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他笑出声。
“还有……”她抬着头,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的近,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地上那束花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她不需要低头,眼角余光仍然可以瞥见那束花有多么的……巨大。
“我也不知道,花店小姐建议我买的。”
“她建议你买康乃馨送我?”
他只能耸耸肩。
“算了,那不重要。”她吁了口气,又道:“你还来干什么?该不会只是因为被你哥念了几句吧?”
如果是的话,她一定二话不说,捡起花束打得他浑身花香。
陈士勋弯身捡起那束花,挺直身道;“虽然现在说这句话有点欠揍,但对不起,我是混蛋,你愿意再次原谅我吗?”
闻言,刘巧薇沉默了,她冷冷地瞪着他,好一会儿,终于说话了。
“我要休息了,再见。”语毕,她作势就要关上门。
“等等,”他抢先一步挡住了门板,“我还没说完。”
“你在耍我吗?陈先生。”她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我发誓没有。”
“十二年前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你这一次又这样愚弄我,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是觉得这样玩弄我很有趣吗?”
“不是,当然不是!”他揉了揉眉间,“让我解释好吗?”
“解释什么?让你可以继续伤害我第三次?还是让你可以……”话语至此,她喉头哽咽,说不下去了。她深呼吸,平复了情绪,才接着道:“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你解释什么,拜托你走吧。”
“不需要的话,”他向前靠近了一步,“你为什么要哭?”
“那是因为生气。”
“生气就是在乎,不是吗?”他又向前踏了一步。
“我不想跟学法律的混蛋辩这些。”她别过头,不愿再看他的眼。
“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他却自顾自地说道:“我从来没说过你妈来找我的事,是因为我不想造成你们两个对立。”
她冷笑一声,“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
“那是因为我想娶你!”他不自觉地提高声量,“我找你诉苦,然后你找你妈吵架,把事情闹大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以后还要不要娶你?”
闻言,她沉默无语。
“那时候我心想,只要我达到她的标准,就可以抬头挺胸跟你在一起了吧?但是没有。为什么没有?因为你搬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失的人是你!”她忍不住吼道。
他就这样去了德国,音讯全无,她一直不能原谅他这一点。
他首次出声反驳,“你要不要去问问你妈,她挂了我几通电话,拦截了我几封信?”
一听,她整个人愣住了。
“我去德国第一年就后悔了,我打了十几次的越洋电话,写了十九封信,请问你知道这件事吗?”
电话、信件,这些关键字让她错愕,她居然完全……
“你不知道对吧?我一点都不意外。”他自嘲地笑了声,然后低下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些,放轻了声调继续道:“原本有机会可以和你重新交往,我其实很高兴,真的。”
刘巧薇茫然地盯着他手上的那束花,目光却没有焦距。“可是说不要再联络的人也是你。”
“我知道。”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自己到底在干么呢?“我怕你担心,怕你掉眼泪,也怕你被我拖下水,你懂吗?我面对的都是强奸、抢劫、杀人的那些重刑犯,打从被开两枪之后,我怕了。”
怕自己遭遇什么不测,留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怕自己又得罪了哪个神经病,害她陷入危机之中……
遇到她,他什么都怕了。
他当了一辈子的硬汉,而她就是他心里那块最软、最痛的地方。
刘巧薇听了,瞬间胸口涨满,像是有什么暖流灌进了她的心。她不自觉地倒抽口气,激动的情绪让她差点就蹬上前去紧紧抱住他。
蓦地,她想起当年他替她踹倒那名小混混的光景。
“你知道吗?”她露出了很浅很浅的微笑,握住了他那宽而粗糙的大手,“虽然被你保护的感觉很好、很甜、很窝心,可是其实,我并不需要你的保护。”
他无言,心脏像是被她拴住了,满是疼痛、酸楚,令人室息,却矛盾地有一种被紧紧抱住的归属感。
“我需要的……”她抬起头,定定地望进他的眼底,道:“是你的爱,就只是这样而已。”
一番话,让陈士勋像是被施了法术,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内心却是激动不己。
瞧他久久没有回应,她难堪地问道,“我这么说还不够吗?”
他再也无法遏止自己的满腔情潮,张手狠狠地把她搅进怀里,以自己的脸颊亲昵地厮磨着她的发丝,花束又掉在地上了。
“重新让我选择的话,”他轻轻在她耳边细语,“我可以不要工作,但是不能没有你。”
“呆子,我才不需要你这样做。”她仰着头,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没答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喂。”她突然又唤了他一声。
“嗯?”
