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谦半信半疑。“阿峰?”
“就是、就是,六师哥长得像大树一样,大半夜的提著灯笼杵在我身后,不吓死也──”
唔,怎么气氛好像有些冷飕飕的?她迎向寒独峰,果不其然看见他冷若冰霜的臭脸。
寒独峰朗眉微挑,即使被点了名也不辩解,态度依旧沉定得很。
诸葛谦侧眸看了看寒独峰,再瞧了瞧雁飞影,发出一声挫败的呻吟。“是为师让阿峰巡夜的。”
“就算是这样,六师兄也不可以吓人!”她咬著软嫩的红唇,一脸无辜地发出抗议。
言下之意……错的人是──寒独峰吗?唉!拿她没辙的叹息声,极具默契地由众人口中悄悄逸出。
诸葛谦皱起眉,顿时觉得额角开始隐隐作痛。“总之,希望定光不要有个三长两短。”
雁飞影闻言,立刻由怀里取出一张盖著法印的符箓,正义凛然地道。“师父放心!为了光师弟,我昨夜熬夜画了一道定惊符,只要我将符火化后加冲阴阳水,口含符水用剑指放在自己嘴前,用力一喷……”
“喷?还喷什么喷!”
诸葛谦瞠眼瞥了她一眼,雁飞影脸上那一抹天真烂漫的笑弧缓缓收拢,最后连那义愤填膺的气势,也跟著满嘴的咕哝全吞下肚。
“你,从今天起,上后山石二洞面壁思过。”诸葛谦头痛地揉了揉眉心,没好气地开口。
他不知道自个儿的步武堂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尽收些怪徒弟。
前些日子,排行老二的弟子研了怪药让排行老八的女徒弟吃下,导致她的身体产生了“异样”的变化。
为此他气得把老二赶到山上面壁思过,现下,相隔不到十日,轮到要赶这小鬼灵精也上山去。
哼呵!他忍不住想,后山那六个天然洞穴是为“步武堂”弟子专设。
面壁思过!雁飞影沮丧地垂下肩,虽然早知道会被罚,但心底仍有一丁点不甘愿。
六师哥!我恨你!飞影哀怨的恨恨眸光朝寒独峰射去。
不关我的事。寒独峰微微一笑,微勾的唇角带著几分莞尔。
一接收到他的眼神,雁飞影气急败坏地只想撕掉他脸上可恶的笑容,但没由来的,突然闪过的念头取代了她的怒意。
上石二洞面壁思过耶!雁飞影晶灿若星子的黑眸倏地闪著动人的炽光。
捕捉到徒儿打著坏主意的灵动眸子,诸葛谦正声道。“还有,不准到石一洞找你二师哥,给为师乖乖待在石二洞,知道吗?”
虽然小巧的鹅蛋脸上掠过失落与懊恼,她还是乖巧地颔了颔首。“噢!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还有,不准带任何道具上山。”诸葛谦话一落下,立刻转向另一个徒儿道。“无敌,你把她那些什么木头剑、黄纸、铃铛全找出来,丢了。”
心脏猛地抽了两下,雁飞影紧张地迭声开口。“师父、师父……”
“怎么?还是丢你出去?”诸葛谦沉著脸,声音威严得不容许任何人违逆。
“师父……那不是道具,那叫法器,而那把木剑不是普遍的木剑,是桃木剑,剑身上刻有符咒,具有斩妖除魔的法力;另外那个不是什么铃铛,那是帝钟又或者叫三清铃,有降神、驱魔的作用……”
待她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堂上众师兄皆满脸错愕地瞪著她,不敢相信她在这节骨眼上,还敢纠正师父。
终于,雁飞影感觉众人关注的眸光,怔愣了一下,可怜兮兮地瞅著师父严厉的面容,好一会儿才无辜嗫嚅著道:“好吧!师父说什么是什么。”
她万分委屈地低著头,绞著十指不敢再说话。
呜……呜……好可怜,那些法器可是爷爷留给她的传家之宝呢!
