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娅希望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可她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要去看看。“好吧,”她不情愿地说,“我会去的,但我不会喜欢的。”
女孩们坚持她穿那件红色衬衣,并对她的纤腰羡慕不已。叽叽喳喳一阵后,终于对穿戴完毕的塔西娅发出评论。
“太漂亮了。”汉娜惊叹,“真希望我的衣服穿上也那么好看。”她跑到镜子前摆弄自己的金色卷发,希望能让自己看上去更高挑一些。
她们在塔西娅的头发上绑上了缎带,一翻摆弄后,女孩们终于满意了。
“您看上去漂亮极了。”南格斯太太说,“村子里的小伙子都会来向您索取吻的。”
“什么?”被女孩们拉着走的塔西娅惊讶地问道。
“这是节日的传统,”茉莉解释说,“年轻男子会偷索一个吻以期得到好运。不会有事的。”
“如果我不想让他们亲怎么办?”
“您可以跑开,不过。。没这必要啦。如果他长得难看,敷衍一下就行了,可如果是个帅哥,您就不会想跑开啦!”
外面星明云淡。村子里篝火通明,空中回响着鼓声。
正如塔西娅先前想到的那样,美酒是庆典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东西。所有的人都欢快畅饮,手拉手地围圈跳舞,歌颂森林、土地、日月。 塔西娅想起了俄国农人最爱的伏啦节,在那天,所有的不快和烦恼都会通通抛弃,大家无拘无束地载歌载舞。
“来呀!”茉莉和贝思一人拉住她一只手,将她带进跳舞的合圈里,他们正在唱一首古老的森林颂歌。“布琳斯小姐,您不用一起唱。只要和我们一起跳就行了。”
听起来挺容易的。塔西娅努力和其他人保持步伐,并轻轻地跟着他们哼唱,慢慢地学会了,跟他们一起唱。舞跳完后众人各自散开休憩。茉莉递给她一杯酒。 塔西娅硬着头皮喝了一口。音乐再次响起,一个英俊的男孩一把拉起塔西娅的手,拖入众人的队伍里继续跳舞。
也许是酒精,也许是舞蹈,让塔西娅慢慢地放松并享受起来。 女人们把头上的花环取下,将鲜花撒向天空。瞬间空中弥漫着甜甜的酒味和花香,浪漫极了。
她又跳了一会,退出来打算歇口气。衣服有点皱,她得整理一下。虽然晚上有点凉,可是跳舞让人浑身发热。有人递给她一瓶酒,“谢谢,”她说,用力打开瓶盖。当她抬起头时,突然一个金发小伙子亲了一下她的脸,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就跑开了。
“祝好运,”他说,转身继续跳舞。
塔西娅因惊讶而脸通红,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马来了!” 有人大叫道,大家发出兴奋的欢呼。
“是马,马!”
塔西娅 看到马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两匹马还戴上了量身定做的面罩。马头上套着花环。马儿们步向村中心,大家紧跟其后,欢呼着鼓掌。
她看到了斯柯赫斯特爵爷,心里一震。他来干吗?她浑身绷紧,本能地想在他看见她之前开溜,可是太晚了。。。一瞬间他也看到了她,他的笑容消失了,他的喉头发紧,喉结吞咽了好几下。嘴巴和她一样,惊讶地张成一个圈。
他衣冠不整,背心敞开,衬衣领子松开。火把金色的光芒照射在他身上,看起来就像波嘉朵夫—俄国传说中的英雄一样俊美。他的蓝眸捕捉到她的,炽热而直接。
人群开始涌动,塔西娅双腿像灌铅般沉重。她站着不动,直到后面有人抗议,“ 嘿,小姑娘,累的话就到一边去休息吧!”
“对不起,”她匆忙地移到路边,人潮迅速填补了她的空白。
她本想快速逃离,但斯柯赫斯特爵爷比她想的更早出现。他揽住她的腰,低声说,“跟我来。”
后排的房子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和欢呼。塔西娅感觉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斯柯赫斯特 大步地前走,她不得不小步跑才能跟上。他正在为了什么事而生气。她不该来舞会,她应该本分地待在屋里。现在斯柯赫斯特只言片语就可以将她撕得粉碎,也许会就地解雇她。
他拉着她远离房子,走进村边的小树林。俩人走到一棵大树下,他松开了她的腰。
塔西娅 看着他阴暗不明的脸,卑谦地先开口,“我不该来跳舞。”
“干吗不?今晚所有的人都可以做任何喜欢的事。”
她的懊恼转为惊讶,“你不是在生气?”
