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愕的脚一软,扶着桌案喘息。「不是玩笑……所以……说好要一起白头到老,也不算数?」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很抱歉、很抱歉的看着。
兰礼秋再也站不住,软瘫在椅子上。「那么……那日天台上你不顾一切的跃下救我又怎么说?也是作戏?」
不,那是真心,他是真的被她吓破了胆,相处那么久,没有爱情也有亲情,他怎么会让她遭遇不测?
而这些话他不能也不该说,说了只会让她更想留下,或者让她错以为这就是爱情,但不是这样的,他对她,只有愧疚和疼惜,应该只有如此而已……
得不到回应,兰礼秋心一凉,再问:「你……曾说过,当我下回再牙疼时,你会陪我盯着大夫,不准他帮我拔牙,这也是随口说说?」
他露出一抹酸楚的笑容。
「那……当你抱着我,呼喊我的名字,其中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阖上眼眸,不敢瞧她心魂俱震的脸庞。「……没有。」
兰礼秋捧着胸,痛彻心肺。这一切都是梦吧?快醒来!快醒来就没事了……
「秋儿,你离开吧。」不忍见她哀恸欲绝的模样,他忍着浓浓挥之下去的罪恶感说。
他要赶她走?!是啊,怎么会是梦呢?有他在,她从不作梦的!
「是因为明明吗?是吗?」愤怒让她悲切的质问。
面对眼前那双总盈盈含笑的眸子,此刻却仿佛燃着噬人的烈焰,这样的眼,让诸天日心痛得难以忍受。「不完全是。」
「不完全是?」
「诚如你在池边所见到的,我与明明确实不寻常。」今日他打算和盘托出一切,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兰礼秋整个人呆住了。他连尝试否认都没有,就承认了!
她呼吸急促起来。「她是你妹妹啊!」
「我知道——」
「知道你还——」她咬着唇说不下去,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她忍着不让泪水溃堤。「你们是因为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所以你才娶我的,是这样的吗?」
「当初娶你确实如此,不过娶了你之后,很多事情便改变了。」
「改变什么呢?可有改变让你爱上我?!」
没想到她幸福的婚姻里竟然藏着这么残酷的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什么也不是,她成了诸明明的替代品,这三年她得到的只是一具思念妹妹男人的躯体,那么抱着她时,呼喊她名字时,他内心想的究竟是谁?!
她屈辱的痛哭起来。
「秋儿……」见她如此激动,诸天日有些慌了,想上前搂住她,但瞧着她颤抖的双肩,罪恶感再次侵袭,他颓然的放下双臂,只能忧心地垂视着哭泣的她。
「你们不能在一起,世俗不会接受的,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她忍不住抹泪,伤心欲绝的再问。
他沉默地不愿再说,就怕她真会承受不了而崩溃。
「说啊,难道我离开,你们就能在一起吗?」她激切地揪着他的衣襟逼问。
「不,就算你离开,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在她的逼视下,他表明。
她瞪着他。「是因为我的关系吗?你怕就这么跟明明在一起会过度刺激我?」她凄苦地笑了。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并没有爱上她,所以不会与她在一起。」他凝视她,认真的说。
可兰礼秋却摇了摇头。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了……」她哭笑的模样教人心疼。「你既不爱她也不爱我,所以要我们都走,是这样的吗?」受尽打击后,她失神的问。
「秋儿……」
「是这样的吗?」她低喃。
「是……我对不起你……」
身躯软软滑下木椅,她跌坐地上,茫茫然的,听不清楚他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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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底下,兰礼秋枕在夫君腿上,数着天上到底有几朵白云。
「数不清的,小傻瓜!」诸天日要她别做白工。
「我知道数不清,但就是喜欢数。」
「嗯?」他疑惑的望着她。
「就像我计算不出夫君到底有多喜爱我,但我还是每天计较,你是否在今天有多喜欢我一点,这就是生活乐趣。」她呵呵笑。
他清俊的脸庞漾着苦笑。「你的乐趣还真折腾人。」
「折腾人?嘿嘿,就算折腾人也是甜蜜的折腾吧,你不喜欢吗?」她痞痞的仰头问。
「喜欢,很喜欢,真的很喜欢。」他笑眸淡淡柔柔,直透人心。
「这就对了,所以我要继续傻下去,傻傻的数云,傻傻的计算你爱我到底有多深!」
「可是太傻会让人家笑话的,你可别傻过头才好。」说这话时,他有着语重心长的表情。
这教她皱了眉。「夫君嫌我看起来傻呼呼?」
「我不是嫌,是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你继续爱我,让我数到眼花撩乱,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她朝他抛了个逗趣的媚眼。
「是啊,如果是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望着白云朵朵的天空,兰礼秋很难相信从前两人在草地上的对话全都是谎言。
「苏子兵,你也认为我该离开是吗?」
国师府内种满枫树,秋天已至,枫叶嫣红似火,煞是美丽动人。
兰礼秋只着单薄的长衫立于院内,与苏子兵并肩而立。
「是的。」他没有修饰就回答。
她笑,心不受控地绞了一下。「真直接。」
「夫人,对不起,我只是为公子好,我想你能离开,对你自己也是好的。」
「那是因为你认为夫君不可能爱上我,我留下也是痛苦,不如离去对吧?」
「……嗯。」
事实上,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个主母,只可惜她没能为公子生下一男半女,若能够,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倘若我说不走呢?」
他微愕的转头看她。「你愿意留下来?即使公子根本不爱你?」
「是的,即使他不爱我,但我还是爱着他的,而且他也亲口对我说过,他并不爱明明,既然他心里没有别人,为什么不能爱上我?!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吗?」
「你……」受到打击她竟然没有退缩,还说出要留下让公子爱上她的话,这人真是——天真烂漫到可以了!
