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抚那只狗的耳朵, 「懒骨头」发出愉悦的呻吟,翻转身子,朝空中挥动爪子。
她大笑。 「如果你是用这种方式命令你的军队,上校,难怪会有麻烦。」
花园的尽头,梅丽尖叫,吉斯则大叫。 「抓到妳了!」
麦格睁开眼睛。 「吉斯看起来相当苍白,他生病了吗?」
「他有时候会气喘,」可玲回答。 「安妮说发作时非常严重。他昨天才发作过。对他而言,春天是最不舒服的季节。」
「我小时候偶尔也会气喘,但是,长大后已经摆脱它们。吉斯一定也会。」
她审视他粗犷的脸庞。「我会告诉安妮这件事,一定会让她感觉好过一些。是什么促使气喘发作呢?」 .
「我不知道是否有任何人能够确知,」他缓缓说道。 「不过,我认为通常是几种情况混杂在一起——潮湿、食物或不适应的植物。」他用手臂盖住眼睛,挡住阳光,也遮住他的表情。 「我相信情感因素也是其中之一。」
「你指的是太过兴奋吗?吉斯很神经质。」可玲问道。
「兴奋,或者害怕、苦恼。痛苦的情感可能随时引发气喘的发作。」
「我明白了。」她很想知道更多,但是他的语气制止她提出更多问题。
他继续说道:「安妮最近的情况如何?」
「 好多了。再过一个星期,她就会急着出门跳舞了。」可玲打个结,剪断她的线。有安妮陪伴,她就不再需要麦格的护送。她会怀念与他相处的时间,非常怀念。 「然后,你就不必浪费时间陪伴我了。」
. 「护送妳是我的荣幸,不是负担。在查理没空的时候,我可以护送妳们俩。布鲁塞尔的每一个男人都会羡慕我。」
他遮住一个呵欠,突然沉静下来。虽然小孩的吵声暄哗,还有街道上的车声,他却依然睡着了,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这种情况显现出难得的亲昵。
可玲继续缝补衣物。她非常善于隐藏她的感觉,即使最敏锐的观察者都下会怀疑她内心无言的喜悦。麦格的存在填饱她部分饥渴已久的灵魂。
或许她应该充满罪恶感,但是,她一点也没有。没有人会受到伤害,而且,他们很快就会分道扬镳,可能永远不再相遇。但是,在分离之后,她会拥有这段黄金时光的回忆,永远温暖她的心。
她补好艾美的衬裙,迭好后放进篮中,然后开始缝补克林的袜子,允许自己偷空审视麦格黝的右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敏,从掌心到手腕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强烈的欲望侵袭她,催促她伸手按住他的手,用最微不足道的方式碰触他,去感觉在他体内悸动的活力。躺在他身边感觉他温暖的身体,会是什么滋味呢?
她感觉双颊发烫,连忙伸手拿起另一只袜子,希望在她死后遇见圣彼得时,他会以她的行为评断她的人生,而不是她的思想。
缝完所有衣物时,她收拾剪刀与针线,往后靠向树干,从半闭的眼睑下注视麦格。
小孩凄厉的叫声传来,粉碎安详的气氛, 「克兰西」也发出苦恼的噑叫。可玲倏地坐起身子,知道那并非正常玩耍的叫声。麦格的眼眸也倏地睁开。
艾美大叫:「妈妈,赶快过来!」
麦格跳起来,抓住她的手协助她站起来。他们飞快地奔过花园,可玲的心因恐惧而狂跳,害怕可能会看到的情景。
三个小孩在喷泉旁玩耍。两个女孩的衣服上都溅着鲜血,可玲的心抽搐。鲜血从梅丽头上的伤口涌出。艾美解下衣带,正在尝试止住血流。
吉斯站在几英尺外,他的脸色惨白,和红发形成最强烈的对比。「克兰西」焦虑地跳来跳去,使得场面更显混乱。
可玲在梅丽身边跪下,接下艾美的工作,设法止住血流。 「艾美,到底是怎么回事?」
「吉斯用力推梅丽,她摔向喷泉。」
「我不是故意的!」吉斯喘息,急而浅的呼吸开始出现奇异的啸声。麦格已经成功地安抚住紧张的狗,猛地转头望向他。
可玲命令:「艾美,去找安妮。」
艾美跑走时,梅丽问道:「我会死吗?」
「当然不会,」可玲轻快地说道。 「头部的伤口容易大量出血,但是,这个伤口并不深。妳会在几天之后完全痊愈,而且头发会遮住任何疤痕。」
「 我不是故意的!」吉斯苦恼地叫道,突然跑走,手脚狂乱地移动。
可玲的本能是跟随他,但是她不能那么做,梅丽仍然在她怀中而且血流不止。她苦恼地瞥向麦格,看到他已经跟随那个哭泣的小孩,感觉松了一口气。
吉斯脚步踉跄,趴倒在草地上。气喘发作的声音回荡在花园中。
梅丽吓得忘记自己的伤势,想要站起身子。 「吉斯又发作了!」
