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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登科忘了谁 page 4 作者:舒格

  还是再加点钱?虽然她能力真的有限,但再多洗一些衣服,或是多帮点心铺做事,应该可以吧……

  突然,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伸手接过。

  “啊,我的钱包……”

  “不是都要给我的吗?”雁永湛很自然地收入怀中,浓眉一挑。

  羊洁不敢多说。以前父亲还在时,日子虽不宽裕,但还过得去,所以她有余裕可以一针针绣出自己喜爱的花样。记得当时是夏天,她在荷包上绣了几朵江南四处可见的莲花,花蕊洁白,叶子碧绿,甚是可爱:但用了这么多年,早就旧了。

  现在,她根本没有时间做这些小东西了。如今要动针线,都是为了赚钱贴补家用。附近年纪大一点的婆婆妈妈们,会把繁复精细、极伤眼力的女红让给年轻的她。绣的都是富贵牡丹、艳丽茶花,或干脆就是鸳鸯戏水……

  “怎么,不甘愿?”雁永湛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神了。最近因为要凑出更多钱来请先生,她硬是多接了不少绣件。白天工作,晚上还要挑灯夜战,也难怪她精神不济。

  “没这回事。”她努力振作精神,追问:“那么公子是愿意了?教大任他们读书?”

  “这个嘛……”雁永湛拖长了尾音,懒洋洋说:“我会考虑。”

  什么?讲了这么久,包子吃掉了,钱也拿去了,还只是考虑?!羊洁急了,“公子是嫌酬劳不够吗?不如请公子开口,我一定努力凑到。”

  她秀气的脸蛋有些苍白,一双乌黑的眸充满祈望看着他。

  “这么说,是任我开价了?”雁永湛问。

  “是,就任公子开价。”羊洁很认真。

  听她这么说,雁永湛望着她,眼眸深如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远处,出来放风的羊家少年们如脱缰野马,狂奔追逐着,不知在玩什么游戏,浑然不觉世事。嬉闹声不断传来,两人却非常安静。羊洁独自站在雁永湛面前,手足无措。

  “以后,别对男人说这种话。”最后,他才悠悠开口。话声如风,吹拂在她的耳边,让她耳根子麻麻痒痒的。

  是语气吗?还是眼神?不管是什么,有这么一个俊美高雅如斯的男人在她面前,如此笃定专注地盯着她,怎能不害臊?怎么说,她是个姑娘家呀!

  “这样吧,先要大任他们每人写一篇论述给我,好看看程度。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教。”他的口气如此笃定专断,带着威严,让人无法插嘴。

  然后,他的薄唇突然一弯,望着她,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她柔嫩红润的脸蛋。“你的脸,也跟红豆包子一样。”

  “啊,我……”她吓一大跳,捂着脸,倒退了一步。

  那红豆包子为了做记号,在上面涂了红红的石榴汁。他是在取笑她吗?笑她长得像包子?

  雁永湛还想说什么,微笑着往前跨了一步,却在身旁死忠护卫的轻咳声中,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笑。

  “我该走了。这两天傍晚会找时间过去看看。”说完,他潇洒转身,对朱石投去有些警告意味的一眼,这才大步走下小山坡。

  “公子,公子!您知道我们住哪儿吗?”在他身后,羊洁不放心地扬声追问。

  “自然知道。”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还有,这称呼得改一改,以后别再叫公子了。”

  羊洁呆住,眨了眨眼,困惑反问:“不然,该叫什么?”

  雁永湛似乎在笑,沉吟片刻才回答,“当然是叫师傅,不然叫什么?”

  望着那修长潇洒的身影离去,羊洁的双脚就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她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恍恍惚惚的。

  是真的吗?神仙哥哥,要变成师傅了?

  第四章

  雁永湛没骗她,几天之后,果然来到他们住的地方巡视了一下。羊家的男丁们一个个乖乖坐在祠堂里等候。

  只见那衣饰华贵的俊美公子走了进来,看了看那破旧的长板凳、用捡回来的木料钉成的克难桌子,以及一堆已经翻到破旧,页角都卷起来的书本后,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他还到她帮忙的楼记点心铺去了一趟,把整个铺子的里里外外都吓坏了。因为平常顶多是小厮来采买,王爷府里连总管都没来过,更何况是小王爷亲自来这么一趟?当下众人都像是给雷劈中,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没什么,就是看看而已。”一进门就好像浑身会发光一样的雁永湛,俊脸上有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随意逛了一下充盈着甜香的点心铺子,优闲得好像在逛花园一般。

  正当大家都屏息以待,惊疑不定时,雁永湛停步。

  “上次那个红豆包子,还有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众人一怔。包子一类通常是算北方食物,他们身处金陵,南方点心细致精巧,自然没有红豆包子这种东西的存在。

  雁永湛没说话,只是望着羊洁。

  羊洁硬着头皮回答:“铺子里没卖,上次那、那是用剩的面粉跟馅料做的。”

  讲到这儿,众人冷汗更是狂冒。竟然用剩下的材料做东西给小王爷吃?!

