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发无伤。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却听见惊呼声。
「小心!」
「拉好啊!」
只见一直以来好好的,还加入救援行动的司机先生,在帮忙把车子炼起时,铤而走险走下山坡,将车子炼起后,他攀着树向上爬。
岂料,支撑吨重的车子长达一小时的树,会在这一刻失去作用力。
树根脱离松软的土地,树枝绞缠司机身上的安全绳索,地心引力拚命将人往底下拖。
「快拉!」
上头的人拚命拉紧绳索,无奈无法抵抗树向下坠去的蛮横力量,坚韧无比的安全绳竟被硬生生扯断!
那几株救了他一命的灌木,却成了曾姓司机的索命咒。
眼看着人掉落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
就这样,不久前才骂过他,要他为自己所作所为道歉的人、告诉他年轻人不要那么冲动的人……消失了。
四个小时后,当救难团队在山崖底找到曾姓司机时,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夺走他生命的不是车祸,而是意外。
但卞珒却无法不自责。
如果不是他开快车,那个爱讲话的司机,现在应该已经把货送到指定地,回家陪伴心爱的女儿。
如果他没有开快车逆向行驶,撞上那位司机,司机也不会加入救援行动,就不会发生意外……
为什么不是他来承担这个结果?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怎么可能当作没有这一回事?
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律师现在叫他回家休息,他怎么能昧着良心,躺在自己华丽舒适的房间,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在哪里?」卞珒无法控制自己不发抖,可他找回了声音,询问一旁的司机。
「她?」
「曾先生的女儿。」
在等待救援的那段时间,那个爱讲话的货车司机告诉他,他只有一个女儿。
「珒少爷,我已经……」
「我问你她在哪里,你回答就好,不要说废话。」卞家人蛮横霸气的一面,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在律师的告知下,卞珒离开他待的房间——这是医院为他特别开放的休息室,隐密、舒适,不会有人来打扰,秃鹰般的记者也都没有接到这则消息。
离开房间,他踩着不稳的步伐,来到医院的往生室门口。
简陋的灵堂,阴暗的灯光,强烈的冷气冷得令人发抖。
盖上往生被的遗体,正在灵堂后方。
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就坐在遗体旁,两眼放空,眼泪无声地滑落眼眶,干裂的嘴唇唱着轻快的歌。
「啦啦啦啦啦……」
小小的手,握着父亲满是伤痕的冰冷大掌,用力搓揉,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热父亲冰冷多时的双手。
可她身边没有人,没有人告诉她一切都会没事的,她可以回家休息。
「……曾先生与妻子离异,妻子下落不明,仅有一个女儿,曾先生是孤儿,没有亲属可以来处理后事……」律师在卞珒耳边小声说着调查过的身家背景。
「她叫什么名字?」卞珒声音沙哑地问。
「曾心唯,今年十岁。」
曾心唯,卞珒记得,那个皮肤黝黑的曾先生,笑起来爽朗的曾先生,是这么喊他的宝贝女儿——
「柚柚……」不顾律师的拦阻,卞珒上前,轻喊小女孩的小名。
「爸爸?」小女孩闻声低喊了一声,语气充满了惊奇。
卞珒伸出一手遮住小女孩的视线,另一手将她抱起来,生平第一次哄人。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没事的,从今天起,我会代替你爸爸照顾你,你先睡一觉,睡一觉醒来,就没有事了。」
「爸爸死掉了对不对?」小女孩闻言抽泣。「爸爸不会醒来了对不对?我怎么办?我只有爸爸,我只有爸爸了……现在没有了……」
小女孩的哭泣让卞珒自责,她的眼泪,让他的心更沉重。
卞珒从来都不知道,眼泪的重量会这么重,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但是他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排解内心的愧疚和自责。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嘘,没事的。」卞珒落泪,为了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悔,环抱女孩的双臂颤抖着。「不要怕,你会好好的,我会照顾你……」
既然是他犯的错,那么,就由来他补偿。
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护这个女孩周全。
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做事莽撞随心所欲惯了,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卞家大少爷,一夕长大。
第2章(1)
十年后
十二月的伦敦街头,下起了雪。
街道上,许多店家早在傍晚便关门,留下灯,以及玻璃橱窗里头的圣诞摆饰。
一个穿着驼色短风衣,头戴白色贝雷帽,脚踩保暖长靴的东方女孩,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快步走过商店街。
