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那时候正在开会,手机关机了。”他回想了一下,懊恼地拿出手机,开机,转为振动。
“开会?真好的理由!”丁茤萸又暴冲回他面前,一想到焕娣受的委屈,她就忍不住要找他理论。“星期六开会?你在哪儿开会?”
“有个上海的投资合伙人提早过来,临时约在‘晶华酒店’见面,我在那里停留一个半小时,回家就接到你的电话了。”依他的脾气,不会回答这类问题的,但他现在不想让情况更混乱。
“‘晶华酒店’?”丁茤萸发出冷笑,“你是去开会还是约会?”
“你在胡说什么!”就算他修养再好,听到这种没根据的质疑,也会发火。
“焕娣就是在那附近出的车祸!时间是你在酒店‘开会’前后,地点也在那附近,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丁茤萸说出心头的猜测。“我怀疑她根本是去捉奸,结果刺激太大,才会恍惚被车撞!”
“胡说!”他只说得出这两个字,思绪随即被稍早时从饭店回家途中看见的那场车祸占据。原来焕娣就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地上那一大摊血全是她的!
天哪,那么娇小的身子,却流了那么多的血……
“茤萸不全然是胡说。警方问过几个目击证人,他们都证实在出车祸前,焕娣是从‘晶华酒店’走出来的,而且她神情恍惚,看起来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然后突然发出尖叫,接着就冲进车阵了。”丁茤萸的夫婿纪可法补充说明。“我们原本还在纳闷她去‘晶华酒店’干什么,直到刚刚你说了,才知道她可能去那里的原因。”
“我的确是去开会,但我没有跟她说过开会地点。”他还处于强烈震慑中,惊魂未定。
“她一定是觉得你有事瞒她,跟踪你去酒店,结果看到不是你说的那么一回事,才会大受刺激!”说来说去,丁茤萸就是不相信他。
“你为什么要一直往那个方向想?那根本是无中生有,没那回事!”孙泽仲终于动怒了。“我们一群人在开会,我甚至可以给你那个合伙人的联系方式,你现在就能打去问他,证实我的话!”
焕娣受重伤,他已经心头大乱了,还要蒙受不白之冤,怎不叫他恼火?
“给我,我马上问!”丁茤萸才不会被他的三连句话就唬过。
“请‘晶华酒店’的柜台,找住在‘总统套房’的温世通先生,他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丁茤萸说打就打,先拨104查询‘晶华酒店’的号码,然后请酒店柜台将电话转到房间,一位自称是温世通助理的人接听了,他说温世通先生出门用餐中。
她当然不肯就此作罢,紧接着以孙泽仲家人的名义确认他今天的行程,她的理由是他手机关机,目前联络不到他。
在她旁敲侧击、重复查证之后,证实了孙泽仲没有说谎。
可恶!她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遗憾不能拽下他的头来当球踢?
孙泽仲没有再多加理会丁茤萸的谈话内容,因为他非常确信自己的清白没问题,他现在只关心焕娣的情况。
望着紧闭的开刀房,他的心紧紧揪痛着。打从听到焕娣车祸受伤的消息后,他的心就一直提着,几乎卡在喉咙里,让他呼吸不顺。
想到自己可能会失去她,他的五脏六腑就缩成一团,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直到现在,他才愿意承认,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她。
他不能没有她。
佛菩萨,虽然我从来没有信奉过你,但我现在只能祈求你了。求你保佑焕娣化险为夷,平安度过这次的劫难,求求你……
他静静站在手术室门口,双手合十,虔诚地祈求上苍垂怜,保佑焕娣。
我愿意折我的寿命换回她的健康……
“哼,装模作样!”丁茤萸再度过来挑衅。想到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焕娣,她就有一股伤人的冲动,对象当然是眼前这个混蛋老公!“结婚这五年,你从没好好对待她过,现在才来假好心,太晚了!”
孙泽仲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手术室的门板,不想听她真实到接近残酷的指责,但她的话仍一字不漏的入了他的耳,他的眼睛蒙上浓浓的愧疚和自责。
她说的没错。过去这五年,他从没有想过要好好对待焕娣,甚至对她爱理不睬的,当成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总是将那间空旷的白色“陵寝”保持得一尘不染,就算没做过家务,他也猜得到那是多么艰难的任务,更别说她一个人独自守着家,该是多么孤单。
他对不起她。
“你辜负了焕娣的感情,我绝不会原谅你的!”想起焕娣过去几年的落寞和委屈,丁茤萸就忍不住继续开炮,恨不得轰了他。“你没有关心过她,没有当她是你老婆疼过,你是一个失职的丈夫,你根本不配当焕娣的老公!”
