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骐昂蹲下身体,觑了一眼,失笑道:“那是毛毛虫。”
倏地,车丛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阿武和大熊两人持着长枪,从丛林外的另一端飞奔过来。
“房东小姐!怎么了吗?”阿武问道。
“该不会是睬到捕野兔的陷阱了吧?”大熊看着她吓得发白的小脸,不禁啐啐念道:“下次遇到诺干和瓦干两家伙,我一定要好好训他们一顿!都跟他们说了,我们常会来这里玩野战游戏,叫他们不准再放陷阱了,这很难懂吗?”
絮菲静静地拿起头盔,覆在脸上,声音低低地说:“不是踩到陷阱啦……是有毛毛虫爬到我的脖子上……”
霍骐昂很不给面子地捧腹大笑。
“骐昂,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可以让女士担惊受怕呢?”大熊状似谴责地说。
“房东小姐,下回麻烦你叫小声一点,要不然全队会因为你的尖叫声而被歼灭。”阿武笑着说完后,便和大熊两人回到自己攻守的区域上。
絮菲恼羞成怒,持着长枪戳着霍骐昂的背肌,制止他的笑声,娇嗔道:“你再笑,我就打电话向绪洋说你这只甜食兽欺负我、嘲笑我!”
“你猜绪洋那小子会怎么说?”他扬起剑眉,眉宇问露出戏谑的神色。
隔着面罩,絮菲瞧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邃亮的眼睛像带有一股热度,紧迫地盯视着她。
“老大,还不快点扑倒我老姊,变成我的姊夫!”霍骐昂学着贝绪洋带点ABC腔的国语口音。
“霍骐昂,你真的很坏耶!”絮菲娇斥着,幸好脸上有全罩式的头盔可以遮掩住她的赧红。
“好了,认真一点,我不闹你了。”他收敛起笑意,持着枪继续往前走。
初夏的丛林里,高耸苍郁的大树遮掩住耀眼炙热的阳光,整座林子仿佛笼罩在一层绿雾里,蝉鸣声不绝于耳。忽地,草丛间传来窸窣的声音,霍骐昂护住她蹲在树下。
“大熊呼叫骐昂!在B区发现两名敌军和一头山猪,左翼急需支援!”大熊的声音透过无线电传了过来。
“收到,我立即过去支援。”霍骐昂拿起无线电对讲机回道。
絮菲压低音量问:“什么山猪?会不会攻击人?”她持着枪,警觉地环视了周围一圈。
“山猪是由一位玩家担任的目标,躲匿在我们预设的区域范围内,再由我们和小马那组队友进行搜索,我们称为‘猎杀活动’,不是真的有山猪在这附近。”霍骐昂解释道。
她点点头,忍不住揉揉发酸的肩膀。
“你累了?”霍骐昂问。
“有一点。”
“那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我过去支援大熊一下,等会儿就回来。”霍骐昂说。
“我要是遇到敌人怎么办?”她抓住他的衣角,追问道。
“拿枪射他们啊!要不然站起身,举起手说投降、阵亡。虽然这个游戏看起来很野蛮,但是基本上我们不会对女生开枪,而且开枪的距离绝对会保持在三十公尺以上,很安全的。”霍骐昂笑笑地说。
“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好了。”
“嗯,你在这里休息一下,这瓶水给你喝。”他将腰间的水瓶递给她。
“谢谢。”她索性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脱下头盔和护目镜,用袖口拭着汗湿的脸颊,看着霍骐昂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后方。
辽阔茂盛的绿林里,四周望去仅有横生的蔓藤和杂乱的野蕨,蝉声乍鸣,偶尔还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几声枪鸣。絮菲无聊地揉着发酸的小腿,等待着霍骐昂回来。
她在树荫下,嗅着泥上与绿车散发出的一股清香,听到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忍不住站起身,寻找水声的来源。
持着枪,她走过荒无人迹的绿色小径,拨开及膝的杂草,见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她放下枪和头盔,蹲在岸边,卷起袖口,掬起冷冽的溪水,清洗着沾泥的手和汗湿的脸。
半晌后,她站起身,想循着原路回去,却发现自己好像迷失了方向,放眼望去全是一片苍翠的绿。
从高耸暗绿的大树到鲜绿的矮蕨,阳光自疏疏的叶间筛晒下来,她茫茫然地搜寻着方向,惊慌地在小径上奔走着。
“甜食兽、甜食兽!霍骐昂……霍骐昂!你在哪里啊?”她拉开嗓子叫唤着。
她心焦如焚地奔走着,怕寻不回原路,抬头看着漫天枝桠与横生的枝干,所有的知觉全被恐惧攫去,不能思考,深怕就这么迷失在丛林里。
“甜食兽,你在哪里?不要闹了……不要闹了,快点出来……”絮菲害怕得快哭出来了。
她摘下面罩,惊慌地望着四周,除了蝉鸣和鸟儿振翅拍动发出的声响回荡在林间外,天地之间仿佛缩得只剩下这片丛林,将她一个人弃置围困在这里。
无边无际的恐惧漫过她的心间,瓦解她平日故作娇悍的伪装,化成一波波的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需要霍骐昂,害怕被他抛下。
“霍骐昂,你到底在哪里?”她呜呜地哭喊着。
她无法自制地抽搐着,像个迷失的孩子般,紧张地叫唤着他的名字。
“絮菲……”霍骐昂从远处听到她的哭声,紧张地循声飞奔而至。
听到他的叫唤,她立即抛下手里的头盔和长枪,扑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泣诉道:“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害我找不到你……我一个人好害怕……”
