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做事,别废话。”不理会狗仔妹的意有所指,林瑜蔓不停地在心里盘算著,该何时下楼去买卤味。
嗯,最好是晚饭时间之前去抢第一批,这样才能买到既新鲜又入味的好东西。
她的心思全缠绕在韩鉐坚身上,他说的话,他想做的事,他想吃的东西,每一样都占据她的思绪,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加班到半夜也无怨无尤。
而这些年来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她自己也早已习以为常,并且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付出,都归于是身为他的员工所应尽的责任。然而,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局外人都看得出来,林瑜蔓为韩鉐坚所做的,早就远远超过一个员工该做的范围了。
她始终欺骗自己,不肯勇敢面对内心真实的声音,总以为躲在“员工”这安全的羽翼之下,她就可以肆无忌惮靠近他、帮助他、照顾他。
这样很好,她真的很满足了。
***
隔天,裹了药的伤脚非换新药不可,林瑜蔓没先告知韩鉐坚,就暗地找了个下午的空档前去于伯家里。
“于伯,我是小蔓。”按下对讲机后,林瑜蔓先恭敬地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又来麻烦您了。”
“小蔓,你来了啊!”于伯开心地亲自到门前迎接,看了看门外只站了林瑜蔓一个人,不解问道:“咦?坚少爷呢?他没陪著你一起过来吗?”
“他……”顿了一会儿,林瑜蔓伶俐的口齿顿时失灵,呐呐道:“本来,昨天他是要陪我一起过来的,可是,碰巧在路途中遇到……嗯,遇到老朋友。然后,今天他又有事要忙,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哦。”于伯抚著他长长的白胡子,带领她进入客厅,沉吟道:“这不太像是坚少爷的作风,依他的个性,应该会陪你过来才对啊!难道,你说的‘老朋友’是个小姐?”
“呵呵,于伯您真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坐在沙发上的她开始有点紧张,不知道该不该对于伯说这些琐事。
“坚少爷算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孩子的个性我比他亲生父母还了解。”于伯一边说,一边轻柔地为她解下缠在脚踝上的白纱布,仔细为她料理扭伤的部位。
“他的脾气就跟他老爸一样,又臭又硬,固执得很。”于伯轻转她的脚踝,慢慢挪移关节位置,嘴里说道:“想当年,在那么保守的古老年代,他老爸为了追求他老妈,也做出一堆令长辈气到想吐血的嚣张事情。现在,他的儿子不过是把他当年玩过的把戏再玩一遍罢了,实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哈哈哈,只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这么说,韩伯父也跟韩总一样,是那种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只对一个女人痴情不悔的痴心汉?”林瑜蔓幽幽地问道。
“没错,父子俩一模一样。”于伯笑了笑,摸著大胡子道:“个性最像的父子俩,往往冲突最大,当初鉐坚为了庄雯脱离家里,他老爸气得想杀了这个不肖子,我瞧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心里暗自好笑。想当年,他为了娶鉐坚的妈妈,不也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吗?呵,怎么他可以做的事,他儿子就不行?这说不过去嘛!”
“于伯,您是说,我们韩总之前那位女友姓‘庄’?”瞠大眼,林瑜蔓慢慢地脱口问道。
“是啊!那位小姐叫庄雯,据说跟随新婚先生到南非定居去了。”于伯叹了口气道:“唉,坚少爷一心一意爱著她,没想到她说变就变。还害他在父母、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鉐坚运气真的很不好,遇上贪慕虚荣又心意不坚的女人。这些年,他表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面其实一直自责著,他怪自己眼光错误,选错对象、爱错人。偏偏这孩子又死心眼,错了一次,要他再对其他的女人付出感情就更加不容易了。”
“如果……她又回到他身边呢?”轻声低喃,林瑜蔓眼光迷茫。
林瑜蔓猜想著,在百货公司里偶遇的那位“庄小姐”,会不会就是让他心房锁死的那个女人?
“什么?你说谁回来了?”于伯满是皱纹的脸写著疑惑。“庄雯吗?她都嫁人了,怎么可能回来?”
“呵,这很难说。”林瑜蔓对于伯咧嘴一笑,那笑容带著凄楚。“于伯,昨天韩总在路上巧遇的那位熟朋友,恰巧也姓‘庄’,韩总第一眼看到她,那种充满讶异、惊喜混合的复杂表情,好特别。我认识韩总几年来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我想八成是她不会错。”
“呵呵。”眯起眼,于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小蔓小姐似乎挺在意我家坚少爷的感情对象喔?”