“茤萸,够了……”纪可法揽着老婆低声安抚,怀孕的人不宜太过激动,他可不想提早当爸爸。
更何况,孙泽仲全身散发着悲哀和自责,不需要任何指责,他已经够惨了。
“不够!我要让他知道,他是怎样的混蛋!”倚在老公的怀里,丁茤萸的火气还是很大。“他连焕娣的生日会都不愿意参加,就连一份礼物也不愿花点心思买给她!你知道她又多么想要一份你亲手为她挑选的礼物吗?因为她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她‘亲爱的’老公送的,就连结婚戒指都是她自己独自挑选的!你自己说,你有尽到一点点做人家老公的责任吗?没有!你没有!”
孙泽仲默不作声地接受丁茤萸的责骂,这是他应得的。
丁茤萸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一天……不,他没有一分钟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他是一个失职的老公!
他没有买过礼物给她,没想过要讨她欢心,甚至没有关心过她……
他真是该死的混蛋!
“我真希望焕娣嫁的是别人!”丁茤萸的表情愤怒又哀痛,用力说出两对夫妇的心声。
如果她嫁的是一个稍微懂得怜惜她的男人,今天就不会被送到这里了。
“她是我老婆!”丁茤萸的“希望”刺穿孙泽仲的防护罩,他脸上首度出现悲伤和愧疚之外的愤怒表情。“这辈子,她都是我孙泽仲的妻子!”
他很清楚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老公,但他绝不放手!
丁焕娣是他的妻子,这辈子只能是他的!
第6章(1)
“……你怎么还不醒呢?难道不想再理我了?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很差劲,给我机会弥补,不要对我不理不睬的……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演独角戏的感觉有多难受,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冷落你了,我保证。”
两个星期了,丁焕娣已经躺在医院整整两个星期了。她的手、脚都有骨折,但最严重的伤在她的脑,这才是造成她昏睡不醒的主因。
医生说,她有可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不,他不会让她变成植物人的!
两周前,经过八小时的紧急手术后,她被送到加护病房,五天前,情况稍微稳定后,再从加护病房转进特级病房,他安排了最佳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以及六名二十四小时轮三班的专职护士。只要没进公司,他就待在这里陪她,角落的躺椅就是他睡觉的地方,但他很少用到,因为他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跟她说话,说到他的声音都严重沙哑了。
医生说,她虽然陷入昏迷,但听觉还在,只要常听到熟悉的声音,也许可以唤回她。
这种日子持续了两个星期,他一点也不引以为苦,但最近医护人员看他的表情多了丝怜悯,他再怎么笨也猜得出来,那代表她的情况不乐观。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他都不会放弃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亏欠她太多,更因为他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的心意,他的心在她身上。
“你快点醒来吧……我想听你说话,我想念你的笑容,我很想你……”
不识相的吵人声音一直干扰着丁焕娣的睡眠,让她无法继续沉睡在黑暗的安全地方。虽然那个人的声音悦耳而有些熟悉,但她还是觉得烦,想要抗议。
但是,她的眼皮好重、手好重、脚也好重,全身都好沉重,她动不了。
她是怎么啦?怎么好像被鬼压床似的,无法动弹。
不行,她一定要摆脱梦魇,她要用力挣脱。
“……动了!动了!她的眼皮动了,手指也在动!”一直专注看着丁焕娣的孙泽仲在第一时间看到她的眼皮动了,原本无礼摊开的手指也微微往内缩,他立即又惊又喜地发出大喊。
“孙先生,请让开,让我们做检查。”一听到他的惊呼,两名护理人员和一名医生立即来到病床边。
只见他们拿手电筒照她的眼球,探看瞳孔反应,搔她的脚趾试探她的反射神经,还来回查看维生仪器上的数字。
所有的检查,都显示出一个结果——
“没有变化。”医生遗憾地宣布,表情和声音都是满满的怜悯。
“她真的动了!”孙泽仲难得激动地说。他不需要他们的怜悯,因为他很确信刚刚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看顾两个星期的自我安慰。
为了证明他的话,一直躺着不动的丁焕娣轻颤睫毛,眼皮缓缓轻启,久不见天日的黑眸随即畏光地又阖上了,一会儿后才又缓缓睁开。
“……焕娣!”孙泽仲是所有呆愣的人里面最快庆幸的,但她也是隔了五秒才消化掉她已经清醒的讯息,大大的傻笑立即挂在他的脸上。“你终于醒了!”
“……你是谁?”圆亮的黑眸直视着喜悦的男子,表情是全然的陌生和警戒。
孙泽仲震惊地看则会她防备的眼神,不敢相信,她竟然忘了他!
你是谁?
这是沉睡了两个星期的丁焕娣,给他的“问候语”。
她竟然忘了他!
面对着窗外美丽的林荫大道,孙泽仲无心欣赏,难以言喻的苦涩在他胸口翻滚着。
她不记得他的人,不记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对他完全没印象。
对她来说,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怎么会?