他走近了点,避开她的问题,“你看上去像个吉普赛人,头发很有味道。”
这番意料不到的评论让塔西娅感到困惑。今晚的斯柯赫斯特和平时不太一样,他习惯性的冷漠自制不见了。他的嗓音、举动中掺加着危险的讯号。。。她感觉到自己像猎物般被盯上了。她警觉地后退,差点被树根的盘节绊到。他及时伸出手稳住她的肩,等她平衡后,也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举起另一只手,把钩子抵在她耳后的树干上。她被困住了。她敏锐地感觉到他结实的身躯散发出的气息,因不安而后退,直到后背抵上树干。
他喝多了,她狂乱地想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干吗。“先生。。。你喝的太多了。”
“你也一样。”
他缓缓地靠近,她闻到他呼吸中带着甜甜的酒味。塔西娅无力地后仰。树叶遮住了淡淡星光,此刻俩人处在全然的黑暗中。
他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她发出轻喘,无助地想躲避,“不,”她无力地低声请求。
“不?” 他重复,声音低醇。“那你为什么跟我来这里?”
“我。。我以为” 塔西娅艰难地呼吸着,“我以为你生气了,我以为你要私底下朝我发脾气。”
“你宁愿那样也不想要个吻?”
“是的。”
他因为她急切地回答而轻笑,手指滑动到她的颈后,触摸到她紧张的肌肉。他手指传来的热力令她轻颤。
“你怕我。” 他低声说。
她尴尬地点点头。
“是怕这个?” 他晃了下钩子。
“不是。” 其实她也不知道害怕他什么。她对他有奇怪的感觉,所有的感官在面对他时都异常敏感。 他暖暖的呼吸触动她的头发,让她全身震颤。她手握成拳,放上他的胸膛,徒劳地想抵挡他的靠近。
“来个幸运之吻如何?”他提议,“ 我觉得你需要好运,布琳斯小姐。”
她紧张地干笑出声,“我不相信运气。我。。只会祈祷。”
“ 干吗不两个都信呢?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他渐渐靠近。
“我得走了,” 她不自在地找了借口,想把他推开。斯柯赫斯特比她动得更快,一把抓住她僵硬的身躯。他的手指缠上她的卷发,一圈,两圈,直到温柔地把她拉近。他的脸正对她前方,手指固定在她颈后。 塔西娅无力闭上眼,感觉到唇上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他更紧地拥住她。轻轻地以吻刷过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她曾领教过他的暴躁、不耐。。。任何方面,但没感受这温柔、炽热的双唇。他的唇自她的面颊滑到她的耳朵,然后到喉部,让她的脉搏狂跳起来。 塔西娅突然有种冲动,想紧紧地靠在他怀里,享受黑暗中的欢愉。但她过去从未在他人面前失去自控。这项认知让她的理智恢复了。“别。。”, 她的声音听上去像被压住一样闷,“请住手!”
他正色地看着她,“你是如此甜蜜,”他低声道,手从她发间垂落,带下了束在她发辨上的花束圈。他的手指游移到她的下巴。
“爵爷,”她不温地开口,深吸一口气,“先生,我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最好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如你所愿,”他的大拇指温柔地刷过她的下巴。
她尴尬地点点头,贝齿紧张地咬住下唇。“ 是酒的缘故,还有舞蹈。”
“当然,乡间的舞蹈总是让人兴奋。”
塔西娅脸红地意识到他正在讽刺她。可没关系。至少这是个很好的借口。“晚安,”她说,快速地离开。“我得马上回屋里去。”
“我陪你回去。”
“我想一个人走,” 她突兀地拒绝。
短暂的沉默后,他轻笑起来,“好吧。如果你出了事可别怪我。可是我想今晚同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她步履轻悄地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卢克靠在她先前靠过的树上,烦乱不安地踢着脚下的泥土。他尽力压抑自己的渴望,尽可能地温柔待她。很久就沉寂的欲望鲜活地复苏起来。他想带她上那张大床,狠狠地爱她一个星期,甚至永远。一股罪恶感流入他的思想。他突然很气她,因为她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了危险的起伏,她让他对玛丽的记忆开始远离。
她很快就会离开。不会太久,月底就到期了。查尔斯会给她找个新地方安置,他所做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她的样子。他挫败地猛击树干,钩子在树干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他大步走开,离开人群、离开灯光、离开庆典。
塔西娅站在窗前,不带欣赏地瞪着窗外的景色。她依然还记得他暖暖的呼吸,温柔但隐忍不发的力量。她孤独地太久,所以在他臂弯里才会如此惊慌和紧张的甜蜜。在他怀中是如此舒适,如此心安,她深深为之触动。
