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快走吧!”凤笙勉强扯着笑,掩饰心底的激动。他待她太好,好得教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人对她真心真意付出。
裴彻不动声色,悠闲得好似不当成一回事,缓缓松开手,抹去她眼底的泪。
抬起螓首,他温热阳刚的气息,近得和她的呼吸纠缠不清,成了暧昧不明的情愫,妩媚的大眼蒙上淡淡水气,看来太过迷离神秘,裴彻不由得想凑近一探究竟,馥郁的清香意外地教他跌入某种奇异的漩涡里,他很想就此离去,却身不由己。
她不逃避,也未抗拒,见他步步将自己困进怀里,凤笙轻敛上眼,或许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想向他索讨一个吻,祈望在他的亲吻下,能够抚去那些过往教她觉得难堪的记忆。
孤独了那么久,她只想紧紧依附在某个温暖的港湾中,永远不再飘泊未定。而她多渴望那个心底假想的某个人,会是现下拥住自己的男人,在他身上,竟能看见她曾经画下的美丽远景。
沉沦在他的温柔之中,门外匆匆奔来的脚步声,打断她所有想象,未得他的亲吻,更未有任何亲密的拥抱,只见他褪下外衫,罩在她身上,低迷浑厚地笑道──
“啊,忘了跟你说,晋王爷我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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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的室内一地狼藉,零乱破损地犹如刚降临一桩惨剧般。
裴彻绷着脸,冷睇眼前俊秀尔雅的少年,刚毅英挺的脸覆着前所未有的寒霜。
嘴角抖了两下,少年仍保持一贯冷静。“裴二当家,家兄鲁莽冲动,还请你别和他计较,家父最近身体大不如前,还盼裴二当家高抬贵手,别让他知道这件事。玉楼春的一切损失,就由我承担,不知意下如何?”
裴彻默不做声,目光落在凤笙身上。
少年见状,忙道:“当然了,连同凤笙姑娘看大夫的费用也一并支付。”
“你觉得怎样?”裴彻犹如局外人般,只当在替她索讨应有的补偿。
“王府会请最好的大夫来照料凤笙姑娘,而凤笙姑娘休养这几天的损失以及鸨嬷嬷那边,我们也会打点妥当。”
见到蓝凤笙绝丽的花容月貌,赵闵相信她便是兄长日夜惦记的花魁娘子。
他深谙自家大哥个性,今日酿成这等难堪局面,他从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当口见到裴彻,尴尬得让他直想钻进洞里。
“你可接受?”见凤笙不表态,裴彻不介意再替她讨些好处。
凤笙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晋王爷真是他的旧识。她曾在玉楼春外见过赵闵,他是晋王爷最疼爱的么子,没想到心高气傲的他,见了裴彻,态度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怠慢。
见她发傻半天神游太虚,裴彻走至她身侧,低首凑近。“你还好吧?”
蓦地一张俊容贴近自己,凤笙回过神,脸儿红了红。“我没事,好得很。”
“他们的赔罪,你还满意吗?”裴彻再问一遍。
“你说了就算。”她没意见。
他转身走回少年面前,见晋王府的人已经扶起赵瑞准备离开。
“弄醒他。”他说道。
“不知裴二当家有何事?等兄长醒来后,赵闵代为转告。”年纪虽轻,赵闵态度不卑不亢,颇为世故。
“我有话想对他说。”既然人是他揍的,好歹也该让对方亲眼见见事主,免得这家伙到时又来玉楼春找蓝凤笙麻烦。“快弄醒他,好话不说第二遍。”
赵闵莫可奈何地朝手下点头示意,谁教大哥哪个人不惹,偏偏惹上蓝凤笙,而她身后竟然有裴家这座大靠山,此刻若这口气不咽下去,赵瑞平日的恶形恶状若传进老爹耳里,谁都不会好过。
两个家仆死命摇着自家主子,明白裴彻阴冷的性子,也不知他家老王爷怎么会结交上这等恐怖人物,于理于情都嘛他家少爷理亏。
看那家伙未清醒过来,裴彻脸色益发阴沉难看。装死?来这套?想玩这不入流的小把戏?
抄起桌上酒瓮,裴彻朝赵瑞兜头浇下,洒了对方一身的酒,受伤的伤口被酒一淋,痛得赵瑞鬼叫个没完,无法再假装下去。
“醒了吗?很好,我比较偏好有效率的作法,请别见怪。”裴彻冷笑道。
“大哥,你总算醒过来了。”赵闵假意伸手搀扶,小声在他旁边咬耳朵。“你这下闯大祸了,我警告你多少遍,叫你少来风月场所,为何就是不听我的劝?”
“赵闵,你来得正好,替我出出气,这家伙找你大哥麻烦。”赵瑞表情扭曲,难忍痛苦。
“够了,他是老爹的旧识,裴家的二当家,你哪根筋有问题,竟和他杠上?”
