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还真懂得挑时间进门呵。
阎浩天有刹那的怔愣,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来得正好,她的出现让他本来有点沉凝的心给化开了,尤其见她好像打算死赖在此不走的模样,竟让他莫名的心情大好,也不急着拉开怀中的芽儿了,反倒故意开口逗她。
“我现在没空喝,你喂我吧。”
千彤的眼眨也不眨一下,乖巧的拿起盘内的醒酒茶,缓步走到他身前,掀开杯盖,轻轻的吹了一会儿才移送到他唇边,却被一只手给挡下……
“我来就好,你出去吧。”朱芽儿接过杯子,示意她这个不识相的丫头赶快离开。
千彤没走,反倒开口道:“霍爷说,明儿一大早堡主还得去一趟都城,今夜要千彤尽早服侍堡主就寝,莫耽误了明日的行程,更再三交代,今晚堡主不宜过度劳累,堡主大人,喝完醒酒茶后,请您让千彤为您更衣就寝吧。”
她压根儿不理朱芽儿,话只对着他阎浩天说,一双眼也只落在他脸上,完全不顾有一双眼已经冒了火,恨不得把她杀了。
“知道了。”阎浩天的唇噙着一抹笑,点头再点头,接过朱芽儿手上的茶后,单手将她给拉开。“天晚了,芽儿也快去睡吧,嗯?”
“姐夫……”朱芽儿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选择赶她走,而不是叫这个臭丫头离开。
“我倒真的累了,有话改天再说吧。”阎浩天说着,低头喝茶。这茶,是千彤煮的没错,有她的味儿。
“小姐请回。”千彤开门送客。
朱芽儿气呼呼地站起身,走到千彤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不甘不愿的举步离开主屋。
千彤关上门,回头,阎浩天正定定地望着她。
“咱们有多久没见了,丫头?”好像打从朱芽儿进堡那天后,她就不曾出现在他眼前了,是刻意避开他的,他知道,但,今天她却自投罗网。
那日,她说她就是丫头,是气坏他了,气得他这阵子刻意对她不闻不问,让她高高兴兴的当她的丫头去也不拦阻,别人要说她因为朱芽儿的出现失宠了,他也佯装未闻。
是故意要让她气让她妒让她怨让她难过……但,她会吗?阎浩天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千彤别开眼。“堡主真爱说笑,千彤哪儿都没去,半个多月来一直都待在阎家堡,是堡主忙着招呼客人,没注意到千彤罢了。”
她的话里,有酸味。
这个发现让阎浩天精神陡地大振,身子却反其道而行,让浓烈的酒气放肆的在他体内流窜,就当他是醉了也无妨。
“过来。”他朝她伸出手。
千彤戒慎的望着他,没有马上过去。
“不是说要服侍我更衣就寝吗?”他可把她刚刚说的话给记牢了,一双黑眸兴味盎然地瞅着她有些发恼的神情。
她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把手举高。”
他乖乖照做,就怕她反悔。
千彤的双手往他身后腰带的扣环探去,这样的姿势像是她抱住他,就算再小心,两个人还是难以避免肌肤相触。
他看见了,她的耳根子发红,抓着扣环的手则一点也不熟练,怎么弄都弄不开,他着实想发笑,但为了不把人给气走,他忍住了,倒是她身上那淡淡的荷香轻轻地扩散至他鼻尖……
竟是,冬艳的味道?
很淡很淡的荷香,得靠很近才闻得到……是他以前太粗心大意才没发现吗?
“你也爱荷吗?”低低的嗓音,就靠在她耳边。
千彤蓦地一震,刚好解开的腰带跟着应声而落,她像是被吓坏了,陡地抬起的眸有着莫名的慌乱。
“你……刚刚说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望着她的那双眼似在探究什么。
他直勾勾地望住她。“我闻到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是荷香吧?”过近的距离,可以让他轻易的捕捉到她的每一丝情绪。
“是……”她咬唇。懊恼着自己这几天不该又贪恋这味儿,把身上的香囊给换成这一款。“之前在都城见到有贩子在卖,觉得好闻就给买下了……有问题吗?那个,如果你不喜欢,我之后不会再戴了。”
她以为,或许他并不爱其它女人身上有着冬艳的味道?冬艳爱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一只大手蓦地轻抚上她紧咬住的唇 办,阎浩天低眸轻笑。“只不过是个香囊,会有什么问题?你爱这味,就戴着吧,何须顾虑我?”