“……焕娣!”一阵香风刮进房间,化着浓妆的大美女冲进病房里,停在病床边,看到半躺着、睁开大眼的大姊时,泪水不自觉地滚落。“太好了……你真的醒了……”
在拍片现场接到孙泽仲的电话后,一拍完广告,丁茤萸连妆都等不及卸就赶来医院。
“茤萸!”看到自家姊妹,丁焕娣的精神大好。
“你认得她?”孙泽仲一听见丁焕娣开口唤出茤萸的名字,立刻冲到病床旁,焦躁地追问:“你怎么会认得她?你不是不认得我了吗?为什么……”
但是丁焕娣将头转向一旁,当作没听到,不理会他的询问。
她不想跟陌生人说话。
“焕娣,你还记得我吗?”随后进来的若男讶异地瞪着看起来很清醒的大姊,她的模样正常,不像孙泽仲所说的丧失记忆。
“若男,你的话好奇怪喔,我当然记得你呀!”丁焕娣一脸莫名其妙地回答她。
“孙泽仲,她明明记得我们,你为什么说她丧失记忆?”丁茤萸抹掉眼泪,回头找孙泽仲算账。真是的,害她流了三滴眼泪!“你就见不得她好吗?”
“那……你记得我吗?”孙泽仲不理会丁茤萸的辱骂,再度焦急地频频追问。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认识你就是不认识你,你到底还要我说几次呀?”丁焕娣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不顾身体仍虚弱着,用尽全力嚷道:“你离我远一点啦,真烦欸!”
自从她几个小时前醒来后,他就一直问她同样的问题,他问不烦,她都说烦了。
醒来时躺在一间陌生的医院已经够让人心慌了,结果又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虽然不认得他,但看到她, 她的心却会隐隐作痛。只要他已接近,她就浑身不舒服,看到他脸上失落的神情,她就会有股想哭的冲动……
讨厌,她决定不要喜欢他!
“……茤萸、若男,你们干麽瞪着我?”爽快地骂完某位失望的仁兄,看他听话地退到窗边后,却看到自己姊妹瞠目结舌的表情。“我又没说错,他一直问我同样的问题,真的很烦人耶!”
“你骂他烦?!”姊妹俩异口同声地说出心里的震惊。
丁焕娣的脾气是家里面最好的,她温婉有礼,从不大声说话、不会骂人,更别说是骂孙泽仲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天要下红雨了吗?
“他骂不得吗?”他是谁呀?立委?总统?
“他是你老公。”丁茤萸提供答案。
“乱讲!我又没有结婚,哪来的老公啊?”丁焕娣差点瞪出眼珠,来回看着两个妹妹,就是不看那个会让她心烦的男人。“你们在开我玩笑,对不对?”
“你真的不记得他?”丁若男再度确认,纳闷地想理清情况。
“我‘根、本’不认识他!”丁焕娣强调道。
“但你记得我们啊!”丁茤萸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记得她们,却不记得孙泽仲?真怪耶!
“你们是我妹妹,我当然记得啊!”
“但他是你老公——”
“他不是!”她烦躁又无礼地打断丁茤萸的话——这也是她出意外之前,不可能会有的行为。“我说过了,我根本不认识他,不可能会嫁给他!”
她的眼睛避开他的方向,直觉得不想看他,要不然她的心会不受控制的抽痛。
“可是——”
“焕娣,除了我们,你还记得谁?”丁若男打断丁茤萸的话,循序渐进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该记得的人,我应该都记得吧!”丁焕娣虽然纳闷,还是认真地回答。“我记得爸、妈,你老公齐瓦和茤萸的老公纪可法,常接触的人就是这些吧。”
“你记得我跟齐瓦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吗?”
“我记得是……三月,嗯,没错,是今年三月。”
“但你不记得自己结过婚?”
“我没结过婚!”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还记得你婆婆吗?”
“我又没有结婚,哪来的婆婆啊?”
“你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出车祸?”
“不记得了。”每每要回想她出车祸的原因,她的头跟胸口就好痛,迫使她放弃回忆。
她不要再想了……
第6章(2)
听完丁若男和丁焕娣的一问一答之后,除了丁焕娣,在场的三个人都陷入沉思。
除了跟孙泽仲有关的事情以外,丁焕娣记得所有的事情。
她自己的名字、她的家人、她的学生生活,跟她自己有关的一切一切,甚至连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只除了与孙泽仲有关的人事物。
“这么说,除了跟孙泽仲有关的事情外,你全都记得咯喽?”丁茤萸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一脸愁苦的孙泽仲。
“……嗯。”丁焕娣看着那个一脸落寞地退到窗边的陌生男子,迟疑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