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黑洁明 > 白露歌(下)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白露歌(下)目录  下一页


白露歌(下) page 14 作者:黑洁明

  应天堂的人听了,更是开心的大声欢呼起来,边急着硬往前挤,试图要挤到白露姑娘身边。

  刺史大人搁下惊堂木,看着前头剩下那两位都不知是来看戏还是来赏雪景的县丞,道:“两位大人,你俩府里还有多年命案等着审呢,还不快快回去开审,记得小心求证,可莫要再冤枉了他人。这是命案,你俩审完我还得再审一次,别又增加本官的麻烦了。”

  沅江与华容县丞闻言,连连称是,忙起身,往轿子那头走去,眨眼就离开了现场。

  刺史大人见了,方再扬起嘴角,瞅着身旁那家伙道:“苏将吏,去替她把脚镖卸下吧,我知道你等很久了——”

  他话没说完,那小子已经飞快上前,连钥匙都没拿,就冲到了白露身前,蹲跪了下来,一运劲拧断了那锁着她双脚的脚镖铁链,扔到了一旁。

  “唉呀,小王八蛋,那东西要钱的啊!”他嚷嚷抱怨着,眼里却有笑意。

  苏小魅没理他,不顾四下都是人,只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白露紧拥在怀中。

  白露哭了出来,小手紧攀着他的背。

  瞧那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刺史大人嘟囔着站起身,“罢了罢了,都是些死老百姓,就没人将本官放在眼里。”

  说着,他大摇大摆的晃着晃着,晃过了那两人,晃回了自个儿官轿上,一屁股坐好,才道:“长史,起驾回府吧。”

  “是。”

  长史摆手,示意轿夫抬起轿。

  谁知,剌史大人突又掀起轿帘,瞅着那一对尚黏在一起的男女,喊道:“姓苏的,你给我记得好好把魏家少夫人的棺埋回去,厚葬人家啊!”

  他抱着白露,看着那刺史大人,朗声回答。

  “小魅知道。”

  刺史大人见了,方搁下帘子,在轿子里跷起了二郎腿,下令道:“好啦,回府吧,我家夫人还在被窝里等着哪。”

  轿夫抬起了官轿,晃啊晃的晃下了山。

  官轿前后,有官尉与执刑问事们紧紧跟着,当然看戏的小老百姓,更是前簇后拥的追随几位大人与那囚车下山去了,他们可赶着要进酒楼,和人说说这大爆冷门最新的案情呢。

  下雪了。

  雪花飘啊飘的,从天空上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现场剩没多少人,应天堂的人围了过来,在白露身边嘘寒问暖,仵作整理着自身的工具,几名官卫在苏小魅的指示卜,将棺封了回去,埋回坟里,再一铲铲的将土盖上。

  有那么瞬间,白露想上前询问阿魅,可旁还有人,她虽有满心的疑惑与不安,却还是强忍了下来,看着他铲土,焚香,将一切都安了妥当。

  直至他忙完了,方与她和应天堂众人,坐着车马离开。

  第18章(1)

  是夜。

  声寂寂。

  雪满枝头,压得枝弯叶垂。

  悦来客栈里,如往常一般,住满了人,可这回却全都是应天堂的老老小小,大家一并庆祝着白露姑娘无罪开释,有些男人喝着酒,几位姑娘唱着歌,更有大叔与大娘,在旁热切的讨论着开棺验尸时发生的一切。

  可身为主角的白露却已因疲倦,早早就被苏爷送回了房间。

  客栈上房里,贴心的掌柜早让人以小炉将一室热得暖烘烘的。

  男人握着女人的手,让她坐上了床,端来了热水,脱去了她的鞋袜,替她清洗这些日子来被铐着的双足。

  虽然他在牢里时,曾拿布包着那铁镣,可即便隔着布与罗袜,她的细皮嫩肉,还是被磨出了伤。

  白露瞧着他低垂的眉目,还有些恍惚,还不能真的相信,自己真的脱了罪,竟真的与他能有将来。

  一时间,千头万绪,她满腹的疑窦,却不知从何问起,到头来看着他这些日子略微削瘦的面容,她不自禁抬手轻抚,只吐出一句。

  “原来,你真的都知道……”

  “我说了,我知道。”他微笑抬眼瞧她,温柔的替她的双足上药。

  “你怎么发现的?”她瞅着他问,她是真的好奇,过去她一句未提,怎样想不透,他怎会知棺里的尸有问题,还这般变了戏法。

  他噙着笑,放下她的双足,道:“你说人是你杀的,我道是你在说谎,以为你包庇了谁,怎样也想不透,你怎么可能会那般狠心的致人于死,就算真是连环杀人犯,也不会同你一般傻,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等人来抓,更别提会同我承认了。”

  她看着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她的衣裳,回身解开她的衣带,边道:“可你执意要说人是你杀的,那回我气走,想了很久,想你怎能对我那么狠,你分明对我有情,却仍能对我那么狠。”

  说着,还要用怨怼的眼瞅她一下。

  白露不舍的看着他,低喃着:“对不起。”

  他笑了,趁她不备,伸手解开了她腰上的衣带,道:“我不甘心,却放不下你,几次要刺史挖坟开棺验尸,他却拖着不做,说证据不足,不能随意开棺扰民。可我那时恼了、急了,我知你没下毒,知你就是要等着人来抓你,那具尸能证明你的清白,我不能看着你被冤死,所以我挑了个三更半夜,自个儿带了铁铲,上山挖坟——”

  她愣了一愣,眼圆睁,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你什么?”

