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玩笑的。”他适时露出无辜的笑容,证明自己的玩笑。
她寒着一张脸,像要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般。“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开玩笑。”
“呃……抱歉。因为你老是板着一张脸,我只是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他说着,眼角瞄向了书柜上的古董花瓶,隐约觉得那个摆设有些不妥。
“没其它事情的话,蓝老师还是早些歇息,明儿个还要上课。”她下逐客令。
“其实……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他深夜造访,其实另有目的。
这个男人会不会太麻烦了?老是婆婆妈妈的。“究竟何事?”
他凝视着她。烛火辉映之下,他清楚看出她的不耐烦,嘴角不禁微扬。
不知道接下来冰山会不会再次爆发?还是……她会出现另一号表情?实在值得期待。
“在下想去拜祭前任当家慕容均和慕容夫人。”越是禁忌的话题,越是代表其中藏着秘密,他就是要挖出她的秘密。
果不其然,她霍地站起身,危险的眸子凝着杀气。
“为什么?”
“我和慕容均是故友。”
“故友?”
她冷声问着,按着剑柄。故友这个说辞可以有很多层意义,只要对他的回答稍有怀疑,她会毫不迟疑地出手。
她的反应真有趣,只要说出她最敏感的字眼,她万年寒冰的表情,就会出现裂痕,眸底窜奔的是腾腾杀气,彷佛之前冰冷的表情只不过是用来封住杀气的封印。
这种人,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容易上当的家伙。他真怀疑她是凭什么本领,当上一个古老暗杀组织的当家。
就让他再试探她吧。蓝知逸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其实——”
“当家!不好了!不好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被一个大嗓子破坏。蓝知逸不悦地看过去,发现匆匆赶来的,竟然是负责照顾三位小公子的下人。
“利三,什么事?”慕容臻一眼就认出对方是服侍慕容栩的利三。
“当家!刚、刚才小人到大少爷房里去,哪知道大少爷并不在房中,小人就四处找了找,结果……结果在通往后山的小径上,发现大少爷的鞋子!”
“后山?!”慕容臻一惊,随即下令。“立即去找总管,吩咐他带两队人马到后山寻找大少爷,我先赶去。”
蓝知逸好奇地看着难得慌张的她,只见她拿起长剑,疾步越过他。
“慢着,我也一起去。”说不定这是了解她的好机会。
“不用了,我不想多个人碍手碍脚。”
他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只是轻轻一笑,尾随她的脚步而去。
***
慕容大宅东边的别院中,有一条可以通往后山的快捷方式。但是后山入夜之后,会有野兽出没,所以她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在入夜之后闯入后山。
她的脚步很快,身后的他追得有些喘。他沉重的呼吸声让她更是心烦,干脆施展轻功往前掠去。
“慕容当家!等等我——”
足下轻点,她无暇理会他是否会沦为野兽的晚餐。她的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想着年纪尚轻的慕容栩,更是自责。
她应该派人守住那条快捷方式才对!是她太大意,以为只要下了令就无人敢去,偏偏慕容栩天性好奇,一定是为了一睹野兽的真面目,才私自溜去后山!
要是他有个万一,她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当家和夫人呢?
心一急,她跃上树梢,想居高临下看个清楚。但是今晚的月色迷蒙,她瞧不清楚远处的情况。
“这样下去不行,还是跃下地面去找。”她喃道,纵身跃下,身后却传来大呼小叫。
“慕容……呼呼呼……当家……呼呼呼……找到了……”一转身,就看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蓝知逸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
“你还在啊?”真是倒霉,竟然没让他跟丢。
他扶着身旁的梧桐树,大口大口地吸气,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天,口中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她根本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算了,她现在没兴趣知道。“你站在这儿,等总管带人过来。”
蓝知逸瞄她一眼,随即一把拉住她的手。“且慢,我——”
唰——长剑出鞘,寒气逼人的“天舞”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霎时瞠目结舌。
“干什么?”她的声音和眼神足以冻僵人。
干什么?他才想问干什么呢!只不过是拉了一下她的手,她就要砍下他的脑袋吗?他连忙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无恶意。
“慕容大当家,我只是想说,前方的路太暗,不如点一支火把。”
她瞪他一眼,收回长剑。
他摸着渗出血丝的颈部,她的长剑已经在上面留下纪念。很明显的,要是刚才她的手劲稍重,他的脑袋就真的搬家了。
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子,真是危险又古怪!心中咕哝着,他看见她正摸黑找着可以充当火把的树枝。
这小子真是有够笨。他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火种,吹了一下,火种燃起微弱的火光,他迎上她。
“慕容当家,我这里有火种,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咦!”
