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夜明一脸无奈。“……皇上,臣弟只有一个请求。”
“皇弟请说。”“大玄”皇帝心情很好地允了。
“臣弟的前王妃亡故,便是因为身子骨太弱,如果皇上坚决臣弟再娶,只盼对象要身体健朗即可,美貌才华不必是首选。”
“唔……应该没问题。你看李宰相壮得像头牛似的,他孙女……呃……绝对也有好体格啦!”“大玄”皇帝有点心虚地打哈哈。
那女孩儿是瘦了点儿,不太符合皇弟的条件……大不了,他趁这段时间,赶紧派人挑些大内珍药补品送去宰相府,给那个宰相孙女天天照三餐补身子,肯定能把瘦燕子养成皇弟想要的小胖鹅吧……
李瑶馨眼神茫然地坐在闺房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真的被圣上指婚,将要许配给皇上的亲胞弟,夜明王爷?
她一直以为,她会嫁的人,应该是萧尚书之子,萧墨泽……
她与萧墨泽从小青梅竹马,李、萧两家早在十年前就已有结为亲家的默契。
两家的长辈对他们两人的婚事全都乐观其成,时不时地将她和萧墨泽凑成对,开开小两口的玩笑。
虽然没有正式提亲,但大家早已说好,等她长大及笄后,就差不多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婚事了。
萧墨泽比她大了几岁,从小就表明过很喜欢她,就算被大人们嘲笑捉弄也无所谓地耸耸肩,大大方方地说着等他长大就要娶她,早早认定了她就是他的妻,一年又一年地等待她成长。
再没多久,家人就要为她举行及笄礼,以示她长大成人,可以嫁娶了。
就在即将举行成人礼的前夕,萧墨泽果然来找她,向她求婚。
当时他执着她的手,对她表白,他说他对她一往情深,向她发誓非卿不娶,并承诺婚后一定只疼她、宠她,而且绝不纳妾收房。
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口口声声地说喜欢自己,要娶自己为妻,哪一个女孩子不会怦然心动?
虽然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像他喜欢自己那样的喜欢他,至少她知道,她喜欢他对她的照顾与呵护,也并不排斥嫁给他为妻。
因此,她耳红心跳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半推半就地让他认为她默认了两人的感情。
离开前,他欢欢喜喜地告诉她,要回去请他爹娘在她及笄礼之后,赶快选一个良日,前来宰相府提亲。
没想到,身为宰相的祖父一听她父母提起这件婚事,竟然大力反对。
祖父这才说出,皇上前不久曾对祖父提及,他对胞弟夜明王爷迟迟未纳妻妾,正室又一直虚悬的问题很是烦恼,大吐了苦水。
祖父思考了一会儿后,竟开口在圣上面前力荐她为王爷的续弦人选。
皇上听了,居然也认真起来,前些日子还特意安排一趟微服私访,驾临宰相府,亲自接见她。
当时她满头雾水地被召唤到大厅,皇上看了她几眼,问了几句不轻不重的日常话,便让她退下去了。
她一直以为,皇上只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所以亲切地对他们这些晚辈嘘寒问暖。
后来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被皇上召见,连她爹娘都没有见到皇上的面。
这么怪异的状况,让她心里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没想到,昨天皇上就突然下召,宣派夜明王爷领军西征,同时送了一道圣旨到宰相府,指名李瑶馨将为夜明王爷的王妃人选,并预订于王爷征西回朝后,举行大婚。
皇上突如其来的指婚,不但让跪在地上接旨的李瑶馨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也震动了朝野,众人议论纷纷。
由于圣意难违,祖父上朝返回之后,便要求李家上下所有人,从此不准再提起与萧家的婚事。
她深知萧墨泽的个性固执冲动,听到圣旨传闻后,一定无法接受的……
当时,他是那么欢天喜地地与她谈论着婚事,描绘着她与他婚后的种种计划……
还正想着,原先紧闭的窗户忽然被悄悄推开来,一抹黑影迅速窜了进来!
李瑶馨吓了一跳,正要起身,黑影便欺近她,捂住她的唇。
“嘘!瑶馨,是我。”一道熟悉的男嗓低声说道。
李瑶馨睁大眼,定神一看,竟然是萧墨泽!
他竟然……不顾一切地夜闯她的闺房?
“萧大哥……”
她茫然地看着他,惊疑不定。
“我问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那道指婚的圣旨?”
萧墨泽红着眼,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表情痛苦,不停地质问她,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看来,他果然也听说她突然被指婚的事了……
她任他捉着手,默默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从小,她就认为自己终会成为他的妻,这样的念头几乎快要变成了一种信念,根植在心里。
突然遭此冲击,她也一样不太能接受,只能含着泪,默默承受被他抓握的地方所传来的疼痛。
她的眼泪,让他冷静了一些,微微松开捉握的力道,但仍然没放手。
他没有说话,与她沉默相对好一会儿后,突然神色一动,拉起她的手,就要打开门往外走去。
“跟我走!我们躲到天涯海角去!”他的语气似乎是要不顾一切地豁出去了。
“萧大哥!这样会害死李、萧两家所有的人,你千万不要任性!”
