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掌柜,你怎么来了?”那一头,千彤诧异的抬眸。
宋熙的脸上是不太自在的笑。“我看下雨了,替你送伞来的,淋湿了可是会生病的,要不今晚我来等吧,姑娘先回去休息……”
“没关系的。”千彤对他露出一抹笑。“我的身子没那么弱,宋大掌柜的就别担心我了,而且,我想堡主很快就会出来了。”
“那就一起等?”
千彤摇摇头。“不,我来等就行,宋大掌柜日理万机,可万万不能病倒了,你病倒,那阎家钱庄怎么办?现在整个阎家钱庄不都靠着您吗?”
宋熙看着千彤,浅笑的点点头,把伞递给她,未再多说什么,自己撑起另一把纸伞先走了。
阎浩天看着离去的那个人,思忖着今年三十六岁的宋大掌柜,是对于彤有意吗?他从来没见过他对任何姑娘用过这般心思。
“堡主……”转过身的千彤,在大雨中看见了撑着伞朝她走过来的阎浩天,心,微微的悸动着。
今晚,他出来得还真早……她连躲都还来不及躲呢。
阎浩天走近,睨着她早已半湿的长发和湿透的外袍,不知为何,眼角唇角都有气。
“走吧。”他率先往回钱庄的路上走,让她在后头跟着。
反正,她已经这样在他身后跟了大半月了,跟到他都已经习惯她这样默默跟在他后面的日子。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没出现在他身后……
他会想她吧?
想着,阎浩天抿紧唇,脚步不由得越走越快。
为自己这突来的荒谬念头感到厌烦不已……
第12章(1)
早上醒来,照例,床头几上都搁着一碗热热的醒酒茶。
阎浩天端来饮下,下床洗漱,穿好衣袍后才走出房门,到饭厅用完膳,信步走到前厅去。
钱庄已开始开门做生意,但一大早的人不多,街上的人潮也稀。
千彤安静的坐在宋大掌柜的身边,不知在帮他计算什么,宋大掌柜不时的会回头来瞧她,两人偶尔会对视一笑。
这两人何时变这么不生分了?不,该说那宋大掌柜的何时这样对人笑过了?简直就是……很碍眼。
阎浩天看着,朝他们走去,长手一伸,把千彤桌上的纸给拿起来瞧——
“写什么?”他看到上头写着姑娘芳名、年龄及家世等等等,还给批了命盘,对应着的另一个命盘,是他阎浩天的。他皱眉,抬起头来瞪着千彤。“打哪儿弄来的这些?。
“媒婆给的。”
“谁叫你多事的?”
“我只是想帮堡主找个好姑娘,堡主不必怕麻烦,千彤会一一先去见过,行了才让您跑一趟……”
阎浩天气极,把纸揉了丢在地上,伸手一把拉起她。“你跟我来!”
他把她拉到后苑的一座假山后,压制住她的双手,把她困在他的胸怀与假山之间动弹不得。
他气闷不已地瞪着她,她倒是没在怕的,双眸澄澈的望住他。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我当初让你进阎家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帮我找妻子!何况我已经娶过妻,你这么做是为什么?让我注意你吗?”
“我知道你娶过妻,不过她已经死了。”
“你……给我住口!”
“我只是想让你幸福,帮你找一个真正可以照顾你的女人,难道你想在花楼待一辈子吗?花楼里的姑娘又不会真的爱你!”
“那关你什么事!”他朝她吼。“我阎浩天幸不幸福又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插手管我的事?就算是赫连麒也不敢做的事,你竟敢?你喜欢我吗?说!你进阎家的原因是因为喜欢我吧?”
千彤静静的看着他,不语。
“说话!”
“我不会喜欢你,我不会喜欢一个还爱着死去妻子的男人,如果我喜欢你,我就不会请媒婆帮你找适合的妻子,这样还不懂吗?哥哥希望你幸福,哥哥希望你快点从伤痛之中走出来,所以我来帮你,因为……哥哥的希望也是千彤的希望。”
搞半天……
“你喜欢赫连麒?”他皱眉,皱得好紧好紧。
千彤一愕,沉吟着,却没解释。事实上,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要解读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不会动不动就来质问她是不是喜欢他。
“他是你堂哥,知道吧?表哥可以爱,堂哥不可以!绝不可以!知道吧?”像是在好心告诫,阎浩天的心却隐隐不是味儿,就像看见宋大掌柜的替她撑伞的那一夜,心里莫名的杂沓难安。
千彤挑挑眉。“你答应我去相亲,我就答应你不爱我堂哥。”
这两件事为何要扯在一块儿?