第二章
步武堂后山处于虎山北麓,连绵起伏的山脉造成悬殊落差,仰头远眺可见角峰峥嵘的皑皑雪峰,俯首低探可瞧幽幽谷壑奔泄著湍急溪流。
如此浩瀚幽远的天然景致,加深了虎山原始幽深的感觉,更为雁飞影沉闷的面壁思过日子,添了一点趣味。
妖怪指的是各种自然物化成的精魅,而在这四周群山环抱,蓊郁茂密的幽深林莽中,想必魉魅、山魈不少。
在虎山石二洞面壁思过时,想像力丰富的她,总能捕风捉影,让与她“比邻而居”、认分而诚心忏悔的二师哥关劲飞,被她成天准备与“小妖”斗法的行为,给搞得头痛不已。
忍无可忍之下,他下了禁语令,做了明哲保身与九师妹划清界线的声明。
若非如此,现在她也不用闷得发慌地只好凭印象,练著爷爷手写读本里的收妖指法。
这一日,阳光甚好,雁飞影正比划、区分道指与三清指的不同时,后脑勺蓦地传来一阵痛。
“唉呀!好痛!”她吃痛地抚著头,回过头寻找突击者的同时,眼底映入艳无敌美艳动人的脸庞。“师姐?”瞠圆秀眸,她清亮的语调拔高了数分。
“我出现,你有需要这么惊讶吗?”艳无敌没好气地问。
“当然。”她警戒地眯起眸,小手已探进袖口准备抽出一张符纸,打算来个小小的测试。
敏锐地察觉她的动作,艳无敌脸上的笑意冻结。“你、你……打算做什么?”
危险!她可不想与六师弟一样,落得被贴符镇压的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在“步武堂”里除了师父及大师兄外,似乎没有人没吃过雁飞影这招!
她的反应让雁飞影甜甜地扬起笑。“如果你是真的三师姐,那你就不该怕我的符纸。”
艳无敌的脸色瞬间僵凝。“是人都会怕你的符纸。”
“是人就不会怕我的符纸!”她笑得好邪恶,频频上扬的唇角牵动唇边的小梨涡,灿烂的犹如一朵绽放的娇花。
“雁飞影!你要真敢把那张黄纸贴在我的额头上,我就领著师兄下山,不带你下山!”
喔!天老爷呀!她头痛得想哭!可是在她掉下第一滴眼泪前,她要先宰掉雁飞影。
这小鬼灵精面壁思过的这段时间,分明没半点反省,反而在这群山环绕的环境下,益发沉溺在怪力乱神当中。
或许下回她得建议师父,别罚雁飞影上山思过。
雁飞影顿了顿,轻蹙起眉思索著她话中的真实性。
就在她沉思的片刻,本在石一洞内打坐调息的关劲飞,突然探出头问:“三师妹,我可以下山了?”
“师父要咱们出任务。”艳无敌俐落的身形风也似的转到关劲飞身旁。
他蹙眉,不解地问:“出什么任务?”
“师父怀疑,现今在江湖上恶名正炽的苍海二鬼中的炎鬼是小师弟厉炎。”
排行最末的厉炎虽然与图定光一样生性懦弱,但却是“步武堂”里公认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厉炎进“步武堂”才几年光景,武功已凌越大师兄。
只是在一次厉炎回家探亲久归不返后,他们才知道厉家惨遭苗女灭门,而他再也未回到“步武堂”。
这些日子来,诸葛谦一直派人追查厉炎的下落,终于在今日探得疑似厉炎的踪迹。
而这疑似厉炎的人,便是苍海二鬼中的炎鬼。
“为什么师父会这样以为?”
“听说炎鬼的武功招式与‘步武堂’十分相近。”
雁飞影听见两人的对话,陡然一问:“那我们的任务是去找小师弟吗?”
