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她们开心地应和。
「嘘!」她急忙把手指放在嘴边。
「嘘……」她们赶紧压低了声音。
苗艳青忍不住又望进那扇花窗里。可恶,那个死萝卜,竟然还紧搂着那个公主不放,现在到底是在演哪一出啊?
明知道她没资格生气,她还是情不自禁生气,更惨的是,她深深被刺痛了的不只是自尊,还有放不下也逃不开的伤心。
她冷冷地注视着花窗里那一对郎有情妹有意的男女,胸口的烧灼感更强烈了。
「男人都是浑球,没一个好东西!」
因为他不让她的心好过,所以她也不让他的人好过。
这就是她苗艳青的风格。第二天,绣月公主回去了。他来了,坐在师斋的花园里,正慢调斯理研磨着金盏花籽的苗艳青一脸无动于衷,自顾自的将几片干荷花加进去,继续磨。
「苗姑娘。」穆朝阳不自在地唤着道,她瘦了。
原本粉排美丽的脸变得更小了,清瘦得令他心痛。
「哟。」苗艳青抬起头,面无表情地开口、「穆老板,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对不起。」他深深地注视着她,眼底有千言万语。
「啥?」她把手圈放在耳边,满眼迷惘。
「什么?」
「对不起。」他沉痛地重复。
「啥?老乡,今儿个风太大了,俺什么都听不见啊。」她故意大着嗓门道,「不说了不说了,好像有人放屁呀,俺先走了。」
「苗姑娘……」穆朝阳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对不起。」
苗艳青望着他,暗暗冷笑,面上依旧笑吟吟。
「啥?对不起、对不起,这屁味真的太浓了,俺走先啊。」他不放手。
她另一只自由的手闪电般轻弹一下,穆朝阳颈项陡然有点痒起来。他的肩头不着痕迹地微擦了下颈项,可是不擦还好,一摩擦之下麻痒却止不住蔓延开来。
他的表情陡然变得怪怪的。
她偏头笑咪咪望着他,「我走喽,老板。」
「苗姑娘……」他颈项上的痒越来越扩大,为了怕自己突生的怪症会传染到她,他连忙松开手,迅速后退了好几步。「你离我远一些……我好像出风疹了!」她想笑,连忙忍住,「我走了,真的走了噢……」
「好,你快走。」他连忙运行内功,想要压抑住那逐渐散布到全身的麻痒痛楚,满头大汗却徒劳无功。
她走了几步,回头望着他皱眉隐忍的难过神情,心里不禁一软。
笨蛋,这种痒是不会传染人的。可是他居然怕她被传染……唉,真是个冤家。
「好吧,这次就先饶过你,下次用点不那么毒的好了。」她暗暗咕哝。五毒教独门的「天长地久痒不停散」厉害无比,无论是冲水、敷药、运功统统都无效,只有她的解药能止痒消毒;苗艳青假意走远,小手轻轻一挥,招来了一只黄色小粉蝶,在它翅膀上撒上了淡黄色的解药粉末,然后暗中往他的方向一扬。
小粉蝶旋然飞舞,轻轻扑向他的颈项,抖了抖翅膀。
说也奇怪,他身上的痒痛难当感瞬间消失。
「咦?」穆朝阳轻柔地以指拈住小粉蝶,一脸疑惑。「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8章
「我有话跟你说。」穆朝阳不死心,隔天又堵到她了。
「我没话跟你说。」苗艳青两手叉腰,「那天那个吻……」
「什么吻?」她睁眼说瞎话。
他一呆。
「我要去上课了,学生们还等着我呢。」她的手腕又被某人抓住,「又怎么了?」苗艳青没好气的回头,姿态妖娇却神情冷淡。
「做什么?」她绕过他就要走,却被他暴怒的神情吓了大跳。
她不承认有过那一吻,他不是会乐得飞天吗?为什么却一脸火大,想将她吞吃入腹似的?