她一惊,用力摇头,不肯移动半步,泪流得更凶了。
萧墨泽当然明白抗旨私奔的后果,因此满脸激愤地僵在原地瞪着她。
他不甘放手,却又别无他法,整个人像只被困住的猛兽,表情像是就快要发狂了。
“那我去投军,伺机在战场上趁乱杀了司徒夜明,这样他就夺不走妳了!”
萧墨泽握拳,满脑子只想着要与夺妻之人玉石俱焚!
“萧大哥,不要冲动,这些话也千万不能在外头说。夜明王爷是皇上的同胞手足,说出这种对皇族大不敬的话,一样会被砍头,甚至牵连你爹的。”
她强忍悲伤,劝他冷静下来。
他默然地望着她。
从小,他就一直在等她长大,瞧着她由一个小小的可爱丫头,渐渐出落成一个气质娴静婉雅的女孩儿。
前不久,他才欢欢喜喜地请爹亲替他作主求婚,怎么才转眼间,他们之间两小无猜的感情,竟然被爹亲厉声禁止,从此不准再提?
一纸圣旨,就要完全抹杀了他多年的期待与梦想?
他目光眷恋地在她脸上慢慢游移。
她的皮肤极白皙,朱唇不点而绛,蛾眉弯弯地嵌在一双形状微长而秀美的凤眼上方。
此时凤眼垂敛着,长而浓的眼睫掩着晶莹泪眸,模样脆弱得令他几乎要心碎至死……
他用力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死命地、狠狠地,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将她抱得好紧、好紧。
“我恨!我真恨!恨我为什么无力抗旨,恨我竟然束手无策,不能保住妳……”他低哑的嗓音破碎。
她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阵阵的绝望与愤恨,心头像被刀子一道地道切割着,这才知道,萧墨泽对她的用情如此之深,令她惊讶,令她动容,更令她万般无奈。
如果嫁给他,她应该会幸福地度过一生。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是不可能了,她只能在他怀里静静掉泪,偷偷惋惜。
第1章(2)
相拥许久后,李瑶馨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却十分坚定地,将萧墨泽慢慢推开。
“回去吧,萧大哥。今生我们注定缘浅,希望他日萧大哥能寻到真正所爱之人,也祝福萧大哥前程锦绣无量。”
“瑶馨……”
他眷恋地看着她,还舍不得放手。
“萧大哥,请回吧。你我身分已经不同,如此私下会面已是大大不合礼法,要是让人撞见了,后果不堪设想。”她对他摇摇头。
“我不怕!妳本就应该是我萧墨泽的妻子!”他一脸执拗地说道。
她温声说道:“一切只能怪瑶馨福分不够,如今只有一桩心愿。萧大哥天赋英才,武艺过人,众人都期盼萧大哥能成为三年后的殿前武试状元。如果萧大哥能成为殿前武状元,我就此生无憾了。”
萧墨泽深情又痛楚地望着她,久久不动,似乎也在思考她的话。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三年后,我一定会夺下殿前武状元的荣耀,绝不辜负妳的期盼。”
她欣慰地笑了。
“如果……那男人……亏待了妳,我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妳从那男人的身边抢回来,绝对不让妳委屈受苦的。”他对她誓言说道。
“萧大哥……”
她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眶再度泛红。
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紧张地赶快推推他,示意他快走。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后,便从后窗潜出,身影立即无声无息地遁入夜色……
两年后
“小姐!小姐!王爷班师回朝了,王爷终于班师回朝了!”
一名模样娇俏伶俐的小婢女,一脸兴奋地撩着裙襬,边跑边喊,喘吁吁地从门外直直奔向主子的闺房。
屋里,李瑶韾端庄地坐在桌边,像是没听见小丫头由远而近的呼喊,垂着头,专注地瞧着桌上摊开的诗集。
当小婢女打开房门时,她也正巧伸出纤细而洁白的手指,将书卷翻了一页。
“小姐,刚刚听说夜明王爷回来了,而且征西有功,被皇上封为宁西王了!”
小丫头大叫大嚷,兴奋得小脸通红。
李瑶馨抬眼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头去。
“小姐、小姐!奉儿喊得好大声,小姐都没听见吗?”
奉儿跑到桌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老远就听见了。”
李瑶馨淡淡响应,继续看书。
“那小姐怎么这么无动于衷,像是不关己事似的?姑爷回来了耶!”奉儿丫头不满意地问道。
“难道妳要我跟着妳又叫又跳的,才算听到了?”