艳无敌笑道:“我瞧你过得乐不思蜀,甭下山算了。”
“什么乐不思蜀,人家是闷得发慌,谁让二师哥不理我。”她嘟起水嫩红唇,喃喃抱怨著。
“你三不五时要拿符纸贴人,连我都不想睬你了。”
关劲飞拿她没办法地轻斥。“咱们上山面壁思过是要反省,不是同你玩耍的,要让师父听到,又要罚你了!”
“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是怕师哥你被狐妖迷了心智,若因此瞧不著师哥,小九心里会很难过耶!”
雁飞影内心小小受创地无力指控,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只狐妖赶走的。
没想到她的亲亲二师哥竟不领她的情,反而与她划清界线,不同她说话,让她著实难过了好一阵子。
关劲飞闻言与艳无敌极具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们这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九师妹呀!实在让人不知该如何评论。
艳无敌率先回过神。“好了,先下山要紧,师父要咱们顺道到城里采粮,晚了时辰可不好。”
离开这山谷,会经过古木参天、苔藓遍地的莽林,入了夜,神秘之感便油然而生,若再久待,怕雁飞影渴望捉妖的老毛病又会犯了吧!
无心细思艳无敌的打算,雁飞影那一双灵眸登时亮了起来。“好耶!我要吃冰糖葫芦。”
“哦!难得,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呢!”艳无敌故意取笑著。
“哈、哈!就是,原来咱们小九还记得冰糖葫芦的滋味!”关劲飞应和著,绝不会放过调侃她的大好机会。
语落,两人的笑声回荡在空幽的山谷间。
“噢!师哥和师姐联合起来欺负我!”雁飞影瞪大著眸,被他们的取笑气得双颊生晕、双足直跳地直尖叫。
***
雁飞影气恼的情绪没维持太久,一下山入了城,她霍地想起更重要的事,便缠著艳无敌。
“师姐、师姐,你真的把我的法器全丢了吗?”
“当然是丢了,师父都下了令,我有什么办法。”艳无敌翻了翻美眸、耸了耸肩,一脸莫可奈何。
她备受打击地揪著领口,情绪翻腾地几乎快不能呼吸。“真的丢了……”
艳无敌瞥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开口。“小九,说实话,你再沉迷在妖鬼的世界里,会嫁不出去的。”
头一甩,她微偏著螓首,眸底尽是不解。“为什么一定得嫁呢?”
“不嫁难道真的当女道姑吗?”
她呵呵憨笑两声。“也没什么不好,你想想,若我真当了女道姑,一定是开朝以来武功最好的女道姑,既可为凡间除妖害也可在民间行侠仗义,普渡生灵,救济困厄,为天下苍生……”
艳无敌挫败地低吟了一声,后悔与她谈起这事。“算了当我没说,拜托你把那捉妖的事就留给那些道士做就好了,可别真抢人家的饭碗。”
“哎!师姐根本不懂。”
雁飞影极度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所谓“知音难寻”,而她很肯定“步武堂”里绝对没有她的知音。
她只要一思及此,心里便懊恼得不得了。
突然间,当她的眸光不经意落在身侧小贩的蒸笼时,水亮亮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芝麻包!”
