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时的他并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听进了歹徒的对话——
「真可怜,身为庆鑫堂当家,竟被自家人暗算,容不下他。」
「嘘,小声点,要是被听见怎么办?」
「都头破血流了,还能活吗?哈哈哈!」
他的记忆只到这边,之后的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明明记得还有第三个人开口说话,但每次只要去想就会头痛。
他只有回去那个家,才能知道真相。
曾经,他一度想放弃寻找自我,永远待在北方报答义父的救命之情,或许是他直觉认定,恢复记忆并不是件好事。
果然,在恢复记忆后,他受到强烈的打击。
那个害他的自家人究竟是谁?
他想到大弟,他是继母洪氏所生,从小就嫉妒他可以继承家业;还有继母,她长年偏袒一双亲生儿女,也曾向爹埋怨过大弟不输给他,为何不将当家之位传给大弟。如此想来,他们母子无疑是最有嫌疑的人。
今天在看到庆鑫堂易主后,他更确定了这个可能性。
贺靖棠不能谅解,他待他们母子并不差,他用心提拔大弟,想和他一起管理商行,也将继母当成自己的亲娘孝顺、侍奉,如果真让他查出当年害他之人是他们母子,绝不会善罢干休。
他会算清楚这笔帐,从他们母子身上讨回公道!
「小姐,这个泡菜真好吃!」
「对啊,配饭真的很对味!」
宋岑雅看丫鬟们盯着她封好的一罐罐泡菜,笑着说:「放心,我除了做夫人要吃的分,也有做你们的分。」
闻言,围着她的丫鬟们都乐不可支,「太好了!」
「小姐做的泡菜最好吃了!」
「泡菜一定要配着小姐的炸鸡吃,那是人间美味啊!」小丫鬟说着,嘴角还真的流下口水了。
宋岑雅噗哧一声被逗笑了,其他丫鬟见状也笑了,整间厨房充满了笑声。 没有人发现,那躯壳里的灵魂换了。
最初,丫鬟们听到燕儿说李馨雨凶她、威吓她时,都不敢相信,之后才发现燕儿所言不假,李馨雨完全变了个人,说话不再细小如蚊蚋,也不再畏畏缩缩的低着头,变得落落大方、抬头挺胸,颇有主子的姿态。
燕儿说她肯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才会变了性子,但比起以前那个胆怯怕生的李馨雨,现在笑脸迎人的李馨雨确实讨人喜欢多了,而且她并不会像燕儿说的会凶人、威吓人,她是就事论事,是非对错分明,而且人又热心,时常帮助她们,渐渐地,她们便和她愈走愈近了。
「对了,小菁,你的家书寄来了吧,晚点我来帮你写信。」宋岑雅陡地想起,主动朝小菁道。
「谢谢小姐!」小菁开心的道。「小姐,我可以跟您学做泡菜吗?我想做给我家乡的爹娘吃。」小芳期待地问道。
「好啊,下次我教你!」宋岑雅爽快答应。
「谢谢小姐!」小芳笑得可乐了。
宋岑雅见丫鬟们脸上都充满喜悦,心里很满意,知道自己成功拉拢了她们的心。
她明白,想要受到尊重,被人瞧得起,就得先尊重自己,原主就是活得太卑微了,连个丫鬟都怕,不敢堂堂正正大声说话,才会被人瞧不起,所以她选择以原本的个性坦率的待人。
当然,她个性大变让不少人受到惊吓,但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性子跟着变也不是不可能,相反的,她改变个性后,才扭转下人们对她的印象。
接着,她再对她们略施小惠,收买她们的心。府里许多丫鬟都是家境不好,才会离乡背井为仆,内心肯定有孤单的一面,只要适时安慰她们,戳中她们的心,帮忙写写家书,她们自然就会向着她了。
这还不够,下人里也是有狗眼看人低的,像是燕儿,这时候她就得拿出当主管的威严来,才能让人信服,燕儿后来想害她,就被她使了点法子逐出府。
当然,她在贺府的处境,最主要还是取决于洪氏对她的态度,若是洪氏欺压她,待她不善,她在这个家也难以过得平顺,更怕洪氏在她养好伤后,仍会强迫要她做那个胖员外的妾,如此一来,她就完了。
所以在她养了几天病,补足体力后,她主动找上洪氏,申明她不做妾的决心,请求她让她留下来,大概是她一反以往的唯唯诺诺,眼神充满坚持,洪氏有些震惊,并没有马上拒绝。
她再乘胜追击,说她会帮着杨总管做一些事,绝不会白吃白喝,杨总管很得洪氏的信任,当初对于洪氏要她做妾的事颇有微词,也曾来探视她,找杨总管替她说情是最有效的,另外她也打听到洪氏爱吃腌渍品,刚好她最擅长的就是腌泡菜,故趁着入夜后进厨房做泡菜,想讨洪氏欢心。
最后,在杨总管的说情下,洪氏终于打消要她当妾的主意。
倒是洪氏的女儿贺靖庭那嘴脸比洪氏还令人憎恶,极尽嘲讽的说她对大哥还真是死心塌地,连他行踪不明,不知是生是死,仍执意要留在府里等他,可以给她一块贞节牌坊了。
随她说无妨,丫鬟们都爱听这种痴情的爱情故事,看到她痴痴的等着未婚夫回来,反而让她们对她心生同情。
而贺靖庭在她病愈后还想支使她做事呢,她直接表明不愿意,再加上洪氏逐渐看重她,贺靖庭最后只能悻悻然走人,所以丫鬟们对她也有着崇拜之心,谁都知道贺家的小姐最难伺候了,只有她敢与之作对。
当然留在贺府的这一个月来,宋岑雅不只是努力拉拢人心,想在这大宅子里生存下来,她也忙着调查回魂镜的下落。
她曾试探的问过丫鬟们有关贺家的传媳之宝,但每个人都说老爷早交到大少爷手上了,她也曾多次偷偷潜入那个未婚夫的房间和书房,连墙壁都敲了,想看看有没有机关,但都找不到。
回魂镜到底在哪里呢?真在那个男人手上吗?要是他带走了,她该怎么办?