“乖,别哭。”他抚着她的发心,哄劝道:“我没有走远,只是去支援大熊他们。”
“我要回家……我不要玩了……我要回家……”她极为无助,完全没了平日咄咄逼人的模样。
“好……不要哭了,我这就带你回家。”霍骐昂拆下头盔和面罩,放下长枪,拍抚着她的背心,镇定她惶恐不安的情绪。
絮菲将脸埋入他的颈窝里,抽抽噎噎地哭着。当她见到霍骐昂赶来的那一刻,仿佛是漂浮在海里的溺水者抓到了浮木般,她只能紧紧地环抱着他,无法放手。
“没事了。”他捧起她泪眼汪汪的小脸,柔声哄着她。“絮菲,没事了,不要再哭了喔……”
她轻槌着他的肩头,抗议地骂道:“谁说没事?你把我一个人丢在林子里,跑去支援大熊他们,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要是迷路了怎么办?”说着说着,她盈盈的大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她甜蜜的控诉,令他的心里起了一阵温柔的激荡。她强烈地需要他,是不是代表她愿意净空她的心,留个位子接纳他的感情呢?
“不管你在哪里,要是你迷路了,我一定会将你找回来的。”他意有所指地暗示着。
“不许你再这样抛下我了……”絮菲仍是哭着。
“好。不要再哭了,再哭我就要吻你了喔!”他软软地威胁着。
絮菲这才发觉自己还搂着他的腰,连忙松手,可他却霸道地不肯放手了,牢牢地将她围困在臂弯里。“我才没有哭呢!”她眨眨湿润的眼睫,倔强地不肯承认。
他伸手揩去她腮颊的泪水,轻笑道:“那这是什么?”
“水。”她别过脸,不敢看他。
她柔软贲起的丰盈暧昧地熨贴着他结实的胸肌,两个人的心跳叠着心跳,鼻息交融,骚动着他发烫的心,令他兴起想吻她的冲动,却又害怕太过浓烈的热情会骇着她。
“絮菲……”他低喃,粗糙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望着那双迷惑、漾着泪光的大眼睛,渴望将吻落在她殷红的唇上。
他俯下脸,轻轻地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絮菲紧张地揪住他的臂膀,不晓得该推拒还是该接受他的吻,最后干脆被动地垂下眸,不敢看他,感觉脸颊炽热得几乎要烧起来,心脏也急遽地怦眺着。
她强烈地感觉到一抹幽微的情愫在他们之间形成,甜蜜又欢喜,伴随着他霸道的温柔,敲击着她的心门,令她迷惑且不安。
霍骐昂呼吸着她甜美的气息,见她没有拒绝,偏着头,缓缓地欺近她殷红的唇
“不许动!霍骐昂,你被掳获了!”队长老K持着枪,抵住他的背心,低骂道:“臭小子!到处找不到你们两个,原来是躲到这里谈情说爱了!”
“骐昂,你真不够义气!自己在这里玩亲亲,却要我们去猎山猪!”小全也抗议道。
絮菲连忙推开他,垂下绯红的脸,小声地申辩着。“……是我眼睛跑进了沙子,他帮我吹一吹而已啦……”
“不是交代在游戏结束前,面罩或者头盔都不能摘下来吗?房东小姐,你这个理由很难说服大家喔!”阿武糗着她。
“队长,我快被这两个人给闪瞎了,赶快把他们赶下山啦!要不然等会儿大家都会瞎掉,需要‘可鲁’来带队了。”大熊调侃着。
絮菲谴责地捏着霍骐昂手臂上的肌肉,暗示他开口说话,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霍骐昂欣赏着她绯红的俏脸,享受着被大家凑成对的感觉。
“原来带女生来玩生存游戏,是最快奔至二垒的方法喔!嗯,这招要做笔记,学起来。”担任被追捕的“山猪”一角的阿南,认真地说道。
“骐昂,反正我们也猎到‘山猪’了,只要赶在小马他们之前夺得黄旗就成了,你先带絮菲下山吧,你们今天就玩到这里。”老K很识相地替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那我先走了,有空再约大家一起上阳明山泡温泉、吃山产。”霍骐昂朝大伙儿挥挥手。
“再见。”絮菲绽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任凭霍骐昂牵着她的手,沿着山坡走下去。
霍骐昂温暖且厚实的大掌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心,想的是如何在她的心里扎根,永远都不抽离。
他思忖着,该如何跨越横阻在两人之间的心墙,让她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不是时下流行的速食爱情,也非一时的迷恋,他是真的想当她一辈子的温柔护卫……
第五章
“玫瑰婚事”座落在东区繁华的商业地段上,占地超过百坪,巴洛克式的壮丽建筑风格,里头铺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悬挂着明亮璀璨的水晶吊灯,玻璃窗内陈设着昂贵高雅的白纱礼服,吸引着行人的目光。
贝絮菲销假回到工作岗位后,立即和造型部的蓝桐智走到礼服展示部,准备帮学妹常凝芝挑选结婚礼服。
两人坐在二楼的接待区,等着常凝芝的到来。
“刚休假回来,气色很好喔。”蓝桐智从茶水间里倒了两杯热咖啡,放在桌上。
“你也可以一次把年假休完,跟你的‘闪光’跑去度假。”絮菲翻着企划书。
“闪光”一词几乎成了蓝桐智男友的代名词,因为他和男友聚在一起时,互动亲匿,常让单身的絮菲觉得好刺眼,因此取了这个绰号。
“他要忙着审公司下年度的广告预算案,根本没有时间陪我。”蓝桐智用手时顶顶她的手臂,三八兮兮地说:“哪像你家那只甜食兽那么体贴,专程腾出时间陪你吃喝玩乐、闲晃散心,说一下你们这几天都去玩什么?”
