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一整天,冬秀都快忍不住了。
待她关上房门,站在廊上,往天上看了一眼,庆幸今晚的月光明亮,于是信步走到距离不远的空旷之处。
“先小试一下……”她单手握住剑鞘,深吸了口气,用右手握住刻把,唰的一声,将剑身抽出。
在月光映照之下,只见剑身虽薄,却十分锋利。
冬秀先将剑鞘搁在地上,右手握紧剑把,在半空中挥动了几下,确实十分顺手。
“果然是把好剑……”说话的同时,她浑然未觉有人在看着自己。
第5章(2)
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的高大男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也如他所期待的,到了半夜,冬秀真的有所行动了。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在月光下挥舞女剑的娇秀身形,尽管每个一招式都有气无力,不过却毫不马虎,可见得是长年累积下来,绝不是光看几次就能学得会,所以更加确定那一天是在说谎。
为何不敢坦承呢?
是不敢说?或是担心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无论答案为何,现在这个“她”确确实实是个练家子……
慢着!盛永澜脑中闪过一道思绪,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对了……
盛永澜想起意外发生之后,他问过那天随行的婢女,听她提起当时还有位陌生姑娘在马车上,是在半路上遇到,而且硬要他们顺路载她一程,据说对方还是名用剑高手,自己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莫非两者之间有所关联?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你要相信我……”
“我本姓江,叫江冬秀……只是和她不小心交换过来……”
他把目光再度调到正努力挥剑的女子身影上,如果那一天所透露的只字词组是千真万确,“她”和江氏真的同名同姓。
“要是内力还在就好了,不然空有一把好剑又有何用?”冬秀一时动作太大,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我的腰……好疼……”
不动如山的高大身影依然远远地看着,直到冬秀又回到寝房内,这才从黑暗中踱了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盛永澜望着紧闭的门扉,想着婢女口中那名约莫十七的姑娘,当日为何拦下马车?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只要现在这个“她”是自己想要的,身分和来历根本无关紧要。
没错!不管这个女人是谁,他只要她。
想了又想,盛永澜决定等“她”主动说出真相。
翌日
原本天气还好好的,过了中午却下起雨来了。
屋里的闷热和湿气让冬秀浑身不舒服,以前的她还可以靠练剑来抒发,如今却只能呆坐在房内,心情更不好了。
想着,她便起身往外走。
“夫人要上哪儿去?”婢女急问。
冬秀丢下一句话。“出去走走。”
“可是外头下雨了……”
淋雨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顶着荣国公夫人这个身分,万一着了凉,在身边伺候的婢女可会受到惩罚。
“夫人……”婢女拿了把伞追过来。
“把伞给我,你们不要跟过来。”说着,冬秀便走进了雨中。
她一手撑着伞,没有目标的胡乱走着,更不在乎裙摆和弓鞋都被雨水溅湿,活到十七岁,冬秀自认没做过亏心事,生平第一次骗人,良心真的很不安。
待冬秀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此刻穿着用上好锦缎所做的宽袖背子,以及染成榴红色的百褶裙,天天都是锦衣玉食,不过骗得了别人,可是却骗不了自己,这些原本不该是她享有的富贵生活。
“大师兄他们还没发现那一个“江冬秀”不是我吗?怎么可能呢?还是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她将小手伸到伞外,掬了一把雨水,想到意外发生那天同样是这种天气,心情怎么也定不下来。
老天爷也真会整人,竟给她出了这么大的难题。
唉!冬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下来所叹的气,可比之前十七年还要来得多。
她在雨中站了许久,脚都酸了,才往回走。
当冬秀走进廊上,把伞收起,就见伺候她的几名婢女全低着头,满是惶恐地站在寝房外头。
原本一脸不豫的盛永澜,见到冬秀终于回来,紧绷的线条才放松下来。“刚刚上哪儿去了?”
“只是去散心。”她说的也是实话。
盛永澜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语出关切。“要散心也别挑下雨天出去,万一染上风寒就不好。”
“只不过淋了一点雨,不会这么严重。”冬秀干笑地回道。这个男人愈对她好,她就愈是内疚。
“先进房再说。”盛永澜轻拥着她的肩说。
本来有些凉意的双颊,因为这个男人的亲昵举动,血液又猛地往上冲,让冬秀脸蛋染上一片绯色,赶紧垂下螓首,就是不想让他看到。
他回头朝婢女下令。“去沏壶热茶过来!”