她在这里,每天都担心着在另一个时空与死神拔河的妹妹情况如何,就怕来不及……
不!她一定救得了小真的,神仙老人说了,只要能找到回魂镜,就能让小真续命,小真不会死的!
第1章(2)
正当宋岑雅情绪焦躁时,有个丫鬟奔入厨房,上气不接下气的嚷道:「小姐,好消息,大好消息!大少爷他人安好,平安回来了!」
贺靖棠从马车上下来,抬头望着那赤红大门上的「贺府」两字。
相隔五年,他终于回来了。
他的眸底没有一丝怀念,只有深深的复杂以及冰冷,微勾的唇似在嗤笑。
阿力跳下车,向前敲了门,门房开了门,原本还有些精神不济,一看清来者,顿时惊吓得瞠大眼。
「你、你……」
「阿和,不认得我了吗?」贺靖棠朝他和煦一笑。
「大、大少爷……天啊!大少爷您没死,您平安回来了!太好了,我马上去通知杨总管和夫人!」阿和惊喜的道,接着往内跑,边跑边大声嚷嚷着,「大少爷回来了。」
贺靖棠很平静的进门,相隔五年再踏入家门,脸上没一丝情绪波动,在他后头的阿力则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和北方的主子家做比较。
经过五年,贺府的一花一草没什么变动,贺靖棠依着记忆里的印象,朝主屋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有一群人朝他快步跑来,为首的是个高瘦的中年人,是杨总管,后方则是府里的下人们。
贺靖棠见他们跑来,停下步伐,杨总管率先跑到他面前,张大眼看着他,那表情非常的震惊。
「您真是大少爷?」他的声音还发着抖。
贺靖棠端详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一会儿,终于轻轻启唇,「德叔,我回来了。」
杨总管激动的握住他的肩,力道之大,让贺靖棠微微一震,接着,向来稳重的杨总管竟当着他的面流下眼泪。
「太好了,您还活着,我以为您已经不在了……当初我让人捞湖,连个尸首都没捞到,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几年也没有您的下落……大少爷,既然您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家……」
贺靖棠原本一颗心冰冰冷冷的,看到有人如此关心他,顿时感到了温暖。
德叔不一样,德叔从小看着他长大,膝下无子的他将自己视为亲生子疼爱,跟想加害他的继母和继弟是不一样的。
在这个家,只有德叔是真心待他的。
贺靖棠愧疚地道:「德叔,我很抱歉,我从湖里被救起后,因为头部受到重击的关系,失去了记忆。」
「失去记忆?二杨总管惊诧道。
「是的,我被救命恩人,也就是我义父带到北方治头疾,是这半年才慢慢恢复记忆的。」
「那您有想起是谁害您的吗?官府到现在还捉不到凶手啊!」杨总管接着问。
贺靖棠一顿,原想将他所知的全盘托出,但看到德叔泛着老泪的脸庞时,他打消了主意,德叔若知道继母和继弟是加害他的嫌疑犯,肯定会很难受,而且,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
「不,当时我被下了迷药昏了过去,什么都没看到。」
闻言,杨总管喃喃地道:「说的也是,被下了迷药怎会知道凶手呢?总之,没事就好,平安就好……」他抹了抹泪,「我这是怎么回事,真丢脸,快进屋里吧,让夫人瞧瞧您,可惜二少爷他在商行……」
提到贺靖弘,他脸上有些尴尬,「大少爷,其实现在庆鑫堂由二少爷当家。」贺靖棠眼色平静无波,「德叔,先进屋吧。」
主屋大厅里,洪氏接到贺靖棠回来的消息,满脸震惊慌张,不安的在厅内来来回回走着。
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还活着,不是早就死了吗?
