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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配(上) page 12 作者:梅贝儿

  而站在一旁的赵嬷嬷想起方才那几个奴才、婢女的困惑,根据她这些天来观察的结果,现在的福晋己经不再有过去的嚣张跋扈,只有温和有礼,而且不摆架子,又好相处,让人愿意去亲近,无论原因为何,都该是可喜可贺的事。

  帮禧恩擦了下嘴,毓龄这才抬起头来。“赵嬷嬷,你也坐下来吧,没关系,不用客气。”

  赵嬷嬷自然不能忘了身份。“多谢福晋,奴婢站着就好。”

  尽管不太适应这种尊卑的传统,毓龄也不便勉强,于是低头看着正在啃着悖悖的禧恩,然后考虑一下,又扬起眉眼,一副有话要说的神情。

  “呃……”毓龄还在犹豫着该不该问。“我有件事……一直放在心里,又不晓得该问谁才好……”

  见福晋一脸难以启齿的表情,赵嬷嬷只得这么回道:“福晋想问什么?”

  毓龄说得有些吞吞吐吐。“自从撞伤了头之后,我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所以能不能告诉我……我以前是怎么和纳尔图……嗯……‘相处’的?”她不想说得太难听,只能用含蓄一点的字眼表达。

  “福、福晋怎么突然想问这个”这下换赵嬷嬷犹豫了,毕竟身为下人,绝对不能批评主子。

  她苦笑。“因为我和纳尔图前几天发生一点争执,他现在都避着我,我想应该跟以前的我有关,所以才想把原因找出来。”

  “这……”赵嬷嬷一脸为难。

  “我知道你可能不方便说,不然这样好了,我问你答,能说多少算多少,这样好不好?”毓龄期待地问。

  “是,福晋。”赵嬷嬷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总算有人可以问了,毓龄不禁露出喜色,想着该从哪个角度切入主题。

  “我知道我和纳尔图以前的感情不太好,连禧恩都漠不关心,不过这是为什么?她……不是,我就这么讨厌他们吗?”还以为古代的女人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很认命的。

  听到福晋这么问,赵嬷嬷深深地看着她纳闷的表情,似乎真的不懂其中的原由。

  “奴蟀是听说……只是听说罢了,其实福晋心里似乎早就有喜欢的人,所以对皇上指婚的事相当不满,偏偏又不能不嫁。”

  毓龄知道自己张大嘴巴的样子一定看起来很好笑,不过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是说她……我另外有喜欢的人,是真的吗?”

  “奴婢也只是听说,并不是很确定。”见福晋的表情似乎真的不记得了,赵嬷嬷保守地回道。

  她愣了好久。“纳尔图知道吗?”

  赵嬷嬷一脸同情地说:“郡王爷多半也听说了,只是没人敢拿出来说嘴。”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原因吗?”毓龄心想这种八卦也不能完全信以为真,听听就好。

  “还有……因为郡王爷的生母有辛者库罪籍,出身卑微,依福晋的出身自然是瞧不起,甚至……除了成亲那一晚,这三年来都拒绝再与郡王爷同床共枕,所以连带着对禧恩少爷就……”赵嬷嬷生怕她听了会不高兴,却见毓龄眼眶倏地泛红,有些担忧地唤道:“福晋?”

  “还有呢?我还对他做过什么?”毓龄微哽地问。

  赵嬷嬷见她落下泪来,似乎深深在忏悔着,也就大着胆子说了。“还有……福晋总是不顾郡王爷的颜面,经常在奴才面前……讽刺他、羞辱他不过是个妾婢子,是因为皇上指婚,才被册封为多罗郡王,是托了她的福气……”

  “原来……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恶……”她夹着哭音,一脸忿忿然地咕哝。

  “她到底是不是人?”

  我不是琳宁格格!我不是她!

  可是我也跟那个女人一样伤害了他。

  “额娘……”偎在毓龄怀中的禧恩举起小手,帮她抹去泪水。

  毓龄用力吸了吸气,泪水还是又往下掉,为纳尔图哭,也为自己哭,难道出身不好就该被人这样耻笑吗?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毓龄终于知道为什么纳尔图听到“妾婢子”三个字的反应会那么激动,会那么受伤,一定以为她又跟以前一样看不起他了。

  “我要快点跟纳尔图道歉才行……”