“是。”婢女如获大赦地出去了。
冬秀才在床沿坐下,就见盛永澜取来干净的面巾,为她拭干发鬓上,以及额上的水珠,脸上的热度更高了。
“我……我自己来……”说着,就要伸手抢过那条面巾。
“让我来。”盛永澜不禁凝睇着她脸上的困窘和羞赧,面对这样的“她”,心中泛起阵阵柔情,这种心情还是头一遭。
从小他便知晓和江氏订亲的事,于是把心中的期待投注在对方身上,不料成了亲之后,夫妻感情难以和谐,也让盛永澜感到失望、厌倦,不再奢望和她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直到“她”的出现又让自己生起一丝希望,不管“她”是谁,又是何出身,那都无关紧要,只要“她”愿意留下就够了。
闻言,冬秀只好把手缩回去。“荣国公……”
“该叫相公。”
“如果有一天……发现我骗了你……”她呐呐地问。“你会怎么做?”
盛永澜瞅着她脸上的愧色。“我会先问明原因和理由再作决定。”看来“她”之所以不敢坦白相告,是还不信任自己。
“如果是有原因和理由……”
他微微一晒。“如果情有可原,我自然不会计较,也会原谅你的欺骗。”希望这么说能得到“她”的信任。
“嗯……”冬秀垂下眼睑,迟迟无法作出决定。
就在这时,婢女送了壶热茶进来,让她吁了口气,因为不想破坏眼前的幸福,即便这幸福是虚假的,即便被当作另一个“江冬秀”也甘之如饴,师父若是地下有知也会骂她是个傻丫头。
“都退下吧。”盛永澜见她似乎真有难言之忍,又怎么忍心逼问她。
待房门重新关上,只剩下两人独处一室。
“先喝口热茶。”他倒了杯过来。
冬秀心不在焉地接过杯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
“别想太多,只要现在这个“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若“她”真的说不出口,盛永澜也不想当面戳破。
她怎么能不想呢?冬秀想到从小疼爱自己的大师兄,还有其他几位师兄,总希望能再见到他们,还有真正的荣国公夫人又该怎么办,这些都得考虑进去,不能全然不顾。
“可是……”
盛永澜张开双臂搂紧她。“什么都别再说了,只要知道现在这个“你”就是我要的,其他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因为在意、也因为不愿失去,所以不想再追根究柢了。
“以后……你会后悔这么说的……”冬秀眼眶泛红,这番话又让她的意志变得薄弱了。
“我绝不后悔!”他收拢臂弯。
“这可是你说的。”她哽声地说。
“我可以对天发誓。”
冬秀紧闭了下眼皮,气自己太软弱,太感情用事。
“不用发誓,我相信你就是了。”就算到时他说话不算话,自己也没有权力责怪对方,因为是自己有错在先。
“只要记住一件事,呈现在这个“你”让我心动,让我想要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原来在“她”对着自己傻笑,还有第一次愿意主动牵起“她”的小手,那便是动了心,只是当时并不晓得“她”不是江氏,如今盛永澜总算明白了,因为对象是“她”,才会让自己改变态度,想要对“她”好。
“嗯……”她真的抵挡不了这种柔情攻势。
盛永澜将温热的嘴唇贴在她的额际,轻吻一下,然后顺着颊面往下滑,马上引得娇躯一阵颤动。
“你……”直到这一刻,冬秀才意识到寝房内只有他们。
瞅着那惊愕、差赧的神情,盛永澜嘴角微微上扬,“她”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要多点耐性,别吓坏她了。
“愿意和我做夫妻吗?”他嗄哑地问。
冬秀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不管能和这个男人相处几天,都已经是老天爷赐予的恩典,要懂得感澉,也要珍惜这短暂的幸福。
待他又吻上自己的唇角,冬秀顿时面如火烧,双手都不知该怎么摆。
“我只要你……只要此刻在我怀中的这个你……”
这么动听的话语,让冬秀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顿时像雪一样融化了。
“好痒……”当温热的男性嘴唇吻向她的颈项,不禁瑟缩一下。
“我会小心的……”他扬起嘴角。
“荣……荣国公……”从没经历过这么亲昵的举动,饶是冬秀平常的胆子再大,也不知所措。
“要叫相公。”盛永澜又纠正。
“相……相公……”冬秀脸蛋更烫了。
“先别说话……”他覆上冬秀的小嘴,先是轻捻慢吮,感觉到怀中的娇躯惊跳一下。“别怕……”
“我才不……不怕……”她嘴硬地回道。
他无声地低笑着,然后再次吻住她,带着欲望和需求的舌头舔过冬秀的唇瓣,接着乘虚而入。
“唔……”冬秀因为探入口腔中的异物,又惊跳一下,害她闭上也不是,张开也不是,只能紧绷娇躯,等待它离开。
