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今夜一定要把巫依雪带走,邢覆雨没有直接登堂入室来向自己要人,就证明对方不想把劫走巫依雪这件事泄漏出去,这也是他敢上门来要人的原因。
蔺苍悠神态自若地坐在厅堂的椅子上,轻摇折扇,无时无刻都流露出一股儒雅从容的风范,而他身边带来的死士则与邢覆雨的手下对峙着,双方都绷紧神经,刀剑相对,一触即发。
不一会儿,邢覆雨负手从内堂走出来,他望着悠闲坐在那儿的蔺苍悠,勾唇浅笑道:“不知蔺兄深夜造访,有何要事?”蔺苍悠收起扇子,站起来朝他拱手。“邢兄,在下唐突叨扰了,还请邢兄莫怪,实在是事态紧急,在下不得不惊扰府上,还请邢兄把人还给在下。”邢覆雨拧眉。“还给你?什么人?蔺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见邢覆雨装傻,蔺苍悠也不意外,更不怕指名道姓,便把事情摊开来说。
“邢大人也莫装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还请大人把巫依雪还给在下。”邢覆雨目光转为锐利。“你窝藏妖女?还知道她的下落?”
“巫依雪并非妖女,她是被人陷害的,在下正在替她讨公道,而大人明明有皇命在身,却暗中劫走她,才是意图窝藏她。”
“哼!原来蔺公子是认定本官藏了妖女,你有何证据?”
“要证据很简单,大人让我搜府,搜到人,便是证据。”巫依雪身上有他蔺家的追踪香,就算对方把人藏在地下密室,他蔺苍悠也可以将这里每一寸土地给掘了,把人找出来。
邢覆雨冷笑道:“好,本官倒要看看你能搜出什么,请吧。”蔺苍悠见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仿佛有十足的把握,心下冷笑,等自己搜到人后,邢覆雨的表情会有多精彩,他可是很期待的。
蔺苍悠直接带着人往内院去,邢覆雨见他毫不犹豫地就朝巫依雪所在的屋子走去,眼神微眯了起来,心想这个追踪香可真厉害,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办到的?连他都闻不出来。
当蔺苍悠来到巫依雪所在的屋前,正要推门而入,却被邢覆雨阻止。
“慢着!”蔺苍悠手一顿,见邢覆雨色变,更加笃定人就在里头,立即推门而入,硬闯进屋。
一进门,他本以为会看到巫依雪,不料当他把床幔掀开时,见到的是一个六岁的女娃儿。
蔺苍悠意外的看着她,而小女娃儿也呆看着他,不一会儿便大哭起来,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蔺苍悠楞住了,尚未回神,后头赶来的邢覆雨已经上前将小女娃抱起来,温柔地哄道:“不哭、不哭,叔叔在这里,别怕。”蔺苍悠不敢置信,他本是胸有成竹,没想到却扑了空,他到处看着,这屋里头除了小女娃外,并没有别人。
他不信,又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却没发现有任何密室或暗道。
追踪香指示的线索都指向这个女娃儿,这是怎么回事?
刑覆雨哄着女娃儿的同时,瞄向蔺苍悠难看的脸色,眼中泛着冷嘲。他知道无法消除依雪身上的追踪香,便急中生智,化去她身上的功力,让她变成了女娃儿,给她穿上女娃儿的衣衫。
与其拦着蔺苍悠,不如反其道而行,让蔺苍悠亲自来看,只有这样,才能消去对方的疑心。
况且依雪会变成女娃儿的秘密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晓,当初若非自己亲眼见到,他也无法相信小女娃就是依雪本人,同样的,蔺苍悠也绝不会想到这一层。
果然,他见到蔺苍悠眼中的挫败和惊愕。
“蔺公子,你所谓的证据呢?”蔺苍悠再也笑不出来了,先前的自信和潇洒在此时荡然无存,找不到人,他感到浮躁,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躁意,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话峰一转,对邢覆雨拱手道:“邢大人,看来咱们都中计了。”
“喔?此话怎说?”蔺苍悠正色道:“不瞒大人,蔺某之所以深夜造访,实是因为我手下得知一项消息,说大人贪恋巫依雪的美色,打算秘密收入房中,今晚就带人离开东湖城,欺瞒天下人。”巫依雪楞住,见鬼地看向蔺苍悠。
邢覆雨怒斥。“简直一派胡言!本官岂是那贪图美色的小人!”巫依雪狐疑地看向邢覆雨。
蔺苍悠沉声道:“在下原也不信,实不相瞒,在下本已抓住巫依雪,正要通知各大门派,却没想到今夜有人闯入蔺府将巫依雪掳走,我的人紧追对方不放,发现那人最后逃往这里,这也是在下能找到这里的原因,现在看来,怕是有人故意栽赃给大人。”邢覆雨拧眉。“竟有此事?”蔺苍悠叹道:“只怪在下不查,竟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这是有人想利用蔺某来和大人结仇。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那幕后之人便能坐收渔翁之利,在下甚是惭愧。”说着他抱拳致歉,一脸愧疚。
