”韩昆不信。
“他是个笨蛋,鬼才知道他为什么承认!也许、也许他脑子坏了,天杀的,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昆哥……”李新暗自为黎湛捏了把冷汗,却不敢开口求情,担心弄巧成拙。
韩昆回视二人,冷冷地说道:“就算他什么也没做,他对你的企图也是不争的事实。光凭这一点,我就不能留下他。”。
“不!”韩闯的眼睛模糊了,夹杂着绝望的嘶吼都要浸出血来。
这时,他突然感觉背上的力量有所消减,便立刻用手肘向后猛地一捅,李新吃痛,顿时倒地,他趁机飞奔出去。
连滚带爬地跑出房子,韩闯正看见黎湛被人打倒在地。雨点般的拳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却不见他有半点反抗。
“阿湛!”韩闯高叫一声,扑上前掀开正在行凶的打手。
黎湛勉强地看著睁开被打肿的双眼,恍惚地看著与众人扭打成一团的韩闯。混乱中,不知何人的拳头挥了过来,黎湛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冰冷的池水瞬间裹住黎湛迟钝的身体,漫入他的口鼻之中。
重重地呛了几口水,黎湛本能地挣扎起来,淅沥哗啦的水声顿时不绝於耳,其间隐约掺杂著韩闯的叫喊。
一声又一声的“黎湛”听起来那么急切,让黎湛下意识地想从水里爬出来,可是越是用力就沉得越快,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不断拉扯他的双腿。
“闯……唔……咳、咳、咳……”黎湛想回应韩闯,想告诉他不要慌张,结果口中涌进更多冷水,几乎夺去了他全部的呼吸。
韩闯——黎湛在心中呐喊著,一阵绝望。
“我在这里!”韩闯的声音突然闯进黎湛的脑子里,天籁一般,清晰得如同耳语。
强大的力量从身後包围过来,托起黎湛的腰部,将他的头抬出水面。空气重新灌了进来,让黎湛咳嗽不止。
“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咳、咳……”
“没事了,我在这里。”
强迫自己睁开双眼,顺著韩闯的发际滴落的水珠成了黎湛最後的意识……
第八章
当韩家的私人医生见到一身狼狈的韩闯,背着同样狼狈的黎湛出现在门口时,忍不住发出一句感慨。
“你们两个还真是多灾多难。”
“少废话,快给他看看要不要紧。”
知道韩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医生识实务地闭紧了嘴巴。
趁着医生给黎湛检查的时候,韩闯打电话叫来了钱永胜。
看着浑身是伤的黎湛,钱永胜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关你的事,”韩闯冷冷地瞥了一眼钱永胜,说:“等医生处理完,你把他给我有多远就送多远。最好是离开这座城市,永远都不要回来。”
“为什么?”
韩闯脱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咬牙切齿地说道:“为了让他有命活到儿孙满堂。”
韩闯话音刚落,黎湛突然呻吟了一声,看起来痛苦不已。韩闯循声望去,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双眼,旋即,走上前拉上了病床前的布帘,挡住医生治疗的场面。
钱永胜看出韩闯眼中的关心,也察觉到事态严重,所以即使不明白地韩闯话中的意思,他还是点头答应下来,问:“要不要通知何美琪?”
韩闯愣了愣,问:“她可信吗?”
“他们在一起好几年了,没有人比她更关心阿湛。”
钱永胜笃定的说法,让韩闯突然有些不太舒服,考虑了片刻之后,说:“不要叫她了,人多嘴杂。等黎湛恢复了,让他自己决定。”
“呼——”钱永胜叹了一口气,没再强求,只是发起了牢骚,“好好的怎么搞成这样?一个小时前他还打电话给我,要我好好跟在你身边,我还笑他弄得跟交待遗言似的……”
“一个小时前?”那电话估计是黎湛下楼的时候打的,当时他不得不离开韩闯,却还在记挂着别人的事,没见过这么蠢的!
