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爱玛了。”
“你不想给她添个弟弟或妹妹?”
“不想。”
“太好了,我也不打算生孩子。”
“伊莉斯,” 卢克郑重地说,“我不想娶你,也不想娶任何人。我对现状很知足。如果我们的关系让你不愉快,如果你认为我无法给你所需要的,我可以理解。有一堆男人想娶你,上帝知道,我绝对不会挡着你的路——”
“不。” 伊莉斯焦虑地干笑道,“我想自己只是嫉妒而已。我不介意每晚和你一起,也不介意人家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满意现状。你不用内疚,你没做什么承诺。如果你能给我的就是这么多,那么也不会有其他人能给我更多。”
“事实并非如此。” 卢克干涩地说,和一个深爱自己但自己却不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让他浑身不自在,即使结婚了,也是桩有阴影的婚姻,对过去的一种欺骗。
“你说的对,” 伊莉斯坚持说,“我会永远忠于你的,卢克。”
他亲吻她的肩膀,刻意避开直视她的眼。“我知道。”
“所以我有话要说,你不打算让玛丽以外的任何人进入你的心。可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某人,到那时你不用逃避,我只希望你爱上的人会是我。”
卢克温柔地举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如果我会再爱上别人,那一定就是你。你是个好女人, 伊莉斯。”
塔西娅来圣盖特堡已经2周了,她的生活日趋规律化。经历过几个月的灾难后,能住在如此平和的地方真是值得庆幸。从前她是 个到处受人指责的罪犯,现在可以一切正常。艾丽西娅说的对——没人会注意家庭教师。仆人们待她都很好,但还是有点不太欢迎她步入他们的圈子。她也无缘得见 斯柯赫斯特爵爷和他的贵客,从 社交角度看,家庭教师不配登台入室。她现在的生活简单而闭塞。
过去的经历不仅让她地位低下,也让她对其他人难以敞开胸怀,爱玛是个例外。也许三个月的牢狱生涯让她不再轻易相信别人,甚至有时开始怀疑自己。她有点害怕自我感觉会出错,尤其是回想起米哈伊.安基洛夫斯基死的那晚。
她常常做到米哈伊的噩梦,梦里有血腥、凶器、听到他奚落的声音。更糟的是,她在回忆起当时的片段时,会有零碎的新记忆出现。她仿佛看到米哈伊的脸,他死时待的房间。。。一瞬间所有的景象又消失。这些都让她变得像猫一般敏感。
感谢上帝把爱玛送到她身边,爱玛分秒都舍不得她离开。真高兴有其他人可以分散自己脆弱敏感的注意力。这孩子孤独极了。塔西娅认为爱玛该多结交同龄的朋友,可是附近没有相近年龄的女孩。
塔西娅和爱玛上课上了六小时,谈论话题无所不及。爱玛学的速度很快。她天生有很好的语感,学外语的速度让 塔西娅都惊讶不已。只有一个原因能让她学习分心。她对周围的人和事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尤其是佣人私底下的闲聊。
也难怪,爱玛身处的世界就这么点大,周围的人大部分都七老八十,就像生锈的座钟部件。府邸内有40个仆人照看,剩下的人负责马厩、花园、磨房。2个仆人全天负责擦窗户。大部分的仆人一生都在此工作,很少有人离开。就如 布伦特太太告诉塔西娅时说的,圣盖特堡待下人很宽容。
“南儿出事了,” 爱玛告诉塔西娅,她们正在花园里看书,边喝着爽口的柠檬汁。“你不觉得最近她看起来有点怪吗? 南格斯太太说只是春天的不适,我看才不是呢,我想她是和琼尼恋爱了。”
“谁是琼尼?”
“一个下人。高个子,鹰钩鼻。南儿每次碰到他,俩人就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可是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哭。我真希望自己永远别谈恋爱。看上去所有恋爱中的人没一个是开心的。”
“爱玛,你不该窥探佣人的生活。毕竟每人都有隐私。”
“我没窥探呀,”爱玛生气地反驳,“我只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啦。还有,你不用替南儿辩护的,大家都知道她怎么对你的。就是她把你房间里的圣母图拿走的。”
“是圣母‘像’”,塔西娅纠正她,“还没证据表明是她做的呢。”
前几天,塔西娅发现自己房里的圣母像不见了,她很难过。圣母像在她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这代表了她的过去。不管是谁拿的,此人都犯了大错。 塔西娅恳请 南格斯太太不要去搜查仆人们的房间。“ 这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诚恳请求,“ 请你别搜查他们的房间了,那不过是一副小画像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但这事很严重,” 南格斯坚持道,“我知道你一直小心保管它,它肯定对你有特别意义,别对我说那对你不重要。”
“其实我已经不需要圣像来祷告了——我只需坐着欣赏窗外的美景就足够。”
“亲爱的,这主意的确不错,可这事关系到你的个人隐私。以前这里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如果不查清楚,以后恐怕会发生同样的事。”
“不会再发生的,”塔西娅信誓旦旦地保证,“好了,别让大家起疑了。这件事别对斯柯赫斯特爵爷提起,没必要说。”
南格斯太太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爱玛打断了塔西娅的回想,“如果南儿不开心,那也是活该。她本来就不是个好人。”
“我们没权力评价别人。”塔西娅柔声制止她,“只有上帝才能怎么做。”
“难道你喜欢南儿吗?”