老实说,他喜欢她身上有这味,就像冬艳身上有这味一样,是那样天经地义的存在,恰如其分。
他的抚触,让千彤颤抖着也惊吓着,她转身要逃,他双臂一拢便将她整个困在怀里……
“你放开我!”她被紧紧抱住,柔软的身子密密地贴在他宽大温暖的胸怀里……她眷恋着,却又不敢眷恋。
“你怎么老想逃开我?赫连千彤。”他的长指勾起她微红的娇羞脸蛋,这张脸没有冬艳美,却典雅宜人,越看越让人舒服自在。
“你又为什么老爱逗弄我?我很好玩吗?这么想抱女人可以去花楼里抱,不要每次都在喝得半醉时抓我过来又抱又吻的,我说过了,我不是花娘,我也不是你的冬艳,我很抱歉用了荷香勾惹起你对她的眷恋,但我不是她……”
又来了……
老是这样曲解他,似乎已成了她为闪躲他的最佳护身符。
他不由得发恼,打断她。“我知道你不是她!我知道你是赫连千彤!如果我真的笨到要找冬艳的替代品,那我刚刚就不会拒绝朱芽儿!懂吗?”
“你刚刚抱着她。”她冷冷地提醒他。
“那是……”
“你刚刚差一点就吻了她。如果不是我刚好进门来的话,你已经吻了她也抱了她,这样叫拒绝吗?”清冷的嗓音,布着苦楚。
她没瞎啊、全看在眼底了,儡他要她说出口,伤的却是自己的心啊,他懂吗?
阎浩天听着她、看着她,并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什么,过了良久,他才淡淡的开了口……
“你爱上我了,对吗?”
她摇头再摇头,紧紧咬着唇 办,就是不愿意承认。
她爱他,其实已经爱了好久好久了……
第15章(1)
又飘雪了。
一大早,阎浩天便骑马进城,千彤偷偷的在门后送他,没敢让他瞧见,一回头却见到朱芽儿,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像是看出了她藏得很深很深的心事。
“你,今天陪我去一趟庙里吧。”
千彤一愣。“庙?小姐要上山?”
“怎么?不行吗?姐夫去都城办事,没个几天也回不来吧?没人陪我玩,我总得找点事做做当玩儿,听说进都城的路上有一座很灵验的大庙,我也想去一趟,你就准备一下,把该弄的东西都弄齐了,听见了没?”
“小姐,今几天候不佳,又下着雪,怕马车不好行走,路上恐有危险,要不要等天气好些再去呢?”
朱芽儿瞪着她。“你是真不把我当回事吧?我是小姐还是你是小姐?我说的话你连听都不听吗?”
千彤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千彤是担心小姐。”
朱芽儿横了她一眼。“只不过下一点小雪,马车上下去,我们就骑马去,你会骑马吧?”
“会。”
“那不就得了?快快准备,等会儿我们就出发。”朱芽儿微微一笑,转身进屋。
千彤望着朱芽儿的背影,不由得轻叹几声,久久没有移动脚步。
朱芽儿讨厌她吧?
这,难道是她们的宿命?
千邺国最有名的千手观音庙。在一处美丽的山间,因为灵验出了名,所以就算上了山还要步行上三百个阶梯才能见到那座庙,却依然香火鼎盛,香客总是络绎不绝。
但前几日雪融而路滑,今儿又飘起雪花,从山不放眼望去,山头一片的白,只有那灰扑扑的石阶让人可以理得出条路来。
朱芽儿光看那三百个阶梯就不由得皱起眉,把身上厚重的毛氅拉得更紧实些。
“真有人这样一路跪上去?”她问,说话时嘴里还吐着白烟。
千彤点点头。“是。”
因为风大,她不得不把手上的篮子给抱紧些。
刚刚出门时朱芽儿催得急,她因为准备一些拜拜要用的东西而忘了带上御寒的毛氅,进了山头。觉得更冷了,一双踩在冰雪上的脚更是冻得有些疼。
“真灵验吗?”
“心诚则灵。”
朱芽儿扯扯唇,看了千彤一眼。“既然这样,那就走吧,你跟好了,别摔着了到时怪到我身上,说我是个不爱惜下人的主子。”
千彤愣了一会儿才答:“万不会有这样的事,小姐放心。”
“那就好,走吧。”朱芽儿率先往上走。
千彤一步步的跟在她身后。
她还记得,上次来这庙里求平安符时的心情,虽然才半年多前的事,感觉上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你打哪儿来的,丫头?”走在前头的朱芽儿突然问。
“……都城。”
“见过我姐姐冬艳吗?”
“我是近月才进阎家堡的,所以没见过夫人。”
“所以也没听过她的声音喽?”
“是。”
“有人说过你说话的声音很像我姐姐吗?”
“……没有。”
“可真有点像呢。”打从她第一天进到阎家堡听见这丫头的声音时,就是这么想的。可能是那个时候她闭着眼睛,只听到声音没看见人,所以才会格外感到相似吧?
千彤抬眸望着朱芽儿的身影,淡淡说了一句。“小姐不是打小就和夫人失散了吗?怎会认得夫人的声音?”