不过它并没有立刻退出,反而有意无意地挑逗着她的舌尖,在齿间滑动着,这样的刺激,让冬秀不禁想要把脚趾头蜷缩起来。
“我……”她觉得快无法呼吸了。
盛永澜湿热的唇舌又滑向纤柔的颈侧,在上头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随着衣衫从肩上卸下,渐渐往下移。
她只觉得好热,好像有把火在体内燃烧着,让冬秀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被动的接受这个男人的求欢。
……
第6章(1)
很快地,半个月过去了。
自从两人有了“夫妻之实”,盛永澜夜里都会睡在这间有“她”在的寝房内,衣物以及日常用品更是理所当然的命人一件件搬进院落,开始过起了期待己久的夫妻生活。
而荣国府上上下下也因为他们夫妻和好,纷纷表示乐观其成。
上自管事,下至小厮、 丫头,早就听闻夫人居然开口救了险些被打掉腹中胎儿的婢女,爷还亲自作主,让二少爷收为小妾,所有的人从最初的讶异、不信,才不过两个月的光景,都完全改观了。
人人都说自从那次的意外发生之后,夫人似乎真的变了,以前都会的规矩全忘了,不只举止大刺刺了些,也不再注重妆扮和仪态,偶尔出现一些怪异举动,若不小心被人发现,就露出傻笑。
可是如果由他们来挑选,宁愿要现在这位夫人,也不要过去那个喜欢用鼻孔看人、又自私傲慢的主子。
而奴仆之间的闲话家常,自然也传进了府里管事的耳中,最后再由他往上呈报给了主子。
“他们真的这么说?”坐在书案后头的盛永澜啜了口香茗。
“爷,是否该予以严惩?”毕竟事关夫人,不容许下人们私下议论。
盛永澜倒是不怒反笑,虽然只是嘴角微微地上扬,不过已经让管事惊讶不已,因为他很清楚这个主子是个严以律己的人,在十八岁那一年继承爵位,为了建立威信,便很少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
“处罚倒是不必,但是不准他们再谈论下去。”他淡淡地说。
待管事衔命退下了,盛永澜也从书案后头踱了出来。
得知府里的下人都喜欢现在这个“她”,盛永澜自然开心了,那么是否只要不去戳破、不去揭穿,就可以维持现状?就可以保住“她”?7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爹!”一名约莫六、七岁左右的男童跑了进来。
这声稚嫩的呼唤将盛永澜的心思拉回眼前,看着眼前小小的孩子,虽非自己亲生的,可是这些年来始终视如己出,给予他最好的,让他读书识字,就是要栽培他成为有用主人。
盛永澜低头看着孩子的小脸上沾了不少泥巴,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怎么又玩得一身脏?让你娘看见,可要挨骂了。”
看着靖儿一天一天长大,也算是不负结拜兄弟所托,这孩子可是赵家唯一仅有的香火,绝对要保住。
“有爹在,娘不会生气的。”父亲向来最疼自己,一定会替他求情的。
“快回房换衣服,别让你娘瞧见了……”盛永澜不禁要想,是否太空这个孩子了。“这回爹可不会再帮你。”
“知道了,爹。”靖儿低下头,小声咕哝。
“……爷。”才离开不久的管事又折回来了,“宫里派了人来,说皇上宣爷即刻进宫。”
闻言,盛永澜眉头一拢,不过皇上宣召,可是件刻不容缓的事,于是立即回房更衣。“靖儿,先回你娘那儿去,免得她找不到人又担心了。”
“爹!”靖儿在后头叫唤。
管事连忙阻拦。“爷有事要进宫,靖少爷还是先回房吧。”
“可是……”这阵子爹都只顾着陪大娘,他们父子很少见面,心情不禁有些失落。“我想跟爹多说几句话。”
“等爷从宫里回来,自然就有空了……”管事先安慰这位庶出的小少爷几句,便招了名婢女进来。“快带靖少爷回周姨娘那儿去。”
于是,靖儿闷闷不乐地跟着婢女步出书房,心想爹以前明明不喜欢大娘的,为何现在一天到晚都陪在她身边,听府里的人说还搬回去跟大娘同住,夫妻感情也变得比以前好。
他真的不懂大人之间的事。
不过他就是讨厌大娘,才不会喜欢她。
午后,暑气正盛。
“我出去走一走,你们不要跟着我……”送盛永澜出门之后,冬秀再度对伺候的婢女们说道。
婢女们眼看劝阻不了,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冬秀并没有忘记要尽快联络上大师兄他们,不过却也发现守卫比之前更加森严,有时在府里走动,不时会有奴才,或侍卫在不远处盯着,这让她不只大门,连同偏门,甚至好不容易探听到的小门都无法靠近。
“大师兄他们这么久都没来找我,该不会是出事了?”冬秀不禁要做这种不好的假设。
就在这当口,她的眼角瞥见有什么人在探头探脑的,才要定晴看个仔细,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