她经过一个玻璃橱窗时,眼尖看见一个做工精细的牛皮手札,本来快速行走的步伐霎时被吸引了去。
她站在玻璃橱窗前,只考虑了一秒钟,便下了决定——
「等一等,不要关门!」穿着高跟长靴的脚,挡住将阖上的门板,阻止店主人关门打烊。
戴着金边眼镜的店主人,有着一张老迈的脸,眼镜下那双眼透露着固执,刚毅的表情表露了他不好惹。
可面对这张脸,曾心唯露出大大的笑容,以甜死人的嗓音,软软地乞求,「求求您,我找了好久才物色到合适的礼物,您的牛皮手札做得太好了,我一眼就喜欢,我不啰唆也不打扰您跟家人共进晚餐的时间,就那一本深咖啡色手札本,请帮我结帐!」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又摆出乞求的表情,让顽固的手工文具店主人一时失了神,为她开了门。
「太好了,您人真好,先生!」购得了她物色上的礼物,曾心唯喜不自胜,热情地在表情严肃的店主人脸上飞快印下一吻。「圣诞快乐!」
结了帐,抱着包装好的手札本,她快乐的朝店主人挥挥手道别,随即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曾心唯哼着轻快的歌曲,感染着街头的圣诞气氛,这是家人、朋友、重要的人团聚的重要节日,可她一颗心,不禁飘扬到世界的另一头。
于是加快脚步,带着采购的礼物,匆匆回到宿舍——圣亚若女子学院。
这是一所私立学校,一共分成两个部门,一是专收十二岁到十七岁、成绩优秀女学生的中学部,另一部门则是十八至二十二岁的大学部门,以培养出举止优雅、端庄的淑女自豪。
在英国这一类女子学院不少,住宿制,专收名流富豪之女,圣亚若只是其中一间。和其它拥有悠久历史的淑女新娘学校不一样的是,圣亚若的创办人并不是英国人。
传言,圣亚若学院背后有财团支撑,是为了培育自家出生的女孩才创立的学校。
一般而言,只要是女子学院,管理一定严苛,但圣亚若不同,即使严格的制定学生的作息、生活常规,仍让在这里就读的女孩们,在拥有爱的环境下长成、求学。
「我的老天,你现在还在这里?未免太晚了吧!」
曾心唯才刚踏进宿舍大门,就撞见留守的单身舍监米娜,圆圆脸、慈祥的面容,这位舍监看似温和,也对女孩们很好,但其实是特别挑选过的,身负保护女孩们的第一道防线重责,像不久前逮到的偷窥色狼,就差点被这位舍监打断腿。
此刻,米娜那张圆圆脸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眼睛都要瞪出来了,看着这个时间还在闲晃的曾心唯。
「你赶得上飞机吗?」忍不住为她担心起来。
曾心唯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脚步没有停留。
「我正在赶!」她火速回答,抱着一袋子的礼物回到自己的房间。
学院里的房间分配,是按照年级的,越高年级拥有越多的私人空间,二十岁的曾心唯,跟一个来自美国加州的议员之女共同使用一个十五坪的房间。
室友早搭机回国,与家人共度圣诞节,房间只剩下她一人,行李箱摊在床上,东西只收了一半,衣柜门大开,衣物没有一件塞进行李箱里。
曾心唯把刚采买完的礼物,一个接一个放进行李箱里,有了空隙之后再塞私人用品,待行李整理好,她阖上行李箱,拖到房门口。
「不能忘记,圣诞老公公会来收礼物!」她想到了重要的事情没有做,火速回头,拿出一只老旧的圣诞袜,在袜子里头塞进她最后一刻买到的手工手札本,以及一封卡片。
最后,把圣诞袜挂在窗前。窗外飘着白色如棉花糖的雪,她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下愿望,希望她的圣诞愿望会实现。
接着,她匆匆离开,赶飞机去。
曾心唯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偌大的女子宿舍里,静得可以听见水在水管内流动的声音。
圣诞节这一天,除了少数家庭因素无法回家过节的人之外,其余人早就整装回家了。
在过了午夜时分,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这男宾止步的女子校舍里,他如鬼魅般出现,负责安全的舍监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装作没有看见他的到来,继续缩在留守室内的沙发上,看着圣诞节的特别节目。
黑影拾级而上,熟悉的不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走上阶梯,来到一扇房门前,开门,入内。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滑过干净的书桌,拿起一本桌上摆着的流行杂志,对于上头特别注明的中文字多看了两眼,然后放回杂志,一如原来的位置、角度,像是从来没有人动过。
男子站在少女的房间里,仔仔细细的环视,从整洁的环境、暖色系的床组到床头摆放的数个小熊娃娃,想象着女孩在这里拥有的生活——
不虞匮乏,快乐无忧。黑影紧绷的身躯像是获得了解脱般松了一口气。
最后,他走向窗台,取下那只老旧的圣诞袜,从中取出少女留给圣诞老公公转交的礼物以及讯息。
他拆开了包装,看见那本做工精美的手札,修长的指轻触那柔软的皮革,不自觉内心一暖。
也触碰到了连同礼物一同塞进袜子里的卡片,拆开后,他看见里头熟悉的字迹——
圣诞老公公:
这是第十个爸爸不在我身边的圣诞节,我已经长大了,只是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他,我还记得他的声音。
如果你看见他,请你帮我跟爸爸说,我很好!