朱芽儿一愣,微微变了脸,却笑出声来。“说得是,我怕是梦中听见了姐姐老对我说话的声音吧。”
“小姐……很想念夫人吗?”千彤小心翼翼地问着。
“当然。”
“相信夫人应该也很想念小姐。”
“或许吧。”朱芽儿冷笑着,没再接话,继续往上走。
终于来到山腰,见到那听说极其灵验的千手观音庙,大大的一座庙堂可以说是金碧辉煌,俯瞰着山脚下的都城,笑看人间。
从下到上,从外到内,一一上完香后,走出大庙,正要往山下走,朱芽儿却陡地神色大变,伸手抚着耳际,一把抓住了千彤的衣袖……
“我的耳环不见了!快帮我找找!”朱芽儿一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那耳环是我娘的,我打小就带在身上,丫头,你快帮我找找,一定要找出来给我,听见没有?”
千彤愣愣地看着她。“小姐的娘……的遗物吗?”
“对!你知道我早上戴着的那只耳环吧?紫色花坠子的!快帮我找!一定要找出来!”
朱芽儿蹲下身在雪地里翻啊找地,千彤见状也赶紧放下手中的篮子,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帮她找。
可,这庙宇何其大呵?也不知何时掉落的,也许早被白雪给覆盖,根本让人摸不着头绪,在这样的雪地里找一只小小的耳环,简直就与大海捞针无异呵。
就这样,两个人找了快半个时辰都一无所获,朱芽儿狼狈地跌坐在地,可怜兮兮的哭了出来,千彤见状赶忙过来扶起她,抽出帕巾赶紧替她擦去泪……
“别哭了,小姐,你累了吧?不如这样,你先下山去,到马车上休息吧,这里我来找就行,千彤一定会帮小姐找到的。”
朱芽儿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真的?你一定会帮我找到它?”
“对,千彤会里里外外都再找一次,一定会找到的。”千彤极温柔的对她说,像是在哄一个小娃。
就这样,千彤留在山上,为了找那只耳环,几乎从中午找到黄昏……
朱芽儿回到阎家堡时,竟意外的见到今天本该不会再见到的人——一大早就去都城的阎浩天。
“这样的天气,为什么不乖乖待在堡里,出去乱跑呢?”马车才刚进堡内,阎浩天便已闻讯走出来相迎,伸手把朱芽儿从马车上扶下来。
“姐夫怎么会这么早就回堡了?我以为至少还要待上几日……”朱芽儿有点心虚的笑了笑。
“本来如此,可是因为路上出了一点事,有人受了伤,所以就先转回来了。”
说着,阎浩天皱眉。“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了吧?”
朱芽儿笑着,一个上前抱住了阎浩天。“对不起,姐夫,让你替我担心了,我只是去庙里上个香,为姐夫祈福啊。”
被抱住的阎浩天轻轻拉开她,眼角往马车里望去。“千彤呢?我听说她跟你一起出门了?”
他却迟迟没看见她下马车。
“是……我在山里掉了一只娘生前的耳环,她说一定要帮我找回来,所以现在人应该还在山间的观音庙那儿……”
“你说什么?”阎浩天只差没对她大吼。“你的意思是你把她一个人丢在雪地里找你的耳环,自己却先回来?”
朱芽儿头低了下去,眼眶红了。“是她说一定要帮我找的嘛!天知道要找多久?所以我就先回来,再让马车转回去接她……”
“这像话吗?朱芽儿!这样冰天雪地的,你让千彤一个人去找你那该死的耳环,你是存心要她冻死吗?在你眼底,为了你的耳环冻死一个人也无关紧要是吗?”他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姐夫……”他是第一次这样朝她吼叫,竟是为了千彤那丫头?朱芽儿又气又闷又火大。“千彤又不是笨蛋!那里有庙啊,如果她真的受不了了,可以去庙里休息一下再出来找啊!她只不过是个丫头,你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丫头对我大吼大叫吗?”
阎浩天气得想掐死她。不过他没有,只是很冷很冷的瞪了她一眼,转过身——
“备马,我要上山!”他大喝一声。霍爷担忧的迎上来。“堡主,让小的派几个人快马过去找吧,天色暗了,雪也还没停……”
“不用了!我要亲自去找她!备好马等在外头,我马上好!”阎浩天快步进屋,拿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捆绑好后便背上身。
想到千彤那丫头可能已经冻昏在雪地里——
该死的!他简直快疯了!
第15章(2)
终究,千彤还是没能找到那只耳环,虽然她不死心,把她和朱芽儿走过的路来来回回找上数遍,徒手在雪地里翻了又翻、找了又找,两只手都冻伤了冻红了,也还是没找到朱芽儿的那只娘的遗物。
她真的累翻也冻翻了,当她最后一次走下山后,再没气力往上走,便任自己瘫坐在雪地里,不住地朝两手哈着气,等待会儿脚不再那么疼时再上山,在庙里找个地方歇一晚吧。
千彤再次望向山下这一片空茫茫的大地,想都没想过朱芽儿可以这么狠,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