“和他在台湾的朋友去玩生存游戏。”絮菲说。
那日暧昧的景象又滑过她的眼前,令她忍不住抚摸着发烫的腮颊,仿佛他炽热的气息还吹拂在她的脸上。当时要不是队友们唤住他,情况会变得怎么样?他会吻她吗?他想亲吻她是一时的情动,还是出于怜悯?而她呢?是否也在期待他的吻?她该不会也希冀他入侵自己寂寞单调的生活中,抚慰她的情伤?
“这只甜食兽会不会太MAN了!”蓝桐智一脸欣羡。
她拉回神游的思绪,戳着他的额头,娇睨了他一眼,瞥向楼梯口,见到常凝芝挽着一位高挑纤瘦的女子往礼服部走来。
“凝芝来了,正经一点,不要闹了。”絮菲说。
“既然你的甜食兽那么MAN,那下次来个四人约会怎么样?我找我家的闪光,你带甜食兽,我们一起去‘大鲁阁棒球场”玩棒球。”蓝桐智兴高采烈地说。
“你快点进去茶水间再倒两杯咖啡出来。”絮菲催促道,迳自走向常凝芝的身边。
“絮菲,好久不见,听桐智说你休年假,跑去度假了。跟男朋友去哪里度假,说来听听嘛,也许我也可以和未婚夫去那里度蜜月。”常凝芝热络地拉着她的手臂。
“只不过是工作太累,休息几天而已,并没有跑去哪里度假。”絮菲浅笑道,回眸瞪视着蓝桐智的背影。
“大家都这么熟了,何必那么神秘,说实话又不会怎么样。”凝芝脸上带着笑容。“不如,我结婚那天把你的男朋友带来参加喜宴吧!”
絮菲尴尬地僵笑着,碍于尊严说不出自己被劈腿、早就恢复单身的事实,不想自己的感情世界又成为大伙茶余饭后的话题。
“就这么说定了,我结婚那天,你要带男朋友一起出席,到时候我会把捧花丢给你,让你博得好彩头,早日踏进礼堂。”凝芝喜孜孜地说。
“凝芝,我是你的婚礼企划,你结婚那天我要掌控全场,忙着处理大小事,根本没有时间接什么捧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淡淡地回绝。
“那不就没机会见到你的男朋友?”凝芝一脸失望,几年前絮菲无预警地取消订婚仪式后,几个要好常联络的高中同学,一直希望她找到真爱,得到幸福。
絮菲淡笑不语。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这次找了我们以前的室友李芯玮、丁智爱和刘佩宜,一起来担任我的伴娘,这星期六我在‘Pink House’订了位子,你就带你男朋友一起出席。”凝芝说。
“到时候再说吧!”她尴尬地一笑,赶紧掩盖过去,并且机灵地换了话题,指着她身边高挑白皙的女子,“这位是……”
“她是我在韩国认识的好朋友——朴幼真,是中韩混血儿,也是我当天的伴娘之一,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凝芝亲匿地挽住朴幼真的手。
“你好,我是朴幼真,凝芝说得太过夸张,我才不是什么救命恩人。”朴幼真带点凤眼的眸子直勾勾地打量着絮菲。
“我是贝絮菲,凝芝高中的室友兼学姊,也是她的婚礼顾问。”
“唉唷!絮菲,你都不知道,我去韩国玩的时候,钱包和护照都被小偷扒走了,又不会说韩文,正当不晓得该怎么办时,幸好遇到了幼真,她人真好,借钱给我,又带我回旅馆,帮忙报案、申请护照。”
“那你们还真有缘。”絮菲睇了朴幼真一眼,总觉她的眼神太过锐利,像在刺探什么,令她感到不舒服。
“别站在那里聊天,过来这边暍咖啡,顺便看看我们为你画的造型图。”蓝桐智端了两杯咖啡,定过来。
“凝芝,这位是你的造型师——蓝桐智,负责帮你做拍婚纱照时的造型及结婚当天的整体彩妆造型。”絮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