“那花好可怜欸,一直被你这样反复丢掉。”简直就像她的遭遇一样,老是被丢丢捡捡的。
“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预设你会拿那束花来把我打出门。”
“喔?”这点子不错,“下次我会考虑考虑。”
“你都这样子说了,这辈子我还敢买花送你吗?”他情不自禁地在她耳边落了个轻似羽毛的吻。
“刺一朵康乃馨在你屁股上如何?”
“这就免了吧……”他苦笑。
此时,第三人的嗓音从屋子里传来。
“巧薇,是谁呀?”
虽然陌生,但陈士勋立刻就认出了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两人相拥着,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几秒。
“你要进来坐坐吗?”她问。
“现在?”他放开了她。
“现在不好吗?”
他看了看表,晚上九点半;再看看她,一身睡衣、一头湿发。
“不了,改天吧。”他露出微笑,伸手替她顺了顺发丝,“今天的时间不太恰当,改天我再来正式拜访。”
“那花怎么办?”她弯身,捧起。
“你不想要?”
“这时候抱这束花进门?”她皱了皴眉,目测少说也有一百朵以上。她摇摇头,道:“我妈肯定会缠着我一整个晚上,问这束花是怎么回事,搞不好还会疑神疑鬼,逼问我是不是怀孕了,不然怎么会有人送我康乃馨巴拉巴拉,所以喽,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语毕,她吐了吐舌头。
他笑了。“好吧。”他伸手接过那束花,“那我带回去晒干泡茶。”
“亏你想得出来。”
“巧薇!你在干么?”刘母的吼叫声又从屋内传了出来,“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呀?”
“有啦!”她吼回去。
“刚刚有人按铃吗?”
“没事了啦!”她扬声解释道:“隔壁人家的小狗不见了,过来问一下有没有看到而已。”
陈士勋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轻捏她的脸颊,“是你这只小狗吗?”
“嘘,不要闹……”她故作嫌恶地拍开他的手。
“那我先回去,明天再call你?”
“Ok。”她微笑着目送他走远,却见他又踅身跑了回来。
“对了,”他低下头,又抬头看着她问:“那医院呢?你还是坚持要离开吗?”
一听,她顿住。“嗄?离开?我要离开哪里?”
听她这样一说,这下子换他傻了。
“那天晚上,你不是写E-mail跟我哥说……”他比划了一阵,像是在等她自行接话。
“我是有写E-mail给他没错。我告诉他,因为你那个该死的弟弟,所以我要请一星期的长假去散心,不然我可能很快就会在急诊室里医死人。可是,我没说要离开啊。”
原来他被耍了。
“怎么了吗?”她看着他,眨了眨眼。
“没事。”他抿唇一笑,“我还真不知道是要回去揍他一顿,还是买个礼盒去谢谢他。”
“到底在说什么啦?”只剩下她不懂了。
尾声
后来陈士勋选了一天前去刘家拜访,那天是星期六。
刘巧薇在门口等他,远远的就见他提着一盒伴手礼,穿着一身黑西装,中规中矩地系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
那样子的他笔挺潇洒,帅到掉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滑稽好笑。
尤其是那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简直是破天荒。
“不要笑!”他困窘地抗议,“要我穿这样已经很不习惯了,你再笑我就逃给你看。”
“不习惯?”反倒是她觉得困惑了,“那你上班穿什么?”
“就跟平常一样啊,牛仔裤、T恤或衬衫。”
“那出庭呢?总会穿西装吧。”
“可见得你没被告过出?”
“什么呀?”
“出庭的时候会穿法袍,谁管我底下要穿什么?”
“啊……说的也是。”她尴尬地抠抠眉尾,改口道:“那我们进去吧,我爸妈都在等你了。”语毕,她勾着他的手臂就要进门。
“呼……”他却甩甩头、抖抖身子,“让我心理建设一下。”
“原来你也会紧张喔?”
这个从小打架打到大、挨过刀子、吃过子弹、不惧任何罪犯的男人,居然怕了她那平凡的父母亲?!
她露出一抹温润的微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好甜,像是有蜜糖要涌上喉头一样。
“0K!”他揉了揉鼻子,与她十指紧握,道:“我准备好了,走吧。”
“喔,对了。”他突然又道。
“嗯?”
“我今天会顺便提亲。”
“啊?!”她僵住。“会、会不会太快?”
