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点点头,没戳破她的话,墨黑眸眼一抬,见到眼前凄惨的景象。
“这是谁干的好事?”他青筋暴凸,口气森凉恶劣,突地原地刮起一阵阴寒的冷风。
“不……不是小的。”见自家主子眯起眼来,本就严肃狠戾的脸,瞬时又增添几分冷冽的阴寒,桂贵头皮发麻,两脚打颤。
“我我我……只是来还衣服的。”
瞧见他阴鸷可怕的目光,深知在劫难逃的凤笙,很怨叹自己出门前为何不相信黄历上说的──今日诸事不宜啊!
“统统给我进来,一个都不许逃!”一声暴吼冲天,轰得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就连路边凑热闹的众人也难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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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怪哉,除了衣衫颜色有异外,还有哪里不同呢?大少奶奶今天看起来特别妖娇艳丽,唉唷,原来是妆色浓了些……”
桂贵不住打量着凤笙,教她颇不自在,却未在娇艳的面容上表露出细微情绪。
“快点下去。”裴彻坐在椅上,按着眉心,对桂贵的爱碎念可说头痛极了。
“大少奶奶,大当家真的没来呀?”将茶水端上,桂贵不忘再朝大厅外瞧瞧。
“你现在马上给我滚下去!”一掌拍在几上,轰得茶碗全跳起来。
“是是是,桂贵马上滚、马上滚!”他压低音量在凤笙耳边说道:“我说大少奶奶呀,大当家今儿个真是没来?”
“我……”
他恨不得现下将桂贵给踹走,裴彻用力咳嗽,再次警告这不识趣的手下,心火窜得老高。
感受到身后一团炙热的火焰,桂贵旋身安抚主子。“哎呀,桂贵下去替大少奶奶张罗些吃的。”
听到他还有这么一套,裴彻气得当下咆哮。“你不要再出现了!”
桂贵摸摸鼻头,晓得主子心情不好的原因,他能理解,也能了解,他家主子天生就是痴心无人可敌,尤其是面对大少奶奶,那根本就是他的致命死穴啊!
桂贵唉声叹气老半天,嫚吞吞地走着,裴彻险些冲过去直接将他踹出门。
直到桂贵离开,裴彻才把阴狠的目光收敛起来,直勾勾地望向凤笙。
“姑娘今日到裴府,有何要事?”
那略带冷淡的口吻,仿佛是在质问她的唐突,让凤笙心头一紧。“裴……裴二当家,凤笙今日是来还衣裳,感谢那日二当家奋勇相救。”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端起茶碗,裴彻将视线调离她,显得淡漠冷情。
他冷漠的神态凤笙全看进眼里,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对裴彻此刻的态度显得很受伤。
“看来凤笙是不速之客了,今日打扰裴二当家,凤笙感到万分歉疚。”她站起身,将包袱搁在几上,准备转身离去。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不受欢迎的一刻,然而对像裴家这种大户人家,她的造访确实令人深感困扰。
见她欲离开大厅,裴彻意外她说走就走。“那个……”该死!她姓什么?他从未问过她。“凤笙姑娘。”
凤笙停下脚步回过头去,难道他要……对!方才进门前,她才踢倒人家裴府的瓮墙,听说那可是裴家的金字招牌。
“凤笙姑娘,你赶着回去?”见她哭丧着脸,裴彻不明就理。
“没有。”凤笙感到莫名沮丧,她毁了人家响叮当的招牌,看来这下没有千两万两赔偿,她是回不了玉楼春了。
不知道鸨嬷嬷听到后会怎么想?大概会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吧?她谁不惹,偏偏踢倒裴家瓮墙……啊啊啊!凤笙绝望到简直快坠入地狱里去了。
这厢她还在苦恼如何请人捎口信回玉楼春求救,只见裴彻却扬起淡笑,语调颇为轻快。“既然凤笙姑娘不急着走,不如让裴某好好招待你,尽尽主人本分,不知凤笙姑娘意下如何?”
嗄?凤笙僵着身子,很想掏掏耳朵,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好吗?”裴彻褪去平日的严肃,难得释出温柔,可惜桂贵不在现场,否则他又要哇哇鬼叫个没完了。
“呃……好。”虽然他的笑容已淡得快不见踪影,可是凤笙仍旧傻呼呼地看着他。
随着裴彻走出大厅,凤笙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该不会假借招待之名,将她人扣留在裴府吧?千万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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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笙姑娘的伤势好些没?”侧过首,裴彻问着凤笙。
走在日光朗朗的庭园里,花木扶疏,庭园内各式各样的花朵绽放出最耀眼的姿态,不因为秋意浓而凋零,看得出经人费心照料。脚边细细流水经过,池中数十条锦鲤悠闲地悠游在白玉石砌成的水池。
凤笙沉溺在庭园中的美丽,犹记从前,她也曾漫步在秋意爽朗的宅院中,俯拾尽是自己珍藏的记忆,只是那些……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凤笙姑娘?”扬高声调,裴彻不晓得她陷入独自的思绪中。
“嗄?是!”