穆朝阳黑眸里怒火狂炽,咬牙切齿的开口「你!怎么可以假装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姓穆的!你给我听清楚,够了,」她压抑许久的怒气陡然爆发开来,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莫名其妙夺去人家初吻的人是你,突然像见了鬼一样逃得不见踪影的人也是你,如果说我们之中有人矫情到不承认曾发生过的事实,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她浑身发抖,手指紧紧谄绉了裙摆……她从来没发觉,原来自己的怨与痛是那么样地深,眼眶更是前所未有的灼热湿润,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
不,她是苗艳青,她不哭,她只有让人痛哭流涕的份。
可是该死的!她真的好想哭……
苗艳青拚命吞咽下酸苦的泪意,花了好大工夫才勉强镇定下来。
穆朝阳哑口无言,双眸盛满了内疚与忧伤地直直注视着她。
「对不起。」他还是一再重复这三个宇。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她紧紧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抖。
「我算什么呢?就因为我像是自动送上门来的,所以就不值得你真心相对吗?」
「不,我从未看轻过你!」他伸出手想碰触她,抚平她激动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悍然地垂落。
「我承认我害怕、我也很迷惑,应该要把你推离我身边,让一切回到最初的单纯,可是太迟了,我已经无法自拔了。」苗艳青捂住嘴巴,泪珠再也抑不住的掉落了下来。
她的泪水狠狠烫痛了他的心坎,穆朝阳脸色倏地变得苍白,颤抖着手怜惜不舍地替她拭去那行滑过颊边的泪痕。
「别哭。」他低沉沙哑得几近无声,指尖抚过的冰凉,点点冻伤了他的灵魂。
他从来不知道,这一个女子的眼泪几能摧毁他全部的意志与坚强。
自从结识她以来,只有见她笑过、恼过、眉飞色舞、趾高气昂过、几时见她落泪?
可是他居然深深地伤了她的心,让她浑身骄傲的刺都不见了,只剩下掩也掩饰不住的脆弱与悲伤。
「我没有哭。」苗艳青还想否认,拚命摇头。
「我不会哭,我也从来没有为男人哭过,我只是……飞沙进了眼睛。」他心疼地注视着她,柔声道:「好烂的理由。」
「是很烂……」她索性蹲下来,捂住脸放声大哭。「我这辈子从没讲过这么烂的理由……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啦!」
「对,都是我害的。」他止不住的心痛如绞,半跪下来轻轻将她纳入怀里,哄慰道:「我是个大烂人。」
「最烂的那一种。」她在他怀里抽抽噎噎,怨气犹难解。
「最烂的那一种,」他同意,还对自己落井下石。「还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混蛋。」
「无庸置疑。」她吸了吸鼻子。
「我也是个白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一团混乱的情感。」
「自己知道就好。」她眨眨沾着泪水的眼睫偷偷瞄他。
穆朝阳深深地凝视着她,真切地道:「可是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不想再见到你伤心。」他字字如誓。
她喉头发紧,苛责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也已经无可救药了,」他颓然地摇头,神情落寞地站了起来,失神地望着一抹碧晴的天际。
「我这个人,四处惹桃花债,背了一身感情帐……其实我不想变成个风流的烂萝卜,可是没想到我已经是了。」他疼爱青梅竹马的绣月,关爱有至亲情谊的诸家六姊妹。对于不知名的第四房妾,则是有深深的歉意,因为「她」必须要背负孕育穆家下一代城主的重任。
但是他对艳青……不一样,因为她比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还要与众不同。
她总是能挑起他又爱又恨、又怜又恼的热烈情绪,她让他头痛,让他坐立难安,让他吃不好睡不好,却也让他感觉到生气勃勃、热血沸腾,心里想的是她,嘴里念的也是她。
可是他还有资格爱她吗?如此混乱的状况,异常难解的场面,坐拥三妻三妾,可最终他究竟是负了谁?
是她?是绣月?是诸家六姊妹?还是那个还不知名的第四房妾?他突然觉得好累好累……
她绝对不会同情他的。但是当她冷眼旁观着他的矛盾挣扎痛苦时,她的眼眶又不禁红了起来。
唉,傻瓜。她跟他,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苗艳青走近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大手。
「喂,凤扬城主,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你坐拥三妻三妾,这世上每个男人都羡慕死你了,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呢?」不能怪她心软,谁让她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
「可是我只想从一而终!」穆朝阳冲口而出。
「我根本不想要三妻四妾。」
她睁大双眼,呆呆地看着他。「啊?」
穆朝阳心头压抑许久的压力与秘密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塞回去了!
他忧郁地看着她,深吸一口气,字字清晰地开口道:「一切都是穆家家训惹的祸!」
「咦?」她两眼瞬间亮了起来。
「穆家与诸家世代交好,生男都结为异性兄弟,生女皆是结为异性姊妹,但没想到轮到我父亲这一辈,却决意亲上加亲。」他想起这段往事就恨得牙痒痒的。「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但诸家世伯却一连生六女,他们原本还商议着究竟要将哪一个许配给我……」苗艳青听得入神,频频催促。
「然后呢?然后呢?」
「没想到,最后那些不负责任的长辈在某一年的中秋节赏月吃酒吃到爆肝加昏头,竟然决定让诸家六姊妹统统都嫁给我!」他懊恼道。
「哇!」是秘密,但她还以为有什么更劲爆的内幕呢。
虽然和诸家六姊妹感情很好,但是听到这里她的心里还是有阵酸溜溜的泡泡直冒出来。
苗艳青,控制一点,你本来就不是来跟人家抢相公的,对不对?你只是来「取精」,切记切记!一想到这儿,她一颗心又沉落了下去。
「经过我抵死不从的抗争,三年前我爹娘和诸世伯总算稍稍更动计划,家训上重新写着:倘若我在二十八岁生辰前,娶得第四房小妾且有孕,与诸家姊妹的婚事就一笔勾消,但是身为大哥的我,必须要帮她们另酊良缘。」他柔声道,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这就是我最后的一线生机。」苗艳青的心瞬间又活络了起来。「你、你是说……只要那个……有了那个……就可以那个?」她破天荒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了。他被她逗笑了。
「对。只要第四房小妾有孕,我就可以以义兄的身分,公开替诸家姊妹另外挑选好夫婿了。」耶?耶!耶!