“我管他是谁,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看在……”话才说到一半,赵瑞被人高高拎起,傻了一双眼。“你──”
“别紧张,你没欠我什么,不过你却欠她一个道歉。”裴彻将他拽到在凤笙面前。“歉道完了,要滚要爬请自便,恕不送行。”
见裴彻如此羞辱赵瑞,凤笙心底并无快意,开始替他担心。
“我很好,已经没事了。”
“我不是在替你争些什么,而是要教教这无耻的家伙,若真想玩,就要玩得有格调!”按住他肩头,裴彻吼出声来。这家伙难道不曾想过一个大男人的拳脚,很可能会打死她这个弱女子吗?
“大哥,你别争一时之勇,是你理亏在先,事情闹大若传进爹娘耳里,届时准有你好受!”赵闵凑上前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总是至理名言。“凤笙姑娘,是家兄无礼,理所当然该道歉。”
在裴彻的冷眼下,赵瑞百般不愿地道了歉,原先的嚣张此刻早不见踪影。
“要你别再来玉楼春寻花问柳我是没资格,毕竟挡人财路有损阴德,可我要你从此不准出现在她面前,你办得到吗?”松开手,裴彻冷眼看他,口气森冷恶寒。
赵闵拉起兄长,忙陪笑脸。“没问题、没问题,裴二当家说的都没问题,只要凤笙姑娘已无大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咱们出了这扇门,有恩有仇不再算计可好?”
“我没意见。”裴彻承诺。
得到他允诺,赵闵总算放下心头大石,拉着赵瑞步步退向门边,嘴里仍不忘客套道:“先前家父还惦念着裴二当家,既然您人都到了西陵,有空就到晋王府中做客,由我做东,陪家父聊天谈心,相信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好,就替我问候王爷一声,改日定登门拜访,顺道送上一坛令尊念念不忘的陈酒。”
裴彻轻颔首,表情带着淡淡寒意,可看在赵闵眼底,却是浓浓杀气,吓得他拖着兄长快快闪人。
在众人离去后,见屋内又恢复到先前的宁静,凤笙才淡淡开口。“你晓得赵瑞的个性吗?你一定不知道为何今日他如此恼怒。”
“是不清楚。”裴彻回身看着她,很难告诉自己眼前这名女子和心底另一道身影毫无关系。她们是如此的相像,所以他才会失去理智,只想替她讨回公道。
“我之前曾好几次拒绝见他,即便他捧着大把银两,若我不愿意,他仍然是无门可入。好不容易我点头了,他却想对我霸王硬上弓……”凤笙话声轻软。“然而倚门卖笑,怎能端什么架子?你今天救了我,难道就顾得了明日的我?”
抿紧薄唇,裴彻不知她意指为何,莫非要他不闻不问,眼睁睁看她被人凌辱?
他做不到!
“你能给我什么样的保证,能保我永远的清白吗?”凤笙定定地看着他,有着心意已决的固执。“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做足了准备。”
她话说得平静,却教裴彻心头百味杂陈,这是她的宿命,而她竟比谁都早看清现实的残酷,留在原地独自承受。
他明白在这红尘俗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一段故事,也会有不愿摊在别人面前的心酸委屈,如今他亲眼见识到她的坚强,顿时有种很悲哀的情绪。
他缓缓探出手,想亲近她却又不敢放肆,大掌仅是停在半空中,心头隐隐纠结成一团,她的苦他看得很清楚,没有任何女人,甘愿堕入风尘红楼之中,那是比贫困还要再更得到不尊严的一种煎熬。
“别以为你真能改变些什么。”凤笙合上眼,不愿再见他的温柔,他越是心疼不舍,就越教她痛苦难熬。
她比谁都明白,这男人也跟其它为她的美丽而驻足的男人一样,假若哪天她年华老去,他也会和其它人一样,不再看她一眼。
这就是现实,她无法刻意忽视!没有人会爱她的心,从没有人关心她究竟在想什么,他们只想得到这副光鲜的皮囊,更不在意“蓝凤笙”这个名字到底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多深刻的足迹!
