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眼前的女人不光只是动心、只是喜欢,而是因为爱上了,所以不想强迫她说出真实身分,宁可不去揭穿,只要能拥有她就够了。
她抬起泛红的眼眶。“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我相信自己所爱的女人。”盛永澜衷心地说。
爱?这个字让冬秀不禁落下泪来。
这样教她如何说出真相?
“这样教我……”冬秀呜咽一声,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出来了。
“什么?”盛永澜轻抚着她的背。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她摇着头说。
他拥紧怀中的娇躯,决定率先说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要让冬秀明白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因为他也愿意信任她。
“其实……”盛永澜严肃的口吻让她不禁仰起犹带泪痕的脸蛋。“靖儿并不是我的亲生骨肉。”
冬秀瞠大眼睛看着他,似乎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还有靖儿的娘名义上是我的小妾,可是我和她之间始终都是清白的,只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的安全,不得不做这种安排。”他让一脸错愕的冬秀先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坐,才道出彼此的关系。
她张着小口,愣愣地看着盛永澜,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为了躲避仇家吗?”冬秀直觉地问。
“可以这么说……”他沉下脸色。“靖儿的祖父生前位居兵部尚书一职,而且暗中拥护五皇子,因为当今太子虽是皇后所出,却生性狠毒残暴,若真由他来继承皇位,只怕是民不聊生,可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不但没有扳倒太子,反而因为意图谋害,而遭到满门抄斩的命运……”
想起七年前的那场悲剧,太子脸上得意的表情,至今都让盛永澜忿恨难消,就算皇上当时有意救他们,也在皇后和一干王公大臣的劝谏之下,不得不下了圣旨,将五皇子终生幽禁,赵氏一门全都处死。
盛永澜语带沉痛地说下去。“靖儿的爹和我亲如兄弟,在被押至刑场之前,曾去牢里见他最后一面,他还很庆幸地笑说,幸好靖儿的娘还未过门,才能侥幸逃过这一劫,也能保住腹中的胎儿,为赵家留下最后的香火,并将他们母子郑重地托付给我照顾,为了不让太子发现赵家还有漏网之鱼,便决定安置在自己府中,让所有的人都认为靖儿是我的儿子。”
“府里的人全都不知情?”她问。
他叹了口气。“当时爹娘已经不在,不过若还在世,也会赞成我的做法,至于二弟那儿,自然是瞒着,就怕他会说溜了嘴,只剩下靖儿的娘知情,而靖儿还太小,等他长大之后再说。”
“相公这么做是对的……”冬秀点头表示认同。
昕她这么说,盛永澜又是欣慰、又是感动。
“你真的这么认为?”
冬秀用力颔首。“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太子一定料想不到你会光明正大的将他们母子安置在自己府里,也不至于会起疑心,更可以就近照顾,相公做得很好。”
她真的打从心底这么认为,像盛永澜这么讲义气、重承诺,还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做担保的血性汉子,天底下又能找到几个,教冬秀又是崇拜、又是敬仰,也更……喜欢他了。
“我想听的就是这些。”真的就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如今终于听到有人对他这么说了。
盛永澜喉头微哽,彷佛压在心中的重担卸去一半,也只有“她”才会明白自己的想法,而且给予支持。
怕他还有疑虑,冬秀不禁拍了拍胸脯。“相公尽管放心,刚才所说的事,我死也不会告诉别人,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母子的。”
“我相信……”盛永澜略显激动地抱住冬秀,紧闭着眼皮,在心中感谢老天爷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在意外发生之前,我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说过,直到现在,我才亲口告诉你。”
这番话又让冬秀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只因对自己的信任,才会主动托出这桩天大的秘密,而她也因此相信盛永澜的为人,若知道她和大师兄他们所杀的都是欺压善良百姓之人,也能理解和体谅。
可是……拖到现在,冬秀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眷恋着这个男人的温柔和呵护,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她的心已经陷落得太深,更加难以启齿了。
“你不该这么相信我……”她口中咕哝着。
他俯下头去,亲吻着冬秀泛湿的眼角。“说我自私也罢……我只希望你能和我一块儿分担。”就因为当“她”是自己的妻子,才会这么说。
所以不需顾虑,尽管信任我,把一切都说出来,盛永澜在心里这么说。
冬秀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当然也愿意跟你分担了……”
“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他吻住她,用行动来证明。
至于其他的,盛永澜可以等,等她主动对自己吐实。