  她不能再等下去,今夭一定要见到纳尔图。

  亥时

  夜已深沉,毓龄瞪着那扇朱色大门,两手环在胸前,就是要等纳尔图回来,不让他有机会再躲下去,非要开诚布公的把话说清楚。

  她不禁又想到那个晚上,站在寒风中等着男友,等到的却是一个令人失望和讽刺的结局,可是这次绝对不会。

  府里的奴才和婢女全躲在远处交头接耳,没人敢过去问,想到福晋以前的行径,不免忧心忡忡。

  “格格,都这么晚了……”伺候的婢女不明所以,只想说服主子回房歇着,实在犯不着站在这儿等侯。

  毓龄态度强硬地说:“要是困的话,你们先去睡。”

  “奴掉怎么能先睡?格格……”另一名婢女有些辞穷,实在猜不透眼前这个主子在想些什么。

  无视她们的为难和疑问,毓龄就是非要等到人不可。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半小时,也可能是一小时,她对时辰的算法还不是很习惯,只知道现在已经是半夜了,总算听到大门外有了动静。

  当纳尔图带着两、三分酒意跨进朱色大门,一眼就觑见杵在门内的妻子,高大身影在月光下一震,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毓龄先说话,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

  “你回来了。”她只要想到纳尔图听到那些伤人的话,是什么样的感受,心就整个泛疼了。

  纳尔图很讶异妻子会在这里等他,本能地应道:“嗯。

  “我有话要……”毓龄才上前两步,就闻到了淡淡的酒味,眉心轻颦。“你喝醉了?”如果是,该先谈,还是等他酒醒再说?

  “我没醉。”

  毓龄只是轻颔下首,接着便伸手搀住他的右手手腕,不让纳尔图有机会再闪躲下去。“不管有没有醉,我先扶你回房去。”

  因为惊愕妻子的举动,纳尔图忘了要拒绝,也忘了要如何反应,只能任由毓龄搀扶着他走向两人居住的院落。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奴才和婢女都是满脸错愕,原以为福晋会故态复萌,又要故意在下人面前让郡王爷下不了台,结果跟原本预料的相反,不禁开始相信她真的变了,真的跟以前不一样。

  走进寝房内,毓龄先让两名婶女离开,然后关上房门,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听见她和纳尔图之间的谈话。

  纳尔图解下肩头上的披风,这才转身面对妻子,只不过三天不见,却仿佛过了三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在动了真感情之后,想耍和她形同陌路,更是难上加难。

  “坐下!”毓龄真的动怒了。

  他一怔。“你……”

  “你躲了我三天,我想我有权利发这顿脾气,就算你心里有再多的不满,大可以说出来,或是狠狠地臭骂我一顿都可以,不要像这样避不见面,我最讨厌你们男人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这么龟缩、这么不干脆……”

  毓龄不想再忍气吞声下去,如果压抑本性,就怕会得罪人,怕对方不高兴,会不喜欢她,可是这么一来只会让自己难过,那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委曲求全,相处是两个人的事,不是单方面的贵任。

  “你到底想要躲到什么时候?”她索性直接问了。

  听毓龄说出这些匪夷所思的话,纳尔图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响应。

  她指着凳子,又说一次。“我说坐下!”

  这次纳尔图被她的气势给震慑得不得不乖乖照办。

  毓龄站在他面前,深吸了口气,然后弯腰认错。

  “对不起!”她大声地说。

  听妻子突然开口道歉,纳尔图先张开嘴巴,可是又不确定要说什么,只得又闭上了。

  既然起了头,接下来想说的话也就容易多了,毓龄决定要一口气把话说完,不希望再存有任何误解。

  “那天我之所以那么问,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想要了解‘妾婢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多了解有关你的事,没想到这样一个念头却伤了你的自尊心,所以我才想亲自向你道歉……”她愈说愈激动,但是没有停下来。

  “我真的没有看不起你,也不会看不起你,其实该说为什么要看不起你,有什么样地出身,不是任何人能决定的,没有人有资格用出身来评断一个人的品德好不好,未来又能不能出人头地,至少我就不会,出身不好又怎么样?这世上多的是出身好,家财万贯,却不学无术,只会坐享其成的子孙,那才真的教人看不起……

  就因为自己也是受害者,所以毓龄对“出身”两个字相当敏感。

  “你不想听到有人提到‘妾婢子’这三个字,是因为你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尤其还是从自己的妻子口中,所以更无法忍受,这样的心情我很了解,因为最大的伤害总是来自身边最亲近的人……”

  想到交往三年的男友,毓龄又逸出一声苦笑。

  “就算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也不容易办到,但也因为这样,我们可以比任何人都还要坚强,也更不容易被击倒,这就是我们比别人强的地方不是吗?”