“什么?”艳无敌有些摸不著头绪地问。
“师姐你先和师兄去买米,我买完甜包就同你们会合。”
艳无敌还没意会过来,雁飞影娇小的身形已像只见著花的小粉蝶,扑地奔往另一头。
***
老婆婆的甜包是城里出了名的点心,因为老人家年事已高,因此蒸卖的数量不多,也非天天做甜包出来卖。
因此老婆婆的甜包抢手的程度惊人,要买到除了要靠几分机缘外,还要有几分运气。
脚步一抵定,雁飞影喜孜孜地开口。“婆婆,麻烦给我五颗芝麻包。”
在她开口的同时,另一抹沉徐的低嗓也随即跟著落入耳畔。“有劳,我要五颗芝麻包。”
雁飞影闻声,迅速瞥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对著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露出凶狠的目光。
一感觉到姑娘极具威胁性的注视,阎子熙朗眉微挑地打量著姑娘充满敌意的眼神。
“甜包是我的。”他扬唇,笑著宣布,饿了大半天,他绝不会轻易让步的,虽然……眼前的小姑娘甜美可人。
无视他放肆的眸光,雁飞影假装没听见,直接巧笑倩兮地掏出铜板。“谢谢婆婆。”
阎子熙目光一凛,俊脸猛地一绷地扬手挡住她欲伸向老婆婆的手。“甜包是我的。”
定定瞧著他阻挡的举动,雁飞影脾气跟著冲上来地扬声嚷著。“喂!你这人怎么那么无赖!”
她手腕灵活巧转,俐落地借势甩开他,不让他占半点便宜。
阎子熙见状,倏地出掌扣紧她的手腕。“是姑娘太霸道。”
“是呀!我就是霸道怎样?就算我霸道也强过你的无赖!”她咬牙忍痛,巧劲挣脱后,揉著让他弄疼的手腕,一脸责怪。
瞧她吃痛的神态,阎子熙心头不由得一震,想开口的瞬间,老婆婆呵呵的笑嗓拉走了他的思绪。
“好、好,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吃了芝麻包让你们发黑如墨、结发同心,甜蜜蜜,喏!全卖给你们了。”
无视两人剑拔弩张、波涛暗涌,以眼神厮杀的同时,卖甜包的老婆婆完全处在状况外地又道:“谢谢光顾呐!”
雁飞影愕然地怔了怔,瞬即生气地拧起眉。“谁、谁跟他是小夫妻?!”
瞧她气呼呼的反应,俨然像条下了热锅的小辣椒,阎子熙不由扬起戏谑的笑,这才发现眼前的小姑娘可爱得紧。
她的身形娇小,或许还不及他的肩头,似猫般的灵眸,俏丽可人,唇边的小梨涡在说话的同时,旋动著甜美的笑涡。
“呵!呵!别同婆婆说笑了,婆婆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你们有夫妻相。”
老婆婆努力睁起已老花的眼,打量著眼前这一对玉人儿,手脚俐落地将芝麻包子用油纸包好,递给他。
阎子熙隐住笑意地微挑朗眉,顺手接过婆婆递来的芝麻包子,突然觉得眼前的状况十分有趣。
“有劳婆婆。”他欣然将银子递给老婆婆,温谦有礼笑道。
“不、不是……婆婆你真的──”如此诡异的状况,雁飞影这才蓦地发现,急著辩解的……似乎只有她?
还有、还有,她的包子为什么跑到那个男子手上去了?
侧眸瞥了男子置身事外的悠然,她清扬的语调跟著拔高了数分。“笑!你竟然还好意思笑?!”
“婆婆不信,我也没办法。”阎子熙耸肩,一脸不置可否地吐出简单而无奈的答案。
她咬牙,眯起水灵灵的猫眸燃著怒意,瞬间对芝麻甜包完全失了兴致。
可恶!这无赖,摆明了要看她出糗吗?
“你是故意的!”僵硬的语调由她巧洁的齿缝迸出来,那蕴著火药味的语气,清楚地传入阎子熙耳底。
虽然他们并不相识、无冤无仇,但她可以强烈感觉他的“恶意”。
面对她的指控,阎子熙那张俊脸上尽是不以为然。“别恼,我可以分你一颗甜包子。”
他可以确定的是,姑娘的脾气不好、幽默感似乎也不足。
雁飞影怔了怔,双目几乎要喷火地瞠瞪著他。
好可爱!
或许是因为怒意,姑娘的粉颊染上晕红的模样煞是可爱,阎子熙有股想伸手捏捏她腮帮子的冲动。“如果一颗不够,我也没办法了。”
他的嗓音因为刻意放柔的语调而显得低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