钱永胜肯定地点了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又给韩闯带来了新的困扰。
“我一直都爱你……比你所知道的更爱你。”
韩闯还记得黎湛说这话时的表情,脆弱中带着哀伤,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
一直以来,韩闯都认为自己是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的,可是,如今黎湛却让他感到汗颜。
被骗、被误解、被陷害,黎湛从来都是默默承受着,比起他无怨无悔的付出,韩闯对黎衡的感情根本算不上所谓的爱情。不过是少年时的迷恋,一心想要讨好而已,从来没有想过要奋不顾身地去做些什么。
想起秦晓顺说的那个“不够爱”理论,韩闯苦笑。原来,人可以因为“不够爱”而舍弃,也可以因为“太爱”而默默守在一旁。
“你先走吧,明早再过来。”
遣走钱永胜,韩闯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等到医生从帘后走了出来,韩闯站在原地,低声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外伤,比上次轻多了。”医生露出一个微笑。
韩闯没心情跟他调侃,直接命令道:“你可以出去了。”
像是早就料到韩闯要说什么,医生神神秘秘地指了指最靠里的一个柜子,说:“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晚安。”
虽然不明白医生的眼神为何暧昧,不过韩闯没有多问,只是在他关上房门之后,打开了那个柜子。里面除了一件深蓝的丝质睡袍之外,还有一支没开封的润滑剂以及一大盒避孕套。
拿出睡衣,韩闯发一声冷笑。看来他喜欢男人这件事,好像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当黎湛稍稍清醒过来时,韩闯正好从浴室走了出来。丝质的睡袍穿在他的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水渍浸湿了,大片大片地粘着身体,勾勒出男人的曲线。
眼角的疼痛让黎湛不得不闭上双眼,阻断了眼前的影像。
坐过病床上,伸出温暖的指尖抚上黎湛脸上的红肿,韩闯轻柔地问道:“疼吗?”
像是被那温度烫伤了,黎湛下意识地偏头,躲开韩闯的触碰。
不理会黎湛的排斥,韩闯自然地将头靠在他赤裸的胸口,就像发誓一样说道:“别紧张,我不会再害你了。”
被送来时浑身混透的黎湛,早就被医生剥得精光,此时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薄的床单,被韩闯这么靠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只好说:“你不该在这里。”
“也只有今晚了,明天钱永胜会送你离开。”
“……”
离别就在眼前,黎湛的心情渐渐起伏。感受着韩闯加诸在他身上的重量,唇齿间有酸涩的味道慢慢散开。
“你要带上何美琪吗?”受不了黎湛的沉默,韩闯主动挑起话题。
谁知黎湛答非所问:“我跟她没有关系。”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韩闯抬起头,近距离地俯视黎湛的脸,就像在察看他是否说谎。
感受到韩闯的气息,黎湛难得地笑了起来:“亲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是听说?”
用视线描绘着黎湛的笑容,韩闯的眼神沉了几分。
“叔叔没答应放过你,不过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闻言,黎湛再次用力睁开双眼,只可惜效果不彰。
韩闯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睑,不让他睁开,嘴里喃喃地说道:“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去找个什么人,就像你爱我一样爱你,一直陪着你,一定会很幸福。”
“可惜,那个人永远都成不了你。”黎湛苦笑着,拉开韩闯的手掌,说:“昆叔如果不打算放过我,我跑去哪儿都没用。我不怪你害我,因为是我心甘情愿被害,你明白吗?”
轻轻摩挲着韩闯的手指,黎湛幽幽地说道:“不要自责,这不像你。”
看着黎湛,韩闯突然站起身来。
感觉身旁的热源骤然离开,黎湛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被人挖去了一块。不多时,那热源再次贴了上来,又让他觉得些许不适。就这样矛盾着,直到韩闯将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
“会用吗?”韩闯问。
“什么?”黎湛不得不睁开眼,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那是一管膏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