活生生被拆穿了心事,林瑜蔓糗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直摇头道:“不是、不是啦!唉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如果不是她的脚还被于伯紧紧捉著,她大概真的会一头往地板撞下去吧!
“哈,我老人家年纪虽然大了,但头脑很开明的。”于伯被她羞窘的样子逗笑了,宽慰道:“活到这把年纪什么事儿没见过,特别是男女之间幽微的感情互动,我眼尾一扫就全都知道了。所以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像我们家坚少爷这么优秀的男人,哪个女人不动心?”
“于伯,韩总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林瑜蔓垂下唇角,语气十分沮丧。
“谁说的?依我看来可不是这样。”于伯坚定说道:“男人心再硬,总也是肉做的。”
“我在他公司里上班好几年了,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正眼瞧过。”
“呵,那又如何?只能说,这几年他没遇上值得让他正眼瞧上一眼的女人。”
“是啊,条件好的男人眼光总是特别高。”林瑜蔓愈说愈哀怨。
“小蔓,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老人家抬起头,递给她鼓励的微笑道:“我倒觉得,坚少爷亲自带你过来让我替你疗伤,意义已经非比寻常了。要知道,除了那位庄小姐之外,他可从来不曾带过哪个小姐过来给我认识。”
“哦?”可能吗?林瑜蔓很怀疑,她不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吸引力能让韩鉐坚倾心。
“还有……”于伯像个慈祥的爷爷,以欣赏又疼爱的眼神看著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喜欢,没有原因地就觉得你跟我很投缘。那股直觉,就像第一次见到坚少爷小时候一样。老人家的直觉不会错,你跟坚少爷才是最速配的一对。”
于伯细心地为她的脚踝涂上凉凉的药膏,沁凉的感觉瞬间从脚踝往上奔窜,直达心间。听著于伯这样一点一地述说著,她竟有点心胸为之开阔的感觉;长期缺乏的自信心也在于伯的这番谈话中重新建立了起来。
或许,在韩鉐坚的心中,自己是有点不一样的,但重点是,他自己知道吗?
甩了甩头,林瑜蔓阻止思绪继续往下探寻,不管得到的答案是什么,都只是让自己更加心烦而已。
第五章
临行前两天,该准备的东西仍处在兵荒马乱之中,尚未完全备妥,林瑜蔓为此只好每天提早半小时到公司整理,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老爱睡在公司的韩鉐坚会不小心出状况。
当她到了公司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人来上班,于是她毫不迟疑地,就先往韩鉐坚的专属办公室一探究竟。她猜得没错,他不但睡在里面,而且灯还亮著,连电脑都没关,隐约还可以听见运作的声音。
和往常一样,林瑜蔓小心翼翼地踱步到他身边,先拉起滑落的毯子细心地帮他盖上,随后再默默凝视那张似乎睡得极不安稳的俊脸,顿时,她心里的感觉突然复杂了起来。
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变得快乐一点?林瑜蔓皱起了眉,想起那天他和“朋友”在百货公司的相聚重逢,看来那位美艳辣妹并没有让他的心情产生正面的改变。
望著他紧锁的眉宇,她禁不住想伸出手去抚平它。明知自己没立场也没资格去做这件事,但她实在为他黯淡的生活感到心疼,无法抑止自己奔腾的情感。
就在林瑜蔓缓缓将手往他的眉宇间移动时,韩鉐坚却突然睁开眼,凝望著她。
“啊!”乍见他睁开眼,林瑜蔓吓得掩嘴惊叫。“你、你不是在睡觉?”
“没有。”韩鉐坚坐起身,摇了摇头,缓言道:“我很早就醒了,刚刚只是闭著眼睛在想事情。”
“哦,对不起。我、我以为你还在睡。”林瑜蔓整个人像著了火似的全身发烫,此时,她尴尬得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还好我的手还没放上去。
她暗自庆幸著,万一真的碰触到他的脸,又被他发现,那才真是糗死人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韩鉐坚语气冷淡,对她的早到不特别感觉高兴,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神怪异问道:“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吗?”
“能有什么特别的,现在最重要的事,不就是准备参展的资料吗?”
林瑜蔓对他的问话感到不解,对他怪异的眼神更是觉得心虚。现在是怎样?他为什么要用一种看小偷的眼神看著自己?
“事情都差不多了吧?”韩鉐坚回到他的电脑前,眼神放在萤幕上跳动的数字和产品照片,语气一样冰冷。“你的报价表做得很完整,这阵子辛苦了。”
“哪里,这是应该的,而且全是照你的要求去做而已。”她狐疑了,怎么今天他说话特别诡异?有谁得罪他了吗?