今年还是要麻烦圣诞老公公帮我把礼物转交给金叔叔,谢谢你!
至于今年想要什么礼物嘛……
如果我说,我想见金叔叔,会不会太贪心?
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柚柚
很想见他一面……
指尖拂过那行字,男子的身体不禁僵直。
她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孩,懂事得让人心疼,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不曾违逆过她的要求。
但是见他一面啊……
窗外,一辆汽车疾驶而过,大亮的车头灯一闪,照出卞珒没有表情的面容。
他站在窗前,将圣诞袜放回原位,取走了她给他的东西后,转身,跟来时一样,寂静无声地出现,又悄声消失。
摄氏十度的气温,让人窝在被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来,白色的被单蜷缩成一团,像一条蛹。
「小懒猪,起床了。」
「唔,嗯。」一听就知道只是敷衍的随便应和。
翻了个身,床上人儿把被单拉高盖住头,继续睡。
站在房门口的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不禁上前坐在床沿,掀开被单,露出一张睡得迷糊的脸庞。
「起床了,小猪!」
「啊,妈咪——」曾心唯惨叫,想夺回被单继续睡。「昨天爹地和冠权哥坚持要带人家去夜市吃东西,很晚才回来,我好累,时差还没有调回来,我要睡觉啦。」语气满是撒娇。
卞似玉听了,不禁笑出来。
「你喔……」拿她没辙。「不过,你还是得起床,你有客人。」
「我不要。」她任性地把被单拉高高,把自己藏起来。「一定又是那些我不热的千金大小姐,为了后天的新年宴会来请我帮她们做造型化妆,我才回来两天,听到都烦了,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一定要在那一天特别打扮啊?
虽然心唯喊她一声「妈咪」,可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十年前,心唯成为他们家的小孩,她与丈夫膝不多年无子无女,当心唯来到他们身边,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分子,他们便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孩来照顾疼惜。
心唯是一个得人疼的女孩,不用人担心,成熟懂事,让人忍不住想多疼她一点,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好不容易,把客气的小女孩养成有点任性耍赖,这让她及丈夫感到很有成就感。
「你是我们的女儿,耳濡目染下,学到我们的美感喽,所以咯,那些千金小姐需要你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小懒猪,你真不起床吗?」
「不要!」曾心唯斩钉截铁的回答,把脸埋进枕头里宣誓,她不下床。
「好吧。」卞似玉沮丧的道:「那我只好告诉卞珏,你爬不起来,请她改天再来了。」
卞珏?
不就是那位本家的大小姐,气质美貌才情都出色,还是她现在熟读的圣亚若女子学院的学姐,那位传奇的学姐!是她从小崇拜得对象。
「妈咪!」曾心唯火速起床,手忙脚乱地把头发盘起来,边说边冲进浴室梳洗。「请珏姐姐等我一下,我马上好!妈咪……你一定是故意的啦!」懊恼跺脚。
第2章(2)
卞似玉看女儿那急惊风的模样不禁笑出来,转身离开房间,回到客厅。
那里有名年轻美丽的女子,举止优雅,笑容和煦,端庄秀丽的仪态称她为公主都不过分。
「似玉姑姑。」卞珏轻喊了声,卞家的家教让她见了长辈就得喊人。
「小珏,你还是一样漂亮。」卞似玉轻轻点头,对这位卞家嫡系的大小姐当然是有印象的。
卞家,一个古老的家族,支系庞大。像他们这一支早就远离卞家的权力中心,也远离了各种斗争,是一只早就被人遗忘、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棋子。
卞似玉两夫妻都是服装设计师,在台湾拥有自己的品牌专柜,经营多年,拥有一群死忠的支持者,生活比起小康好一点,离富裕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夫妻俩感情深厚,生活过得很幸福,只是遗憾没有小孩,直到收养了曾心唯。
「听说心唯妹妹刚从英国回来,我来看看她,当然,顺道来送邀请函。」卞珏从她的白色爱马仕鳄鱼皮包里取出一只烫金的邀请函。
封处封了漆泥,盖上了卞家专属的家徽,这一只从卞家发出的邀请函,代表进入卞家大宅、亲近卞家人的机会,外头有太多人想要得到。
卞似玉楞了一会儿,不明白自家女儿为何能得到这张邀请函——卞珏对心唯是否太过关爱了?
「今年爸爸和爷爷想考验我的能力,把新年晚宴的工作交给我,既然是我筹办,我想少邀请一些商业人士,多邀那些爷爷和爸爸生意上有来往的世家子女,来好好的玩一玩。」卞珏微笑,不动声色地说明。「近来爷爷问起了冠权表弟三次,我刚才己经把邀请函送给他了,我想,他一个人应该会怯场或者找理由不去,便决定让心唯妹妹陪他一道出席,她那么活泼,一定可以化解他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