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爆开,肯定很多人都受了伤,我得赶紧请人去医治才成。”她说着,神色忍不住激动,因为在冶铁厂工作的铁工,全都来自她最熟识的街坊,等同她的亲人。
逝去的,她救不回,可能救的,她就算拚了一条命也不会放过。
第2章(2)
“怎么别人的命是命,本王的命就不是了?”
“王爷?”她不懂。
“本王也受了伤,怎么就不得你重视?”心底有把无明火,烧得不是极盛,但是细火慢燃得教他烦躁。
先是怔了下,晏摇光才想起刚才瞧见的背。“既然有大夫替我包扎了手伤,王爷怎么没要大夫诊治背伤呢?”她想要查探他的背伤,然而他早已穿妥了衣裳,动也不动地直睇着她,只好作罢。
玄夜爻沉着脸没开口,直到门外传来白萝的声响。
“王爷,百定太子到了。”
“请他进来。”
“殿下来了?”晏摇光一头雾水,却见玄夜爻朝自己走近一步,大手朝她的腰一按。
“欸?我的腰……”
腰间泛起的酸麻,教她顿时无力地软进他怀里。她努力想要站直身子,然而愈是用力,腰间的酸麻转眼又化为一阵蚀骨的锥楚,痛得她几乎要飙出泪。
“摇光怎么了?”适巧青临推门而入,瞧见她偎在他怀里,登时一愣。
“火炉爆裂,她贴得太近,被暴风给震伤了腰。”玄夜爻神色自若地回答。
“可让大夫医治过了?”连忙向前想要接过人,见她依旧软在他怀里,心底不禁泛起微微不快。
“医治过了,大夫说没大碍,只是要多歇息个几天。”他主动代答。
实际上,晏摇光试着要开口,但腰间的痛楚让她只能憋着气,怎么也说不出半句话。
“是吗?”青临睇着他扣在她腰肢上的手,不动声色的问:“鬼川镇守兵回报冶铁厂火炉爆炸,死伤四十余人,我便赶紧赶到冶铁厂,却遇见王爷的副将,他说王爷已将摇光带到客栈……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打从两国同盟之后,对方多次到鬼川镇走动,他并不以为意,但如今瞧见这一幕,他心底暗暗有了打算。
“何必说得这般迂回?”玄夜爻扯唇轻笑。“冶铁厂出了事,太子必定忙于奔波,恐怕还得到百定皇帝面前解释,要本王怎么好意思叨扰?”
“就算要面圣,也得要确定摇光安好之后。”
“既然如此,就让本王随太子一道回太子府吧。”说着,他随即将晏摇光打横抱起,只见她青着脸,龇牙咧嘴地发出无声抽气,不禁使他心情大好。“毕竟她是为救本王而伤,道义上,本王应该照顾她。”
“怎么好委屈王爷?”青临猛地探手要将人夺回,然而才轻触到晏摇光,便见她似乎难受得快要掉泪。“摇光,很疼吗?”她虚弱地闭上眼,无法言语。“不知太子可备有软轿或马车?”
“……我马上去处置。”话落,他再看了眼对方怀中的人,才敛笑而去。晏摇光虚乏无力地以无声口形问道:“我怎么了?”本来她想问他为何要在殿下面前撒谎,但她现在痛得只能问最简短的话。“本王不是说了,你伤了腰?”
“我……”不是吧,刚刚明明没事,这股痛麻分明是他按上她的腰之后才开始的……思及此,她不禁存疑地瞪向他。
“不用说谢。”玄夜爻唇角勾得很斜。我没有要说谢好不好!晏摇光在心里吼,很想问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无奈她的腰真的痛到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太过份了!要真是他动的手脚,就真的太狠了!好痛啊天色渐暗,青临遣人派来马车,载着晏摇光和玄夜爻回太子府,才刚让她回房休息,便接到太监传唤入宫的通报。
听完细节之后,青临又转进晏摇光房里,探看她一会,瞅了坐在一旁的玄夜爻一眼,再看向门外的白萝。他实在不该让摇光和他们独处一室,可是他必须入宫,且事态紧急,不得不暂时妥协。
“摇光,你好生歇息,我先进宫一趟。”青临笑道。
“是冶铁厂一事?”
他微笑摇头。“不是,你忘了太后的寿诞快到了吗?”
“是喔——”垂敛长睫,她认定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只怕又是殿下为了安她的心而找的借口罢了。
玄夜爻慵邪地睇了青临一眼,优雅起身走近他,用只有他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入宫后,代本王向皇上叩谢摇光救了本王,这恩情,本王记下了。”
青临蓦地一愣,神色变了变,随即作揖离去。
“王爷跟殿下说了什么?”躺下之后,晏摇光腰间的痛麻逐渐褪去,总算开得了口说出完整的句子。
“说本王今儿个要留宿太子府。”他随口回答,坐到床边不远处的椅子上。
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是这么说的,如果真是这样,有必要靠那么近说,刻意不让她听见?