“我跟于伯通过电话了,他说你的脚伤没问题,出国前就可以完全康复。”韩鉐坚锐利的眼眸直盯视著她,散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林瑜蔓不解地蹙起眉,完全不知道他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只能顺著他的话呐呐道:“是啊!于伯也跟我打包票说没问题。你可以安心,不必带一个跛女出国,增添麻烦。”
“小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人家在我背后议论我的个人私事?”莫名地,韩鉐坚突然转了个话题。“你去于伯家里换药,为什么要跟他老人家讲些无关紧要的事?”
“啊?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他的质问来得太突然,让林瑜蔓一时迷糊,搞不清楚状况,更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生气?
“哼!你还要装无辜吗?”韩鉐坚疾言厉色的模样十分骇人,仿佛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于伯都跟我说了,你跟他老人家提起我遇到一个女孩子,还说她姓庄。我想,我遇到什么朋友,她姓啥名啥,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我……”林瑜蔓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样子太吓人,任谁也无法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你还想解释?”韩鉐坚狠狠瞪著她,火气有增无减。“我最讨厌人家在我背后嚼舌根,枉费你在我公司做了这么久,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那不是嚼舌根。”几乎被他的吼叫震破耳膜的林瑜蔓终于回过神来,红著眼眶,忍著鼻间的酸楚,抽噎道:“我只是在换药的时候,正好跟于伯闲聊而已。他很关心你,知道你之前对庄小姐一往情深,很想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所以就顺著话题问……”
“好了!”韩鉐坚猛力拍打桌子,打断她的解释。“说了就说了,哪来那么多理由?不管于伯是关心我还是怎样,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去跟他说,不必透过不相关的第三者!”
林瑜蔓闭上眼,任随他的咆哮如利刃般划过她的每寸肌肤。她默默忍受著,不让自己落下太多泪水。然而,由他嘴里说出的“不相关的第三者”这几个字,还是深深地刺痛了她。
原来,多年来她在公司勤奋努力,总是为了他的一句话就付出所有时间劳力,甚至不计代价、不求回报。这样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辛苦付出,竟然只换得他的一句“不相关的第三者”。
多可悲啊!如果是朋友,说不定还可以关心一下他的生活点滴,但很显然地,她却是连普通朋友都还构不上。他亲眼看她如此忠心耿耿,却连一丁点的友谊都吝于施舍。
她觉得自己很悲哀,非常悲哀,眼泪,终于还是不能控制地落下来。
之前他愿意带自己去于伯家换药医脚,让她忍不住产生一种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与众不同的美丽幻想;再加上,于伯也亲口点出韩鉐坚确实对自己有点不同,让她更加坚信,对他而言,她的存在应不仅是同事而已。
然而现在,她必须很残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全都是误会,在韩鉐坚眼里,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员工罢了,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她已无心辩解,只能默默不语,任由泪水不停流淌。
反倒韩鉐坚因她溃堤狂飙的泪水而感到惊慌失措,他生平就很怕女人哭,尤其是平常就乖巧听话的女人哭起来更是无法控制。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作得有点夸张了,其实仔细想想,事情好像也没那么严重。
“对不起。”说不出其他话,林瑜蔓只能哭著道歉。
“你也不要太在意。”他开始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止住她的泪水,呐呐道:“我今天脾气比较不好,声音大了点,不过,我也是想加深你的印象。呃,反正,你以后不要再犯就好了,没事了。”
“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林瑜蔓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道:“于伯真的很关心你,如果不是他问起,我也不会说的,请你相信我。”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汹涌而出的泪水将他的火气消去大半,韩鉐坚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那天我们遇到的庄小姐,是我前女友的妹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所以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让我平抚好的情绪又有点乱了,才会……”
“我知道了,您不用说那么多。”浅浅鞠了躬,林瑜蔓镇定答道:“既然不喜欢不相关的外人知道您的私事,就不用多说。我先出去了。”
“嗯。”点了点头,他目送她红著眼睛鼻头离开办公室,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其实事情真的没有那么严重,都怪自己忙著打点出国的事,事情多又睡不饱,太累了,所以火气也跟著大了起来。只能怪林瑜蔓倒楣,平白扫到台风尾,实在难为她了。
***
莫名其妙地被老板狠狠骂了一顿的林瑜蔓,低落的心情整天都无法平复,只能一方面应付工作,偶尔再跑去厕所偷哭一下,发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