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将军就是要我像个木偶一般,在这里旁听。」见众人的眼神又全都扫向自个儿,金穆儿知道自己该忍忍,却还是忍不住回道。
「对!」
就这么拘着她,免得她那倔性子一起,真的去和底下的仆佣抢工作做。
他以为她会继续反驳,可谁知道她只是抿了抿唇,便不再说话。
瞧着她那有些气闷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霍安准的唇角隐隐地勾了勾,一抹浅浅的笑意悄然流泄,几个眼尖的将领瞧着了,顿时明白金穆儿现在的身分绝对不只是个俘虏这样简单。且八皇子向来是个铁汉,何时对人这样温柔过,更别说还是个女人,怎能不让人好奇?
但他们也都聪明的没有作声,只是悄悄打量着她的目光更多了,有些人即使嘴巴在议事,可是眼神却不住地朝着她瞄啊猫的。
霍安准的眼光何等锐利,原本还能气定神闲的他,顿时心中又起了把无明火。
虽然明知道下属只是好奇,可他就是忍不住心里头酸气直冒,毕竟金穆儿这个被娇养的公主生得很美丽,面若桃李,尤其当她生气时,那两颗又圆又大的眼珠子像天上的星星般眨啊眨的,是男人都会赞美的,让他真恨不得把她给藏起来,不让其它人瞧见。
深吸了口气,霍安准试着让自己平心静气,开始说起正事来。
「李卫,你说要怎么才能直捣黄龙,用最快的速度将赤耶国残余的部众和金昌国一起拿下?」
「对于赤耶国的部众,应该乘胜追击,自于金昌国嘛……」
李卫的眼儿不着痕迹的扫了金穆儿一眼,果然见她立刻正襟危坐,双眸更是闪现着警戒的光芒。
「咳……」霍安准重咳一声以示不满,顺便再送去一记足以杀人的眼神,令李卫赶忙回过神来。
「金昌国一向重商轻武,其军队并不足为惧,且这几年金昌国国主也算安分,甚是拘束自己的子民,不轻易扰乱边境,所以微臣认为应该安抚招降为主。」
金穆儿一听,不自觉地点点头,心中对于这个叫李卫的将军有着很大的好感。
就算她一向被娇宠着,几乎从未被国事困扰过,但也知道自家军队和皇朝的军队一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这样势力悬殊的仗打起来,只怕也是以卵击石,白白犠牲了将士的生命不说,还让家圔毁于一旦。
都是那该死的赤耶国主,没事做啥那样野心勃勃,连累了他们金昌国那些安居乐业的子民。
想到这里,金穆儿不禁轻声地说道:「这位军爷说的对,何必非要去打这场仗呢?」
「咳!」霍安准又再重咳一声,提醒她的无状。
可事关父王、兄长和百姓,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金昌国的子民一向与世无争、安居乐业,现在他们瞧见赤耶国几乎半亡,自然害怕的想和霍氏皇朝的军队抗衡,可是只要让他们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应该就能了解皇朝天子的苦心了吧!」
说完自己的想法,她这才发现自己又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尤其是霍安准正用冷凝的目光锁着她。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不过是一介战俘,哪有说话的资格,不禁暗暗责备了自己的沉不住气,但面上却倔强的不愿流泄出一丝退缩。
为了能早点逃离这里,她什么事都可以屈服,唯独这件事她不能示弱,身为金昌国的公主,自然有其责任在。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擅自插话的战俘显然都寄予无限的同情,霍安准向来军纪严明,她的作为其实已经犯了他的大忌,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也是不为过的。
「那么你觉得本将军该怎么做呢?」霍安准瞧不出喜怒地一问,声音虽冷,佳也没有夹杂多少愤怒。
既然他都问了,金穆儿便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侃侃而谈起来。「奴婢认为,将军可以先送些米粮或布帛,让金昌国的人民知晓将军待他们并无恶意,威吓与安抚招降并进,并将金昌国与赤耶国切割开来,如此方是上策。」
「有人兵临城下,还大方地送粮送水的吗?要不要再送些刀剑武器,好教金昌国的国民能够防身呢?」她的提议本就很合他的心意,但他就想要逗逗她,想瞧瞧她着急的模样。
本以为她听了这话,自会收敛,谁知她竟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接去了他的讥讽之言,很认真的对他说:「若是将军愿意,那也无不可,而且将军若是愿意这么做,奴婢自当感激不尽。将军请想,金昌国的国主与百姓,一向安居乐业,与关内通商亦是频繁,如今是受了赤耶国的牵连,再加上我在这里……才会和将军硬碰硬。」