“我不会去相亲的!”他差点没对她咆哮。
“那我也会继续喜欢我要喜欢的男人。”她温柔淡定地望住他。
他胸口起伏不已,气闷地睛着她。“随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近日,天气才稍暖些,今夜却又下起了雪。
牡丹楼外的燕湖畔有人在放天灯,衬着满天雪花,将夜的美点缀到极致。
千彤冷得搓揉着小手,不断呼出热气来暖自己的手,可天还是冷呵,拣得她全身都快僵了。
她还是每天守在花楼外等着阎浩天,宋掌柜的每当下雨时就会送伞过来,再陪她等一会儿,他问过她,为何非要这样每天跑来牡丹楼门口等着不可?她只是笑笑地没答。
其实,她在等待奇迹。等待这个男人会因为舍不得她在外头等着,怕她冷怕她冻而因此不再上花楼。
事实上,她等待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从原来的子时到现在亥时,那个每次都喝到醉的男人也越来越神智清醒,走路越走越慢,像是在刻意等着她。
她没刻意祈求什么,那天她对他所说的话是真的,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他快一点找到真正属于他的幸福,“这位姑娘,一个人?”一名醉汉从牡丹楼走了出来,手一伸就要勾搭上她的肩。
千彤侧身一闪,躲开了那人的手。
醉汉大笑,似乎觉得有趣。“姑娘懂武啊,那好,跟我过个几招玩玩吧。”
正说着呢,双手瞬间转为利爪,就朝她身上扑去。她伸手格挡,连连接了对方数招,心知对方的武功比自己略胜一筹,硬要打根本打不过,正想要使出轻功飞逃,那人却早一步看出她的意向,眼眸一眯,不再逗着她玩,长手一伸抓握住她的手臂,一个翻转便要将她擒拿入怀……
她微微一惊,正要掏出袖中所藏银针刺向对方紧抓住她的那只手,一道掌风倏地袭来,又猛又烈,直接劈上那人的臂膀……
“该死!是谁?”那人吃痛的大叫一声,转头看见来人,不正是那个死了妻子,半年多来天天几要醉死在花楼里的阎家堡堡主吗?“啧,怎么?你想英雄救美吗?你连自己的妻子都往火海里送了,还想救谁啊?你……”
啪一声,重重的一巴掌打上那男人的脸。
千彤一个回身,在对方惊愕不已的当下,又狠狠地送上一掌给对方,惹得对方气火大盛,挥掌便想直接毙了她,结果她没逃,反倒是一道高大的身影闪电似地挡在姑娘前面,手一个反转往外,没使太大的力便将那男人轰倒在地。
那人吐了一口鲜血,狠狠地瞪着阎浩天。
阎浩天气怒的想再补他一掌,身后的千彤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我们回家吧。”她说,嗓音柔柔软软。
阎浩天握紧拳,迟迟未松爪
刚刚走出牡丹楼看见的那一幕,让他想起了冬艳那次一身男装到牡丹楼找他时,被一名醉汉非礼的情景。那日,他人在花楼里,可以及时救人;那日,花楼里还有很多人,冬艳不至于真的被伤害到,可他都还难掩怒气,何况是今夜……
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如果他晚来几步呢?会如何?
这丫头可能不只被绑走,甚至被非礼,她可能受很大的伤,因为他,她还有可能恨他一辈子,也让他恨自己一辈子 拳,握得更紧更紧了,要不是有只小手牢牢地抓着他的手,他绝对绝对会上前把对方打到半死,肯定会。
“走吧。”她把他拉开,往回钱庄的路上走去。
一路上,阎浩天始终沉默着,却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千彤不想惊动他,只好继续让他握着,直到他突然发现握在掌心里的手竟是如此冰冷……
他皱眉,把她另一只手也拉过来握住,那只手更冰,让他的眉皱得更深,他脱下身上厚重的毛氅披在她肩上,她抬眸,对上他那双深黑的眼。
“为什么老是不听话?每天像个傻瓜一样守在门边干什么?这么冷的天,不会多穿点衣服吗?幸好你懂武,否则刚刚会发生什么事,晓得吗?如果我晚来几步,你会受伤……”
一只白皙冰凉的手蓦地捂住他的嘴。“我不会有事的。”
他对她,好担忧。千彤鼻子酸酸地,觉得好感动。
他抓下她的手,黑眸瞪着她。“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她未语,头低了下去。
阎浩天伸手将她垂下的小脸给抬起,目光灼热地瞅着她,她紧张的瞧着,下意识地想逃,却来不及了……
他一把将她抓入怀,湿热的唇猛烈地攫夺她的,粗硬的胡渣子摩搓着她雪白细致的脸蛋,浓烈的酒气也不断的侵入她鼻尖,她被他弄得有点晕、有点醉,他的拥抱也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满天飘雪,她的身子却渐渐暖了起来,一颗心热热地,那沉睡了似乎好久好久的灵魂,在这静寂的雪夜里被悄悄唤醒了。
她知道自己是爱着他的。
可,他呢?
醉了酒的他,带着几分的酒意来吻她?
这个时候的他,是不是每个靠过来的姑娘都会抓来乱吻一通?