  听到这里,纳尔图目光显得更为专注,他思考着毓龄这番话,突然有一种比之前还要真实还要清晰的感觉,那就是此时此刻站在眼前,正在跟自己说话的女人,并不是怡亲王的女儿,不是他的嫡福晋。

  第8章(2)

  “……你是谁?”纳尔图总算说出这三个字。

  “你是谁”这三个字曾经不止一次掠过纳尔图的脑海,可是都被他否决,直到现在终于开口问了。

  毓龄迟疑了片刻。“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只是因为头部受过伤,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也不至于能说得出这番大道理来,就好像……你亲身经历过这些遭遇,有着很深切的体会一样。”纳尔图愈加肯定自己的推测。“你究竟是谁?”

  她也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了,就像你想的那样,我并不是琳宁格格,虽然外表是她没错,不过……”毓龄斟酌着该怎么解释比较容易理解。“现在跟你说话、在用头脑想着该怎么回答你问题的是另一个女人。”终于说出来了!

  纳尔图不发一语的瞪着她,似乎不确定是该不该相信。

  “我现在很清醒,也没有疯,完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所以我只好推说不记得以前的事……”她瞄了下表情僵硬的纳尔图,有点担心他会吓到,怯怯地问:“你可不要昏倒了?”

  他还是怔怔地瞪着她看。

  毓龄手心悄悄捏了把冷汗,有些紧张和不安。

  “也许你不相信这种怪神乱力,不过我真的没有骗你,也想了好久,既然人都死了,不是应该去投胎转世,为么会跑到另外一个女人身上来?可我怎么都找不到答案,但是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或许就是因为我能够体会你的心情,体会那种无论如何都不肯去承认,也不肯去面对的自卑感,还有渴望着有人能够了解自己,能够填满心中的空洞,不为别的,就只为了得到一份幸福而已,所以……我才会到这里来。”

  她除了这么想,真的找不出原因来。

  说不定他们之间真的有所谓的“心电感应”,才能产生这么强大,甚至跨越两、三百年时空的共鸣,毓龄知道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又衷心希望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便代表两人真的有缘。

  被毓龄一语道破心声,纳尔图喉头不由得梗住了,因为终于有人可以了解自己内心的渴望。

  “你……真的不是她?”他慢慢地接受这惊人的事实。

  “对。”毓龄毫不迟疑地点头。

  见她颔首,纳尔图又把整件事的始末回想一遍,原来不是妻子变好了,而是根本不是她,是另外一个女人。

  “那么……琳宁呢?”他下意识地问。

  原来这个男人在乎的还是他真正的妻子,毓龄心头有些空荡荡的,不过又安慰自己,他们才是夫妻,自己充其量不过是“小三”,要怎么跟人家比。

  “我不知道。”她黯然地垂下眸子。

  “她还会回来吗?”纳尔图马上又问。

  如果“她”不是原本的她,那么彼此又该是什么关系?还算是夫妻吗?他甚至对眼前的女人一无所知。还有这件事若传扬出去,又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首先是岳父那一关又该如何瞒过去?

  从来没想过会遇上这么悬疑离奇的事,让纳尔图有些慌乱、有些迷惘,要考虑的事愈多,脸色也就愈凝重。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毓龄的心情也很沉重。

  这个男希望琳宁格格能回来吗?做了这么多,自己还是比不上他的妻子吗?才这么想,毓龄不禁用力甩了下头,明明说过不要回报的,可是她却奢望能得到一点点爱,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纳尔图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女人,早该想到她们是截然不同两个人,之前已有不少迹象可循,只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那么现在呢?现在的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个有这妻子的外表,内在却是别人的女子?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混乱,这种事也很难让你相信,可是就算我想离开琳宁格格的身体,也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毓龄见他沉默得愈久,心情也愈低落。

  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我并没有要你离开的意思……”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光是这么想,心就好痛。

  毓龄一脸惊喜。“你相信我的话了?”

  “除了相信之外,我找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解释。”纳尔图尝试着用其他角度来看待眼前的女人。“你说……你其实已经死了?”

  “应该是吧。”她泛起一抹苦笑。

  “你是哪里人?”他又问。

  “你应该问我是什么时候的人才对,我大概推算一下,也不确定对不对,我想距离现在差不多是两、三百年后……”瞅见纳尔图一脸呆愣的表情,她也知道很难令人接受。

  “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也不要考我有关清朝的历史,问了也是白问,因为我记得的不多。”

  纳尔图听出了端倪。

  “你提到‘历史’二字,那就表示我大清朝到那时候已经……”说到这儿,倏地噤声不语。

  “己经换人当皇帝……不是,那时候已经不叫皇帝了。”毓龄听懂他的意思,点了下头。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把真相都说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她两手握成拳状,仿佛在等待死刑的到来。

  他该拿“她”怎么办帐内尔图愣愣地看着不是他妻子的女人,就算相信这番说辞,一时之间还是理不出个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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