邢覆雨沉下脸色。“好歹毒的计策,竟敢谨陷本官,依我看,这是有人想乘机借刀杀人。”巫依雪见这两人说得煞有介事,一个比一个会演,他们没去说书真是埋没了人才。江湖人都骂她是妖女,依她看,他们更上一层楼。
“既是误会一场,我不怪你,蔺兄别太自责。”
“多谢邢兄宽宏,在下毕竟冒犯了邢兄,在此深深地向你赔不是。”适才针锋相对,但是话一转,两人又能称兄道弟了,道行可真高,巫依雪在一旁听了都忍不住脸抽。
“还请刑兄莫怪在下冒犯之举。”
“蔺兄言重了,你也是为了江湖杂艺——”江湖杂艺?正在拱手作揖的蔺苍悠听了奇怪,疑惑地抬眼,不由得呆住。
只见邢覆雨的脸正被人用手捏住,往左右两边用力拉,一张威严的俊脸被掐成了大饼脸,而那个对他大不敬的人,正是他怀中的小女娃。
巫依雪实在忍不住了,她听了耳朵痒、手更痒,加上邢覆雨自作主张又把她变成了女娃儿,心中本就积了怒气,才会忍不住捏住邢覆雨的脸颊就往左右两边拉,也因此让邢覆雨原本要说的“江湖正义”,因为脸部变形而说成了“江湖杂艺”。
蔺苍悠愕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情况实在太尴尬,想假装没看到都太迟。
邢覆雨无语,望着怀里咬牙切齿、正恶狠狠怒瞪着他的小美人,这要是换了别人敢在他脸上动土,早被他一掌打飞了,但对象是她,他不认也得认了,只好让她继续掐。
“烟深巫重,混官就呼送蔺兄了。”夜深露重,本官就不送蔺兄了。
蔺苍悠回过神来,也听懂了,面不改色的拱手道:“叨扰了,在下告辞。”说完他立即转身走出屋子,领着在外头待命的手下离去。
他还在疑惑邢覆雨脸上的红肿和抓痕是怎么来的,原来是那个小丫头的杰作。
蔺苍悠摇摇头,真想不到呐,这个邢覆雨竟会如此疼宠一个小丫头,瞧那股泼辣劲,都被惯坏了。
想到今夜无功而返,到手的肥羊也不翼而飞,蔺苍悠沉下脸色,看着在掌中拍着翅膀的白蛾,这只追香而来的白蛾居然找错了对象,可见是一只生病的蛾,要它何用?遂将其捏死在手中。
待蔺苍悠离去后,邢覆雨用慈爱的眼神望着巫依雪,温柔地唤——“瘀血……”依雪……“没错!看我不把你掐出瘀血来,我就不姓——”巫字尚未出口,就被他的大掌及时捂住嘴。
“响新隔乡有狠。”小心隔墙有耳。
巫依雪因为嘴巴被捂住了,只好放开他的脸,改而抓住他的手掌,张嘴咬咬咬!
邢覆雨依然好脾气地哄着。“我皮粗肉厚的,你小心点,别咬疼了自己的牙。”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她还真觉得自己咬得牙疼,吃亏的还是她,真可恨!
“把我的功力还给我!”
“好好好,我还给你,别气了。”
“那还不快点!”她催促。
他摇头。“你心浮气躁,内息混乱,现在若把功力输给你,恐会动了真气,走火入魔,反倒弄巧成拙。”这意思是不还了?她更气。“我不管,你要是不还给我,我就跟你拚了!”说完又去掐他的脸。
邢覆雨露出无奈的神情。“离呀,揪这急性子,轮怪武功没验好……”你呀,瞧这急性子,难怪武功没练好……“你、你敢取笑我!”啊——气死她了!
这一夜,邢覆雨极尽疼宠地搂着他的小丫头,任她打、任她掐、任她骂。不是他不把功力还给她,是真的怕她走火入魔啊,当然了,他也怕蔺苍悠去而复返,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小心,绝不能让人知道她的下落。
“丫头,乖。”他不恼不怒地哄着,在他眼中,她就算泼妇骂街,也是最可爱的。
第11章(1)
隔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巫依雪正睡得迷糊,突然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这熟悉的怀抱,她不用睁眼也知道是邢覆雨。
她半睁眼帘,看了他一眼,咕哝道:“去哪?”
“咱们出城去。”他的声音轻轻的,在她耳畔呢喃低语。
她不再说话,只是动了动,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子,继续梦周公。在他面前,她变回了小女娃,也变回了那个率性自在的小性子。
她感到额头一暖,是他的唇印在自己的额上,芳唇微弯,她满足地偎在这熟悉的怀中安然酐睡。
不知睡了多久,等她再度醒来时,马车已经在郊外的路上,离东湖城已有半日的车程了。
她从他怀里爬起来,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沿途的风景很美,清澈的湖水像一面镜子,倒映着青山白云,也映照在她的心田上。她感到无比的轻松自在,不知是美景取悦了她的心,还是因为跟邢覆雨在一起的关系?