苗艳青全然忘了自己刚刚的自我告诫,兴奋到差点跳起来。
但就在她一朵大大的笑容就要绽开的当儿,忽然又缩了回去。
「等一下,你爹娘三年前就更改家训了,为什么你到今年才征第四房小妾呢?」说到这个穆朝阳更是一肚子苦水。「我爹娘两年前去世,诸伯父在同年得病离开人间,他们故意不告诉我,而是让文总管在我二十八岁生辰前的四个月才告诉我这件事,我猜他们是故意整我吧?想让我在短短四个月里来不及纳妾有孕,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和诸家姊妹成亲了。」她沉吟,「嗯,人家说姜是老的辣,这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说,我本来的打算是与诸家姊妹保持距离,让她们对我只有兄长之情,而没有男女之意,只要绣月肯答应先让我纳为妾,待有孕后就能理所当然扶为正妻,这样事情就大功告成了。」说到这里,他目光又热烈又感慨地看着她。
「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你……」
「我怎样?」她只要一听到「绣月公主」就满心不是滋味。
尽管人家是先来,她是后到,可是她就是不爽。
像诸家姊妹那么天真可爱的好姑娘、就算要她屈居在她们之下,做排行第七的小老婆也无所谓,可是那个无病矫揉造作的绣月公主……
就免了!
「你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他又叹了长长一口气,害她差点忍不住一拳给他揍下去。
叹什么叹?她的出现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惊吓……呃,是惊喜好不好?
没有她出现,他赏风吟月吃茶喝酒三妻四妾的人生有多无聊?「想我扁你就直说。」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穆朝阳没有害怕,反而噗啡笑了出来,眼神温柔地看着她。「虽然你让我头很痛,但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算天天头痛也值得。」她的脸颊瞬间红了。「呸,随便说说,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讲的。」
「以前我觉得女人对我来说只有责任和义务,我一直以为,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在这个狗一般的生涯里,找个起码是自己选的姑娘……」他瞄了她一眼,眼神无比复杂。
「你指的是绣月公主吗?」
「对。」他低下头,无限感慨。「我姨母是兰玉皇贵妃,所以我从小便在宫里混大的……」
「你跟她还真的是青梅竹马。」苗艳青心里有点酸酸的,可是现在乱吃飞醋,好像也太丢脸了。
「是的,她小时候傻傻的,身子又弱,可又喜欢四处乱跑,」他叹了口气。「常常玩了一个时辰就要养病半个月,她真的很可怜……」
「你是因爱生怜吗?」
「我不知道。」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只知道,我一定要保护她。」
「包括把你的下半生全保护进去吗?」苗艳青不是滋味地道。
「你在吃醋吗?」他突然眼睛一亮。
「吃你个大头鬼啦!」她脸红了,呸了一声。
「谁会吃你这种笨蛋的醋?」
「我哪有笨?我这种顶多叫作……」穆朝阳情不自禁将她拉入怀里,结实双臂圈住了她。
「聪明一世,胡涂一时。」哪是?她觉得他现在才终于变聪明了……苗艳青甜蜜蜜、喜孜孜地偎在他宽厚强壮的怀里。
可是……怎么办呢?
现在换她大大伤脑筋了,因为不只他面对的状况棘手复杂,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必须赶在明年春末前有孕,然后回到蝶谷生下未来的第三十八代五毒教主……要是她真怀了他的孩子,她舍得走吗?他又会让她走吗?糟了,这下子连她的头也胀成了两倍大。
「你在做什么?」
「秘密。」
「说嘛!在做什么?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是给我吃的吗?」穆朝阳兴致勃勃地凑近头,看着她用一只小锅子熬煮色泽红艳、幽香阵阵的。苗艳青忍不住笑出来,白了他一眼,努力把他的头挤开。
「去旁边啦,你很闲耶!身为凤扬城的城主你不是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的吗?」
「我都叫文总管拿去兼着做了。」他一点也不觉得愧疚。耸耸肩,那张俊脸又好奇地踏过来,「是什么?跟我说,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你也甭挤了,不是食物。」她一直试图把他挤到旁边。
他哪能就此罢休?干脆自身后拦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