裴彻挑高眉,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觉得有趣。“你手臂上的伤势好些没?”
“好,好很多了。”她举起手,朝他挥舞几下,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然而不知是否太得意忘形,反倒过分扯动旧伤,臂上传来热辣辣的刺痛感,让凤笙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就别逞强了,才几日光景,怎可能好得那么快?”裴彻失笑。“回头我请桂贵拿罐跌打膏和治刀伤、剑伤的膏药给你,那是裴府大夫的独家秘方,可以让伤口不留疤痕。”
“谢谢裴二当家。”平白拿人好处,凤笙显得很不好意思。
“不必言谢,有哪个姑娘家喜欢在身上留疤痕?”裴彻大方的性格此刻表露无遗,对于女人,他鲜少花心思,而今日的关心,或许是因为她貌似墨儿吧!
唯一不同的,就是墨儿从未用如此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的视线总随着大哥转……裴彻苦涩的想着。
“请问二当家……”凤笙欲言又止,艳丽的面容添了抹羞涩的红嫣。
“凤笙姑娘但说无妨。”
“那个被我无意间踢破的瓮墙……”
一说到“瓮墙”二字,裴彻立刻眯起眼,神色一沉,凤笙看了不禁胆颤心惊。
“我感到万分抱歉!”她不断道歉。“真的很对不住!”
呜……她就说嘛!怎么会无故款待她,还不是因为她踢坏人家的招牌,才会落得此下场!凤笙懊悔不已,头都快要垂到胸口了。
各处裴家别业,只要是他裴彻的府邸,都有那么一面瓮墙,如今这里的被人毁得只剩一半,他能爽快到哪里?尤其还是毁于她手上,裴彻顿时无语问苍天。
“凤笙姑娘,不必挂记在心,既然事情已发生,那就……算了。”
算了?算了?!凤笙掏掏耳,她最近耳朵越来越不灵光了。
“裴家瓮墙是有些老旧,况且,就算今天你不踢倒,换成别人,瓮墙也仍旧会倒。所幸你毫发未伤,要不裴某将会懊悔一辈子。”
凤笙看着他,见他话说得诚恳。她的心跳得极快,脸颊窜上嫣红的色泽,非常娇艳动人。
裴彻微微一笑,他鲜少与女人相处,将她当成墨儿看待,也真心希望她就是墨儿。“正巧我最近我也有意想要改改那面墙,这下倒省了拆的麻烦。”
“真的吗?”听他这么说,凤笙眼睛都亮了起来,心头罪恶感也没那么深了。
裴彻见她重展笑颜,也不由得心情好起来。
“是啊。”凤笙并未见着他无奈的神态,他将它藏敛得极好。
凤笙松口气,心情一放松,反倒没留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好在裴彻眼捷手快扶住她。
“小心!”他扶着她,鼻端漂浮她身上特有的幽香,他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她的美丽,太像他心底另一道踪影!裴彻的目光霎时变得极为温柔。
凤笙被他炙热的眼神紧紧锁住,浑身动弹不得。越是靠近他,她越是眷恋留在他身边的时光。
她已经想念他好多年好多年……打从她十五岁被他所救后,她就知道这辈子在自己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如此让人心动的男子。
当年俊逸潇洒的少年,如今已是人中之龙,而她呢?却是那个逃不掉宿命、堕入风尘的烟花女子。
凤笙莫名地感到悲伤,她的思念与喜欢,只能搁在心中,说不出也吐不快。
裴彻情难自禁的伸出手,轻触她娇丽的面容,弯下身想要将她看得更仔细。真的讶异,这世间怎会有人如此相像。
“墨儿,我好想你……”他轻轻将吻印在她的唇瓣上,爱一个人的狂,总是教人失控,让他甚至没发现自己把凤笙当成了别的女人。
他的吻在落下的同时,凤笙眼中竟溢出泪水,这个吻……好苦好苦!
唇边传来微凉的湿意,让裴彻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退开自己与她的距离。
“凤笙姑娘,抱歉!”该死!他到底在做啥?裴彻看着她脸颊上两行清泪,又羞又怒。
凤笙转过身去,忙着抹掉自己脸上的泪,心头百感交集。
雀鸟啁啾、莺语燕啼,庭园满香花、秋菊遍地,微风抚慰俗尘一切欢喜忧愁,将他们两颗迟疑的心紧紧交缠在一起。
缘分的红线,在彼此未察觉以前,已悄然无声的系在一块儿。
“在二当家的心里,原来还有个挂念的人。”也是,像他这样杰出的男子,理所当然应该拥有相配的女子。
凤笙摊开掌心,那纠结在掌中的命运,从来不是她所能够掌握的。曾经有的富贵,不过是浮生若梦。
裴彻没有说话,只感到忽地被人当头一棒打下,疼得有些无法呼吸。
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无论好与坏,往事已是不堪回首。
凤笙还想开口,却被远远传来的呼喊声给打断。
“二当家!您在哪里?”桂贵大声嚷嚷,总爱大惊小怪。
“欠揍。”裴彻咬牙。这家伙越来越不识好歹,成天就跟着他屁股后边跑。
桂贵眼力好得不像话,一见到主子的身影,大老远地就奔过来。
“二当家!桂贵已经将茶水和大少奶奶爱吃的零嘴都准备好了。”他瞧了瞧凤笙,又偷偷和裴彻咬起耳朵。“大当家的份儿桂贵也备好啦,怎么不见他人……”
“啪”地一声,裴彻朝桂贵后脑壳用力挥下。
“这位是凤笙姑娘。”浑小子!他眼睛到底有没有带出门?裴彻睐他一眼。
桂贵抬起来头,转向裴彻。“二当家,大少奶奶嫁做人妇,不叫姑娘了啦!”