「娘,真的是大哥本人吗?会不会是冒牌货啊?」贺靖庭一身艳色衣裳,佩带着镶金的首饰,想着若不是本人的话,她就要回房间了。
「杨总管已经先去确认了!」洪氏烦躁地道:「他这一回来,是打算跟靖弘抢当家之位吗?既然五年来都不曾有消息,如今为何回来——」
「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杨总管的声音传来,洪氏朝门口望去,就见他和走在他后方一身青衣的贺靖棠。
洪氏一见就确信他是贺靖棠本人,相隔五年,时光在他身上并没有起太大变化,那张脸仍然让她觉得碍眼。
她眼神闪过怨恨,但在踏出步伐时,神色立即换为喜悦,「靖棠,真的是你吗?」
贺靖棠见到洪氏,快步朝她走去,愧疚地道:「是儿子没错,娘,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不要紧,你平安回来就好了!」洪氏拍了拍他的手臂,堆着亲切和蔼的笑,说着虚伪的话。
贺靖棠垂下眸,一副感动得说不出话的模样,眸底却闪着精锐光芒。
「大哥,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贺靖庭陪着笑道,表情看不出多少真心。
「靖庭,你长大了,愈来愈漂亮了。」贺靖棠看着妹妹,故作惊艳的道,眸里也没几分亲情。
就在这时,宋岑雅赶来了,她一听到贺靖棠回来的消息,可是拉着裙摆一路狂奔过来,看在丫鬟眼里,都认为她是迫不及待想见到情郎。
宋岑雅确实是急着想见他,她待在这里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回魂镜的下落,推测肯定在贺靖棠身上,只要他回来,她就不怕找不到回魂镜了。
在外头稍稍喘息,整理了一下仪容,她才踏进了大厅。
厅内,除了洪氏、杨总管、贺靖庭和几个下人外,还有两名年轻男子,一名看穿着就知道是个小厮,那么大少爷肯定就是这位青衣男子了。
俊秀儒雅,玉树临风,没有商人的市侩味,反而优雅的像个贵族。
宋岑雅很快地下评论,难怪李馨雨会对他倾心,连她的心都怦怦跳了,贺靖弘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富二代差这男人差远了。
贺靖棠听到门口传来的碎步声,看了过去,觉得来人的模样有些熟悉,一时却认不出来。
杨总管接话道:「大少爷,这是馨雨小姐,当年她才十三岁,现在都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难怪您认不出来。」
贺靖棠一听,总算想起她了,但印象里这个女孩总是畏畏缩缩,只敢远远看着他,跟他说话也总低着头,现在却直直盯着他看,让他感觉有些奇怪。
宋岑雅也暗暗打量着他,他看似斯文,眼神却十分犀利,她怕被他看穿什么,忙低下头,又想到隔了五年,她会改变也是正常的,干脆大方应道:「大少爷,我是馨雨,欢迎你回来。」
「馨雨,你都长那么大了。」贺靖棠看到她落落大方对他说话,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眼里也没有往昔见到他的青涩爱慕。
「大少爷,您失踪这五年,馨雨小姐一直都很担心您。」
「大哥,馨雨对你是牵牵挂挂,把你放在心头上,茶不思饭不想呢。」
头一句杨总管是好意说的,但下一句话贺靖庭故意说得让宋岑雅满脸尴尬,只能低下头装害羞。
贺靖棠看着她这模样,更觉得有股违和感。
「靖棠,不只馨雨担心你,我们也担心你,这五年来,你到底上哪去了?既然平安,怎么都不寄封信回来?」洪氏略带责怪的道。
贺靖棠眸底一冷,真的是担心他吗?是担心他来抢她儿子的当家之位吧?
下一刻,他流露出相当无奈的表情,「我跟德叔提了一点,我五年来会毫无讯息,是因为当初落湖时伤到头,导致记忆丧失,这半年才慢慢想起来。真是对不起,我太晚回家,让娘担心了。」
洪氏诧异的望向杨总管,杨总管朝她肯定的点了头,她难掩吃惊的道:「我的天,你说你失去记忆?!」她语气转酸,吸了吸鼻,「可怜的孩子,你在外面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我幸运遇到贵人相助,还认了那位贵人当义父,随他到北方治头疾,没吃到什么苦。」贺靖棠安慰着她。
「哪天要是见到你义父,可得好好谢谢他呀!」洪氏道,接着一脸尴尬,支吾地道:「靖棠,其实……现在商行是由靖弘当家。」
「这我知道,德叔说了,我突然失踪,商行不能一日无人主持,真的是难为靖弘了。」贺靖棠的口吻充满着谅解。
「靖弘要接你的位置是真的很辛苦,这五年来他一直很努力,每天都工作得很晚……」洪氏刻意强调,「哎呀,瞧我说了多久的话!靖棠,你长途跋涉一定很累,先去洗个澡休息吧,你的房间我马上命人去打扫,等靖弘晚上回来,我们再一起帮你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