但他既然不明说,她也不追问,毕竟她现在担心的是别件事。
“不知道殿下进宫,是不是三皇子找碴……”
要是她猜测无误,肯定是如此。冶铁厂发生这么大的事件,而冶铁厂又是归三皇子管理,糟的是那座风箱火炉还是她要人打造的,如今火炉肇事,三皇子不借机发难才怪。
“天塌下来还有你的主子撑着,你别瞎搅和。”玄夜爻冷哼。
虽说他不清楚百定内政,但光是在冶铁厂的状况,便能教他摸出个底细,所以他刻意要青临在百定皇帝面前这么说,要用他的身份逼着皇帝息事宁人,让晏摇光全身而退。
只是……就连他也不懂,为何他要这么做。
“我怕殿下为了我惹事端。”她皱眉。
“你对他可真是忠诚。”
“如果不是殿下,我早就饿死在鬼川镇,如果不是殿下,冶铁厂不会设置在鬼川镇,殿下的恩情,就算要我来世再报恩一次,我也甘愿。”说着,她忍不住勾起笑,笑容里是绝对的死心塌地。
她的笑,很纯净清灵,毫无杂质,像是天上最莹亮的星。
“你喜欢他?”他脱口问,很不喜欢这个想法。
只见她横眼瞪来。“不是,殿下是我的主子,虽然我偷偷把他当大哥,可那是更甚于大哥、更亲于手足的关系。”
“是吗?”玄夜爻不置可否的自腰间抽出在冶铁厂抢来的短匕,搁到她床畔。“本王得要救你多少回,才能换得你对待青临的忠诚,和你对他的笑?”
在他身边,没有人拥有像她这么绝对纯净的眸色,近乎死心眼的忠心。
他被喻为鬼子,旭王爷府里的下人皆惧他,没有人敢靠近他,加上他出生没多久后爹也死了,从此更是被视为不祥的鬼子,唯有白萝是异类,从小就随侍在他身旁。
就算如此,不管身在何处,他仍会有格格不入的违和感,众人或惧或阿谀的嘴脸令他厌倦不已,唯有在战场上,才能放纵他体内的浮躁,才教他不至于疯狂。
但是……她不一样。
她敢怒敢言,有胆识有计谋,是个聪明又不恃宠而骄的女子,面对他时,未曾惧过,神情鲜动,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生起气来又像只生嫩的小猫。
晏摇光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疑惑,却没细想。
“王爷只要以诚待人,自然就会有人以诚回报,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不是吗?”她顿了下,认真地看着他。“至于笑……王爷,想要别人的笑,你就必须以笑对人。”
“……是吗?”
她曾经对他笑过,但那是客套得近乎虚假的笑,这代表着,他在她的心中,和冶铁厂的铁官是同等级的?
这份认知,教他异常不快。
“话说回来,还是要谢谢王爷救了我,还帮我抢回匕首。”她勾笑,浅淡不虚应。
乍见她面对自己的笑,玄夜爻心间的不快霎时迅速飞散,教他不由得勾唇,笑得自嘲。
“本王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等级?”
不够,远远不足他所渴望的。
这样的笑,驱不散他心底的浮躁。
“王爷,晚膳送至。”门外,白萝轻声说。
随即房门被推开,走进三名太子府丫鬟,搁下两份膳食后,随即欠身离去。
“要本王扶你一把?”玄夜爻好笑地瞅着她努力起身的模样。
“不用。”她咬紧牙根,缓缓爬起。“这腰疼还真是怪,莫名其妙就犯了,不知道王爷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
面对她拐弯抹角的指控,他轻勾笑起身,大手朝她腰际一掐。
“哇!”晏摇光吓得整个人弹跳起来,几乎快要躲进床的内墙里。“王爷,你——”
她直抚着烫麻的腰,总觉得这样的近身接触使她很不知所措,就连粉颜也不由得发烫。
“看来你的腰痛是没事了。”玄夜爻径自移向搁放膳食的圆桌,却发现两份膳食有着截然不同的菜色。
“欸?欸!”跪坐在床上,她摆动了下腰肢,发现方才难捱的痛完全消失不见了,随即跳下床,更加确定这腰痛是他搞的鬼,原想兴师问罪,但想了下,还是作罢,抬眼瞅他,却见他打量着膳食。“菜色不合王爷口味吗?”
“为何这两份膳食完全不同?”一份呈着珍馐美食还有美酒,而另一份则显得寒伧许多。
“喔,这是我的。”她很自动的端着寒伧的那份走到另一旁的椅子,靠着花几用膳。
玄夜爻横眼看她,思忖着刚才三位丫鬟动作整齐划一,像是训练有素,如今想来,根本是视她为无物。
“贵为太子义妹,那份膳食未免太穷酸了。”
“义妹是殿下随口说说而已,我只是太子的侍婢。”她压根不在意吃的到底是什么。“吃这样刚刚好。”
“是军师吧,没有你,恐怕青临想在战事上出类拔萃,还得再磨个几年。”见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他顿时半点食欲皆无,索性起身将自己那一份与她互换。
“不是这样的,我给的是建议,真正去统筹、发号施令的还是殿下。”她说时瞪着他给的膳食。
“如果没有你的建议,他要怎么发号施令?”玄夜爻似笑非笑地将她那份膳食直接丢出门外。“既然在这儿受不到基本尊重,何不到本王麾下?”