  羊洁越讲越小声,心虚地辩解,“我本来……本来只是要做给弟弟他们吃的嘛。”

  店老板汗如雨下,搓着手陪笑,“小王爷要吃,我们自然能做。”

  “不用麻烦了,下次如果有做,再留几个给我吧。”他对着羊洁笑了笑,说完就走了。

  众人先是着迷似的望着小王爷的背影,直到已经走远了,才回头,像瞪着什么珍禽异兽一样地瞪视羊洁。

  接下来,就是排山倒海而来的问题:为什么身分尊贵的小王爷,会跟不怎么起眼的羊洁认识?为什么感觉上很熟?红豆包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羊洁被轰得头都晕了,好不容易找到空档问:“小王爷?他是王爷?”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众人一阵惊诧,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他是靖南王的独生子,金枝玉叶啊!”

  “当今皇上听说非常器重小王爷哪!”

  “小王爷打小就资质过人,五岁能作诗,十岁就能写策论,才弱冠年纪,已经是宫里和地方上决策的主要人物!”

  “你是外地来的,难怪不知道!”

  是,她真的不知道。羊洁气馁地想着。要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可能还有余裕来指导她弟弟们读书;希望虽渺茫,她却还是存着一丝丝期盼。

  可是……他不是寻常人家,是贵不可言的小王爷哪!别作梦了!

  那一整天,羊洁的心情都很低落。大伙热切询问她红豆包子的做法,她一一教了,却无精打采。

  羊洁虽在南方出生长大,但父母都是北方人,只是辗转迁徙到南边;她从小就会做北方面食,没想到却这样得到了王公贵族的青睐。

  什么青睐?只是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吃到平凡的点心,觉得新鲜罢了。

  “小王爷喜欢吃你做的东西,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点心铺的老板奇怪地问着。

  羊洁只是苦笑,摇摇头,没多说。

  然后,雁永湛就消失了。一连半个月,都没有他的消息。小山坡不见他去,也没来祠堂。倒是他派的手下来了一趟,搬了几箱书和文具来。看在羊洁眼里,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弟弟、侄儿们不用再土法炼钢,至少有人带领方向了;忧虑的是,这些书和文房四宝,加一加不知要多少钱呀?她盘算着,越想越忐忑。虽说贵为王爷,应该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但他上次明明把她的一贯钱、连同荷包,都拿走了。

  咬着牙,她决定接更多的绣件来做。反正晚上少睡一点,应该没问题吧。

  一天、两天……日子一直过去,斗已经由暮春进入初夏了,雁永湛还是不见踪影。羊洁忍着巨大的失望,心中的苦,无人可诉说。

  那人,不过就像是春风随意吹过,桃花就兀自落了一地。风无心,花又何必多情?这样戏弄了一番,害她充满期待,又慢慢落空……实在是折磨人呀!

  她还是努力帮人洗衣、接绣件回来做。而在点心铺里,她俨然成了众人热切询问的对象,大家都想知道,到底还能做什么,以博得小王爷的欢心?口耳相传,连王爷府里的厨子都派人来打听讨教,希望羊洁传授秘诀。而一向以王府马首是瞻的各大户人家们,更是趋之若骛;小王爷吃的,他们也要吃!小王爷喜欢的,他们也要尝尝!就这样,羊洁忙得不可开交。

  多赚点钱总是好的,要另外找师傅可不容易,该趁早做准备才是。

  也难为她一个姑娘家,又要照顾几个弟弟辈,又要辛勤工作,晚上还常常绣东西绣到夜深。季节交替之际,终于,羊洁病倒了。

  先是染了风寒,又因为太过劳累,病情来得快,去得慢。她在床上躺了两天,额头滚烫,整个人晕沉沉的,却还一直挂念着弟弟们的食衣住行,挂念着他们没有人教,偷偷地怨着那个好看到像仙人一般的男子,给了她希望,却又消失无踪……

  偏生午夜梦回之际,总是想起那张俊朗的脸,那若有似无的笑意。是,这人是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了解他们的苦?不过就是来招惹一番,然后挥袖离去。是她傻,不该相信这么好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那夜,又是在高热中醒来,难受得像是躺卧在熊熊烈火中。她的额头、里衣都湿了,一翻开被子下床,被凉风一吹,却又冷得直发抖;想到桌前倒杯水喝,却是连起身走过去的力气都没有,扶着床沿直喘息。

  就在这时候,她察觉房里有人。那人就站在床边,一个黑影,清清楚楚。

  当下她全身寒毛直竖,心儿跳得好快好猛。

  强忍着恐惧,羊洁颤抖的手往里床摸,直至摸到了枕下一直藏着,以防万一的剪刀——

  黑影往这边跨了一步。羊洁出其不意地突然起身,素手扬起,剪刀锋利的刀在月光下闪了闪寒光!

  哐啷!