她才不管什么矜不矜持,张开双臂抱住覆在身上的男人,就是不想错失和盛永澜相处和亲近的任何机会。
“相公……”冬秀觉得自己愈来愈贪心,不只想霸占别的女人的夫婿,还想得到他的心。
盛永澜卸去两人身上那些碍事的衣物,感受到彼此的皮肤都在发烫,欲火也烧得更旺。
“我爱你……”
“我也是……”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这一夜,即使两人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没有留下一丝空隙,可是距离完全敞开心扉,似乎还差一步。
第7章(1)
两日后
一大清早,盛永澜便进宫去了。
冬秀向来习惯早起,不过以往都用来练剑,或是烧水砍柴,有很多事要忙,可是现在却闲得发慌。
才用过早膳,一名婢女进来禀报了。
“夫人,靖少爷前来请安了。”
“请安?”她怔了一下。这才想起相公昨天的确提过,从今天开始,要让那个孩子每天早上来请安,一切如常。
“这是爷昨天吩咐的……”另一名婢女解释。“以往靖少爷都会前来请安,只不过前阵子夫人出了意外,才暂时要他别过来。”
“让他进来。”冬秀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不过相公有他的考虑,于是往座椅上一坐,开口说道。
婢女福了个身出去了。
不到一会儿,就见小小的身影跨进门坎,不过却是低着头,不敢抬起来,身后则是跟了名小丫鬟。
冬秀故意板起了脸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靖儿给、给大娘请安。”小小身影来到她眼前,接着跪下来磕头。
身后的小丫鬟也跟着福身见礼。
听出他稚嫩的嗓音中所流露出的惧意,可以想见那位荣国公夫人过去是怎么待他的,冬秀轻咳一声。“起来吧。”
“是。”靖儿抖着声音说。
见状,她故意用冷冰冰的语调质问。“怎么一直低着头,是掉了东西?还是又做错了什么事?”
靖儿用力地吸气。“我……”那天见到的笑嘻嘻大娘果然是看错了,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可怕。
“回夫人的话,靖少爷很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小丫鬟赶紧替小主子回答。“请夫人别处罚他,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他瘪起小嘴,虽然心里害怕,还是不想拖累别人,挟着哭音嚷着。“这不关她的事,大娘要罚就罚我好了……”
冬秀抿起的嘴角抖了抖,再也装不下去,噗哧一笑。“我又没说要罚你,听你的口气好像我很坏似的……”
这两句话让靖儿惊讶地抬起小脸,瞅着她脸上促狭的笑意。
“不过看你方才的表现,可以说勇气可嘉,我很欣赏。”冬秀赞许地点头,见他还不敢置信地呆望着自己,唇角的弧度更高了。“过来这儿!”
见大娘朝他招手,要自己过去,靖儿还是有些不太确定。
“靖少爷,夫人要你过去……”婢女轻轻推着他说。
靖儿畏怯地来到大娘面前,小心地盯着她的表情,就怕突然又翻脸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要勇敢一点……”冬秀掏出手绢帮他拭泪。“将来无论遇到再痛苦再难过的事,都得要忍耐知道吗?”
一脸惊愣的小脸无措地看着她。
其实她跟这个孩子也算是同病相怜的,冬秀不禁有感而发。“这世上还有很多不幸的人,他们遭到坏人欺压迫害,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不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要比别人更坚强……”
虽然靖儿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却可以看得出眼前的大娘跟过去的大娘有着天壤之别,至少以前的大娘不曾用这么和蔼可亲的态度跟自己说话。
“你真的是……大娘?”靖儿呐呐地问。
冬秀喷笑一声。“我现在是大娘没错。”
闻言,他歪着小脑袋看着大娘,只听说大娘出了意外,生了一场病,可是病好了之后,就变了个样,还真的没有错。
“要是以后不想来请安也无妨,我会跟你爹提的。”见他这么害怕,冬秀看了也于心不忍。
“不行……”靖儿用力摇头。“我娘说这是应该的,也是规矩,要是不来请安,她会生气。”
她微微一哂。“这是你自己要来的,我可没逼你。”
靖儿迟疑一下,才勉强地颔首。
“我可不想再看到有人见了我就直发抖,好像我是会吃人的老虎。”冬秀不禁打趣地说,果然把他逗笑了。
“如果……是现在这个大娘,我就不怕了……”他很小声地回道。
冬秀还是听见了,脸上笑意更深。“不怕了就好。”
“那天……裁不该拿小石子扔大娘,请大娘原谅。”靖儿乖乖地认错。
她佯装左思右想。“咦?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最近记性真是不太好,老是忘东忘西的……”
见状,靖儿低着头偷笑。
轻拍了下他的头,冬秀又说:“好了,回去陪你娘吧。”
“是,大娘。”他偷偷地觑了一眼,见冬秀依旧是一张笑脸才安心离去。
不到一个时辰,婢女又进来禀报,说周姨娘前来跟她请安。
“请她进来。”冬秀又在座椅上坐下。
只见周氏一身素净,来到跟前跪下。“奴婢给夫人请安。”
“呃……”还不太习惯有平辈跟她行如此大礼,冬秀本能地从座椅上跳起来,不过马上又被身旁的婢女按回去。
冬秀摆了摆手。“不、不用多礼了,快起来吧。”
“多谢夫人。”周氏缓缓地起身。
她干笑一声。“以后不用行这么大的礼了。”
“夫人,礼不可废。”看着嘴角噙着笑意的夫人,果然就像靖儿所说,确实跟过去不同。“奴婢直到今天才来探望夫人,还请夫人原谅。”
而冬秀也在打量周氏,只见她一身布裙荆钗、脂粉未施,想到对方的遭遇,更多了几分同情。“这倒是无妨,有这个心就够了。”
“多谢夫人。”周氏福了个身说。
她想起相公说过靖儿的娘天天吃斋念佛,那种日子自己绝对过不惯的。“要是你觉得闷,想有个人说说话,随时来找我。”
周氏吃了一惊。“夫人?”