“拖了十二年?”他皱着眉,故作讶异的样子,“不会,一点都不会。”
他扯了扯领带,势在必行。
番外让我回去问一下严格来说,刘巧薇在护理师的眼中并不能称得上是“好医师”。
因为她不擅长聊天,尤其是聊那种没有意义的话题,再加上人一忙就容易忘记把微笑放在脸上,最近更有人认为由于她长得漂亮些,又是个医师,难免狗眼看人低之类,多了一些很不得了的误解。
总之,不被讨厌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她一点儿都不奢望自己会被谁喜欢,更别说是与“受欢迎”这三个字沾上边。
所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餐厅里被护理师搭话。
“刘医师?”一个娇嫩的嗓音传来。
她端着蔬食套餐,脚步顿了下,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来源。
“这里这里,”李玟雨朝她挥了挥手,“过来跟我们一起坐嘛。”
呃,居然是李玟雨!
刘巧薇先是错愕,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本来打算婉拒,想说随便吃一吃,待会儿就有一台刀准备要开。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好像又会被人误解成姿态高、不屑跟她们吃饭、看不起别人……
唉,做人真难。
“好啊,不过我时间可能不多。”她佯装欣喜地入座,坐在三名护理师之间,同时解释道:“二十分钟后我就要进手术房准备,所以动作不能太慢。”语毕,又是一阵陪笑。
“哎呀,没关系啦,我们早就知道刘医师很忙了。”不愧是接触病人的第一线人员,可以立刻拉近距离,马上装熟。
“刘医师这么忙,有空交男朋友吗?”李玟雨笑笑提问。
不知为什么,刘巧薇丝毫感受不到这句话背后的善意。
“我……”她歪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对方曾经倒追过陈士勋,这时候如果抖出他们的关系,好像有点在炫耀。
“刘医师还记得之前那个来住院的检察官吧?”李玫雨突然问道。
这一问令刘巧薇愣了下。“记得,怎么了?”
“吼,你不知道,他呀……”李玟雨用鼻子哼了一声,道:“其实你当初也很欣赏他吧?老实招来,同是女人,我感觉得出来喔!你别想骗我。”
真是尴尬,一定要在员工餐厅大声聊这种事吗?
刘巧薇摸了摸额头,只好承认。“啊……对啊……还满欣赏他的……”她干笑,低头狂扒饭。
“吼!我跟你说,”李玫雨夸张地击了掌,“幸好你没上钩,我跟那个人约会过一次,后悔死了!”
闻言,好奇心像是骨牌效应,一路到底。
“喔?”举筷的手停在空中,她抬起头,“怎么说?他很糟糕吗?”
“一开始都很正常。”李玟雨开始侃侃而谈,“我们约见面、吃饭、聊天,一切都很完美。”
“嗯哼,然后?”
“后来我陪他散步回家,他硬是要我上楼喝杯茶再走,可是你知道吗?我一杯茶都还没喝完,他就开始对我毛手毛脚,我觉得太快了,直说不要,他还想硬上,我差点失身呢!”
“……喔。”听完,刘巧薇扬扬眉,摸了摸鼻子。
这吹牛还真不怕吹破皮,陈士勋在医院的时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谁在倒贴谁,居然说人家想硬上她?
“那你怎么没去报案?”刘巧薇故作忿忿不平,“那种可恶的色狼一定要绳之以法的呀!”
“开玩笑,他是检察官,小虾米怎么对抗大鲸鱼?”李玟雨一副好像受尽委屈的模样。
“这样啊……”刘巧薇点点头,安静了几秒。“不然这样好了,”她突然抬起头来,道:“这件事情让我回去问一下,改天我再告诉你大鲸鱼的想法。”
此话一出,李玟雨整个人立刻僵住。
“……咦?”
“你不知道吗?”刘巧薇再次举筷,“我现在正跟你口中的大鲸鱼同居。”
气温仿佛突然下降,众人的脸色都很诡异。
“喔,还有,”咬了一口青花椰菜,刘巧薇嚼了嚼,继续道:“我和他从十三岁就认识,从十七岁就开始交往,明年初会结婚,所以……嗯,就这样。”
语毕,她放下筷子,走了。
胜利的光彩难免浮现在她的脸上,不过仔细想想,李玟雨搞不好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红娘。
当初若不是这个女人,她不会激动到放下身段,直接跑去陈士勋家里宣示主权,也不会擦出那一夜的火花,更不会有后续,当然也不会有现在。
人生不就是这样?总是阴错阳差。
思及此,她低头笑了,往长廊的另一端走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