李瑶馨无奈地瞟了她一眼,对她摇摇头,又将视线投向诗集。
一个人敲锣打鼓,没人鼓掌加油,也是会累的。小丫头得不到鼓励,也慢慢的没了劲。
“真是的,我还以为小姐会很想听到姑爷的消息——”她小声嘟囔着。
“别姑爷姑爷的喊,我又还没出嫁。”李瑶馨打断她的话。
主子一响应,丫头的兴致又马上被挑起。
“唉呀,就算还没出嫁,也笃定就快要嫁啦!皇上下的旨、配的婚,天下间谁敢违背圣旨呀?就算宁西王爷有意见,也不可能抗旨的吧?”
奉儿兴冲冲地说道,满脑子对主子的婚事充满了未婚少女的绮丽幻想,没发现小姐的脸色微微一变。
“说不定,现在天下间所有的女子都在嫉妒小姐要嫁给王爷呢!听说王爷带着兵马凯旋进城时,俊挺的马上英姿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女子。隔壁张府的香香说,她家小姐从以前就很爱慕夜明王爷,这次还偷偷跑到大街上去看——”
“不要再说了,奉儿。我看书累了,要休息一会儿,妳先下去。”李瑶馨制止她再说下去。
“小姐,我还没讲完呢!难道小姐不想听姑爷他今天有多威——”
奉儿还意犹未尽,想要跟她说更多打听来的消息。
“够了,奉儿,妳先下去。”
李瑶馨脸色一沈,不轻不重地斥道。
奉儿一愣,这才发现小姐的情绪似乎没她想象的高昂,赶快住了嘴,乖巧地立即退出房外,并且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言者无心,却不经意大大触动了李瑶馨的心底事。
方才奉儿提到圣旨时,只觉得心口张着无数绷紧的弦,“铮”的一声突然拨乱,如雷一般响彻心魂。
她怔怔地望着书卷。方才还读得津津有味的诗句,现在竟然一个字都无法入眼,只有无尽的不安与不确定,在眼前不停地晃动烦扰。
据说那位身分极其尊贵的宁西王爷,心心念念着他已经死去多年的王妃,不愿睹物思人,因此向皇上讨旨西征。
据说他在战场上不要命地冲锋陷阵,令“西戎”胆寒,全是因为他似乎想战死沙场,跟随亡妻入地府相会……
她怀疑,心里早已住着一个女人的男人,还有多余的位置留给后到的女子吗?
更何况,这女子并非他亲自看上的,而是被迫奉旨迎娶、不得不接纳的妻子。
叹了一口气,她逼迫自己不要再想。
一切,只能听天安排了……
第2章(1)
身分尊贵,拓土有功的宁西王爷,与宰相的孙女的婚礼,轰动皇城,众所瞩目,一时之间万人空巷,老百姓全挤到大街上看热闹。
一路上,长长的嫁妆车队,盛大的迎娶排场,让路边的老百姓看得惊呼连连、艳羡不已。有好一段时间,人们仍然不时在茶余饭后闲聊讨论。
好不容易拜完堂,送入洞房,李瑶馨静静坐在喜床床沿,等着王爷敬完酒,回房来揭喜帕。
耳边听着房里的陪嫁仆妇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道喜话,有时还夹带了一些让人脸红的调侃与玩笑。
她配合着发出适宜的笑声或是低头表示一下害羞,心不在焉地想起去年瑶依堂姊出嫁归宁时,私底下在闺房中对她说过的话。
瑶依堂姊说,在所有参与婚礼的人中,被摆布得最累的是新娘子;忙乱到完全不明白整个婚礼的过程是怎么结束的,也是新娘子。
然后好不容易熬到下一个天亮,睁开眼,整个人生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撑着头顶上重量可观的凤冠,头疼得不得了,颈子也早已疲软。
偷偷挺了一下腰板,勉强忍住一个呵欠。
她已经被这场婚礼折腾得快一天一夜了,到底何时才会结束?
想起昨天晚上,仿佛头才刚沾枕入睡没多久,就被叫了起来,让好多人侍候着沐浴、挽面、梳发、上妆、穿嫁衣,然后是祭祖。
她记得被奉儿唤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完全是暗的,感觉忙碌了好久,天才渐渐亮起来,听见鸡鸣。
然后就是一直被拉着团团转、团团转,好不容易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牵入洞房,坐在这张喜床上了。
她无声地轻叹,疲累的感觉蔓延全身。
但心头涌起更多的,是对未来日子的不安感。
想起方才在婚礼之中,她感受到王爷的七岁小世子,和王爷的妹妹绯玉公主对她发散的敌意,心里便惴惴不安,不太明白他们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或许……是因为前王妃的关系?
还没相识,就先被讨厌,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受,但是她也无可奈何。
这桩婚事,原来就非她本意,她也是被逼着上花轿的。
虽然她选择了认命接受这桩婚事,但并不表示她对所有的人事便都不在乎。
还好,一路上,王爷一直紧紧地牵着她,似乎知道她非常不安。
有了他的牵持,她才不至于因为过度紧张僵硬而绊脚跌跤,不然她丢脸事小,让王爷和祖父失去颜面,落为笑柄,那可就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