可玲按住小女孩。 「别担心,杨上校会照顾妳弟弟。」她祈祷她的话是真的,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麦格尚未赶上吉斯之前,小男孩蹒跚地站起身子,再次开始奔跑,他的眼眸因恐惧而狂乱。钻出树丛之后,他瘫软在地上,迫切地挣扎着,想要吸进空气。即使相隔五十码,可玲都看得到他的脸胀成青紫色。
麦格绕过树丛,抱起那个小男孩。 「没事了,吉斯,」他安抚地说道。 「梅丽的伤势并不严重。」
麦格的神情严肃,但声音镇静而轻柔。他抱着小男孩走回喷泉旁。 「那纯粹是意外。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伤害你姊姊。 」
麦格支撑住吉斯的重量,让他坐在地上,然后取出手帕沾湿,用冷水轻拍小男孩扭曲的脸孔,一面说着安抚的话。「你可以呼吸,吉斯,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他柔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回忆如何呼吸。慢——慢——吸。放松。然后,慢——慢——呼。跟着我念,呼——呼——呼,吸——吸——吸。。。。。。快点,你做得到的。」
可玲注视吉斯的唇开始无声地跟随麦格念着,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血色也开始返回他的睑孔。
在安妮跟随艾美冲出屋子时,可玲已经包扎好梅丽的头,吉斯也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安妮的脸孔是如此苍白,雀斑变得分外清晰。「老天爷,你们两个真的很会闯祸。」
她跪在两个小孩之间,把他们拉向她。吉斯偎向她的身侧,用双臂环住她的腰,梅丽也尽可能贴向她。
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马蹄声格外清晰。片刻之后,莫查理的叫声传来。「有麻烦吗? 」
「有一点,」安妮回答,神情已然放松。 「梅丽的头破了一道伤口,吉斯的气喘发作,但是,现在都没事了。」
可玲站起身子,看到查理和克林走向他们,两人都穿著鲜红的外套。
查理先赶到,他的神情镇定,只有眼眸仍显惊慌。在抵达他的家人身边时,他俯身抱起吉斯,紧紧抱他。「你没事吧,老弟?」
「我不能呼吸,但是杨上校提醒我如何做,」他儿子回答。「然后就很简单了。」
「他人真好,」查理沙哑地说道。「下一次,你会自己记得如何做吗?」
吉斯用力点头。
安妮和梅丽站起身子,查理轻抚女儿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避开沾血的绷带。「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件衣服,但是,如果要丢掉它,用撕的不是比流血好吗?」
笑容点亮她泪水纵横的脸孔。 「噢,爸爸,你真儍。」
「应该把你们两个弄进去洗干净了。」安妮感激地瞥视可玲和麦咯。 「谢谢你们两位,幸好有你们在这里。」
莫家一家人走向屋子时,可玲伸臂环住女儿的肩膀。「艾美太棒了,克林。她先照顾梅丽的伤口,然后赶去找安妮。」
「你像我和你妈妈,」克林赞许地说道。「同时是一个好军人和一个好护士。」他瞥视可玲。「我可以带艾美去吃冰,以便奖励她的勇敢吗?」
其实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可是,艾美有资格得到那份奖赏,而且她最近难得见到父亲。「好吧,不过,艾美,先去换掉那件衣服。要女仆把它浸在冰水里,以免血渍去不掉。」
艾美点点头,雀跃地跟随父亲而去。
只剩下她和麦格。可玲跌坐在喷泉旁,把脸埋进双手中。「请原谅我,我必须先喘口气。」
「我也一样。」他疲惫地坐在她身边。「在危机解除后,通常是最难过的时候,对不对?」
「我每一次都瘫软成一团。」她尝试发出笑声。 「家庭生活需要钢铁般的神经。」
「妳丈夫说得对,艾美的表现确实很棒。」麦格赞赏地说道。
「她真的令人赞叹,不是吗?我以前常常猜想带她去潘尼苏拉是否错误,但是,她显然熬过来了。」可玲苦笑一下。 「她在这方面比较像她父亲。我自己比较胆小,喜欢待在家中过太平日子。」
「妳或许这么认为,」他说道,声音中充满温暖的情感。 「但是,如果我有需要护士照顾的时候,我一定会希望有妳在身边。」
她转开视线,以免她的眼眸透露太多。 「你则是应付家庭灾难的最佳人选,我们最近似乎遭遇特别多;火、血、气喘。安妮说得对,气喘发作时确实很可怕。」 .