他想,自己之所以如此渴望她,除去她的笑,自然是欣赏她的谋略。
晏摇光心疼的看着被他砸在地上的膳食。“在太子府里,没什么尊重不尊重,只要是为了殿下好,怎么做都好……请恕奴婢违逆,奴婢实在无法接受王爷暴殄天物的举措。”
原来对他的好印象,只是因为短暂相处而产生的错觉,如今多相处几分,便又发现他令人难以忍受的恶习,真令人厌恶。
“那好,把那份吃了,否则本王一样砸。”玄夜爻笑着,眸子却很冷。
她皱眉,“王爷——”
“嗯?”他不容质疑的挑起眉截断她的话,作势又要去拿那份膳食。
“……奴婢吃。”气恼的护住盘子,屈居下风的晏摇光只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只是动筷不久,就见眼前人直勾勾的盯着她,笑得她头皮发麻,举箸的手不由得停下。
“王爷……您也饿了吗?我这就去吩咐膳房再为您准备一份——”
“不必那么麻烦。”玄夜爻眸光晶亮,似是找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走近她,接着拿过她手中的筷子,坏坏的笑开。“本王吃你的就好。”说罢,夹了一箸子菜便往口中送,末了还以舌舔干净上头的菜渍。
此举让晏摇光惊得捂住唇,迅速起身跳离花几旁,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怎么可以那么不知羞“怎么,你不吃了?”玄夜爻似是不解的看向她,可唇角的扬起却泄露了他的故意。
晏摇光死命摇头,慌慌张张的把口中的饭菜咽下,急急道:“不、不必了,王爷要吃的话,请慢用。”
“真的不吃?可是这菜不合本王的口味,看来只好再丢掉了,不过无所谓,反正本王早习惯暴殄天物,就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本王一同背上这道罪名就是。”他懒懒地勾笑,单手拿着晚膳,等着她开口。
够了!捉弄人也该有个限度吧“王爷,恕奴婢斗胆直问,王爷这么捉弄奴婢的原因为何?”
玄夜爻先是一怔,接着认真的蹙起眉,缓缓走近她,愈走眉头蹙得愈紧,最后走至她面前,低头看着有些慌乱的她,手恍若有意识似的抚上她的粉嫩小脸。
“原因……是什么?”他似在喃喃自语。
面对他困惑却专注的凝视,晏摇光的心没来由的失速急跳,她不懂这样的情况代表什么,只知道被他抚住的脸益发烧烫,而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黑眸,更让她下意识的想逃,却又不知究竟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因为自己的心因他而混乱的缘故。
猛地推开他的手,她慌忙将他推出门外,而全心专注在她的问题上的玄夜爻,一时间竟就这么让她推了出去。
“奴婢、奴婢困了,请王爷也早点歇息吧,晚膳奴婢待会儿会要人来收拾,就不劳王爷费心了。”砰的关上房门,落下锁,晏摇光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局促不安的说。
看着眼前阖起的房门,玄夜爻大可一掌击破它,可因为苦思不出答案,他只是怔怔地在门外站了半晌,才慢慢踱着步子离开。
第3章(1)
深夜,青临入宫未归,玄夜爻被安置在太子府的西厢里,距离晏摇光所处的后院相隔一座庭园。
“王爷,夜深了,还不睡?”一见他开门而出,盘腿守在门外的白萝立即抬眼笑问。
“你见本王何时需要睡了?”他笑得自嘲。房外皎亮月色洒落,勾勒出他魔魅的俊颜。
“能歇着,总是好。”白萝随着他的脚步下了渡廊。“要是在这儿待得慌了何不早早回西引算了?”
“可不是?”他何苦待在这儿,忍受那丫头嫌恶的眼色?
她对青临不只是忠诚,还相当景仰,尤其看着青临的样子,像是在膜拜天上的神只,面对他时,则像是瞧见什么脏污之物,真令人不悦。
他不想待在西引,如今待在百定,更教他烦躁不休,而这些主因,都在晏摇光身上。
那么为何他还要待在这里?
“现在要起程吗?”
玄夜爻不语,仍是厘不清头绪。然而下一秒,敏锐的听觉让他听见了一阵不寻常的脚步声,他朝脚步声的方向探去,眯紧的乌瞳就看见远处有六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直朝后院方向而去。
“王爷?”白萝也察觉到了。“后院不是只住着晏姑娘吗?”
不及细想,玄夜爻已经动了起来,身影如魅,穿过了庭园,无声无息,如风旋至的挡在六个劲装男子面前。
正打算要踩上渡廊的六个劲装男子蓦地一震,难以置信他像鬼魅般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