应该是的。可是,她却不想推开他。
一次就好……
就让她贪恋一次他的温柔和吻吧。
第12章(2)
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捧着她红红的小脸温柔低喃。“这样好多了,美多了,顺眼多了。”
他不知道,此刻他脸上那温柔的笑有多迷人,是她好久好久没看见过的笑。
忘了责难他的非礼,忘了应该害羞的逃跑,她幽幽的眸子瞅着他,动也不能动的愣在那里,就只是看着他。
这样看着他的千彤,眼底只有他,像是心里也有着他。
这一刻,他的心在悸动,好久好久没有过的感觉,像久违的春风轻轻拂过了他的心头,震颤着、感动着。
“我有这么好看吗?”他笑她的傻气。
他这一问,把她从恍神中惊醒,她蓦地拉下他的手转身就跑……
是害羞吧?毕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他笑着,缓步跟在她身后。
头一次,觉得回家的路好短,看着她的背影,他竟又莫名的想起了冬艳,他的艳娘呵,为何,他总是在这女子身上感觉到她的存在?连那个吻,都像她?
阎浩天一大早醒来,照例,床头上搁了一碗加盖温着的醒酒茶。
打从过完年来到都城的钱庄住下后,那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醒酒茶竟天天出现在他床头,而且味道还和他在阎家堡内那几日醉酒后醒来时喝的茶一模一样,像是特别加了一味花香,喝起来带点甘甜。
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可现下……对周围的事再迟钝再漠不关心,也该明白这其中是有一点古怪的。
他找来一个丫头问,果真,那茶是千彤每天一早起来替他煮好的,有时煮完才又跑回房睡下,为了他,这样做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他却在今日才知晓,这女人对他用了多少心。
阎浩天坐在饭厅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刚蒸好的白馒头,小碟子上是两颗刚煎好的蛋,一个大大的汤碗里则是热腾腾的羊奶。
下人们怕堡主吃不饱,都在一旁看着他,想随时替他递点心什么的。
以前,阎浩天也没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那半年多来吃饱睡、睡饱醉、醉了又睡的日子,让他完全不在乎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
“你们做什么老盯着我吃饭?”他突然抬头望向那些候在旁边的下人们。
被堡主这么一问,下人吓得全都跪下了,他皱眉,想叫他们起来,他并无意责难他们什么,却听到他们叽哩咕噜的一串话……
“跟着堡主来到都城的千彤丫头交代我们很多回,说堡主吃得不多少就给堡主吃多少……每天一早的新鲜羊奶不可少,可堡主怕腥,羊奶定要热着给喝才成,我们不想记都给记下了,所以就守在堡主旁边,好一吃完就给补上,请堡主不要见怪,我们没恶意的……”
可今儿堡主的胃口似乎不太好,一个馒头怎地吃上半天也没吃完?
阎浩天实在吃不下去了。
“看见千彤那丫头了吗?”
“在外头……应该在打水准备洗衣吧,堡主的衣服自从千彤丫头来之后,都是那丫头洗的……”
啪一声,阎浩天拍桌起身,吓得那些下人们头全都低了下去。
“不是我们叫她洗的!是那丫头坚持要这么做的,堡主大人,请饶命!”
真是……
“全都给我起来干活去吧。”阎浩天转身要出门,出门前又看了还跪在地上的他们一眼,补了一句:“我没怪你们!快起来!”
阎浩天在钱庄外头的一口井边寻到了千彤,见纤细的她弯着身子在打水,身子在寒风中发着抖,竟看了有气,取走她手上的水桶,行着她就走……
“你又不是真的丫头,为何做这些苦力?”
“我做很久了……”
“以后不准做!”
“……”
“以后你只要负责照顾我就行了,其它的都不准做!”他气闷道。
千彤也不知怎么一回事,脾气也拗着给提上,她甩开他的手,冷冷地对他说:“我为什么要?我又不是真的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诧异的挑眉。“不是一直都在做着的事吗?偷偷摸摸在底下做一堆事,真要你做,你却在生气?”
她呐不成言。“你在说什么?”
“每天守在牡丹楼一路扶我回家的人是谁?每天照顾醉倒在床上的我,睡着了帮我脱鞋脱袜的人是谁?我睡着了还守在床边怕我半夜作恶梦又头疼的人是谁?那双一直握住我的手的人不是你吗?”他还一直以为是梦呢。
梦里,有一双手总是会安抚着他,总是对他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一切都不怪你……
现在想来,原来都是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连那醒酒茶和我早膳要吃什么,不都是你在打点的?连我的衣服都是你亲手洗的,不是吗?你问我为什么要?我才想问你呢,你对我做这么多究竟是为什么?”
千彤愣住了,没想到他都知道了,而且还这么生气。
她眼睛飘啊飘的,在他此刻灼热又犀利的眼神之下,她竟然找不到镇定。“我只是……帮哥哥照顾你……”
“见鬼的!”他咒骂着。这个说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