才说着别人笨,他脚下却被树藤一勾,整个人往她的方向扑去。本来他可以轻易地稳住脚步,但转念一想,他这个斯文儒雅的老师,应该不谙武功才是,所以他就任由自己往她身上扑去——
“你……”慕容臻来不及喝斥,他的重量已经压了上来。她根本承受不了一个男人的重量,赶紧往后一退。
老天爷像是故意作弄他们,她脚下踩了个空,两人一起往身后的斜坡滚落。
“啊……呜!”
斜坡尽头就是断崖。蓝知逸眼捷手快地抱住一旁的树干,还来不及庆幸,她慌乱之下一揽,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掐得他痛呼一声。
结果,两条身影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唯一的支撑就是蓝知逸单手抱着的树干。
“你……我……”太过分了!这小子竟然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快爬上去!”慕容臻脚下无从借力跃上,唯有攀紧他的脖子喝令。
“我也想爬啊!但是你妨碍了我!”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早就爬上去了。
“该死!”她低咒一声,他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让她闻之欲呕。
“别晃!”二人的双腿已经在断崖边晃来晃去了,他单凭右手之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是你别晃才对!”他敢吼她?!她立即以最阴冷的眸光瞪视他。
“是你单薄得好比一只纸鸢,晃得最多的人是你!”也不想想是谁的脖子让她攀住,竟然还敢瞪他?蓝知逸横她一眼。
她咬牙,清亮眸子燃满怒火。他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反正眼神较量是他最擅长的。
二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鼻息喷在彼此的脸颊上,意外地麻痒难当。她咬牙,直咬到格格作响,仍旧无法避开他灼热的鼻息,不由得一喝。
“喂!你转过头去呼吸!”
“你干脆叫我别呼吸算了!”还要他转来转去?干脆两个人一起摔下去好了!
她忍不住斥骂。“都是你!碍手碍脚的,我们才会摔下来!”
她还要赶着去救慕容栩,实在没时间陪他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他无言。如果早知道会摔下来,他刚才就会先稳住脚步。看了一眼焦急的她,他只好说:“没办法,我们只好等你家的人赶来。”
“该死!栩儿他一个人在后山……”
原来她很担心慕容栩?他微讶,还以为她对那三个前任当家的遗孤感到厌烦,看来是他看错了。
第2章(2)
“喂,你别靠过来!真恶心!”他的俯首打量,换来她的嫌恶。
这个臭小子!他咬牙吸气,一股淡然的馨香再次钻入他鼻中。他挑眉看着她,这股馨香和早上那股馨香极为相似,都是来自慕容臻的身上。
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何身上会有香气?他狐疑地瞧着她。
而且,挂在他身上的这副男子躯体……该怎么说呢?不似一般男人结实健硕,有些柔软。环住他脖子的那双手是纤细的,完全不像男人的肌肉发达。
这莫名的让他想起姑娘们柔若无骨的迷人身躯。想着想着,那股淡然馨香更是诱人,在在挑逗着他身为男人最敏锐的神经,身体某处开始变得有些硬挺,大有“兴致勃勃”的迹象……
慢着!眼前这个小子是公的!就算长得再怎么阴柔,也还是一只公的!
他立刻甩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抑制自己莫名其妙的欲念。
要不是贴近他胸膛的是一片“平坦”,他真怀疑慕容臻是个娘们。
不过,就算不是娘们,他还是觉得慕容臻“娘”透了!
“你在瞧什么?”语气略急,她忘了压低嗓音,嗓子立刻变得高昂尖锐。
那双贼眸由她头顶盯到她胸前,再由她胸前盯上她的脸蛋……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不可能!她缠住胸部了,他不可能会发现。
“我在想,你和我想象中的慕容当家,长得不太一样。”反正晾在这儿也是闲着没事做,不如找些话题来聊一聊。
长得不太一样?他的意思是她和前任当家长得不像吗?
“之前你说,你和当家是故友?”她口中的“当家”,指的是六年前的当家慕容均。
“是。”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再次让她觉得碍眼。
“我没听当家说过。”她怀疑他。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这吊得半天高的情况下,他要是再说出刺激她的话,难保她不会挥剑相向。
对了!她腰间的长剑!蓝知逸顿时想到好办法。“慕容当家,你可以将长剑刺入一旁的石缝里,借力往上跳!”
这个方法实在太好了!他早该想到这个方法——
“不行,这么做会弄坏长剑。”她一张冷脸冷得吓人。
一桶冷水淋熄了他的满腔高兴,他的笑容变僵。
什、么?!“现在是生死关头,你关心的竟然是会弄坏长剑?!”这个怪当家完全不可理喻!