她侧过脸瞄了他一眼,他正在阅读手上一封文件,若有所思。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五官立体,鼻梁挺直,肤色是淡淡的麦色,有七分武人的刚冷栗悍、三分文人的俊逸儒雅,气宇不凡,十分好看,难怪被江湖人称为三大美男子之一。
邢覆雨转过脸来,含笑看她。“好看吗?”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转开脸,继续欣赏远方的青山绿水。
邢覆雨失笑,将文件卷起收入竹筒内封好后,递给跟在马车旁的手下,并吩咐了些事。
他做这些事时,都没有避讳她,所以巫依雪知道那是要传回宫里的密信。
等到那名手下离开后,她又回头看向邢覆雨,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送回京城大牢吗?”他可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逮她的,她不信他会违抗皇命,那可是死罪。
邢覆雨只是望着她,接着对她伸出手,轻声道:“过来。”他的声音温柔,带着蛊惑,看她时的眼神有着毫不掩藏的深邃和柔情,她脸儿一热,虽羞,却没拒绝,把手递给他,任他握住。
邢覆雨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低问道:“你可曾让人为你画过一幅像?”巫依雪楞住,想不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不由得抬头看他,想了想,点头道:“万花谷中有一位厉害的画师曾为我作画,怎么了?”邢覆雨叹息一声。“帮你作画之人笔触高明,将你画得栩栩如生,如天仙之姿,这幅画后来传到漠北,被有心人买去,进宫献给皇上,皇上看了你的画像后,当天便给了我一道密旨,务必要活捉你回宫。”
“啊?”她十分惊讶,料不到有这种事,难不成皇上派兵攻入万花谷,不是为了铁矿或是驱逐邪教,而是为了她?
巫依雪脸色垮下来,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邢覆雨见她听明白了,轻轻一笑,抚着她的背安抚她的火气,继续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说着不为人知的宫中秘密。
“皇上下密令给我时,刚好各大门派要联合进攻鬼谷山,皇上便要我乘机带兵西进,暗中命我必定要活捉你。”巫依雪用泛着水雾的美眸怒瞪他,十分委屈地控诉。“可是你废了我的武功,还把我打落悬崖下。”说着说着,又记上仇来了。
邢覆雨心头咯噔一声,立即尴尬地赔不是。“我这不是很后悔吗?皇上说了不准伤你,所以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废了你的悟空(武功)——”他的脸又被掐到变形。
巫依雪很生气,什么驱遂邪教都只是借口罢了,这可真是印证了师父的那句话——江湖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传言不可尽信!为了自身利益,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有机会她一定要把皇帝打到吐血求饶!
“你掐吧,掐到你气消为止。”邢覆雨收紧双臂将她搂紧,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哼,你也不是好东西,见色起意!”
“瞧你说的,这哪是见色起意,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才对。我心悦于你,只对你好,要色也只对你色而已,更何况除了抱抱你、亲亲你,哪儿逾越了?倒是你,越来越皮了,在外人面前都敢掐我的脸,我这面子都被你掐掉了。”巫依雪原本挺气他的,听他说得憋屈,又忍不住想笑,他对她的疼宠,她岂会不知?若说这世上对她最好的是师父,那么第二好的就是邢覆雨了。
邢覆雨见她明明想笑,却又故意绷着脸,继续哄佳人开心。
“你以为我为何从西山一路追到东湖?不是为了抓你,而是怕你落入其他门派的手里,江湖险路重重,我怕失去功力的你遭遇到不测,派出所有探子追查你的行踪,你可真是叫我好找。”他的语气充满了担忧,她若真的有什么闪失,他绝不会好过的。
巫依雪听了动容,的确是多得了他,自己才能从蔺苍悠手中逃出,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被蔺苍悠抓去?”邢覆雨也不瞒她,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紫玉牌掏出来给她瞧。“全靠这块紫玉上头的图案。”
“我的紫玉牌!”她惊呼,伸手就要抢。
“别急,我没说不还你,只是帮你保管罢了。还有这个,”他腾出一只手,拉开座椅下的柜子,拿出一个包袱。“喏,你的。”一见到这个包袱,巫依雪惊喜得脸上笑开了一朵花,这包袱正是她当初从邢覆雨那儿逃走时来不及带走的包袱,里头有她从山洞中带出的银两和药瓶,想不到兜兜转转,这包袱最后又回到她手上了。
如今紫玉牌失而复得,包袱也回到她手上,有如拨云见日,她的心情大好。不得不说,邢覆雨这番作为的确让她感动,尤其是把重要的紫玉牌还给她,足见诚意十足。
“现在高兴了?”他促狭地问。
她当然高兴了,把东西抱在怀里,轻哼一声。“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你只是物归原主,有什么好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