李卫赞许地连连点头。高压统治有时的确不如怀柔,若是能将金昌国的军队收为己用,对于大将军的帮助不可谓不低啊。
听完了金穆儿的话,再加上李卫的支持,霍安准也没作声,一时之间议事厅里静得让人扯着心,金穆儿则是静静地瞧着霍安准,眸中带着浓浓的希冀。
她真的不希望金昌国卷入战争之中,她甚至想,只要能不打仗,要她做什么都愿意,就算得一辈子当一个低下的俘虏,她都不在乎。
迎着她的眼神,向来果断的霍安准竟愣得说不出一句惹她心焦的话来,本来还想再逗逗她的念头,也跟着作罢。
「既然李卫赞同金穆儿的说法,这事也合我的心意,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拨出十万人的兵粮,让金昌国的百姓能够过个冬,再派出一些人,助他们做出一些要塞,好教他们能够自我边防。」
听着他这长串的交代,李卫都还来不及应承,金穆儿已经星眸光灿的跳起来,也不管自己又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又朝着霍安准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奴婢替金昌国的百姓感谢大将军仁德。」
这感激可不若她方才那种心有盘算的虚假,而是结结实实发自内心的感言。
瞧着她那兴奋发亮的灿眸,霍安准脸上的冰冷顿时又被拂去了不少,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但见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他又倏地板起了脸,有些心虚地说:「对于关外的众部落,本不可一再打压,应以怀柔为主,李卫可得谨记,知道吗?」
听到他的交代,金穆儿目光中的感激更甚,甚至有些忘了自己原先打着给他找碴的歪心思,于是接下来的议事便很顺利的进行着。
第5章(1)
金穆儿长这么大,从来都是让人伺候的,哪里曾经伺候过什么人,且她心中对霍安准有气,自然更不可能真心地想要伺候他,服软只是为了要卸下他的心防,也好用自己的不自由换些实惠,比如金昌国的安稳,和争取百姓们更好的日子。
这点,她倒是多少做到了一些,她万万没想到霍安准真顺着她的话去说,而且还送人手、送兵粮的,有了那些东西,再加上父兄的宽和,她相信今年金昌国的百性定能过上一个好冬,想到这里,她不禁泛起了一抹傻兮兮的满足笑容。
随即,粲笑猛地僵住,她又想到霍安准在议完事后的交代,心头那抹愉悦顿时消失无踪,改支着头,一脸苦恼。
霍安准忙完了事,下意识就朝金穆儿所待的院落踱了过来,就见她坐在花厅的桌前,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烦恼,表情变化精彩绝伦,让他原本因公务而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不少。
「咳!」他故意轻咳一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谁知道她依然兀自发傻。
这丫头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被彻底忽视的霍安准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然后又重重地咳了几声,终于将她四散的魂儿给勾了回来。
「你……主子……你干么鬼鬼祟祟的?」金穆儿实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分,连忙改口,可语气却掩饰不了对他的责怪。
「我鬼祟?」他反手指了指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就算称不上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可鬼祟这个词却从没挂在他身上过。
「对啊,偷偷摸摸地靠过来,不是鬼祟是什么?」瞧他一副被冤枉了的模样,她不悦地噘着唇道。
做了十几年公主,金穆儿其实一时之间真的很难改得过来那与生倶来的贵气,虽然自称奴婢,可是骨子里却很难彻底实行。
「这是我的府邸,有哪个角落我不能去的?」霍安准瞪着她,无法接受她的指控,沉声反问。
「这……」被这么一问,她倒愣住了。
金穆儿暗暗撇了撇唇,懒得与他再争辩,索性头一低,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再不说话。
这丫头是在做沉默的抗议吗?