  下一瞬间,她的手腕被扣住,剪刀落地,然后她的嘴儿被掩住了。

  “别叫,是我。”嗓音低低的,还带着一丝笑意,“好凶的姑娘。小心点哪,刀剑无眼,那把剪刀可真利的样子。”

  那调侃的语气、满不在乎的调调、那身材、那双眼眸……可不就是失踪经月的小王爷雁永湛吗?

  突如其来的惊吓、生病的苦、这阵子以来的失望、疲惫,以及说也说不上来的委屈,汹涌而至。被掩着嘴的她,只露出一双杏眼,眨啊眨的,眨出了晶莹的泪。

  一颗,又一颗……在回神之际,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泪珠滚滚直落。

  “怎么了?我吓着你了?”饶是一向笃定自若的小王爷,这下子也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呀,到底怎么回事?”

  “你、你、你出去……你走……”她哽咽得口齿都不清了。

  “你哭成这样,我怎么走?”雁永湛说着,下一瞬间,他已经张臂拥住了哭得泪人儿似的她。

  羊洁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觉得好委屈好委屈,就是心酸鼻酸,眼泪不听使唤地一直掉。哭得头晕眼花,连雁永湛已经坐在床沿,自己被抱坐在人家的腿上都不知道,只是迷迷糊糊地直哭,哭得雁永湛的肩头湿了一大片。

  他一直拥着她。就像日照雪融一样自然,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还低头轻轻吻着她的眉额,她湿湿的小脸,然后……是她哭得颤抖的红唇。

  “嘘,乖,别哭了。”他在她唇间轻哄着,又诱导她轻启樱唇,深深的吻她,吮她的小舌,侵占她的甜蜜。

  羊洁真的晕了。她哭得头昏脑胀之际,又被一个男人这么大胆放肆地轻薄,病中虚弱的她无力挣扎,只能伏在那坚硬的肩上细细喘息。

  她竟是在撒娇哪!身为长姊,太早就肩负家中重任的她,从来没撒过娇;竟然,在这样一个伟岸尊贵的公子怀里,变回一个小女娃,又哭又闹的!

  雁永湛就像个大哥哥,好生劝慰,温柔诱哄着:只不过,哪有哥哥这么轻薄妹妹的?羊洁头更晕了,整个人像腾云驾雾一般,全身无力。

  “真可怜,还发着烧呢。有没有请大夫看过?吃了药没?”他在她耳边亲匿私语着,“怎么我才上京几天,你就病成这样了?”

  “什么才几天,你明明……”本来撑起身子要说话,但手脚一阵无力,她软绵绵地又被搂回男人怀里,虚弱得连话都讲不完。

  “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拖着那几个毛头小鬼撑到现在的。”雁永湛转头,略略提高嗓门,对门外朗声说:“朱石,你去府里请何先生,把常用的风寒药材拣一拣,全带过来。是,现在就去。我在这儿等着。”

  发现护卫朱石人就在门外,羊洁羞得浑身发烫,把小脸藏在他颈侧,大气都不敢出。

  雁永湛也不在意,搂着娇软的姑娘,轻哄,“乖乖的,等会儿让大夫看过,吃了药,就会好多了。别哭。”

  “我没有哭。”浓浓鼻音回道。

  “好,你没哭,刚刚只是房里漏水,漏得我肩头都湿了一大片。”

  羊洁破涕为笑,“哪有漏水?”

  “不就是这儿吗?”雁永湛低下头,轻吻了吻她的眼皮,她潮湿的长睫。羊洁羞得紧闭着眼,根本不敢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眼儿酸涩,全身无力,他的怀抱又好温暖,没多久,她又倦极睡去。

  是梦吧!这么美的梦境,她还想要待久一点。明天,明天再清醒面对磨人的现实、辛苦的一切。今夜,就让她作一个长长的美梦,梦中有人温柔照顾她,有人心疼她,有人愿意让她撒娇,让她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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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没几个时辰,羊洁就被药香给唤醒。

  睁眼发现红日满窗,已经是早晨了。她翻过身,看到简单到几乎是家徒四壁的房里,有个人正蹲在红泥小火炉前。炉上架着药瓮,阵阵药香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羊洁眨了眨眼。她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她盯着那个专注扇着炉火的背影。很像雁永湛,但怎么可能呢?小王爷在烹药?不是发梦,还能是什么?

  雁永湛一回头,就看见床上的姑娘睁着乌亮的眼望他。他失笑,“什么时候醒的?怎么这样瞪着我瞧?”

  “我应该还没醒吧。”她喃喃说,闭上眼睛,逃避现实。

  “醒了就别再睡,起来吃药。”雁永湛走了过来。

  羊洁假装没听见,她把被子拉高,蒙头大睡。

  看着躲起来的姑娘,雁永湛忍不住失笑。以前每次见她时,都被一群比她小的少年围绕,她仿佛母鸟一般,忙碌地一一照顾着;但换成自己被照顾时,长姊的风范立刻消失殆尽,在他面前,反而成了个需要人看顾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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