「我不能让他爱上我吗?」这一问,似是下定了决心。
听着她平静的声音,语气自信,苏子兵也教她的样子吓到了。
「这个嘛……」
「你与夫君相处最久,也最了解他,依你瞧,这三年来,他对我真的没有一丝真感情吗?当真如他所说,他对我说的话都是虚情假意,没有真情的吗?」
兰礼秋问他也问自己。那些个甜蜜日子,他的无奈纵容,那双永远温柔注意着她的碧眼,她不相信那些作假得来,所以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丈夫一个爱上自己的机会。
苏子兵愣住了。「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公子这辈子真情流露最多的时候,就是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这能影响公子的决定吗?
「是吧!连你也不确定,若没有一点好感,又怎能装出三年的恩爱,所以我是有机会的,这男人已是我的夫君,我若不努力争取,可真要失去了。」她转头朝他笑出一脸灿烂,美丽的双瞳有着誓在必得的决心。
他噍着不禁失神,这女人,很不一般。
「我需要你的帮忙!」她突然说。
「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能帮你什么?」他呆呆的问。
「夫君对我太冷淡了,我要他回到从前。」
「然后呢?」
「我要你帮我将这东西交给他。」
「这是什么?」苏子兵接过她递给他的小东袋。
「他瞧了就会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我会将这东西亲手交给他的。」他承诺,这点小忙他还能做到。
「那就多谢了。」说完,兰礼秋就要离去。
「等等!」他急急唤住她。
「嗯?」她又回身。
「你真的决定不走?」他想再确定的问一次。
「不走,就算他拿扫把赶我,我也不会走。」她坚定的说。
「……你知道公子不会拿扫把赶人。」
「这就对了,所以我更不可能走啦!」
「可是——」
「别可是了,别忘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他的妻子,这点是没有改变的。」
她人影一消失,枫树林后便走出一个修长身影。
「公子,你都听见了,要给她一封休书,彻底断绝她的希望吗?」苏子兵转头问。
他为夫人的勇气喝采,但对上公子的责任……还是只有抱歉了。
诸天日站定不动,神情憔悴。「到最后非得这么做的话,我会写的。」
「是吗?」他看见主子眼窝下明显的青影,心知主子又一夜未眠,不禁怀疑,主子真写得出对女人来说最难以承受的休书吗?
「交给我吧。」诸天日走向他,朝他伸出了手掌。
「喔,在这。」苏子兵赶紧将小束袋交出。
握住那只花色束袋,诸天日迅速消失在枫树林中。
第七章
书斋里,诸天日的眼神忽地一沉,瞪着由束袋滚出的东西。
一枚牙,一枚蛀了牙的臼齿,这就是她慎重拜托子兵拿给他的东西?
谁要我拔牙就是要我的命,我不会走上拔牙这条路的,牙在人在,牙除人亡!
小家伙那日还哭天抢地的护牙,现在终于肯忍痛拔牙了。
他将那颗牙以手指挑起,细细观看着。
只见那牙被穿了一个细洞,细洞中系上红线。
她想让他将此物当成项链坠饰戴在身上吗?
发现束袋内还有张小纸签,他取出纸签,摊开。
夫君:
这是我的蛀齿,最教我恨得牙痒痒的东西,却也是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将它拔下,穿上红线,想圈在你身上,从此我的牙疼不再,因为麻烦就系在你身上了。
看完纸签后,诸天日五指收拢,整个人陷入沉思中。
她想将自己这个麻烦系上他一辈子吗?
重新再摊开手掌,怔怔地望着这枚牙,这牙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送给了他,可他却没有资格保存这种东西,一个自私卑鄙的人,如何能珍惜拥有这样东西?他不配!