霍安准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可也不想今日的乐子就这么没了,于是利落地撩起了下摆坐上石椅,打算与她说说话,或者还可以再逗逗她。
「去厨房拿些点心,还有,让杏花儿泡壶茶来。」
今日也算得上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在这儿吹吹风倒是挺舒服的。
完全没有奴婢自觉的金穆儿,一时之间也没意识到他是在交代她,依然瞪着脚尖,思绪飘得老远。
她啥时才能回到金昌国,重拾往日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想父王、想王兄,甚至就连向来觉得厌烦的护卫们都觉得想念。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悄悄地红了,眼泪劈哩咱啦落了下来,还带着几声细细的吸气声。
霍安准初时倒没有发觉,瞪着她的头顶,想要瞧瞧她到底能够发呆到几时,可是当他瞧见因为阳光照在她颊畔而反射出的水光时,他先是愣了一愣,这才发觉她竟然哭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没瞧见过女人哭,无论是楚楚可怜的含着泪或是声嘶力竭的大哭,他都有本事当作没瞧见,女人就像是水做的,开心会哭、不开心会哭、生气也哭,反正啥事都能哭。
可是当她的吸气声愈来愈大、泪珠儿愈掉愈多,向来气定神闲的他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本想起身走人,可身子却像是被灌了千斤的石子般,动弹不得。
「我不过是让你去取个点心,而且取来的点心还是要让你自己吃的,你有必要那么委屈吗?」
当真搞不清楚她是在哭啥,霍安准只好解释了一下自己的善意,谁知道不但没能安抚她,反而还让她愈哭愈凶,搞得他也愈发烦躁了起来。
「你到底在哭什么?」终于,霍安准再也按捺不住地扬声低吼。
本来就已经觉得自己很可怜,又被他这么一吼,金穆儿更是觉得委屈了,什么也顾不着地跟着哭喊,「我哭不行吗?有规定当奴婢就不准哭吗?呜呜呜……」
「你……我……」
这丫头当真很有惹火他的本事,他实在很想一掌把她劈昏,可也不知怎地,瞧着她那梨花带泪、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的心又软了,手虽然还是伸了出去,却是拉住她一扯,让她更靠近自己一点。
金穆儿本来还专心的哭着,突然意识到他的动作,加上他又黑着一张脸,还以为他是想揍她,可她还来不及逃,就感觉到一只温暖大掌贴上她的背,有些笨拙地拍了拍。
「有啥事用说的就行了,哭什么哭?」他的声音不似平素漠然,反而带着些许热度。
「我说就有用吗?」刚大哭了一阵,心中的委屈发泄了不少,又听他这么说,金穆儿没了往日的骄傲,可怜兮兮地咕哝道。
瞧她那长长的睫儿还沾着泪珠,霍安准竟不觉得她狼狈,反而觉得她可爱。
「你不说,又怎知道有没有用?」没好气地又朝她脸上抹了一把,他就是瞧不惯她脸上带泪的模样。
「自古以来就没听过主子还听下人许愿的!」她还是小声的咕哝,却忍不住抬眸偷觑了他一眼。
平心而论,他倒真的不算是坏人,虽然他总是气呼呼的,好像吞了炸药似的,可到底从来不曾伤过她一分,方才甚至还当真因为她的话,让李卫送粮送人到金昌国去。
这么样一想,金穆儿的怒气没那么盛了,却还是忍不住试探道:「那……如果我说我想我父王和我王兄呢?」
她是真的想念他们,但只是随口问问。
毕竟以她的身分,他又怎可能会答应让父王或王兄来看她呢?若是角色对调,她也不会答应。
瞧着她那一副他说了大话的模样,霍安准有些受不了地摇了摇头,本想当作没听见这个要求,却不知怎地竟管不住自己的嘴。「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若是伺候得好,让你见见父兄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她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一双水眸更是闪着阵阵的不敢置信。
「像你这么呆愣愣地伺候着,只怕一辈子我也不会让你见父兄。」他没好气地数落,却又觉得她这呆样可爱得紧,紧抿的薄唇不自觉微微向上弯去。
「啊……」终于回过神来的金穆儿惊呼了一声,十万火急道:「主子刚刚说要点心和茶水,奴婢这就张罗去。」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往自己住的屋子冲去,来了好久,她倒还真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她得赶紧去找杏花儿,弄点点心和茶水,免得到时他又翻脸不认帐。
见她慌慌张张地跑走,霍安准终于按捺不住朗朗而笑。这丫头……傻气得惹人疼,或许他真该找个机会安排她见见兄长,免得她又像方才那样委屈得嚎啕大哭,他看了,可是会……不舍。
相处了这么一阵子,金穆儿也多多少少了解霍安准的脾性,若和他硬碰硬,下场多半会很惨,而且她更发现,但凡自己要什么东西要不着,只要苦着一张脸,不一会那东西就会出现在眼前。
她是在父兄的宠溺中长大的,所以她隐隐察觉到,他是在宠着她,只要不离开这座别院,她的一句话几乎比他的话还要重要,底下的人更个个视她为主子。
只不过,她这个主子上头还有一个主子,一个整天将她拎来挎去的主子。
今儿个又被拎到了书房,金穆儿已经能从坐立难安,变成安之若素。
他们议事,她便一个耳朵听,双眼还忙不迭翻看着他书房里头的书册。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霍安准的藏书多得难以计数,本来金穆儿以为,那些书只不过是摆着好看的,毕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读过这么多圣贤书的男人,性格乖张到了极致,可当她真的静下心来审视,她才发现这些书不但都被翻得半旧,上头还有精辟的注记,显然他不只看过,还看得很认真。
这让她看着他的目光终于不再带着鄙夷,反倒多了抹欣赏,原来这个男人肚子里当真是有点墨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