“撑着点,总管很快就会带人赶来。”
“这不是我可不可以撑住的问题……而是……”枝桠适时地发出断裂声。
“该死!”
“别顾着叫骂!快点抽出长剑插入石缝,借力跳上去!”
“不行!”
“难道你想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吗?”
“摔下去……也不见得会粉身碎骨。”
“啥?这里不是断崖——”
来不及问个明白,枝桠再也支撑不了二人的重量,啪的一声,断成两截,惊呼声顿时从二人嘴里逸出。
“啊——”
随即响起的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
天杀的蓝知逸。
慕容臻寒着一张脸,坐在火堆旁,哈啾声不断响起,她听得更恼,寒冽的眸光准确地瞪向一旁披着毯子、全身湿透的蓝知逸。
她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身上披着毯子,全身湿淋淋的,但她坚持不破坏自己坚毅冷峻的形象,坚持不打喷嚏。
斜坡的尽头其实就是“天水池”。天水池的水来自山上,特别刺骨冰寒,池水甚深。但这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
她咬牙扯紧身上的毛毯。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的身躯,刚才浸在水中,缠着胸脯的布条已经湿透。一上岸,布条松开,湿透的衣衫清楚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好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长老们派来的总管。接过毛毯之后,她就不敢再随意乱动。
如果不是月色迷蒙,她恐怕就会让一众手下瞧见身形“玲珑有致”的当家。
追根究柢,罪魁祸首就是在水中陡地抱住她,惊得她死命挣扎之下,让缠胸布条松开的蓝知逸!
这个该死的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的秘密。她暗斥自己的大意。
“哈啾!”
某种水气喷洒过来,慕容臻的表情顿时变得森然,新仇旧恨之下,“天舞”直指向忙着擤鼻涕的蓝知逸。
“当家!”大家吓得一呆,只有蓝知逸老神在在地拭去鼻涕,朝她露出歉然的笑容。
“抱歉喔。”他又不是故意的。
抱、歉?!她横眉倒竖,嘴角抽搐,样子说有多狰狞就有多狰狞。“你绝对是故意的!”
“我只是打了个喷嚏,鼻涕不巧飞溅到慕容当家的脸上……”
“我是说落水那一刻!”
“天舞”剑感应到主人的愤怒,嗡嗡作响。
蓝知逸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开,生怕她真的会一剑砍下。直到拉开了距离,他才放心地答话。
“慕容当家,你误会了。”话说刚才从斜坡摔落,他还以为会摔个粉身碎骨,幸好斜坡下面是一个天然水池。
“为什么一落水,你就把我掐得死紧?”慕容臻想起刚才的经历,苍白的脸颊浮上一抹绯红。好在夜色迷蒙,大家都看不见脸红的当家。
“我没有掐!那是搂!”蓝知逸连忙澄清。笑话,她的手下都在这里,要是被他们误以为他要对她不利,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赔!
这个“搂”字,让戒备的手下们稍微松懈,但是她的神经却绷得更紧。
她当然知道那是搂抱!就因为那是搂抱,所以她才想杀人!
思及此,她的腰间顿时感到一片火辣,一如刚才她落水之际,他伸手抱住她的感觉……是该死的灼热!
“我以为当家不识水性,那个时候情况太混乱,池水冰冷刺骨,我瞧见往下沉去的你,救人心切之下,只好搂住你的腰,把你拉上去。”蓝知逸不明白她在恼些什么。
没错,后来证实是他误会了她,她的水性其实一点也不弱。就因为低估了她的能力,所以她就气成这个样子?
“当时,我真的以为你快溺水了,所以我捉得死紧,让你紧贴在我胸前,好方便我带着你游上去……”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顿止。其实在搂住她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她的身躯比一般男人柔软,腰板不是直挺的,臀部好像比一般男人的翘,而且她的胸前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奇怪的是,那团棉花好像还是有弹性的。
他蹙眉,想起某个可能性。
但,慕容臻是男人,会是他多疑了吗?
“不需要说得如此详细!”她怒喝。整个过程她比他更清楚,他还需要当着大家的面细述经过吗?
“抱、抱歉。”那么介意干什么?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再说当时情况危急,两人搂抱在一块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拉长脸,识趣的手下们只好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他意外地发现她颊上的绯红,虽然极淡极浅,但他还是眼尖地瞧出来了。
她……会害羞?!难道说她大发雷霆的原因,是为了要掩饰自己的害羞吗?
慕容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不禁感到狐疑。
实际上,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颠覆了他对“慕容当家”的想法。
经营塞西国运往各国的陆路商运,在经济上占有一席地位的“慕容商运”,世代由慕容世家的当家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