“我觉得很抱歉。让别人不好受,我自己也不好受。”
“也许吧,我可不觉得抱歉,看到她就晦气。”
那天过后,南儿的处境越加糟糕了。厨房后面有个房间,南格斯太太常邀集老资格的仆人在里面开会。包括 西蒙,布伦特太太,毕德先生,还有酒窖管事等等。塔西娅安静地待在一旁,倾听他们的谈话。
“南儿会怎么样?”一个仆人问南格斯太太,“我听说她干的好事了。”
南格斯太太脸板着,喝了口咖啡,“很糟,医生来看过了,开了药,他觉得我们早上太疏忽了,最好把她送回家疗养。”
“现在有人照顾她吗?”布伦特太太问。
“没有,得先把胃清空再说。她不想要任何人陪她。另外,同年纪的女仆也不高兴和她待一起。”
“那个小伙子呢?”西蒙发问。
女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塔西娅听着听着,都糊涂了。他们在谈论什么呀?“南儿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会上她从来不主动发问,难怪其他的人都惊讶地看她。最后还是南格斯太太回答了,“你没听说吗?对哦 ,你当然没听说了,你整天都和 爱玛在一起。真是糟糕的事,南儿有了个追求者。”
“追求者?”塔西娅还是不太明白,“你是说她恋爱了?”
“可以这么说,”南格斯不自然地补充,“而且,事情的后果出现了。”
“她怀孕了?”塔西娅问,眉毛惊讶地扬起。
“对,开始的时候她瞒着所有人。看到事情无法解决,她就傻得吞了瓶药片想把孩子给打掉。可是孩子没掉,折腾得自己生病了。感谢上帝孩子没受伤。现在南儿要被解雇了,下场会很凄惨。”南格斯太太同情地摇了摇头。
“至少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布琳斯小姐。”一个女仆说。
塔西娅内心涌起深深的同情,“没人陪她吗?”
“没必要,”南格斯太太说,“医生已经来看过了。我确定南儿已经服下了他开的药。别担心了,亲爱的。或许南儿是该得到教训了,是她自己自做自受。”
塔西娅放下茶杯,她谎称自己有点悃了,“真对不起,今天有点累,我想早点去休息。“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南儿的房间,进去时才发现这房间小得可怜。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南儿就开口,“你出去。”
“我来看看你好点没。”塔西娅边说边拉开窗帘。她把窗开了条缝,让新鲜空气流近来。她回头坐到床边,看到南儿的脸苍白得可怕。
“走开。”南儿虚弱地说,“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的。”塔西娅走到盥洗架前,挽起袖子,开始打湿毛巾。
“我讨厌你,”南儿继续说,“走开。”
“我来帮你洗脸,洗完我就走。”
“然后你就可以幸灾乐祸地告诉别人了是吧?”
“你的脸该洗洗了。”
南儿大笑起来,“你到底想干吗,我已经吐了好几个钟头——”当毛巾敷上额头时她突然住嘴了。
她看着塔西娅,最后她问,“你干吗来看我?”