从来就知道她不是个乖顺听话的小家伙,受到打击后仍能笑着面对,说着不离开的话,真不知她这股子用扫把也赶不走的天真是哪里来的?
「唉……」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喟叹。
「很棘手所以叹气吗?」诸佐贺杵着拐杖步入书斋内。
「爹。」爹怎么来了?他将臼齿收进衣袖后起身。
「听说她看见你与明明在一起的事了,这么一来也好,不能接受就应该会自动离去,省去我们的麻烦。」诸佐贺在他面前落坐后说。
「她告诉子兵,她并不想离开。」他沉敛的将这件事告诉父亲。
「什么?这女人这么不识好歹?!」
「爹,不厚道的人是我,是我利用了她。」他愧疚的驳斥父亲的话。
「那又如何?你是神人,让神人利用也是她的福分!」诸佐贺蛮横起来。
诸天日面色一沉。「爹,你明知道我并非什么神人,只是一个拥有异色眼眸的人,有什么资格大言不惭的以神人之姿辜负人?!」
「别说了!」诸佐贺脸色发青的怒斥。
他不喜欢听儿子说什么自己不是神人的话,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儿子成为神圣尊贵的神人国师,绝不容许他在言语间就轻意否定掉自己的身分。
「听说你也拒绝明明了,那最好,尽快送走那不能生育的女人后,另外再娶,这次一定要找一个能够诞下子嗣的人,那个地方需要另一个碧眼神人,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不要忘记你的责任。」今天专程来此,就是为了提醒儿子这件事。
「我并没有忘记我的责任,就算想忘也忘不了。」他自嘲的勾唇,神色漠然。
「没忘就好,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嗯。」
「那就好,既然事情已到这个地步,抛开那女人,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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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啊,夫君!」
才刚熄上烛火,正坐上长榻准备就寝,忽然房里又亮起,诸天日一愕,瞧着小人儿正笑吟吟的蹦进书斋。
「呃……嗯,晚安。」他迟了半晌才回声。
这丫头这时候来书斋做什么呢?
「夫君要入睡了吧?」兰礼秋用着弯月般的笑眼望着他问。
「嗯。」他烛火已熄灭,人也躺在长榻上了,还用多问吗?
「那太好了,我还怕来早了会打搅到夫君夜读,既然夫君已打算要入睡,那我就可以准备了。」她迳自拍手。
「准备什么?」他蹙眉。
「准备这个啊!」朝外头发出两声清脆的掌声,仆人立即搬进另一张长榻,与他现在躺的长榻相并,连成了一张容得下双人的床。
接着阿葛也进来了,它伤势已好得差不多,这会头上还顶了件毯子,她抱过毯子,拍了拍它的头。「谢谢啊,真乖!」
阿葛低嚎一声就跟着搬榻的奴仆们一起出去了。
呵呵,这小子真识相!「这下太好了,好久没有抱着夫君一起睡,今天终于可以与夫君一起睡个好觉了!」一面说她一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但懒腰伸到一半,就见到床上的男人已起身下榻,脸上表情正经严肃,双手正在套上外袍,系回腰带。
「夫、夫君,你不睡了吗?」她赶紧收起懒腰,呐呐的问。
注意到他颈项上并没有戴上她送给他的寿礼,心中不免失望,但眼神一黯后,她又即刻打起精神,笑着面对他。
「不了,你睡吧,我出去走走。」说完人已往外走去,脚步有些急。
「夜已深,大部分奴仆也都已入睡,你要上哪走走啊?」她跑上前扯住他的腰带。
「随便走走,你不用担心,先睡吧。」他轻轻拉开她缠上的手。
那拉开她手的温度是冷的,兰礼秋由心底打了个冷颤。「那我陪你!」抛开那寒意,她马上再说。
「不用了。」他态度好冷淡。
「没关系的,我刚好也想走走。」
他只是转身无声的望着她,那表情带着冷漠的拒绝。
「夫君,我只是想陪陪你——」她脸上一直努力地维持傻笑。
「秋儿,我想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令人不安的沉默后,诸天日终于用清澄却拒意甚坚的嗓音说。
兰礼秋越笑越僵,终至愣愣的点了头。「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她退了开去。
诸天日只瞧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就旋身消失在门边。
他一走,兰礼秋的泪马上掉了下来,不知何时,阿葛又回到她身边了,静静伏在她脚边,盯着主人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泪水。
「阿葛,我很厚脸皮是吧?夫君也一定这么认为,我脸皮厚到自己搬床要和他一起挤,这下好了,夫君烦得连床都让给我,这书斋怕是我不离开,他也不会再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