  他抽掉她的衣带,脱去她的外衣,扔到一旁,朝她露齿一笑,“我去挖坟,林家二夫人死得最近,可你要人将她火化了,这一招真的很聪明,烧光了就什么都查不到,你若早想到,就没后面这些事。魏家少夫人死才四月,所以我先去挖她的。我搞了一晚上,本以为棺里定是石头,人早被你换掉了,谁知棺里竟真有尸,我登时傻了眼。”

  对眼前这男人,她吶吶无语,半晌只道:“那你还信我?”

  “我当然信,我见过真正嗜血的杀人犯,你不是那种人。”他垂首研究她的孺衣,找到了衣带子,解开了它,说:“我知道你不是,我晓得有事情不对,我遗漏了什么东西,却一下子想不明白。”

  他褪去她上身的襦衣,解开她裙裳的结,边说:“我在坟旁躺了一夜,直至天大亮,看见了草尖上的露水,才整个想通。你很聪明,做事又小心,你说着谎中的谎,遮蔽了我的眼,我一直以为你说谎,到那时方知你没有,你真的杀了人,杀死了那些被虐打的女人。”

  她屏住了气息,昂首凝望着他。

  苏小魅爱怜不已的瞧着眼前这聪明又胆大心细的女人,莞尔一笑,道:“我真的差点也着了你的道,可当我确定你并没有说谎时,我再次查看棺里的尸体。我看过许多尸,我早该在一开始就发现,但我太心急,看到棺里真的有尸,让我大受打击,没想到经过了那么久时日,她不应该那么完美。”

  她的裙裳落在地上了,真好。

  低头看着终于只穿着单衣,任他宽衣解带的小女人,他微微一笑。

  “而且,她是香的。”他说着,再伸手,三两下便解开了她单衣的腰带,垂首在她耳边,嗅闻着,然后哑声说:“太香了。”

  “我只想到下葬前,有人会要看着封棺……”白露轻轻一颤,瞅着眼前退开站直的男人,看着他小心的解着她单衣侧边,那以两条细长衣带打出的小结,他长了老茧的手指很大,但万分灵巧,他很快解开了一个,再一个。

  她听见自己喃喃道:“我没想过会有人事后还去挖坟……”

  “相信我,会去挖坟盗墓的人可多了。”他告诉她,一边又解开了一个小结,说:“你没瞧她整身穿金戴玉的,光一只镯子,就能让平常人家一家四口吃上好几年,是洞庭这儿民生富足,若在贫瘠一点的荒地,越是有钱人家的坟,越是容易被人开棺偷盗。”

  白露吶吶又无语,心神因为他的行为有些涣散,不太能集中。

  他解开最后一个结了,开心的问:“那尸首,是你做的,对吧?以木头为底,其上敷蜡为肤,让那尸看来更似真人,之后再擦上粉、加上胭脂,就几可乱真了。”

  “你怎知是蜡?”她喃喃再问。

  “我……”他张嘴,将她拉进怀里,咬了她小嘴一口,说:“吃了她。”

  “什么?!”白露一下子醒了过来,小嘴微张,愣瞪着他。

  “我得确定你是用什么做的,所以我抠了一点脸皮来吃,那是蜡,是蜂蜡与木蜡混合的蜡。”他噙着笑,瞅着她道:“你是用药堂里的大锅加热的吧?那蜡还带着药味呢。”

  白露看着眼前的男人,震慑不已。

  谁能料到,他看到了尸,还不死心,见到了证据,还不甘愿?

  为了她,他竟吃了那尸呢,虽然是蜡做的。

  “你怎么那么傻?”她悄声问。

  “你不也傻?”他抚着她的小脸,说:“哪个聪明人,会以己身性命,力保旁人?即便已惹杀头之祸,仍不肯道出原由?”

  她黑眸一紧,小手抵着他的胸膛,再问:“阿霞是你叫来的?”

  “是。”

  “棺里的尸……”

  “前魏家少夫人。转过去,上床趴着,我帮你上药。”他说着,在她转身时,脱下了她的单衣。

  白露一下子红了脸,明知自己的身子,他瞧过许多回了,却还是觉得羞,上床时,还是忍不住拉了被遮住了腰臀。

  她小小的动作,逃不过他的眼,那样的羞怯,反倒让他心更痒。

  他没阻止她的行为,只吸了口气,镇定下来,检查她背上的伤,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道:“不过这头衔她不怎么爱。”

  所以,那棺里的尸果然真是少夫人。

  白露趴在床上,枕着自己的小手,好奇再问:“你怎知她人在哪?”

