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别听这男的胡说八道,是他恶意冤枉我。”曹钧城镇定心神后,急忙跳出来喊冤。之前听到舅舅的喝喊,他心中暗叫不妙,迅速于混乱间使眼色要刘先生先行离开,少了证人,无论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与表妹是啥关系,只要他矢口否认收红包,相信这小子也拿他没辙。
“原来你是伯父的外甥,难怪你敢仗势胡来。”
“别冤枉我,我是清白的。”
“清白?亏你说得出口!”靳炜烈反感至极的冷嗤。“你和那位已经被你趁乱支开的刘先生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明明是你收了你指定的礼金,同意马上为他父亲动手术,那份‘礼金’还在你身上,你还敢否认?”
“表哥,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倪语霏难掩失望,没想到表哥会因一己之私,罔顾医德。
“语霏,我是你表哥耶,你不相信我居然相信他?他到底是谁?”继续否认到底,顺便采问程咬金的身份。
“炜烈是我男朋友,他不认识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冤枉你,更何况他最痛恨的就是医生收贿这种糟糕行为。”
靳炜烈微微收紧揽着她的手臂,很欣慰她完全站在他这边。
曹钧城顿感头皮发麻。这个男人是语霏的男友,舅舅岂不也站他那边?
“舅舅,你都没说话,是表示你相信我的清白吧?”他赌上一把的问。他们甥舅的感情向来不错,舅舅也对他的医术夸赞有加,应该会挺他才是。
“到我的办公室再说。”倪奎量终于开口,却未作任何表态,转身要走。
靳炜烈不满的挡住他,“像这种罔顾人命的失职医生,你该做的是立刻开除他,私下再谈,难道你是还想给他狡辩的机会?”
倪奎量微眯起眼,“事情我自有定夺,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也就是说你相信他?”靳炜烈怒气持续上升,无法思考。
“就算我相信,也不关你的事。”这小子是向天借胆啊,这么冲的质问他,还不让路,是想惹来一堆人尹倪氏医院的丑闻吗?
曹钧城暗自窃喜,舅舅果然是挺他的。
“炜烈,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到我爸办公室再谈这件事。”察觉出他情绪过于激动,倪语霏跑到他身旁轻声安抚。
怎奈靳炜烈听不进她的话,此时他只觉得倪奎量明显护短与固执循私的强硬态度,令他想起他父亲那张自私狡诈、贪利害人的扭曲脸孔,心火狂烧他整个胸膛,激昂的抨击也因此爆冲而出——
“原来你这个院长就是这样姑息你医院里的医生,纵容他们收贿敛财,这就是你所谓好得很的风评与纪律?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泯灭良心走过来的?”就跟他父亲一样!
“喝!”倪语霏惊声抽气,还来不及为男友的激动质疑缓颊,父亲的怒斥已经落下。
“靳炜烈!你别太过份,倪氏医院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批评,这里不欢迎你,你马上给我离开。”
竟敢指责他泯灭良心做出收贿敛财的勾当,这小子真是气死他了!
“不用你赶,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再待!”
“炜烈!”他说着扭头就要走,倪语霏慌急的拉住他。
“抱歉,我真的没办法再待在这里。”
他想紧紧拥住她,汲取她温柔馨香的气息平复他胸中奔腾的怒火,与汹涌起伏的情绪,然而他若这么做,倪奎量绝对会再将矛头指向他,与他爆发更大的冲突。
轻轻扳开她的手,他旋身离去。
“炜烈——”
“你要是敢跟他离开,就别再喊我爸。”倪奎量沉声阻止想追上前的女儿。
“爸!”倪语霏停住脚步惊喊。爸这根本是在逼她。
倪奎量威严的转向一旁的曹钧城,“跟我到办公室。语霏,你也一起过来。”
望着男友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倪语霏即使挂心他,也只能先随父亲到他的办公室。
“舅舅,你叫我到你的办公室有什么事?”站在倪奎量的办公桌前,曹钧城故作镇定的问。舅舅进院长室后,坐入办公椅便一言不发直盯着他,瞧得他心底直发毛,索性自己提问。
“你被开除了。”倪奎量冷不防进出惊人之语。
他先是惊愕的呆住,然后激动反弹,“为什么?”
始终静静站在办公桌旁的倪语霏也讶异的望向父亲。之前她的心思全在男友身上,压根未注意父亲和表哥说了些什么,直到听见父亲要开除表哥,才回过神来。
“你还好意思问!你暗中收红包的事,早已有人向我报告,我没揭穿是想给你改过的机会,谁知你竟然继续犯错,还教人当场逮个正着。”
曹钧城背脊泛凉,万万没想到舅舅早就晓得他干的好事。
“既然爸知道表哥在医院敛财的事,炜烈揭发表哥的恶行时,你为何不相信还赶他走?”倪语霏凝着俏脸控诉。爸这样根本是故意和炜烈作对,她无法认同。
“我没说不相信他,在走廊我没对钧城做出任何谴责,是在观察他的反应,想看他有无自省的意思,等回办公室再做定夺,免得闹到其他人知道这件丑事,可是靳炜烈挡住我,甚至暗指我也私下向病人收取红包,我怎么可能不气得撵他走?”