「当事人的感觉更可怕,好象有一双铁掌牢牢包住肺。你越是努力想要呼吸,就越吸不到空气。最可怕的是恐慌,足以摧毁每一丝的理智和控制。我记得我做过和吉斯一模一样的事——一直跑,摔倒后又站起来,继续跑。」他扮个苦脸。 「安妮和查理怎么受得了呢?目睹亲生小孩受苦一定是最痛苦的事情。」
「他们必须忍受,因为他是他们的小孩,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我的父母和他们截然不同,」他淡淡地说道。 「事实上,我的发作绝大多数都是导因于我的父亲。有一次,我在我母亲在场时发作,她赶忙把我丢给女仆照顾,对她那么柔弱的女人而言,光是看到就令她无法忍受了。」他的脸庞变得僵硬。「如果找没有被送往伊顿,可能活不过我的十岁生日。」
可玲畏缩一下。 「我看得出你为什么从来不曾提起你的家人。」
「没什么好提的。」他用手指画过喷泉,接下几滴水。 「如果我父亲必须在上帝和艾柏顿公爵之间作抉择,他一定会问这两者有何不同。我母亲在我十三岁时离开人世。她和我父亲相互鄙视对方,令人惊讶的是,他们还生得出三个小孩,不过,我认为他们感觉有义务留下继承人和备用的儿子。我姊姊蒂亚大我五岁,我们难得交谈,也比较喜欢保持现状。我哥哥帝文是拜非德侯爵和艾柏顿的继承人。我们不了解对方,也宁可这样。」
他的声音毫无感情,一股颤栗窜下可玲的背脊。她回忆他说过他和他的堕落天使朋友如何成为一家人,因为他们都需要一个家庭。她突然激动地希望她有权利拥他入怀并弥补他曾经被剥夺的一切。
但是,她只能说道:「我一直遗憾没有兄弟姊妹,或许我是身在福中下知福。」
「如果妳喜欢,可以借用蒂亚和帝文。我保证在两天之内,妳就会庆幸妳是独生女。」
「你如何存活至今呢?」她轻声问道。
「纯粹靠顽固。」
她把手放在他手上,无言地表达她的同情和钦佩。他不但没有变得苦涩无情,反而充满同情心。
他把另一手放在她手上,包住她的手指。他们并未注视对方。
她敏锐地注意到他修长的腿距离她有多么近。如果她俯向前亲吻他的脸颊,应该会是最自然而然的事。他会转过头,他的嘴会迎上她的。。。。。。
她惊恐地了解欲火距离她有多么近,连忙移开手,将手指握成拳头,制止自己去爱抚他。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 「你在什么时候克服气喘呢?」
他停顿片刻。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真正痊愈——我在成年之后有过几次轻微的发作——但是,十三岁之后,就难得有严重的情况出现。」他的脸孔绷紧。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伊顿时发生。那一次,我知道——百分之百确定——我一定会死掉。」
「怎么发生的?」
「我父亲寄来一封信。」麦格揉揉他的太阳穴,仿佛可以拭去他的回忆。 「那封信告诉我,我母亲突然去世,而且强烈地暗示。。。。。。终于摆脱麻烦了。」他闭上眼睛,缓缓深吸几口气。 「气喘立刻开始发作,我瘫痪在床上,喘得像匹马。最可怕的是,我的意识完全清醒,充分感觉到那份无助,只能眼睁睁地注视死神的降临。幸好我的朋友尼克就住在我隔壁,听到了我的喘息。他赶过来,说服我度过那个难关,就像我对吉斯所做。关键就在于化解当事人的恐慌,让他全神贯注在如何成功地呼吸空气。」
她惊讶地说道:「你的朋友一定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他知道那么做,是不是因为他也有气喘的毛病?」
麦格微微一笑。 「尼克一向带着一点点神奇的色彩。他有一半吉普赛的血统,熟知他们的传统治疗方式。他教我们所有人如何对马匹低语,如何从溪中捞鱼。」
可玲很高兴看到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他好象是你的一个好朋友。」
这句话必然说错了,因为麦格的双手变得僵硬。 「他确实是,比我好太多了。」他摇摇头。「老天爷,我为什么会告诉妳这一切?」
她希望是因为她在他心目中具有特殊的地位。 「因为你知道我关心你,而且我会保守你的秘密。」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没有望向她,轻声说道。 「我很高兴认识妳,可玲。我在未来回想布鲁塞尔时,或许会忘记所有舞会、谣言和狂热的喜悦气氛,但是,我一定会永远记得妳。」
他们之间的空气似乎浓浊起来,令她害怕他必然能够感觉到她狂跳的心。 「你的友谊对我也具有重大的意义。」她犹豫地说道。
「友谊和荣誉或许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吧!」他俯身摘下一朶雏菊。 「友谊让我们不孤单,荣誉则是男人在人生终结时唯一剩余之物。」
「爱情呢?」她柔声问道。
「男女之爱吗?」他耸耸肩膀。 「我没有那种体验,无法表示意见。」
「你从不曾坠入爱河吗?」她讽刺地问道。
「这个嘛,在我九岁时,我的朋友洛恩的妹妹曾经向我求婚,我也热烈地接受。爱琳是最美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