她慢慢地用手指轻触嘴唇。斯柯赫斯特必定会为她的生涩感到有趣。在此以前她从未被吻过,最亲昵的行为也仅止于和米哈伊 安基洛夫斯基在定婚后的敷衍拥抱。
米沙——他的家人和朋友们这么称呼他——是英俊和放纵的混合体。他喜欢奢华的装扮,喷大堆的古龙水,头发很长,私底下很懒。大部分时间他漂亮的金色双眸都因吸食鸦片而变得萎靡空洞。
她的脑中突然闪过声音,塔西娅不舒服地摇摇头。
“米沙,我爱你,比她爱你更甚一千倍。她无法给你所要的东西。”
“你这善妒的老笨蛋,” 米哈伊回答,“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声音消失了,塔西娅困惑地皱起眉头。刚才那声音,是过去的记忆?还是她的幻像?她挫败地坐下,脸埋在手掌中,为不知名的东西感到痛苦。
随着伦敦的社交季暂告一段落,富人们纷纷迁往乡村度假。斯柯赫斯特爵爷在自家开办了夏季的第一个晚会。所有的重要人物和社交人物都将在周末到来。 塔西娅很难欢迎这样的活动,这是对她隐蔽存在的潜在威胁。另一方面, 艾许伯恩一家也会来参加,这可是不太多的好消息之一。塔西娅很高兴能又见到自己的表姐—联系自己脆弱过去的唯一纽带。她希望有时间能和她独处。
令人惊讶的是,伊莉丝.哈柯特夫人会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现。“这是她的主意,”南格斯太太告诉仆人的原话,“哈柯特夫人想得到主人,大家都等着看好戏呢。她成为这宅子的女人的期望就和布丁一样平淡无望。”
哈柯特夫人提前两天就到,以确保万无一失。自她来后,宅子里就开始喧骚起来。鲜花得按样子摆放,乐队要在空闲房间里练习。哈柯特夫人事无巨靡地打理一切,从家具的重新摆设到 布伦特太太拟订的菜单。塔西娅敬佩她的社交手腕。尽管她的出现搞得原来的计划一无是处,可是仆人们都不太敢抱怨。
爱玛对她表现出明显的不悦,甚至和父亲顶撞起来。他们的声音很响。
“爸爸,她把一切都弄得不对劲了!”
“我让她弄的,爱玛,你抱怨够多了。”
“但是我还没说完——”
“我说—够了。” 他一看到塔西娅,就把正在发脾气的女儿推给她,“ 劝劝她,” 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对她说话,尽管他几乎在咒骂。
等他走后,爱玛开始大声地说那女人的不是,“ 她不是我们家的人,我才不会当她是自己人!我讨厌她意气指使,讨厌她死缠着爸爸,讨厌她说话时那副娇滴滴的样子,我简直快吐了。”
“过完周末就没事了。你能表现得和真正的淑女一样好,爱玛,得对她温文有礼。”
“周末完了也有事,” 爱玛忿忿地说,“她要嫁给他!” 突然她的愤怒消失了,绝望地看着塔西娅。“哦,布琳斯小姐,如果她真的嫁给他那怎么办?那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她了。”
塔西娅安慰地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红发,“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她继续,“可是你妈妈死后,你的爸爸孤寂太久了。你知道,圣经上这么说,‘任何男子都要娶妻。’ 你真的希望他这辈子都孤独终老?”
“当然不希望,” 爱玛闷闷地说,“可我想要他娶个我喜欢的人。”
塔西娅笑了,“亲爱的,我可不认为你会认可他喜欢的人。”
“不,我会的。” 爱玛突然站起来,“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了。她又年轻又漂亮又聪明,和他是绝配。”
“是谁?”
“是你!”
塔西娅震惊地呆住了,“爱玛”,她呆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最好马上忘掉刚才的点子。”
“为什么?”
“因为,以你父亲的地位,不可能娶一个家庭教师。”
“爸爸才不管这套呢。.布琳斯小姐,你觉得他长得英俊吗?”
“我从来没仔细看过他的相貌。现在我们该上课了。”
“你的脸红了,” 爱玛开心地发现了这点,不顾塔西娅警告的眼神,继续手舞足蹈,“你有注意到他的相貌!”
“漂亮——或优美——都是肤浅的东西。”
“爸爸的内在也很美,” 爱玛开始为自己的父亲辩解,“ 有时候我叫他怪人,但并不是真的那个意思。布琳斯小姐,你要对他好点,多对他笑笑。我觉得,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让爸爸爱上你!”
“我不想让任何人爱上我,” 塔西娅转过身,咕哝着。
“你不喜欢我爸爸吗,布琳斯小姐?”
“我认为他是个值得敬重的人。”
“没错,可是你喜欢他吗?”
“爱玛,这太荒谬了。我对他了解不深,谈何喜欢或不喜欢呢?”
“如果你嫁给他,你就不用工作了。你就会成为公爵夫人,怎么样?你不想和我们永远待在一起吗?”
“噢,爱玛,” 塔西娅怜爱地说,“ 谢谢你为我的幸福考虑那么多。可是还有很多事你不明白,而且我现在也没法解释。我会尽可能久地待在这里。我只能保证这个。”
爱玛正要回答,有人来了。“哈柯特夫人,”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