这固然是部份原因,但他没坦承的是,面对靳炜烈,他的面子拉不下来。
前两天他们两个才在家里发生争执,当时靳炜烈无意间提到倪氏医院里或许有医生私下收贿,他恼羞成怒的驳斥他,今天居然就让靳炜烈逮到钧城的丑行。
这无非是让他这个院长挨了一记闷棍,面子已经挂不住。那个小子又不断质疑他,他又如何不恼火的赶人。就不知道那个小子到底在激动什么?非得把场合搞得那么难看。
“舅舅听到的密告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那个靳炜烈一定也是查到我的身份,怕你对我的重视胜过他,妨碍他将来在倪家的地位,所以造谣毁谤我。”眼见舅舅对靳炜烈似乎不甚满意,曹钧城见缝插针,意图为自己脱罪。
“别抹黑炜烈,他不是这样的人。”倪语霏冷声娇斥,对这个表哥的反感再添一层。
“都这时候了,你还不认错!”倪奎量气愤的拍桌怒骂。“你做的‘好事’只要追查,每件都会曝光,你真以为瞒得过去?你要我亲自搜出藏在你身上的罪证吗?”
“我知道错了,不该一时糊涂,牟取不正当的利益,请舅舅再给我一次机会。”见舅舅一副追查到底的态度,曹钧城自知再否认也无用,决定先认错,希望舅舅心软。
“太迟了,我本来有意升你当肿瘤科主任,谁知你一错再错,事后更毫无悔意,是你自毁前程,怪不得别人,请你离开倪氏医院,另谋高就。”对这个外甥,他是彻底失望了。
“不,我会改,绝对会更努力做好主任的职责,请舅舅相信我。”他鞠了九十度的躬,以示改过决心,但低垂的眼里满是贪婪。
主任啦,等他升官后,要收红包什么的,就更方便了。
“爸千万别心软!不能这么容易就原谅他。”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何况这个糟糕的表哥是否真心悔改,还是个大问题。
“语霏,你怎么这样扯我后腿!”
“你不用怪语霏,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无意收回开除你的命令,我不想叫警卫赶你出去使你难堪,请你自动离开。”倪奎量未改初哀。
方才提到原本有意拔擢他当主任时,曹钧城眼里闪过的精芒他捕捉到了,那是利欲薰心的算计光芒,让他继续留在医院,只会使更多病人受害,连带也破坏倪氏医院的声誉。
眼见舅舅没得商量的态度,曹钧城的心全凉了,明白自己彻底惹毛了对方。
可恶,全是那个靳炜烈害的!
“走就走!不过舅舅最好防着那个靳炜烈一点,否则等哪天财产全被他从语霏手中骗光,到时你只怕后悔莫及!”他咬牙切齿的扭头离去,满腔的愤恨全烧向靳炜烈。
“真差劲,最后要离开了还要抹黑炜烈。”等门被用力关上,倪语霏难以恭维的低啐,随即对父亲说:“炜烈不是表哥说的那种人,爸可别又对他打负分了。”
“我看他对我打的负分也不少。”
“爸,我知道你被误会心情不好,对不起嘛,刚才那是因为他以为爸包庇表哥,才会说那些话,如果他知道爸开除了表哥,一定很高兴。”
“这事不准告诉他。”倪奎量严肃下令。
“为什么?”倪语霏秀眉顿蹙。
“那小子要是晓得钧城被我开除,八成会认为我是听了他的建议才这么做,在心底沾沾自喜。”
“才不会,炜烈只会认为爸是大公无私的人。”
倪奎量挑起的双眉透露着不以为然,“那样当面指责我,还大胆的怀疑我的人格,他会认为我大公无私才怪!”
“炜烈今天的反应是激动了点,但他并非针对你,他是——”倪语霏正想不顾一切说出男友的异常激动其实和想起他的父亲有关,倪奎量却站起身截断她的话。
“好了,我不想再谈那小子,你别忘了我还没同意你们交往,要是将我开除你表哥的事告诉他,别怪我把你关起来,让你们连面都见不到。”
那天,妻子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他重视倪氏医院有女婿帮忙继承,她却更重视女儿的幸福,与其逼女儿嫁给她不爱的人,过得不快乐,她宁愿他将医院交给有心经营的人士,让女儿嫁她喜欢的对象,开心的过每一天,毕竟女儿是他们的心肝宝贝,有什么比她的幸福更重要?
他想想妻子这么说也有道理,所以即使对靳炜烈单薄的家庭背景与职业有意见,但他也认真的在考虑是否要让女儿与他交往,怎知今天又会与那个小子杠上,那样不驯的态度他可很难接受,这事他得再多仔细考虑一阵子,如此他开除外甥的事,自然也无需让他知道。
倪语霏惊愕无语。爸想软禁她?