“你不该独自承受这些。”
“那么,你什么都知道了?”南儿反射性地把手放在肚子上。
塔西娅点点头。“南儿,你不该再干傻事。会伤到孩子的。”
“我正想这么做。我想过从楼梯上摔下来,从窗上跳下去。。。可是孩子始终都没掉。”她痛苦地颤抖着,“请别走,否则我会死的。”
“你不会死的,”塔西娅温柔地替她拨好头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南儿开始哭了,“你真是个天使,”她惭愧地说,“你总是这么温柔,就像那副圣母像一样。是我偷的,你知道的。”
塔西娅安抚地说,“没关系。”
“我以为这会让我好过点,可事实上并没有。”
“没事了,别哭了。”
“琼尼不要我了。他说这都是我的错,和他没关系。我会被解雇的。家里很穷,他们也不会要我,更不会要我的孩子。可是我不是坏女孩,布琳斯小姐,我情不自禁,因为我太爱他了。”
“我都明白,南儿,你不能太激动,你得好好休息才行。”
“为什么?”南儿苦涩地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枕头上。
“你得恢复精力呀。”
“我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丈夫——”
“你会有工资的,斯柯赫斯特爵爷会给你的。”
“他不会给我的。”
“会好的,”塔西娅以确定的语气说,“我保证。”她微笑着站起来,“我去拿条干净的床单来给你换上,马上就回来。”
“好的。”南儿轻轻地说。
一离开房间,塔西娅就去找南格斯太太。女管家正在指导一个女仆擦桌子。
“你是不是去看南儿了?” 南格斯一看到她,马上就猜到了。“我就知道你会去的。”
“她病的很严重。”塔西娅认真地说。
“没必要大惊小怪,她会自己好起来的。”
塔西娅惊讶于管家的冷漠,“夫人,恐怕她现在很难受。您能叫人帮她换条干净的床单吗?”
南格斯太太摇了摇头,“我已经告诉过其他人,不必去理会她。”
“她不是麻风病人,南格斯太太,她只是怀孕而已呀。”
“我可不想让清白的女孩去接近放荡的女人。”
塔西娅本想讽刺地反驳,但她硬生生地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南格斯太太,”她仔细斟酌着字句,“戒律曾经说过对待别人应视如己出,当法利赛人把犯了奸淫罪的妇人送到圣父面前,想把她用石头砸死时,圣父说——”
“是的,我知道。‘他说如果你们中没有一个犯过错,那就可以用石头砸她。’ 我可以把圣经倒背如流。”
“既然您记得戒训,那么您该知道主是如此宽容,会原谅人的一切过错。”
“你说的对,布琳斯小姐,”女管家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就让人送干净的床单和热水过去。”
塔西娅感激地笑了,“谢谢您,夫人。还有一件事。。,您确定斯柯赫斯特爵爷是否明早回来?”
“他在伦敦。”南格斯太太看看她,“您不是知道的吗?”
“是的,我知道。” 塔西娅的回答不无讽刺。男人,可以随时随地性好渔色。斯柯赫斯特爵爷同样如此,琼尼也不用为孩子负责,只有南儿受到谴责。
南格斯太太开口,“布琳斯小姐,您是否有话想对主人说?”
“我可以等到早上他回来再说。”
“我认为您不该和他谈论南儿的事。主人对此类似事件早有决论。没人敢质疑他的命令。你当然不会傻到用这件事去惹恼他吧?”
“当然不,”塔西娅说,“谢谢您,南格斯太太。”
卢克早晨回来的太晚,没赶上和爱玛一起去骑马。他在书房里和律师、房产经纪人、管理人一起讨论财产的收益问题,还得读一大堆文件。他读的很专心,直到有人敲门。
“请进。” 卢克边说边继续写信,“我很忙,除非是重要的事,否则别来——” 他中断了陈述,进来的是布琳斯小姐。
自他们俩相遇以来,卢克注意到这位女家庭教师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她似乎不太愿意和他共处一室。有趣,过去他从未如此受女人嫌。
而现在,她站在他面前,脸色紧张苍白。她如此苗条,纤腰盈盈一握。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异国风情的双眸像猫眼一般难以琢磨。她慢慢地走近桃花心木的书桌,卢克感觉到她 浑身不自在。
他不明白为什么爱玛会这么喜欢她。可爱玛现在每天都很高兴。卢克担心他的女儿被这家庭教师给蛊惑了,真是可惜,.布琳斯小姐不能久留在此。还剩半个月就到期了, 爱玛得学会接受其他人。不管现在的这位家庭教师待爱玛有多好,她总有一天会离开。卢克一点也不相信她,她不坦诚,神神秘秘的,高傲。。。就像只猫。他讨厌猫。
“什么事?”他直截了当问。
“先生,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是和一个女仆有关,南儿。”
卢克双眼眯了起来,他没想到她会和他谈这个,“她已经被解雇了。”
“是的,爵爷。” 她的脸红了,双颊晕上一层淡淡的玫瑰色。“人人都认为她应该被解雇—据我所知,她腹中胎儿的父亲,也是您手下的马夫—完全不想负责。我想请您给南儿点钱,让她能撑下去,直到找到份新工作。她家里很穷。如果没有找到工作,她会活不下去的,给她一年5英镑就足——”
“布琳斯小姐,”他打断她,“南儿在放纵自己投入那段隐秘的罗曼史时就该承担后果。”
“这花不了您多少钱,”她恳求道,“ 对您来说就像九牛一毛—”
“但我不会施舍一个不称职的仆人。”
“南儿工作很努力,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