裴彻绷紧面容,在乍听见她如此冷漠的话语后,搁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仿佛正隐忍其它狂烈的情绪。
他差点就被她的美丽所迷惑,险些忘了这个女人不过是心底另道芳踪的影子。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企图在她眼底探索些什么?难道他真以为在芸芸众生之中会有人懂他的心意,看见他的爱情?他抛下那盘旋在心中、不知名的哀伤,扛起一旁尚未清醒的桂贵,只想快快离去,不再受她的牵引。
凤笙望着他颀长的背影,她的肩上披着他的外衫,掌心紧紧按住衣裳,很想再强迫自己冷酷些,最好能将他伤得彻底,然而她却怎样也狠不下心来,仅淡淡开口道:“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们青楼女子的宿命,我无可逃避……”
门外高大背影隐隐颤动,凤笙并未留住他,也明白他已将她的话听进去,她只希望在这之后,他把同情留给其它更需要的人,至于她,这样就好。
按住快要抑出唇瓣的哭声,凤笙目送他远去,直至他踏出玉楼春后,她再也忍不住地奔出门房,站在廊道里,望着马车越驶越远,终不见踪迹。
为什么……她会在这么难堪的时候再遇见他?为何她就是没有勇气留下他?好对他表达当年的感谢,并且承认她曾经受过他的恩惠。
那一日,在她人生最绝望之际,他在画舫上向她伸出手之时,她就已经将他的模样烙印在心版上……
凤笙不断地问着自己,哭倒在楼台之上,却始终无人见到搁在她心中、已经存放好多年的思念。
第三章
秀媚的眼眸隐隐露出不安,凤笙怀里抱着软缎包袱,在朱红色的大门外踌躇不前,街上人潮汹涌自她身边匆匆经过,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瞧着她精致娇媚的容貌,男人沉沦在她的绝色风华里,女人嫉妒她的得天独厚。
面对路人投来的好奇目光,她浑然无所觉,一迳地左右张望,好似这样就能让那两扇朱红大门打开。
正当她还在迟疑不决时,厚实沉重的木轴转动声传入耳底,大门缓缓敞开,吓得凤笙一溜烟地闪至石狮边,犹如作贼般鬼祟地朝深宅大院内张望,只见一个灰衣男子挽着袖口,打扫起门外的落叶尘土,嘴里还不时碎念。
“臭当家、笨当家,丢下人家自己逍遥去,一早就不见人影,摆明就是不让桂贵跟,下回铁定要守在他的房门边,看他还让不让跟?”
拢起细眉,凤笙觉得那男子的叨念顿时像是咒怨一般,好似能见到他满肚子的怨气从嘴里发泄出来。
“跟跟跟,我就是偏要跟,你越不让跟,我就偏要跟!”一旦心意已决就比谁都还要坚持的桂贵,此刻已下了决定,眼底闪着熠熠火光,仰天大吼:“啊──我就是要跟!”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凤笙踢翻堆叠成墙的陶瓮,一排接一排哗啦哗啦直落个没完,那碎裂声响比雨天落下的大雷还要响亮,沿着墙头啪啦啪啦地碎到围墙尾,任凭她想阻止这桩惨剧发生,却力不从心,无力地看着陶瓮碎裂成块,比屋上破瓦还没价值。
甫听见这惊天声响,桂贵吓得两脚直跳,哪知目光投向震耳欲聋的右侧,视线所及尘土飞扬的可怕景象,那一排排裴家瓮器的响亮招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除了傻眼之外,桂贵的惨叫声甚至不及陶瓮碎裂迅速。
“啊!啊啊啊──我的老天爷呐……”
“我……我不是故意的。”凤笙抱着包袱,力图镇定,话声却萎靡不振。
桂贵还沉浸在裴家招牌遭人砸烂的无限痛苦中,比谁都还要忠心不贰的他,宁可掉了性命也不愿裴家声誉有一丝损毁,而今裴家金字招牌陶瓮墙毁在眼前,差点没教桂贵飙出泪来。
“裴裴裴家……裴家名满天下的瓮、瓮墙……这是二当家的金字招牌啊!”
桂贵抓着扫把直跳脚,气得顶上黑发都竖了起来,本想搜寻那可恶的肇事凶手时,却不期然遇上一双熟到不能再熟的眸子,又惊得跳起来。
“大……大少奶奶?!”
那娇媚的神态,十足十像极墨儿,就连嘴角微微上扬的菱唇,也分毫不差,和墨儿一样又薄又红艳。
尤其那双水灵大眼温柔如水,灵动宛若天仙,气质还真不是普通庸俗女子能拥有的。
他完全没察觉到眼前是另外一人,只以为是自家大少奶奶站在眼前。
凤笙登时深感困惑,却也不敢妄自动作,直到男子扔下扫帚奔至面前,她伫立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我的天呀!大少奶奶,你没事吧?”桂贵赶紧将她拉离瓮墙边,嘴里依然碎念个没完。“菩萨保佑啊,我的大少奶奶可千万要没事,不然桂贵的头铁定被大当家跺下来当球踢,搞不好还会鞭尸呐……”才说完,桂贵忙掩住嘴紧张兮兮地朝她身后张望着。“大少奶奶呀,那个大当家咧?怎么没见他人影?”
“大当家?”
“对啊,大当家怎么不在你……”眯起眼,桂贵瞧着她身上的衣裳,皱起眉头来。“少奶奶,大当家的怪癖改了吗?桂贵记得他喜欢的颜色不是宝蓝色才对。”
“我……”见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本就心虚的凤笙,此时更没了勇气,匆匆将包袱塞往桂贵怀中,转身逃跑,哪知走不到三步,就撞上一堵厚墙,疼得她眼冒金星,步伐不稳直往后弹去。
“小心。”裴彻长臂一捞,将撞向自己的身影扶正,防止对方跌得四脚朝天。
“谢……”凤笙痛得话声颤抖,暗叹自己运气不好,坏事一桩接一桩,按着俏鼻抬起头,却在见到来人时,傻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没料到会在玉楼春之外遇见她,裴彻扬高剑眉颇为意外,更不晓得她原来也是个冒失鬼。“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