“明天有好几家医院将派医生来参加我们医院主办的医学研讨会,我们还有许多细节得和院里的参与人员讨论,走吧。”交代完,倪奎量率先朝门口迈步。
倪语霏张口欲言,终究还是噤了声。爸现在还在气头上,她再多替炜烈澄清,只怕反而会让爸对他更有意见,更可能真的禁止她和炜烈见面。
她随后跟上父亲,但心中想的净是——不知道炜烈现在好吗?
第10章(1)
心情郁结纷乱了整个下午仍无法平静下来,靳炜烈于入夜时分来到紫影PUB。
“给我几杯调酒,什么口味都行。”一进店里,丢下话给正在点货、准备开店营业的好友,他迳自坐至吧台前。喝点酒,也许能干复他紊乱的情绪。
“你一向只喝咖啡,怎么今天一来就点酒喝?发生什么事了?”顾厚谦停下手边工作走进吧台内,狐疑追问。
或许是满腔积压的烦闷情绪需要抒发,加上曾答应会找机会告诉好友他的过去,靳炜烈没有犹豫的将他成为父亲利用的棋子的不堪过往,以及白天在倪氏医院与倪奎量发生的争执,全部说出来。
顾厚谦听得瞠目结舌,也终于明了他先前为何要逃避对倪语霏的感情。
只不过两人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倪语霏的父亲居然反对他们交往,今天更和炜烈发生争吵,这下这对有情人岂不是又要发生变化了?
“现在可以给我酒喝了吧。”
“你酿的玫瑰酒如何?”
“我需要的是烈酒。”这样才有办法冲去他因提起与语霏父亲的冲突,再次在胸中滚冒的快然怒火。
“这可不行……喂,别瞪我,你连玫瑰酒都不让倪语霏喝了,自己当然要以身作则,怎么能喝容易醉又伤身的烈酒。”他知道好友想借酒浇愁,可正因为心情差特别容易喝醉,更该谢绝烈酒。
“语霏……”听到心爱女人的名字,靳炜烈心中一阵揪痛起伏,不禁揉着眉心喃唤。
见他愁苦的模样,顾厚谦猜测的问:“难道你没再和语霏联络?”
“没有。离开倪氏医院后,我只想一个人静静,所以关掉手机,一个人开车到海边,在那里待了一下午。”
“把手机关掉?你不怕语霏找不到你会担心?”
“我知道她会担心,问题是,我和她爸的争执使我记起我那个可恶糟糕的父亲,碰触到那段不堪回忆中最尖锐的部份,情绪被逼到临界点。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保证当语霏在安抚我的心情时,我不会情绪化的迁怒她。与其冒着有可能说出任何令她难过的无心言语,我宁可选择让她担心。”
天知道他有多想听到语霏的声音、多想将她搂入怀里。
靳炜烈一番真切挣扎的诉说,全数落入站在门边的倪语霏耳里,让她心疼又激动。
下午她一直无法联络上他,挨到和爸忙完医学研讨会的前置工作后,已过了下班时间,她找借口没跟爸一起回去,可是赶到他的住处时,却发现他的车不在庭院,屋里也一片漆黑。
她心慌着他难道跑回台中了?想来问问顾厚谦他们有没有联络,结果意外看到他就在PUB里,又刚好听到他煎熬为难的心里话。
她清楚今天在医院,炜烈心里不好受,可她没想到他的情绪已被逼至临界点。
而他的心情如此煎熬折腾,却还挂心着可能说出迁怒她的话,她是否成为他心里的负担,为他带来更多的煎熬了?
“那现在呢?你还不打算联络她吗?我想她爸应该不至于也做出罔顾人命的敛财行为。”顾厚谦试着安抚他。
“即使如此,她爸反对我们交往仍是事实,再说经过今天的事,我对自己是否能心无障碍的在倪氏医院当医生,一点信心也没有,也许……我们暂时别见面比较好。”
这样,或许能延缓语霏期待落空的时间。
倪语霏胸口顿时紧窒,但她无法否认,目前的情况,他们暂时别见面也许真的比较好。至少炜烈不会因为见到她而想起爸的反对、表哥收取红包的行为,心情会好过些。
顾厚谦无言以对,了解好友做出这样的决定,心里的煎熬绝对不在话下。
“先喝杯玫瑰酒吧,说不定等会儿能想出更好的……咦,语霏,你什么时候来的?”转身欲拿玫瑰酒,却不经意瞥见店门口的人影,他微讶的问。
靳炜烈闻言迅速回头,视线精准的和她对上。“语霏?”
倪语霏听到他的声音,好想投入他的怀抱,可又怕自己会带给他煎熬,她向前迈跨的脚步立即停顿,转身跑出PUB。
靳炜烈一怔。
“她该不会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以为你想和她分……”顾厚谦话还未说完,吧台前的男人已疾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