“要是不愿意也无妨,我不会勉强你的。”冬秀连忙开口。
“不,多谢夫人。”就像爷说的,夫人的性子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变得和善亲切,这可是好事。“那么奴婢告退。”
待周氏离开之后,冬秀又换上忧心忡忡的神色,想起一直记挂在心的事。
难道大师兄他们没看到她在土地公庙留下来的暗号?还是已经不在京城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崇德宫
“……退朝!”
在太监的吆喝声中,大殿上的皇族权贵、文武百官全都下跪恭送,直到皇上步出殿外才纷纷起身。
“……自古以来都是由嫡长子继位,岂能随意更改?”
“说得没错。”
大臣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各怀心思地谈论着。
“可是皇上方才不是说他连续作了好几天的梦,都梦到先帝怒目相向,斥责他令骨肉相残,不是个吉兆。”
“兹事体大,只怕皇后娘娘不会答应改用“秘密立储”的方式。”
“太子要是听闻此事,也不会坐视不管……”
看着众人议论纷纷,这些都在盛永澜的意料之中,并没有加入他们的行列,只是静静地步出大殿。
尽管皇上有心改变立储的方式,无非是希望能以仁德为重,而不是以嫡长子来继位,不过可以想见困难重重,老一派的王公大臣自然主张依照宗法制度,这群人的势力极大,绝对会劝谏到底的。
“……荣国公这么快就要回去了?”来人嗓音中透着来意不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太监,一听到消息,马上从东宫赶了过来。
“见过太子。”盛永澜心想来得还真快。
“父皇在大殿之上所言之事,不知荣国公有何看法?”太子冷笑地问。
“回太子,自然是尊重皇上的决定。”盛永澜语带保留地说。
太子阴阴一笑。“好个尊重!父皇突然会在今天早朝说出“秘密立储”一事,本太子以为是有人在背后煽动,你说是不是?”
闻言,盛永澜一脸沉着以待。“太子何出此言?”
“明人不说暗话,前几日,你和父皇在御花园内谈了些什么?”在这座宫闱之内,可是有不少他的眼线。
他拱起双手。“回太子,只因首辅大人近日不在京里,皇上缺了一名棋友,于是命臣陪他对弈。”
就是在那一天,皇上私下召见他,表面上是找人下棋,实际上却是想听听自己真正的想法,君臣之间最后达成了共识,他们目的不是在于“秘密立储”,而是要如何才能“废太子”。
想到皇上当时还万分感慨,身为一国之君,却碍于宗法制度,连立储主事都不能决定,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山落在专擅威权、结聚党羽的太子与外戚手中,盛永澜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言,就是要看太子等人将会有何种举动。
“真的只是下棋?”太子哼笑一声。“朝中上下都知你和首辅是父皇身边的股肱之臣,一向信任倚仗你们,不可能只是对弈,一定谈了些什么。”
“太子多心了。”盛永澜还是这句话。
“你可要明白一件事,荣国公这个爵位虽是先帝所赐,还是唯一获得世袭罔替的权力,并不代表就不能收回,将来能不能传给盛家的子孙,可是还很难说。”他愈是不说,太子就愈疑心。
“最好别让本太子抓到任何把柄,否则……”话没有说完,不过威胁恫吓的意味己然溢于言表。“哼!”
当太子走向其他王公大臣,盛永澜才扬起眼睑,面容冷静如常,不过对于最后一句话,令他想到了靖儿母子,不禁心生警戒。
直到接近午时,盛永澜才回到府里,便听说周姨娘有急事要见他。
于是,他立刻来到位于院落内的小佛堂外,看着站在佛前、双手合十的周氏,便走了进去。“是靖儿出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