裴彻二话不说,又赏了桂贵一掌。“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
“桂爷,您好!凤笙之前失礼了。”凤笙笑得甜美,虽然桂贵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让她有些困惑。
桂贵先是迟疑半天,后来才瞠大眼,浑身僵直,没想到竟有人长得如此相像。
“还、还真是……见鬼了……”
第四章
“啪”地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庭园里响起,紧接着哀号声不绝于耳。
“二当家,您干嘛老爱打桂贵的头!”桂贵被扁到火大了,抱着头忿忿不平。
“难道你没有其它工作要做吗?”裴彻没好气的说,桂贵的不识好歹还真不是普通人所能忍受的。
身为裴二府内的管事,桂贵大小琐事都要管,他不但是裴彻的心腹,甚至也是他最信任的手下,出门在外,两人总是形影不离。
“没有。”桂贵眯起眼,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容,此刻倒是增加不少表情。
“我说凤笙姑娘啊,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姐妹或亲戚什么的?”
啧!要是她与大少奶奶站在一块,准没人能将她们俩分清楚哩!
裴彻差点抬脚踹死这个跟在身边多年,没别的本事,却很会惹毛他的随从。“我说你有事你就有!”
桂贵不知死活朝裴彻挥挥手,示意他别打扰,再给他点时间。
“哎呀,二当家吩咐下来的事,桂贵哪敢不立刻做?届时桂贵有十颗头都不够二当家砍哩!”
很好,胆敢坏他名声!裴彻的脸色阴沉得宛若恶鬼。
“桂贵,今早我要你去‘乔坊’拿六当家半年前订的绣线,你拿了没?”
“啊!哪有这回……”桂贵回过头去,见到主子乌云密布的恶人面孔,当下欲脱口的话全缩了回去。
“你说有没有?”裴彻恶狠狠道,凶恶的模样简直像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
“有有有!桂贵马上去、马上去!”桂贵连跑带跳想逃离,免得坏主子好事。
“等等。”裴彻唤住他。“出府之前,交代厨娘中午多做几样菜,我请凤笙姑娘在府里用膳。”
“裴二当家,不必烦劳,凤笙该回去了。”凤笙深感诧异,红着一张脸。
这下裴彻才知道自己太过急躁,只是接着她的话。
“要不,我差府里的马车送你回去。”
凤笙婉转拒绝。“不了,终究是我踢坏裴家瓮墙,为了赔罪,改天不如请二当家抽个空到玉楼春,由我做东,权当作我的心意。”
她的笑容,让裴彻看得意乱神迷,桂贵倒是贼兮兮地凑上前。
“凤笙姑娘此话当真?”
嘿嘿嘿!瞧主子神魂颠倒成这模样,桂贵可是相当明白呢!
“凤笙不敢诓桂爷。”凤笙笑答。
“去去去!咱们一定去,对不对啊?二当家。”桂贵藉机给裴彻几个手拐子,那贼兮兮的神态还真是令人绝倒。
“嗯,好……”裴彻道。
“后天!二当家今明两日还要拜访合作商家,后天一定上玉楼春叨扰。”
桂贵拿出怀里的蓝皮小簿册,往里头一瞧,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知多少户的商号,全是与二当家有生意往来的人家。他用力一撕,就把后天已写上的行程统统清空,掏出自制的小炭笔在整个页面大大写上“玉楼春”三个字,还拿给凤笙瞧。
“姑娘,这回咱们可说定啰!”哈哈,这下二当家心里准乐得笑开怀。桂贵可是有十足十的把握。
虽然他不苟言笑,可那嘴角扬起不甚明显的角度,就晓得他有多暗自窃喜!
看来,自家主子的春天可是逐渐到来,身为人家手下,桂贵知道二当家独守空闺……不!是沉寂多年冰封的心,终于也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他可是高兴得快要呼天抢地。
他的积极让裴彻相当纳闷,却也没有直接点破,这回就顺着桂贵的心意,让他得意一下也无妨。
三人穿越临水回廊,小桥池塘,几许曲折之后,来到大门口前,而桂贵仍然掩不住嘴角的笑。
“那凤笙就此与二当家和桂爷拜别。”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裴府,宝蓝色的身影隐没在繁华的大街人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