  她背上的伤好多了,结的痂开始脱落了,但看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发现那具尸是假的之后,我知道你一定有帮手,这些工程太浩大繁杂,你一个人不可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

  他打开药膏,温柔的替她的背上药:“所以我回到应天堂,告诉余大夫你想做什么,我说服了他,我有一次解决所有问题的办法。我告诉他我的计划,听完后,他就帮我找来了岑叔和三婶,他们联络了其他人,剩下的就等好戏上场了。”

  他抚着她的背伤,不舍的道:“你要认罪,我让你认,只是我还以为,可以避免你挨上这几杖。”

  她揪紧了身下的丝被,哑声问:“那些坟里的尸……”

  “都换了。”他说。

  她一怔,想起在坟场时,刺史让那些县丞都回去审案了!

  “你该不会把每个人都——”白露惊慌的蓦然回身坐了起来。

  他挑眉瞅着她洁白的身子,安抚道:“我没让所有的人都再躺一次棺,只有你知道的那一个,其他年月久了,必也会腐,真躺一个完整的人入棺那不更奇怪?我按着往生的年月,分别放了同年同月走的尸进去。”

  这一说,她方想起白日确曾听到长史似是提过,可她当时被他变的戏法搞得胡涂了,到那时早乱了神,那一刻,她知他竟真让她脱了罪,让她有了将来时,她只能瞧着他,也只能想着他,啥也无法再多想。

  “你哪来这么多尸可替?”白露愣看着他。

  “京城啊。”他瞧着她,扯着嘴角,道:“那儿离乡背井枉死的无名氏多了,想有几年几月的,便有几年几月的,我让凤凰楼的人夜半去挖了,运过来。那些无主的尸,在京外的乱葬岗没人祭祀,来这儿山多水美,逢年过节,还有人拜,多好?”

  白露怎也没想到,能用这法子。

  她想很多,可这男人想得更多,一点细节不漏。

  “你怎让仵作愿意说谎?”

  “记得两年前那位富商的小妾玉卿吗?”

  白露记得,那小妾来时,身上全都是烫伤。

  “她现在是他老婆。”

  她呆了一呆,难怪那仵作这般配合。

  他瞧着她笑,心疼又不舍的抚着她的脸:“起初,我只找了魏家少夫人,若要演这出戏,她最重要,可你被抓的案子传了开去,我让人传开这消息,又带你到岳州待审,是要拖延时间,等尚书大人责令开棺的公文信函,一方面也让你有时间养伤。谁晓得,她们听说了你被抓,知你连死也不肯说,还要认罪,她们便自己来了,见着了那些女人,我才知,原来不只七个。”

  白露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你人好,我知道,她们也知道。”他温柔的问:“你以为她们会看着你死吗?”

  “不……我只是……”她望着他,心好紧,只有泪盈眶,道:“我没想那么多……”

  她从没想过,竟能这样解套,或许因为她从不敢去想,她不认为自己值得,她这一生,什么也没有,死不足惜。

  直到遇见了这个男人,她才真正有了想活下去的渴望。

  她捣着唇,含泪瞧着眼前的男人含笑继续道:“她们之中,有人嫁了县尉、仵作,有人跟了木匠、商旅,有人当自己是寡妇做起了小生意,还有一位女扮男装,等上了功名,成了个小官呢。虽然她们跟着的,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却全都是条汉子,可懂得疼娘子的呢。”

  白露听了又是一愣。

  然后不由得,哭了,又笑了起来。

  她哭了,因高兴而哭;笑了,因开心而笑。

  她为她们感到高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得出这样的结果,而感到开心。

  以前,她只知她们过得好,却不知后续,她不敢和她们保持联络,也不要她们同她联络,怕将来惹事,连累了她们,谁知道……谁知道……

  瞧她哭着笑着,他不舍的抬手拭去她的泪,心疼的说:“因为你对人好,所以人就来还你哪。你当是我救了你吗?救了你的,是你自己,你一心想死,可她们全都要你活,魏家少夫人听了我要她装鬼,还得再吃一次假死的药,入棺被埋,她想也没想,二话不说就应了。”

  白露感动得又落下泪来,跟着倏地又想起一件事。

  “噢,天啊……少涵……你把她埋回去了!”经他一提,她方想到白日时,见他亲手将那棺又埋回了坟里,方才精神恍惚,还不觉真,没来得及想,这下一想起来,惊得她魂差点出窍,忙要下床穿衣,可他阻止了她,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放心,已经出来了,天一黑,人一走光,大梁他们就去将她挖出来了。”

  瞧她如此担心,他干脆将事情全说个明白:“昨儿个夜里,大伙儿替她化了妆,给她先吃了假死的药,让她昏死后,再将她放到棺中,埋进坟里。然后待得开了棺,仵作验尸时,给她喂了药水,让她醒来。等吓得了魏家那小王八蛋,再吞了藏在戒指里的药丸,防止人们再要靠近她,验她是真死还假死。她还道,幸好她是处于假死状态,不然光棺里那味道,熏也把她熏死了。”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